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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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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宝三岁没了娘,父亲嗜赌,成天出没于各间赌坊,对阿宝不闻不问。小孩子没娘养没爹教,靠着街坊邻居东拉一把西扯一下,吃百家饭长大。
      长到十二岁,他爹输光了家里最后一个铜子儿,一狠心,便将阿宝卖了。
      那天外头下着雨,又冷又湿,阿宝发着抖被他父亲拎在手里,直送到一个白面微须的男人面前。
      「十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阿宝眼眶里含着泪,阿爹说话的语气,就像街头张屠户卖猪肉时的口吻。
      要买他的男人在他身上摸了一把,皱着眉道:「这么瘦,脸色也难看,正经人家买来当儿子养,还怕养不活呢!谁家要小厮,也不要这样的,三天两头的闹起病来,谁耐烦给他治。」
      阿宝咳嗽起来,已经入冬了,他还穿着件破破烂烂的旧棉袄,冷得不住的哆嗦。
      眼见买主的眉头皱得越发紧,阿宝的爹急忙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凶道:「兔崽子,装模作样的咳什么!昨天还好好的,今儿个老子要卖你,你就装起病来了?」
      阿宝吓得不敢再咳,死死的憋着,一张脸涨得通红。
      「爷。」阿宝的爹陪着笑脸,转向那男人,谄媚的说:「这孩子跟着我也是受苦,又从小没了娘,您就当是行行好积阴德,把他领了去吧!十两银子真的不贵。」
      那人鄙视的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又捏了捏阿宝的面孔,半晌,仿佛吃了天大的亏一般叹了口气。
      「也罢,瞧着可怜,这孩子我就带走吧!」说完,那人从怀里摸出一张卖身契,递到阿宝他爹的手里,「画个手印,以后你儿子就是萧府的人了,生老病死,都与你无关。」
      阿宝的爹不住的点头,在纸上按下了一个鲜红的手印。
      男人收回卖身契,掏了银子丢给阿宝的爹,便从他手里把阿宝牵了过来,领着他往外走。
      阿宝一下子哭了起来,声如蚊吶,「爹……」
      虽然爹从来不曾好好关怀过他,可他在世上就这么个亲人。爹打他骂他,他都忍着受着,还想着将来自己出息了,一定不让爹受苦。
      可是,爹却将自己卖了。
      阿宝的爹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被儿子这声「爹」叫得身子颤了一下。犹豫了一下,他伸手在阿宝的头上摸了一下,「奸孩子,跟着爹只有苦受,以后你就有好日子过了。乖,好好听这位爷的话,去吧!」
      阿宝放声大哭,被不耐烦的男人一把扯起,拖将着行远了。
      买下阿宝的男人,据说是城里大户人家的管事。怎么样的大户人家,阿宝不懂,他从小受尽白眼,小小年纪已经学会察言观色,一路上老老实实,什么也不问。
      那位管事领着他穿街过巷,好不容易到了一座大宅子前,立在门边的两个家丁带着笑脸迎了上来,「管事回来了?哟,这小孩儿哪找来的,倒生得伶利。」
      管事得意的笑道:「清白人家的孩子,好不容易才寻来的,就是家里穷了点儿,穿得不象样。快寻两个丫头给他收拾干净,我去见老爷。」
      其中一个家丁闻言,立刻上前牵起阿宝的手,领着他进了大门。
      阿宝懵懵懂懂的被那人领着,东拐西拐的进了一间厢房,然后便将他丢在那里,自己出去了。阿宝呆站在原地,一会儿听到一阵笑语,两个穿红着绿的丫头推门进来,随即又有几个仆人抬了一个木桶放进房内,几桶热水倒下去,阿宝随即被剥了个精光,那两个丫头手脚麻利的按住他,给他洗澡。
      不多久,房门又被推开了,管事走了进来,「弄干净了没?」
      一个少女脆生生的应道:「收拾好了,管事您看看。」
      管事略打量了阿宝两眼,点头道:「孟先生倒是好福气,白捡了个现成儿子。
      老爷待他也真不薄,白吃白喝的供着,连儿子都替他买回来。」
      阿宝也不懂他在说什么,只乖乖的站着,任由管事牵住他的手,将他领出了房。
      阿宝被领着进了大厅,低着头,也不敢东张西望,听到一个声音问道:「人带来了吗?」
      他仓皇的一抬头,见大厅中央端坐着一位穿着绫罗锦缎的中年男子,料想便是那萧老爷了,慌忙跪倒在地,「阿宝见过老爷。」
      萧老爷年纪四十不到的模样,面目英俊,倒也和善,笑着道:「起来吧!」又向着身旁指了指,「你去见过孟先生,以后便跟在他身边,好生侍奉,事必躬亲,知道吗?」
      阿宝抬眼一瞧,这才看到萧老爷下首的椅子上,坐着个面容清瘦的男子,五官十分端正,只是仿佛带着三分病容,脸色有些发青。
      阿宝向他走过去,那男子眼皮也未掀动,双目呆滞无光,阿宝心惊胆颤的跪在他面前,心想,这人莫非是个瞎子?
