第二九章 红袖银烛
尉迟睿想起了小时候,曾经看过无数次的画面。
华贵端庄的母亲抱著幼子坐在饭桌旁,二人不时相顾甜笑,母亲手中的银筷宠溺的夹著菜肴堆在孩子面前,似乎格外的香,“多吃点,再吃一口,鼎儿真乖……”
幼子指指点点,拉长了声音撒著娇,“娘,我不吃这个,要吃那个……”
而大不了几岁的长子却只能远远的站在窗外偷偷的看一眼,然後回去,一个人对著一桌子菜,自言自语著,“你也吃啊,睿儿也好乖,多吃一口……”
不要想!都过去了,全部都过去了!他不需要这些,一点儿也不需要!
尉迟睿蓦地烦躁起来,不想一人呆著,径直去了西院,把一众姬妾全都叫了来。
虽然早就用过了饭,但难得侯爷有兴致,四位姬妾很快都打扮得花团锦簇,满面春风的出现在他面前。一时间莺莺燕燕,各使出浑身解数,娇哝软语,如众星捧月般逗他开心。
尉迟大人左拥右抱,软玉温香在怀,心情好了不少,自己也是有人陪的。
“难得侯爷今儿兴致高,诸位妹妹也在,妾身就添点酒兴吧。”杨碧玉笑得妩媚。
“难道碧玉要歌舞弹唱?”尉迟睿轻佻的手指从尖尖的下巴划过,看著她偏开脸似嗔还羞。
“近日爹爹打发人送来几坛家酿的米酒,妾身本想著治个小小的东道,请侯爷和几位妹妹一起用个便饭。今儿既赶上了,便拿出来献丑,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尚书大人家的肯定是好东西!快拿来尝尝!”尉迟睿很是捧场。
很快米酒呈上,酒色乳白,甜香浓郁。
徐秋雯吸吸鼻子,“奇怪了,这大热天的,怎麽竟有股梅花的香气?”
杨碧玉笑的得意,“五妹妹好灵的鼻子!这米酒是用经冬梅花上的雪酿的,又放了些花蕊进去,所以沾染了香气。家里自起了个小名儿,叫梅花醉。”
“尚书大人真是雅致!酿的米酒也与众不同。”
江文蕙听她得赞,心生妒忌,“可惜我们几个娘家都天高水远的,不象二姐姐这样近,时常都有好东西捎来。”
杨碧玉笑得甚是贤良,“三妹妹太谦虚了,你年初时刚进门,提督大人送来的大毛衣裳,可是极好的,咱们姐妹可都沾了光呢!”
江文蕙只觉面上有光,不再多言。
方怡蓉听了却有些不悦,她父亲在江南虽担著肥缺,但为人极是吝啬,每年送礼不过应付场面而已,谈不上什麽光彩。
徐秋雯笑得倒是从容,自嘲道,“只有我这样的小家小户,从来没什麽好东西拿出手来,倒叫几位姐姐看笑话儿了。”
“你们这是怎麽了?难道永安侯府亏待了谁不成?让你们要靠娘家才有面子?”
听侯爷话里微含愠意,众女马上住嘴,只有方怡蓉心中暗暗称快。
杨碧玉很是机灵,立马笑著赔罪,“侯爷莫恼,我们姐妹不过说笑著玩儿呢!能嫁入侯府,都是我们姐妹几世修来的福气,这才是天大的面子!我先自罚一杯。”
徐秋雯端起了酒杯,“那我陪姐姐一杯。”
方怡蓉也不逞多让,“那不如我们姐妹一起来敬侯爷一杯!”
两坛米酒告謦後,尉迟睿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再看周围众女,个个都是面带桃花,眼似春水,别有一番妍丽动人姿态。
虽然明知不过的表面的歌舞升平,他也宁愿沈醉不醒,“有酒无歌不成宴,秋雯,你来唱一曲!”
“不知侯爷想听什麽?”徐秋雯笑盈盈的站起身来,她出生卑微,别无所长,唯有戏曲一样,是为了讨他欢心,用心苦练而成,倒也颇有韵致。
“不拘什麽,拣热闹的唱一曲就行。”
“那妾身就献丑了。”福了一福,清清嗓子,徐秋雯唱了一支阳春曲,“笑将红袖遮银烛,不放才郎夜看书,相儇相抱取欢娱。止不过迭应举,及第待何如?”
怎麽唱起了这个?
尉迟睿的眼前忽然有些恍惚起来……
下意识的左右一看,却没见到那抹惊心动魄的正红色。
是了,那是只有正妻才能穿的颜色。在他的生命里,只有一个人穿过。
只有一个少年,曾经,笑将红袖遮银烛。
丁亥年十月廿二日。
先皇御赐大婚,永安侯迎娶嘉静郡主,婚礼办得隆重而热闹,那是一片火红的海洋……
“快转过来,让我看看!”洞房里,新郎纠缠著怕羞的新娘。
“不要!你快出去,让我净面改妆!”新娘羞涩之极,举著大红衣袖挡著银烛明光,跺著脚把脸埋著低低的,始终不肯转过来,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清朗,不似女子的娇柔。
“人家是笑将红袖遮银烛,你这算什麽?羞将红袖遮银烛?好啦,快转过来,给我看看!你今天可是我的新娘子,哪有不让夫君看的道理?”
新娘羞得连白皙的粉颈都通红了,“那……那是假的啦!”
“谁说是假的?”新郎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故作的正经,从後面搂定少年的纤腰,在他耳边低语,“我只知道,方才我是跟你拜的天地,我这一生,也只用八抬大轿接过你一个人进门。”
“那……也许你将来还会用十抬、十二抬大轿接别的女人进门!”甜言蜜语总是让人心动,新娘的气息有点不稳了,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不可能!不过若是哪天你要是气跑了,我再用十六抬大轿把你接回来好不好?再多可就违制了。”
“我才不要!”少年羞恼之余口不择言,却又给人抓了把柄。
“不要什麽?是不要气跑了对不对?你既跟我成了亲,当然就要陪著我一生一世!”伸舌轻轻舔了一下新娘元宝型的小耳朵,感觉到怀中娇躯不可扼制的轻颤。心下暗叹,果真是个雏儿,什麽都不懂,想要占有的欲望却越发强烈了。
“你……”新娘不知所措的回过头,却正好对上了新郎深情款款的眼。
新娘分明是个俏郎君,却为何扮作了美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