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又到时限
13.1
只是一个眨眼！
两架机甲彼此交错，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投射下来，与泛着层微光的极具金属质感的机体表面互相映衬，形成一道奇妙而别致的风景。
“虫子在技巧上的进步很不错。”
对队员，杰拉德从来都不吝啬夸奖。此刻眼看叶冲操纵银红机甲高速向前奔行，明明是机体，却犹如肌理一般极富力道的画面，他发出由衷的感叹。
其实这没啥，问题是他竟然一脸长辈般的慈爱……
直让旁边的张跃抖了一地鸡皮疙瘩，“队长你怎么了？”
杰拉德微笑：“我感到了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欣慰。”
与特维亚不同，叶冲的成长，他可以说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
最初笨拙得连站稳都是一种奢望，然后是常规动作的熟练，继而常有令人惊艳的挑战性操作，再后来代表天翔机甲队出战，到现在能自如穿梭在2.5倍重力区域，同特维亚拼个势均力敌。
这种进步甚至不需要借助数据来呈现，单凭肉眼都能够看个一清二楚，于是更能给人最最直观的震撼效果。
“哼。”与杰拉德并肩而立的蒋飞云轻哼一声，故态复萌，又表露出挖墙角的意图，“如果他在盖亚，进步肯定更快。”
杰拉德赶紧岔开话题，“咳……特维亚看起来还没出全力。”
“嗯，虫子要赢并不那么容易。”舒展沉声道，他一瞬不瞬盯着叶冲的机甲，眉间飘过一缕忧虑。
“哈哈，舒展，你用不着这么担心。”杰拉德安慰地拍他一把。
他对这名与叶冲同宿舍的少年颇有几分好感，因为舒展在机甲上的眼力和评判力相当独到。如果不是身体条件约束，如果舒展也能有叶冲的手速，杰拉德相信机甲队近两年在水平上一定能够有个大的飞跃。
可惜，这个世界上手速上的天才或许不止一个，杰拉德却没能遇到第二个，“虫子虽然有些劣势，但很微弱。可以肯定，在比赛过程中，他会不断的……”
进步！
最后的话杰拉德没有说出口，顿了顿他调侃道，“而且舒展，你也没参加打赌，输不输赢不赢也无所谓嘛，反正轮不到你告白……嗯，还是你看上谁了很想抒发感情？现在参与还不晚啊哈哈。”
舒展却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
“哦？”
杰拉德偏过脸朝他看去。
舒展的模样比起叶冲来，要显得更加斯文一些。
黑发搭在额边，被风一吹，就轻轻的扬起来。底下那双眼睛一直都没从银红机甲上偏离开过，那里面的神色，显然不同于打赌玩闹般的随意，要深沉得多。
杰拉德蓦地恍然大悟：“是担心虫子的身体吧。”
“……嗯。”
“我也担心。”杰拉德再次拍拍他。
与之前不同，这回安慰的意味更浓，“不过舒展，作为虫子的好朋友，你要对他更有信心才对啊！”
“……嗯。”
然而只有舒展自己清楚。
并不是没有信心，但哪怕对叶冲的信心高涨到爆棚，丝丝缕缕的担忧依然横亘在心中怎样也挥之不去。
尽管他还知道，现在那家伙比来荒原星前又有了相当大的进步……至少高强度操纵机甲的时限有了极大延伸。
在这个时候，叶冲和特维亚的机甲都已经越过第一座起伏的丘陵，也越过了前两个旗面位置，正向第三个旗面赶去。
“啊，到第三个旗面了！”
英特耐尔不自觉的抬起手臂，指向全息投影里的画面。
在他指向的地方，银红机甲与红色机甲互不相让地朝前飞掠，转瞬间已经离第三个旗面的位置越来越近。
与丘陵地带有些不同的险峰，已经耸立在眼前！
叶冲的瞳孔猛地一缩。
第三个旗面的位置，与前两个都有所不同。要前往安置着计时器的峰顶，就必须通过一条两边都是峭壁的窄路。
这也就意味着，即将到来的对决会更加激烈！
随着距离一点一点的接近，似乎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重重压力！用一种简直要扼住呼吸的猛烈势头扑面而来！