      那人听得阿宝跪下的声音,便摸索着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转头对萧老爷道:「多谢老爷。」
      萧老爷笑道:「孟先生客气了,当年若非萧某执意相求先生看阳宅,也不会累得先生双目失明。这孩子以后就伺候先生终生吧!」
      阿宝这才明白,自己是被买回来给这姓孟的男子做干儿子的。不由得心想,这孟先生瞧着年纪也不过三十出头,难道生不出儿子来么?
      不过他自然不敢多问,乖乖的站在孟先生身边,又听着萧老爷对着孟先生略说了几句闲话,吩咐下人送孟先生和阿宝回房。
      阿宝见那男子站起身,忙上前扶住他的手,替他引路。他心里可怜这人瞎了双眼,行动不便。那人朝他微微笑了一下,神情甚为柔和。阿宝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爹,鼻子一酸,心想自记事起,爹几乎从来没对自己露出过这般温柔的神色。
      及至进了房间,阿宝扶着孟先生坐下,也不知该叫他什么才好,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忽然,孟先生的声音响起,「阿宝,你过来。」
      阿宝一惊,回过神来,急忙走到孟先生面前,迟疑着叫了一声,「孟老爷……」
      「以后不用叫我老爷。」孟先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从现在起,我是你爹。我给你取了个名字,孟适青,好不好?」
      阿宝使劲儿点头。
      「那原本是我早想好要给孩儿的名字。」孟先生轻声说:「可惜我吃了风水师这口饭,泄露天机,注定无后,还赔上了一双眼睛。你既是我的儿子,便断不可再入这门。改日我和萧老爷说,让你跟着小少爷一起入学,将来识文断字有些本事,好过一世寄人篱下。」
      孟适青感激的张大嘴,眼睛红通通的,「多谢……爹。」
      孟先生神情一凝,笑了一声,「傻孩子,跟爹客气什么……」
      他的声音中略带落寞,那微微的一声叹息,尽数消散在了带着三分凄凉笑意的唇边。
      孟适青住进了萧府的第三日,从下人的嘴里得知,这孟先生原名孟舜之,原本是个颇有些本事的风水师。
      当年萧府时常闹出些怪事,不得宁静,萧老爷便重金聘请了他来看阳宅。
      孟舜之手执罗盘,起了六爻卦,以向上飞星为上卦,大门为下卦,配成复卦后用八卦六亲太岁等算来,不由得变了脸色,连声道:「在下无能,此宅煞物甚凶,化之不得,请萧老爷另请高明。」
      萧老爷一再的相求,言道此乃祖屋,家训严令守之,断无卖了另觅他处之理。许以重金,日日上门相请,坚持了数月有余。孟舜之终于耐不住心软,便松口道方法不是没有,但他一旦泄露天机,强行改运化煞,不但自损阳寿,恐怕注定无后。若萧老爷肯承诺养他终老,便可勉力为之。
      萧老爷忙不迭的应承了,萧府家大业大,便是多养个人在府内也无甚打紧。当夜孟舜之搬进了萧府,吩咐除萧府家眷之外,其余人等尽皆暂避他处,之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萧府果然平静下来。只是孟舜之自那以后便双目失明,再也不能靠替人看风水谋生了。
      孟适青听得胆颤心惊,心道怪不得孟先生收他为养子,却不肯教他风水之术。他不由得想,既然他明知有此后果,为何最后还要答应替萧老爷看宅?断了子嗣,赔上了一双眼睛,连看家的本事都没了,值得吗?
