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枪伤

     
      欧盛霆却像没注意到李凌普的状态，只是搂紧了他，亲亲他额头，然后回头看向郁林：“我们先走了。这次的事我不追究，但希望你以后别再打凌普的注意，也别再做傻事。”
      自从谈开后，欧盛霆就开始称凌普，而不是文普，这就印证了李凌普的猜测，原来欧盛霆的确早就知道他不是李文普的事。郁林目光落在欧盛霆脸上，却连看也不看李凌普，他半晌都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望着欧盛霆，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意识已经呆滞。
      欧盛霆暗暗皱了下眉，转向欧海：“我先带凌普回去，阿林这里，你处理一下。”
      说着，拥紧李凌普，就要转身离开。郁林却在这个时候叫住他：“盛霆。”
      欧盛霆闻言转向郁林，露出个无奈的表情：“阿林，你先冷静一下，如果还愿意认我和欧海，我们就仍旧和从前一样，这次的事我不会计较。”
      却听郁林低低笑了下：“你说不计较……我心里还不舒服呢。”他慢慢说着，拿眼睛斜睨欧盛霆。在大家反应之前，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因为离欧盛霆和李凌普两个人站得近的缘故，他手上的枪瞬间抵住了欧盛霆的脑袋：“这里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地方。”
      郁林淡淡说了一句，示意其他人往后退。他的这个举动显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特别是李凌普，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眼里更是盛满了担忧。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虽然他还伏在欧盛霆怀里，离郁林最近，可这个时候他怎么敢轻举妄动。
      欧海和其他人只得往后退去，一边紧紧注视着郁林的举动。欧盛霆倒是镇定，甚至还皱了皱眉，跟郁林谈判：“你先放凌普离开。”
      郁林脸色沉了沉：“怕我再抓他去做实验？”他叹口气，幽幽地望着欧盛霆，“到现在这个时候，我还想着拿他去做实验做什么——即使我想，你肯定也不会允许。再说你不是也请了专家？无论是你还是我，只要最后能得出一个结果，那便没什么区别，我何必跟你对着干。放心，我本来就没打算对付他。我拿枪指你，是因为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必须这样做，才能减少日夜折磨我的痛苦。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不会牵扯到其他人。”
      他示意李凌普退开，李凌普因为他刚刚的一番话而怔愣在原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郁林不禁挑起眉：“还不快离开？”
      李凌普反应过来，紧紧咬住下唇，不由自主地望向欧盛霆。即使他心里阵阵钝痛，可现在这个情况，欧盛霆正被人用枪指着，他哪敢离开、哪肯离开？伸手轻轻拉住欧盛霆的衣袖，李凌普一双眼睛湿润着，藏不住那份担忧，还有悲凉。
      欧盛霆看得心疼，紧紧捏住他的手，好一会，才改为轻拍他的手背：“没事的，乖，到欧海身边去。”
      李凌普自然不愿意，近乎是祈求地望着他，眼里尽是不舍、担忧。
      欧盛霆温柔地回视他：“听话，你在这里，反而会让我分心。”
      他故意这样说，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李凌普果然瞪大了眼睛，既而泄气地低下头去，轻声道：“……那你自己小心。”
      李凌普不情不愿地挪到欧海身边去。欧盛霆微微笑着，目光一直跟着他，眼睛仿佛也只看得到他。郁林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哼一声：“难分难舍，真让人感动。”
      欧盛霆闻言，笑笑。顿了顿，他轻轻叹口气，道：“阿林，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事，哪个时候伤害了你，但从我单方面讲，我把你当作兄弟，这句话不是说假的，至少我无愧于心。”
      这样叹息似的轻言软语，又说得这样真诚，谁听了不动容？郁林似乎也被打动了，手里的动作滞了下，但很快他又用手枪紧紧顶住欧盛霆的太阳穴：“你无愧于心，是因为你根本不懂我想要什么。”
      “我现在懂了。”之前郁林说过，从十五岁起他就没把欧盛霆当兄弟。欧盛霆是懂郁林意思的，可他毕竟对郁林只有兄弟感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满心的无奈。欧盛霆并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跟郁林谈论感情的事，更何况旁边还有个傻瓜一直担心着他呢，他哪有心情应付其他。顿了顿，他简短道：“不过抱歉，你早知道我态度的。”
