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名为叶冲的风暴

     
      14.1
      杰拉德微有些诧异地看向舒展：“你也看出来了？”
      舒展点点头，回答他的时候，视线却一点也没有从银红机甲身上挪开的意思：“虫子他……好象有点什么不对，刚才他……”
      杰拉德接起他的话头：“刚才那一下，完全不像是他会犯的错误。而且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他没道理会停下来。那种感觉就好象是……”
      “就好象是在看投影时，输入的信号突然中断，看起来很不连贯。”
      “嗯。”
      胖子好奇的插嘴：“那虫子是怎么搞的？被附身了？”
      舒展看他一眼：“人类目前所知的外星生命还没有附身这种奇特的能力。”
      “嘿……”胖子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我那不是活跃一下气氛吗。”
      可惜的是，舒展和杰拉德都没有响应他的意思，全都担忧地望着场中，在心里琢磨着叶冲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不是偶然的。”
      舒展眼中的忧色愈加重了几分。
      从那时开始，接下来叶冲毫无道理的失误竟然越来越频繁。
      杰拉德皱紧的眉头一直都没有展开：“嗯，是啊。”
      听到他们的话，胖子很奇怪：“虫子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啊，打得还是那么眼花缭乱叫人看都看不清楚。”
      “呵呵，他们表面上是平分秋色。”杰拉德解释给他听，“但实际上虫子被特维亚压制到了下风。”
      舒展补充：“问题在于，虫子的机甲看不出来出了什么问题，或者说其实没问题。但每次到最关键最如火如荼的时候，他却总莫名其妙的会停顿一下。”
      尽管只是非常微乎其微的一下，甚至换在别的时候都不会引起谁的注意，但在眼下这种特殊时刻就不一样了。
      杰拉德连连点头：“没错，特维亚和虫子现在水准相当，分出胜负来可不那么容易。但在虫子自己的失误下，特维亚会势如破竹就不奇怪了。”
      渐渐的，银红机甲的颓势连胖子都看了出来。
      “我靠……”
      踉跄的一下幅度真是不小，让他先是一愣，接着就鄙视道，“虫子怎么搞的嘛，刚才还那么生猛，现在怎么突然就萎了……”
      江远切了一声：“别说咱们虫子不够啊……啤酒你只需要动一动眼睛，自然要比他持久一些。”
      他们的对话像是提醒了舒展，让他想起什么似的朝杰拉德望去。同时，杰拉德也朝他看了过来，沉声道：“……虽然我一直都有这方面的担心，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虫子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问题。我还以为是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了，真是出人意料啊，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
      舒展想了想问：“这种状态是不是存在某种限度？他们比赛的时间，我算了一下已经进行到20多分钟了，会不会是超过了时间限度才会这样？而且超常的高速运动，精神的高度集中和紧张，都或许有所影响。”
      “很有可能。”
      舒展见杰拉德同意了自己的推断，眉宇间的忧心忡忡反倒又增加了些许。
      胖子的注意力也被他们的对话给吸引过来，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的问：“虫子他不会就这么输掉吧？”
      “是啊。”江远眼里清晰写满着急，“他前面明明就形势一片大好，看起来那么稳操胜券来着，如果现在输掉那多郁闷啊。”
      杰拉德的目光从众人脸上逡巡而过，一字一句的低声说：“那就要看……虫子对这场胜利的渴望程度了。”
      叶冲咬紧牙，额角的青筋一股脑地突出来。汗珠不断的冒出再汇集到一起，顺着脸颊和下巴淌下去。
      视野里景象越来越模糊，可他就像完全没感受到，只管死死盯住前方。
      特维亚的红色机甲又一次向他袭来。
      要躲开！
      脑袋里飞快闪过这样的念头，手指已经接收到从大脑中传出的指令。但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一阵拉扯似的疼痛让他的手指猛地痉挛。