      幸好萧老爷厚道,还真将他养在了府里。若是碰上个说话不认的,岂不是一辈子都给赔上了。
      这些话孟适青也只敢放在肚子里,不敢真拿去问孟舜之。想着他说要送自己和萧家小少爷一起入学,等了一日又一日,却没个音信,不由得暗中焦急。
      他爹是个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的粗人,最常对他说的话就是,人各有命,连字都不识,这辈子也就是个穷苦命了,因此孟适青自小便对读书人充满了憧憬和羡慕。他倒没有妄想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不过是想着粗通文理至少将来不是个废物,在萧府也能做个稍微有点地位的下人。
      孟舜之知道他这番思量后,却十分不高兴,语气严厉,「什么下人?你是我孟舜之的儿子,岂是萧府的仆役!」
      孟适青怯怯的开口:「可是管事说签了卖身契,我便是萧府的人,此后无论生老病死……」
      「不过一张卖身契,有什么要紧。」孟舜之冷冷的道:「将来我替你要回来,一把火烧了。」
      孟适青不由得大为感动,却没细想孟舜之为何不现在就将他的卖身契从萧老爷那儿拿回来。他毕竟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心眼又直,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弯弯道道。因此也并不知道其实在他入府的当日,萧老爷便已经将他的卖身契交给了孟舜之。
      孟舜之却也有他的私心在,这孩子虽然待他恭顺,但毕竟是从外头买回来的,难以知根知底。若是得了卖身契便逃走,岂不是辜负了萧老爷特意替他买了个养子回来的好意。且留在身边过几年再说,若真是一心待他,那卖身契随时都可付之一炬。
      他听得孟适青一番言语,知道他一心盼着入学,便道:「此事我已和萧老爷说过了,只是小少爷最近几日受了风寒,断了课业,你且等几日吧!」顿了顿,又道:「那小少爷……有些少爷脾性,你若跟着他入学,千万要受得委屈,别同他闹起来。」
      孟适青应了一声是,却没怎么放在心上。他自幼没少受过欺负,遭人讥笑懂得要忍,打不过晓得要逃,心想那小少爷还能怎么欺负了他去,横竖忍着便是了。
      这天晚上,孟适青服侍着孟舜之洗漱完上床歇息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他被孟舜之收养做了儿子后,待遇同萧府其他小厮不同,萧老爷还特意吩咐拨了间房给他,虽然布置简陋,但孟适青已十分心满意足。想起自己进了萧府也有十余日,不知道爹在外头日子过得如何。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爬了起来,开了门走出去。
      萧府原是城里的富户,偌大一座宅子,亭台楼榭自是孟适青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他恪守着规矩,白天也不敢在宅子里乱逛,如今入夜见众人皆已熟睡,便大着胆子沿路乱走。
      他远远见好大一片荷塘,月光下波光潋滟,不由得被吸引住,便向着那边走去,及至走近了,却见一红衣妇人站在池子边,不由吓得停了脚步,心道莫非是萧老爷的哪房夫人,半夜了立在这池子边赏月不成?
      那妇人背对着孟适青,长发垂腰,在夜风中凌乱飘飞。孟适青忽然觉得那妇人的姿势有些古怪,只见她双手微伸着,缓缓向前探去,似乎想要掐住什么物事。孟适青再定睛一看,赫然发觉那妇人的身前,竟蹲着一名少年。那少年向着荷塘抱膝而坐,身后便是那红衣妇人,月光下那双惨白的手已经伸到了少年的脖子后,下一刻便要掐在他脖子上,而那少年毫无察觉,仍一动不动的坐着。
      孟适青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小心──」
      那妇人和少年同时回头,孟适青飞奔过去,正欲狠狠撞开那妇人,却只觉眼前一花,如同扑到了一团空气上,竟是硬生生的从那妇人身体穿了过去。
      他还没回过神来,已经扑到了那少年身上。
      少年猝不及防,被他一撞险些跌进池子里去,幸而眼疾手快攀住了的栏杆,惊怒之下大喝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孟适青昏头昏脑,茫茫然一看,哪里还有那红衣妇人的影子。只见眼前的少年,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却是一身华贵装扮,雪白的脸,嫣红的唇,微微上挑的眼角,一双眸子如寒江冷月,此刻带着怒火,湛湛逼人。
      孟适青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的道:「我,我看到有人……想,想要推你下去……」
      「胡说八道!」少年大怒,「这里除了我和你,还有谁?」
      孟适青仓皇失措的四处看看,树影斑驳间,只有他和这少年两个人的影子隐隐映在荷塘边,方才那名立于少年身后的红衣妇人,莫非是自己作梦?
