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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麽事快说!本王没这个闲功夫陪著你散步。”
       公输月转过身,见司马悦然他们也跟进来了不禁一愣,却想著奴才们既然会请这两位大人来,想必他们也早是知道了皇帝的病,也实在没必要再藏著掖著。
       “本是要去边疆,却无意间觅得故人的线索,所以就马不停蹄地回来了。”
       皇甫訾不懂他在说什麽,脸色没有一点缓和。
       他一直认为是公输月害了皇帝,自然不会给对方什麽好颜色。
       公输月也不介意,只是迟了迟才继续说:“後来听说皇上病重便想著要回京探望,正巧……”
       “本王不要听你的混账话,什麽皇上病重……你……”皇甫訾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火冒三丈。他绝对不愿承认皇甫翰的病,这两天,天天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小恙算不了什麽,现在听公输月这麽说,和听到别人咒皇帝病重没什麽两样。他急不可耐地想要驳回,却不知该怎样辩白。
       皇甫翰的确是病入膏肓,他多少次问太医得到的也不过是惴惴的叹息。他心里是明白的,一直挡在他身前,把他护得滴水不漏的皇兄也有生老病死。
       “听我说。”公输月嗓音清冽却带著微不可觉得颤抖。他远不如表面上的这样镇定。皇甫訾逃避现实的态度显然影响到了他,因而想起此次是要眼睁睁看著皇帝云去,却束手无策,一时间连呼吸都带著痛。
       “我不听,我不听!公输月都是你害的!你在这给我装什麽好人!你滚!你滚!皇兄最不想见到的!便是你!你给本王滚!”
       这一切,都是从公输月出现的那刻开始的。
       皇帝变得心存他念,开始对人心有了期待,开始相信,开始手软。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同一个人身上,所以不能体察二心。才会……才会对皇後没有设防。这一切都是公输月一手造成的!
       皇甫訾恨得咬牙切齿。他不是皇帝,对面前这个人没有说不清的执念,他被惯坏了,所以难以包容。
       他不是皇帝,被人伤得千疮百孔也能平静如初,淡笑如澧。
       他有笑看天下的气度,却没有包容天下的胸怀。他不是皇甫翰,对眼前这个人没有舍不得。
       此刻的爆发不过是冰山一角,皇甫訾心如怒海,恨不得一刀刀剐了眼前这只面如雕玉的狐狸!
       “你住嘴。”仍是丝绸一般的嗓音,却凉如夜水。
       公输月心中不是没有芥蒂。他深信此刻自己已是仁至义尽,皇帝逼死了公输璇。他不过是还放不下,看不开,才会想要陪皇帝走完最後一程。
       眼下皇甫訾却这样不可理喻,他没有必要再忍受这种王爷脾气!
       “我来,不过是念在旧情,早就仁至义尽。”
       好一个仁至义尽。
       当初的信誓旦旦,曾经的刻骨铭心,末了也不过是落个仁至义尽。
       原来,爱最大的悲哀不是牺牲,而是最後的最後还对爱著的那个人心存幻想。可对方却口口声声地告诉你,他已仁至义尽。
     
       倾尽天下160美强 帝王受
     
       公输月话说出口,便有一阵钻心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
       这不是他的本意。
       却是被逼急了说出这令他自己也心惊不已的一句。
       “公输月!”皇甫訾那堇如淡紫宝石的一双眸子泛起了柔光,愤怒在一层水波的覆盖下不再那麽鲜明,那麽张牙舞爪。
       公输月被这样的表情弄得无所适从,他竟然有些心虚,向後退了一步。却被一只手用力扯住,还没明白过来,颊上便多了几道火辣辣的红色印痕。
       公输月抬起头对上一双带著强烈蔑意的眼睛。
       ──是陈诚。
       他本就英俊。只是平日和皇甫翰站在一起,多恭敬温儒,眉宇之间少了戾气便显得有些普通。
       眼下侧脸冷眼睥人,那神情与司马悦然对任何人不屑一顾的样子竟有几分相像,只是更张扬,更英气勃发。
       司马悦然站在原地,连看都不愿再看公输月。
       他们都是聪明人,对皇帝的付出不洞如观火,却心如明镜。
       从头到尾只有公输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还被蒙在鼓里。
       皇甫訾眼里水光熠熠,却始终没有夺眶。
       那落寞的忍耐和皇甫翰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公输月心口一疼,挣扎矛盾错落交缠,像生了根的野草,疯狂地蔓延开来。
       陈诚冷笑了一声,像是看穿了他的所有,用带著强烈冷意的嗓音一字一顿道:“从来不知道,公输大人也会自欺欺人。”他侧过脸神情不变,却更加嘲讽:“都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皇上为你公输月费了多少心,伤了多少神。当初你也不过是个状元,我大宓即使缺才,也不缺年年都出的状元。皇上把你提拔到这个位置遭了多少口舌?被泼了多少污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可你心里就不清楚麽?皇上从不欠你,你懂麽?”