叶冲不由自主的屏气凝神，他想象得到，再过几分钟……不，再过一两分钟，自己和特维亚之间的争斗会有多激烈。
但……
他的眉毛高高扬起。
那又如何？！
在胸臆间涌动着的澎湃热血，是对即将到来的争斗的向往与雀跃！
差不多在同一瞬间，两架机甲再次加速！
穿过最后一段山路的过程，快得如同两道划破苍穹的闪电。
“我靠，够生猛！”有人毫不犹豫的赞叹。
“咳咳。”也有人装腔作势，“虽然没有我快，这样的速度也很好了。”
“特维亚再快点！我押的你啊！”
“我还押的叶冲呢！”
还有人开始为自己的赌注而加油鼓劲。
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而唯一所有人都如出一辙的，是不约而同的往全息投影的方向上前了一步。
“快了快了！”
“说说谁可能领先？”
“都可能，我希望是叶冲。”
“滚，当然是特维亚。”
从特维亚的位置，似乎也将使人窒息的压力传递过来。无暇去观察什么，他知道对方一定和自己一样，正全力向前奔跑。
果然！
才拐过两棵纠结的长在一起的大树，另一架机甲腾挪跳跃的红色身影像火焰一般窜到了视野中。
“啊啊，被超过了……”
只差一步，特维亚暂时领先。
虽然那样说着，叶冲脸上其实一点沮丧的表情也没有。
如果能够看到，大概其他人也会吓一跳。这个脸色发白，满头大汗，明明就如此憔悴的少年，双眼竟然亮得惊人，如同外界的光线全集中过来般。而他的神色，根本就是沉浸在什么令他陶醉的事情中。
的确如此。
叶冲舔了下嘴唇。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真他妈的太美妙了！
以至于鲜红的血珠正一点点从指缝间渗出来，他却像对尖锐的刺痛感浑然未觉一般，只顾让手指动得更快！
而捆绑在上面的细绳，终于开始一节一节的绷断！
13.2
他是真的完全没有感觉。
极致的兴奋让大脑都仿佛有些发麻。
只有两只眼睛越来越亮，紧紧盯住前方。手指在操控面板上不断掠动，快得产生了重重虚影，而敲击声也连绵成了无从分割的一片。
“叶冲！”
队频里突然传出来的声音让叶冲一个激灵，“特维亚？”
红发少年顿了一会才道，“不要被我甩得太远了，那样很难看。”
“切。”
叶冲撇撇嘴，“谁甩谁还不一定呢！”
“又……”
“又加速了……”
远处观看着这一场对决的人群中，讷讷响起大同小异的惊叹。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一场私下的决斗，用不用这么认真啊。”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杰拉德加重了语气，“男子汉就该用心的对待每一件事！他们可都还是新队员，所以我们这些老家伙应该更认真！”
“是……”
踏上那条狭窄又险峻的道路，两架机甲的时间只有毫厘之差。特维亚比叶冲稍稍先了那么一步，而叶冲紧随其后。
两边都是沟壑，一旦掉落，即使在机甲中也很可能摔伤。
但你追我赶的情形却更激烈了。
“哇靠！好刺激……我的小心肝砰砰直跳呢。”张跃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咋舌道。
“嗯。”阿隆索嘿嘿一笑，“我的心肝虽然比你大，它也在乱跳。”
前后位置不断的变换着，每一下撞击或者擦身而过，都像是在快要爆炸的空气中点燃了一粒小火星。
就算只从全息投影中，都仿佛闻得见浓浓的火药味。
“还是我快……”
就在特维亚脱口而出这句话的同时，银红机甲的身体猛地向前飞扑，手臂伸出，抓住红色机甲的脚踝。
狠狠往后一扯！
紧接着，队频里另一个人带笑的轻快嗓音响了起来，“那可未必……”
“叶冲加油！”
正得意呢，有段时间没怎么出来骚扰自己的凤羽的嗓门突然在叶冲耳边爆发，让他吓了一跳，手都不由的一抖。
“叶冲看着点！在比赛呢！”
“……你也知道在比赛啊。”
叶冲翻个白眼。
“当然知道，我这么聪明的机甲会看不出来？加油啊叶冲！我在为你鼓劲！有我这么完美强大独一无二绝无仅有举世无双……的机甲为你喝彩，你一定能赢！”
“……”
谁来告诉他，这句话到底有什么逻辑上的联系啊……