      那少年见他说不出话来,便向前一步逼问道:「你是新进来的小厮么?怎的之前没见过?半夜三更的晃到此处,可是想借机偷东西?」
      孟适青吓得脸色发白,见那少年伸手想来捉自己的手臂,慌得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跑。那少年岂肯罢休,边骂边追,惊动了府内巡夜的家丁,一干人循声过来,恰巧那少年赶上了孟适青,狠狠一把将他推在了地上。
      孟适青正要挣扎,早被一群人赶将上来按住了身子,疼痛中他只听得有人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小少爷」。
      随即便听到那少年冷冷的声音,「这小贼好大的胆子,竟敢半夜偷潜入府,还想将我推进池子里去,给我关进柴房,明儿一早交给我爹发落。」
      孟适青惊叫起来,「我,我不是……」
      话未完他即被一把堵住了嘴,紧接着就被拖将着一路到了柴房,后背重重挨了一脚,滚进了柴堆内。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孟适青忍痛爬起扑到门板上,只听到「卡嚓」一声落锁声,随即脚步声便远去了。
      孟适青提心吊胆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被人从柴房内推搡着带到了大厅。
      萧府的小少爷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见他,便跳起来,「爹,就是这名小贼,昨夜险些将我推进池子里去!」
      萧老爷闻得昨夜府里抓住了一名小贼,还想谋害自己的独子,正觉得奇怪,一见跪在地下的少年,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不是阿宝么?」
      孟适青满腹委屈的抬头,「回老爷,阿宝已经改名字了,如今叫作孟适青。」
      那小少爷也吃了一惊,不住的上下打量着孟适青。心道莫非真是府内新买回来的小厮?
      他正惊疑问,便听父亲向着他道:「绝云,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这孩子不是歹人,是前些日子才入府的……」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接口道:「自然不是什么小贼,他是我孟舜之的儿子。」
      原来孟舜之一早醒来不见孟适青过来服侍他起床,问过下人,下人说一大早便没瞧见孟适青的人影。他心下疑惑,忽然听到丫头吵嚷着说小少爷昨晚抓了个潜入府内的小贼,在柴房里关了一夜,如今正要送到老爷面前等候发落。孟舜之心里一惊,怕正是孟适青,急忙叫人引路赶来大厅。才到门口便听到大厅内一番对话,心下恼怒那萧家小少爷一门一个「小贼」,便打断了萧老爷的话。
      孟适青一见孟舜之,立刻红了眼眶,咬着嘴唇,正要爬起身来挨到他身边去,却听到那小少爷阴沉着脸开口。
      「不是小贼,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在府内乱晃做什么?」
      孟适青呆了一下,只听到孟舜之淡淡的开口:「是我晚间腹饥,吩咐他去厨房替我寻些吃食回来。想是一时找岔了路,误撞了小少爷。」
      萧绝云冷笑了一声,「那无缘无故要推我落池,想必也是走岔了路?」
      孟适青见他咄咄逼人,竟是像一口咬定自己存心谋害一般,不由得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心想自己一番好意,竟被当成了小贼在柴房内关了一夜,如今这小少爷还不肯善罢甘休,难道非要将他责打一通才算出气?可他又实在解释不出一番缘由,难道说自己看到个红衣妇人站在小少爷身后要害他?只怕没人会信,还道他是个疯子。
      好在萧老爷是个明事理的人,见孟适青满面委屈的跪在地上,便叫他起来,然后转头对自己儿子道:「好了,想必是一场误会。他是孟先生新收养的儿子,才入府没多久,必定是不识得路,不小心撞了你。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常存宽厚之心,得饶人处且饶人。你问都不问清楚就将人关进柴房,已是有错在先,如今还要怎样?」
      萧绝云见父亲居然帮着孟适青说话,还责怪自己有错在先,一怒之下,红着眼眶大喊道:「你存心偏袒那瞎子!当年他害死我娘,如今他儿子又要来害我,你还护着他!」
      「混帐!」萧老爷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不许对孟先生不敬!」
      萧绝云却不肯认错,狠狠的瞪了孟适青一眼,转身就往厅外而去。在经过孟舜之身边时,使劲一伸手将他推得跌坐在地,朝着他「呸」了一声,冲了出去。
      萧老爷气得面色铁青,吩咐下人,「把小少爷给我关进房间,三日不许出门,罚他闭门思过!」
      他又转过头,正要亲自去扶孟舜之,却见孟适青早爬起身来飞奔过去小心翼翼将孟舜之扶了起来,半悬在空中的手缩了回来,满面愧疚的道:「绝云一时无状,孟先生请别放在心上。我定会好生责罚,下次必不敢了。」