      砰！
      他再一次没能避开特维亚的袭击，狠狠栽倒下去。
      “啊啊啊！叶冲你竟然不躲开，你不是说要爱惜我的身体吗！呜呜我美丽的身体竟然要受到这么非人的残酷对待……”
      凤羽的唠叨慢慢退却成了背景，叶冲皱起眉。
      到底是怎么了！
      他的手为什么总是痉挛得连操作都成问题……
      不，不是手……
      唇齿间淡淡的铁锈味告诉他，这是全身的状态。
      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肉和骨骼，都像在被什么东西不断的挤压一般，陷入怎样也排不掉的剧烈疼痛里，连脑袋都不例外。
      这种疼痛如同一个挣脱不开的泥沼，岸明明就在不远处，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更近一步！
      “是……体术的原因吗……”
      叶冲很快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应该就是了。”
      因为没有别的可能。
      对其他人而言，操纵机甲的最低体术限制就是8级。而机甲队的其他人，最低的也都有10级。所以他们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有他不一样，他的体术只有4级。也许不那么激烈的时候他的身体还能够接受，但一旦超过了这个限度，就是难以承载的负荷。
      可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在这样一场他盼望已久的比赛时……
      他其实早就想和特维亚一战了，只有在实战中才能检验出最真实的水平。所以，才更不能容忍就此放弃。
      叶冲狠狠咬牙，指头上的绳子全崩断开来。
      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让自己输掉……也不会让朋友们失望……
      “我相信虫子。”
      舒展斩钉截铁的说，双手悄悄合在一起。
      他从来都不信仰神明，在这个社会发展出星球的时代，神早已成了传说中的事物。但此时此刻，他不由自主的为叶冲祈祷起来。
      眼看着红色机甲的优势越来越明显，银红机甲不断被打倒又不断爬起来继续，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屈服打算。
      心提到了嗓子眼，舒展一瞬不瞬地盯住场内。
      视线尽头，银红机甲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摇摇欲坠的样子好象下一秒就会掉下去，舒展的心跳几乎要停止。瞳孔猛的紧缩，他看到银红机甲总算一跃而起，绕到对方身后，脱离了危险。
      14.2
      “加油啊虫子！”
      随着胖子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大喊，四周的人群似乎也被带动了。不约而同的，为他们认识或不认识的银红机甲呐喊鼓劲。
      一波接一波的声浪汹涌澎湃，一会儿的工夫，就在整个举行比赛的附馆内掀起了更大的浪潮。
      那来源于……名为叶冲的风暴。
      杰克森有些羡慕又有些不屑的咕哝：“没想到叶冲那小子人缘这么好……”
      “不是人缘。”
      余楠收回紧紧望着场内的视线，瞥了他一眼。
      穿着副队长制服的青年嘴里说出的语声带着难以察觉的轻颤，似乎掩饰不住自己被那个一开始就看不顺眼的家伙所牵动的情绪。
      “叶冲，或许是代表了我们每个人内心都有的一种渴望吧。”
      “渴望？”杰克森想了半晌还是摇头，“不懂。”
      “这样讲吧……”余楠破天荒的有耐心，或许他现在只是想要对什么人讲出来，才能让胸腔里泛滥的捉摸不定的情绪倾泻出来，“如果是你的话，杰克森，现在你还会不会继续下去？”
      “我？我打不过特维亚啊，为什么还要继续，当然是认输啊。”
      “这就是了。对叶冲来说，现在也是完全的逆境。在每个人眼里，大概都认为他已经输定了……”
      “本来就是，特维亚那么厉害的天才。”
      “天才……”
      余楠没有反驳他。
      却在同时，想到了这半年多来，叶冲令他都震撼的进步。
      在进入机甲队前没有接触过机甲的人，不说绝无仅有，也是少得可怜了。而因为体术的原因，连学习机甲的念头大概都没有过。谈不上关心，更没有什么热爱。但当叶冲被领进队里后，成长的速度无疑是惊人的。