而且……
叶冲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你好吵，凤羽。”
“……”
机甲沉默了一会，悲愤地哇哇大叫，“叶冲！你太过分了！怎么能够用‘吵’这个字来形容我悦耳动听的声音，你这样是不对的！你应该珍惜我，爱护我……”
发现凤羽很有长篇大论下去的趋势，叶冲默默希望凤羽再像前些天一样不知跑哪去哈皮了一声不吭……
“糟糕！”
刚心不在焉了一下，机身就猛地一震。
“啊——”
凤羽的尖叫比震动更恐怖，让叶冲怀疑如果没有屏蔽，特维亚听到的话，自个肯定赢定了这场对决。
“是谁竟然抓我的腿！啊，还摸我……太流氓了……”
“……”
叶冲满头黑线的想，谁会对一架机甲耍流氓啊……
他在为凤羽焦头烂额的时候，并不知道观战的众人中也此起彼伏的响起了惊呼声。
“啊！”
“哦天哪！”
“张跃你的小心肝是不是蹦出来了？”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银红机甲整个的被撞出山道，而另一面，就是深深的沟壑。
说时迟，那时快！
银红机甲在半空中一个轻巧的翻身，险险落到了边缘，接着开始狂奔。
张跃摸了摸前胸，“奶奶的，等会一定要小虫虫赔我的精神损失。”
两架机甲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第三个旗面的计时器已经就在眼前！
“哇，竟然是叶冲先到！”
在最后关头，银红机甲骤然领先了一步，抢在特维亚之前触碰到计时器。然后银红机甲腰身轻盈的一折，非常飘逸地转了一个圈，就将特维亚的红色机甲甩在身后，朝峰底风驰电掣般飞奔而去。
不过特维亚没用多久便追上来。
很快，两架机甲继续朝第四个旗面位置奔驰。
然后第五个，第六个……
两架机甲越过第九个旗面，呈环形的路线让它们离观战众反倒越来越近。都已踏上朝着最终目的地前进的道路，互相之间依然保持着一种不分上下的状态。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舒展的面色添上了些许严峻。
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了，其他人或许不清楚叶冲高强度操纵机甲的时限，他却心知肚明。
只有40多分钟。
看着数字一个跳动，正式达到40分钟，舒展的呼吸不由加重了几分。
希望不要出现意外……要加油啊，虫子！
内心不断的叨念着同样的话，舒展看着银红机甲在一截倒在地面的巨木上一跃而过。
整个动作矫健有力又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阳光穿过枝枝叶叶照下来，在机甲表面折射出梦幻般的七彩光影。
离最后的终点，已经没有多远的距离。
杰拉德摸摸下巴，“虫子现在领先特维亚了。”
蒋飞云瞥他一眼，并不着急，尽管他押的是特维亚取胜，“现在还没到最后，别把结论下的太早了。虽然叶冲是不错，但特维亚更稳定。”
余楠不服气的道：“那可说不准，叶冲还有爆发的机会！”
“我真为叶冲感到难过，有你这种人的支持，很容易造成反效果。”
“蒋飞云！”
就在他俩一个横眉冷对一个怒发冲冠的时候，旁边传出一声惊呼：“快看叶冲！”
“……糟了。”舒展比他留意到的更早一些。
在投影中银红机甲第一次滞了一下的刹那，他就皱紧了眉头。
杰拉德一眼便看出问题所在：“虫子他……又到时限了。”
“嗯。”
“好遗憾啊……”
“啊，我赌输了……”
队员们或兴奋或悲愤的当口，杰拉德要做的是另一件事。他迅速钻进机甲中，在队频上大声喊：“虫子快停下！”
然而……
叶冲没有停。
银红机甲的速度明显已经慢了下来，甚至于特维亚都发现了异样，在行进中回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但它还在向前走着。
真的只是走着，步履蹒跚，踉踉跄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