      孟舜之面上并无多大表情起伏,只弯了一下身子道:「不敢,萧老爷言重了。若无他事,孟某就带适青回房了。」
      萧老爷神情有些黯然,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只向着孟适青微点了点头,孟适青便牵着孟舜之的手,同他一道离开了。
      待到回了房,孟舜之冷冷道:「关上门。」
      孟适青一怔,依言过去将房门关紧,才转身,便听孟舜之低喝了一声:「给我跪下!」
      孟适青心下一颤,急忙跪在了他面前。
      只听孟舜之颤抖着声音道:「我是怎么和你说的?叫你不要去惹小少爷!你为什么半夜去那池子边,还得罪了小少爷?」
      孟适青见方才大厅之上,孟舜之对自己百般维护,心下已对他充满了感激,知道在这萧府之内,唯一真心向着自己的,也只有这名义上的父亲。
      他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红着双眼发誓:「此事千真万确,我也不知究竟撞到了什么事物。方才不说,是怕人骂我胡言乱语。爹,你信不信我?」
      孟舜之听了他一番话后,陡然间面色发白,倒吸一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来。隔了许久,才抖着声音道:「你说你……见到一名红衣妇人……」
      孟适青回想起来,还觉得后背一阵发寒,点头道:「确实见到了,就立在那小少爷身后,还想……还想掐他脖子!」
      孟舜之呼吸急促,且久,才继续问道:「那妇人,长什么模样?」
      孟适青回想了好一会儿,道:「没看分明,我当时只怕她要害小少爷,急着要推开她。那女子,那女子……」他又仔细回想了一阵,那妇人的面孔竟然十分模糊,只得道:「我实在是说不出来。」
      孟舜之许久没有说话,孟适青见他整个身子似乎都在微微发抖,不由有些害怕,怯怯的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似乎惊醒了孟舜之,他慢慢转过脸来,面色惨白,一双无神的眸子落在孟适青的方向,一瞬间,孟适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只觉得眼前的孟舜之,比那红衣妇人仿佛更为碜人。
      「适青,」孟舜之开口道:「将你的手给我。」
      孟适青有些莫名,却还是依言将手递到了孟舜之的掌内。孟舜之捏着他的骨腕,细细摸索,一路摸至头顶,然后重重叹了口气。
      「莫非你生来便该吃这口饭?」孟舜之喃喃的道:「我已经走到这地步,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只想让你顺顺遂遂的过完这辈子……怎么你偏偏生着如此一副骨相,又看得到常人看不到的事物?」
      孟适青不敢说话,只是跪着。
      良久的沉默过后,孟舜之轻声道:「起来吧!适青,我问你,如果我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孟适青身子一抖,想到孟舜之如今的境地,实在害怕自己将来也落得同他一样的结局。却不敢说个「不」字,只咬着唇,不出声。
      孟舜之似乎知道他心内在想什么,笑了一声,「你怕了?以为入了这门,便会同我一样么?傻子,也不尽然如此。想当年你祖师爷,还曾官至金紫光禄大夫,正三品,拜国师──便是唐代风水大师杨公筠。」
      孟适青半张着嘴,心想,原来风水之道,还曾出过如此厉害的人物!
      「堪舆,风水之说也。气乘风则散,有水界则止。」孟舜之缓缓道:「宅分阴阳,福祸相依,顺势而为,趋吉避凶,此乃堪舆之道。我师承玄空一派,后继无人,也时常自觉愧对先师。你只要听我的话,将来莫逆势而行,明知不可为却强为之,又怎会祸及自身。如此天赋,你合该继承我的衣钵。」
      孟适青对这番话似懂非懂,却听明白了孟舜之想收个徒弟的意思。他心下一横,自己若没进萧府,没遇上孟舜之,此时也不知流落在何处,还不定被爹卖到什么地方为奴为仆,过着穷苦潦倒的日子。便是学了这门本事,将来自己要不要用,又是另一说,就算了却孟舜之的心愿也好,答应又有什么要紧。
      思及此处,孟适青便大声道:「孩儿愿意!」
      孟舜之微微一笑,「你既入了我门,以后你我便以师徒相称吧!」叹了口气,「原本我不想让你也走上此路,奈何天意如此。你我没有父子缘分,却有师徒之缘。罢了,我已知自己注定无后,又何必强求。从明日起,我便教你入门之学。」
      孟适青糊里糊涂,心想怎么自己答应做了他的徒弟,就做不成他儿子了呢?还想多问,见孟舜之已是一脸倦态,便忍了回去。心下也隐约明白,大约是自己看到了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有些异于其他人。他虽有些害怕,转念一想,说不定和孟先生学了这门学问,以后便有法子自保,心下也有些愿意起来。
      横竖将来他不替人看风水,只用以自保而已,便不会和孟舜之一般,落得个双目失明,断绝子嗣的结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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