      最初是自己给叶冲设置了障碍，可就在他以为对方不可能留下来的时候，叶冲创造了一个只有他明白的奇迹。被动过手脚的机甲，在叶冲的手下却灵活的就像少年本身！
      后来的那么多天，他从没看到叶冲偷过懒，只看到少年在其他同年级队员休息的时候还在练习。
      余楠不得不承认，之前的自己，或许真的对叶冲存有偏见。
      他看不顺眼叶冲，所以才会放了十二分的注意去观察叶冲。
      可越是将一幕幕画面看在眼中，就越能感受到震动，甚至叶冲的每一天都比起前一天来要有所进步！
      所以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叶冲就超越了队里大部分成员。连余楠看好的一年级队员中当仁不让的No.1特维亚，也似乎要被那种异乎寻常的光芒所遮蔽。
      “不是吗？”杰克森理所当然的道，“特维亚还没满19岁，体术就已经快14级了，而且他的机甲也都是B+了！”
      “你说的没错，他也可以称为天才吧，告诉你一件事，其实特维亚现在的体术应该已经到14级了。不过……”
      “不过？”
      “没什么。”当然是有不过的。余楠虽然不清楚特维亚到底是什么出身，但很清楚他比起叶冲占据了太大的优势。但他不打算说明白，将被自己发散开去的话题扯了回来，“我们继续。在大家眼中，叶冲必败无疑。”
      “本来就是。”
      “可叶冲还在坚持。”
      “我觉得没必要。”
      “但这种坚持，很能感染人，不是吗？”
      就连他自己，都是如此……余楠放轻了声音，“杰克森，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地球人类从古到今，就一直是这样吗。外星生命很强大，可是人类没有屈服。星际在早期很遥远，人类也没有放弃过对它的探索。超出能力以外的挑战，有时候也许很傻，却能鼓励更多的人不断向前。”
      杰克森若有所思。
      “就像叶冲，失败已经在眼前了，他却一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怎么会不让大家想为他鼓劲？”
      “我有点明白了。”杰克森点点头又摇摇头，“但我要是他，我会认输。因为比赛还有下一场，不能让状态被影响。”
      好不容易安全了还不到一秒钟，红色机甲就又转过来。
      如影随形的攻击让叶冲更加难受，咽喉不断翻上来难以形容的酸味，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没想过认输，他知道自己可以。
      千钧一发之际银红机甲闪开对方的双臂，拉开距离的同时叶冲让整个机甲都向着特维亚撞了过去。
      红色机甲飞快抽身。
      好几分钟以来叶冲第一次翘起唇角。
      就是现在！
      趁着红色机甲还没有立定，叶冲一个轻巧的翻身，跳到了特维亚的另一边。接着整个机体都往下一沉，拖拽住红色机甲的双脚。
      来不及反应的红色机甲被狠狠往地面摔去！
      “太棒了银红！”
      “干掉他干掉他！”
      “银红你是最棒的！”
      欢呼声越来越热烈。
      对于这些叶冲压根没听到，全身像被挤在一个小罐子里，骨肉都快要烂掉般让胃里翻江倒海。忍住又一次想吐出来的欲望，他操纵着机甲用自己砸向了对方身上。
      然后，两架机甲就像小孩子胡乱的打架一般，互相拉扯着在赛场中，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这是……”
      “……我看错了吗？”
      “大概没有。”
      观众们齐刷刷傻了眼。
      最早提出异议的是机甲凤羽：“叶冲！我要向你提出最强烈的抗议！这种战斗方式太幼稚太不美观了！”
      叶冲翻了个白眼：“我做什么还要你同意？我才是主人。”
      凤羽：“……”
      其次郁闷的是特维亚：“叶冲你在干嘛！现在是在比赛！”
      “当然是在比赛，我不就在和你比吗？”
      特维亚很想吐血：“我们都已经不是小朋友了！”
      “我没说你是啊。”
      “那你还不停下来！”
      “你先停我就停。”
      “我停不就输了！”
      “你知道还要我停？”
      “……”
      友好交流……当然这是叶冲的认知……的两个人，两分钟后总算在裁判给出平局的判定后同时停止动作。
      广播刚落，叶冲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出舱门，扶着来不及收回的机甲，大吐特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