       司马悦然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陈诚瞥了他一眼,却仍不愿再忍。
       他看过那深邃寂寥的轮廓,听过那模糊压抑的叹息。
       皇帝用稳重持礼背後的波澜告诉他──
       无泪无话,不是无悲无凄。
       他知道俯视天下的从容之中,有多少忍耐,多少苦痛,多少血泪。
       他知道不可一世的傲慢之中,有多少寂寞,多少哀凉,多少悲戚。
       他知道铁石心肠的残忍背後,有多少不舍,多少身不由己!
       可公输月不知道!
       所以他不能忍,忍不下去!
       “皇上从不亏欠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那话字字如针砭扎在公输月的心上,是不见血的酸楚和疼痛。
       逼得他再也不能自如。
       记忆里模糊得如浸了水般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不过七八岁的孩子,静静望著江南山间的一潭春水,睫毛在阳光下投下一道浅淡的影子。他双目如泉,纵心中有万般澎湃却不吐露,冰冷如雕。
       是谁打破了这种寂寥?是谁给了谁希望?
       “莫非你最擅长的功夫就是在平地上摔跤?”
       “你叫什麽名字?”
       “皇甫翰。”
       “暖暖如果你觉得板著脸累的话,就对我笑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我们成亲吧。”
       ……
       公输月狠狠喘了几口气,才摒弃了所有骄傲自尊,柔声对皇甫訾道:“我不去边疆了,让我
       留下来陪他。”
       “不必了。”
       公输月不理他,转身便走。
       “公输月,你……”皇甫訾伸手阻止却被司马悦然拦住。
       “王爷难道不知道……皇上要的,究竟是什麽麽?”
       皇甫訾颓败地垂下手,咬了咬牙,那忍耐了久久的眼泪终於渗了出来,只留了一道浅浅的水痕。
       他心里再明白不过,此刻,皇甫翰需要的不是一个随时都会惹他生气的弟弟。
       皇帝很少在他面前主动提起公输月,可这个口是心非,心口不一的皇兄!向来是心里想什麽,面上便越是回避。
       他小心翼翼从不给任何人摸到他的软肋。
       可公输月,却是他永远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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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亲王爷错饮了陈年的烈酒,伤到了喉咙。太医诊治後说要数月才能痊愈。
       皇甫翰初次听到这个消息是在隔天上午,他正闭著眼小憩,却听到有人推门进来,说和亲王爷失了声。
       他皱了皱眉,平静如水的颜色,平地起了几分波澜,竟让来送早茶的小卓子手一抖,茶叶茶汤撒了一地。
       奴才唯唯诺诺地连声说;“奴才该死。”
       他不气恼,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无妨”。便追问起和亲王爷当下的情况。
       小卓子狼狈地起身,低著头,即使知道皇帝看不见,却仍不敢抬头看他:“和亲王爷一会儿便来向皇上请安。”
       几个阶位低的少监正跪在地上捡碎成数片的茶具。
       其中一个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到皇上跟前伺候,紧张地磨磨蹭蹭便不小心割破了手指,一大块瓷片抹得五指皆是血红。
       皇帝素来爱清雅,因此盘龙殿里的燃香是紫檀制的。
       平日里淡极,此刻却特别衬出血腥的浓郁。
       那太监吓得四肢瘫软,全身发抖。
       大宓内宫与前朝相比算是宽松,历代君主清俭,对奴才倒不算苛刻。只是却仍沿用了前朝留下的惯例,君前失仪便是一个死字。
       那可怜的奴才连滚带爬地到皇帝面前,直呼“该死”。
       皇甫翰的脸色突然有些冷淡,他用平稳的嗓音道:“怎麽又是该死?一大清早就非要在朕面前左一个死,右一个死麽?”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那小太监从未见过君威如此更是腿如筛糠,连声音都变了。
       皇甫翰不想难为他,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便挥了挥手让一干人退下。独独留了小卓子在门口守著。
       小卓子倒退著出去,却被的门槛绊住,狼狈地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住。
       他悄悄翻过典籍,知道寒寝最後的症状是五觉尽衰。眼下这麽浓重的血腥味皇上也没有闻到,想必……
       痛贯心膂,冷汗横出。
       那包药还在身上,他整天不离身地带著,却怎麽也说服不了自己有下一步的行动。
       纵然伤心惨目,却也不想让清高的皇帝沦落至此。
       他心里有个结,想要解,却解不得,拉扯之间反倒系得更紧。
       痛不欲生。
       解不开,也剪不断。
       他抬头满目凄色,又撞见远处走来的一抹月白。喉咙口顿时如堵了一团棉花,吞不下,吐不出。
       “皇上呢?”公输月一脸倦色看来是一晚上没睡好,他换了一身浅蓝色的正装。比那日风尘仆仆的样子更美了几分。
       深黑乌亮的青丝间,束了一条遍体通透,色质软亮的发带。
       只是那带子上用玉白色的线密密地缝了一圈,虽说不上难看,却也的确有些不称。
       小卓子愣了半天,许久才艰难地答道:“皇上在屋内休息。”他一直伺候皇帝周身,又怎麽会不知道这条带子,是皇甫翰花了半宿亲手做的!
       公输月朝里看了一眼。
       向小卓子点了点头,推门迈步走了进去。
       小卓子盯著公输月自若地走向皇帝,一种悲凉突然涌上心头。
       公输月能如此从容地不管任何人的命令,轻而易举地走近皇帝。可他呢?他必须因为一句退下,就永远被关在门外。
       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他木然地拿出那包药,倒在不远处的花坛中。
       黄褐色的药粉撒在从间,像是不小心沾上的土,一点不显眼。
       细尘扬起一阵烟,不一会儿便散了。
       小卓子望著刚长了一点嫩绿的枝丫,畏畏缩缩地冒出一点头。
       突然笑了起来,他顿时觉得,春天还没有来。
       冬天……更冷了。
     
       倾尽天下162美强 帝王受
     
       一道迅疾的白影刮过来,小卓子没有看清,他早已无心去看,踉跄著走远。
       守在门外,他已不想再守在谁的门外。
       守来守去,最终什麽都没守住,什麽都要放手。
       “这是什麽?”皇甫旬见不归轻轻一嗅就往丛边疾奔,便知道这被奴才倒了的粉末不会寻常。
       “是寒寝的解药。”不归择了一片叶子,细细地一闻。两道秀丽飞斜的眉便立刻轻轻一皱:
       “怎麽被倒在这种地方。”
       皇甫旬听这是寒寝的解药,神情一下子兴奋又紧张:“这麽说翰有救了?”
       不归抿了抿嘴,不置可否地从袖中取出一只深红色的瓷瓶,将其中粘稠的液体倒入丛中。
       那些药粉竟慢慢地渗进刚长出的嫩叶里。
       皇甫旬看著那点嫩绿渐渐地变成深褐色,又急不可耐地问:“翰有救了,翰有救了对不对?”
       不归沈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皇甫旬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狠狠地拐了他一记:“点头又摇头,你是什麽意思?你想急死我麽?”
       不归吃痛地没有吭声,这麽多年他也早习惯了皇甫旬的皇帝脾气。开口解释道:“药粉散了便没办法再聚起,好在有这株树,叶子里集了一些。只是现在提炼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他心里不是不急,可他比谁都清楚,著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伸手扯了这一株树,携著皇甫旬一齐翻过宫墙。
       “不去看看翰?”
       “你是要看他还是要救他?”
       依稀的对话在宫墙外响起,越来越远,渐渐消失。
       公输月进了门便看见皇帝倚在床上,半睁著眼不知在想什麽。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那块石头,确认它没有碎才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是訾儿麽?”皇甫翰侧过脸问他。
       他竟然有些紧张,呼吸微滞地靠近榻前,挨著床边坐下。
       “喉咙好一点麽?”
       一双凉凉的手摸上他的下巴,慢慢地移到喉颈处。
       公输月点了点头,皇甫翰便稍稍解颐,松开手道:“这麽大了还不小心。”
       咫尺的距离,一下子被沈默拉得很远。
       皇甫翰笑著握住他的手,凉凉的。
       让人心生不安,是他此刻的特权。
       他就有这样的气度,让你望著他,心疼著,却不敢怜悯。
       公输月喉头一哽,几乎就要装不下去。
       他伸手把眼前脆弱又坚强的皇帝拥在怀里。
       皇甫翰被突如其来的温暖的所惊,泛著灰色的瞳孔猛地一缩,才微微一笑靠著公输月的肩,轻轻地说:“朕的訾儿,长大了。”
       有一股清浅的香萦绕在鼻尖,是他所熟悉的。只是他再也闻不到,嗅不出,分辨不得。
       他把头埋在对方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後满足地呢喃了几句。声音细弱到连公输月都没有听清。
       听著皇帝平稳的呼吸声,他不由收紧了手臂。
       即使是蒸沙成饭他也要试一试,他没办法眼睁睁看著怀里这个人就这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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