      话题似乎又回到原点，郁林神色复杂，眼底闪过许多情绪，恼怒、不甘、无措……这些情绪交织着，让他失去原本的温和面目：“你不会懂得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
      看到郁林阴沉了一张脸，欧海身侧的李凌普心不由得一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郁林手上的枪，可他到底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于是心里更急了。
      欧盛霆沉默了会，轻声叹道：“那你想怎么做？怎么样才能让你舒心？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都不能如你的意。”
      语重心长的样子，实在像一个循循善诱的长辈。郁林反而笑了：“盛霆，你知不知道，你越这样说，我心情越复杂。”
      他说完，淡淡笑着，手指动了动。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扳机扣动的响声，紧接着是一声枪响。
      枪声响起的刹那，李凌普脑袋瞬间变得空白，整个人都窒息了，只剩下无止尽的绝望。他想喊叫，可嗓子却好像嘶哑了一般发不出声音。然后，下一瞬，他又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原来中枪的不是欧盛霆，而是郁林。
      欧盛霆察觉到郁林的意图是在郁林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语气实在太过绝望，他了解郁林，甚至有些笃定郁林不会伤害他——不伤害他，那么郁林能伤害的就只有自己。他听到扳机扣动的响声，感觉到手枪转了个方向，于是他立刻出手去抢郁林手上的枪。可还是晚了一步，最后子弹打进郁林的肩胛骨，不过幸好没射进脑内。欧盛霆抱住了郁林往下倒的身体，而郁林一双手紧紧拉住欧盛霆的衣襟。
      整个过程太迅速，又太惊险，几乎所有人都被震住了。欧盛霆搂着郁林，一边帮他止血，一边命令手下：“快点叫医生！”
      大家这才回过神，各自行动起来。李凌普惊魂未定，只觉得心都被抽空了一般。最后他终于找回自己的思绪，收回目光，就看到身侧的欧海也跟他一样怔愣了表情。他看到欧海拽紧了拳头，似乎想走上前去，可欧海浑身竟然有些微微颤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然后李凌普就见欧海缓缓吸了口气，迈出的那只脚又退了回来。
      李凌普正奇怪，又听欧盛霆道：“欧海，你过来一下。”
      欧海这一次已经恢复成平常冷静沉稳的模样，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李凌普愣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欧盛霆示意欧海蹲下，将郁林的上身移到欧海怀里：“阿林已经昏迷了，等会救护车来后，你送他去医院。我现在带凌普回去，晚点再去医院看他。”
      李凌普看到欧海目光闪了下，但很快又变回平稳，淡淡应了欧盛霆一声。
      欧盛霆偏头看了看李凌普，柔声道：“我们先回去。”
      李凌普啊了一声，目光落在郁林身上，有些迟疑：“可……”
      “走吧。”欧盛霆朝他笑笑，正打算起身，可下一刻他又停了动作。
      ——郁林在昏迷中竟然还紧紧拽着他的衣襟。
      欧盛霆不禁皱起眉，想让郁林松手，可郁林已经昏迷，那个动作是下意识的，根本没法推开。欧盛霆最后只能无奈地看向李凌普，李凌普嗫嚅了一下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他勉强挤出一个笑，轻声道：“那我们先跟着去医院吧。”
      在等待救护车的时候，郁林好像醒了几分钟，不过意识还是不清不楚。当他眼里映入欧盛霆的脸时，他似乎笑了一下。后来被抬上车，他不能再拽着欧盛霆的衣襟，就改为抓紧欧盛霆的手臂。
      欧盛霆拍拍他的手，温声道：“别担心，我在。”
      郁林似乎安心了，重新昏过去。几个人坐在救护车里，陪着郁林。欧海的目光一直停在郁林脸上，到底掩不去那一份焦急和担忧。李凌普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他移开视线，想退开一点，可欧盛霆就像怕他逃走似的，用另一只手紧紧拉住了他，不让他后退。于是就变成了郁林拽着欧盛霆，而欧盛霆却将李凌普紧握在手里的诡异场面。
      这场面说不出的怪异，一旁的医生和护士不敢多看，只是他们偶尔投来一眼里，都带了或愕然或不解的神色。李凌普尴尬地往欧盛霆身边挪了挪，更加说不出话来。
      一路上郁林都紧紧拽着欧盛霆，即使进了欧氏医院，他都没有放手。最后郁林要被送进急救室，医生在一旁等着，欧盛霆在郁林耳边轻声说：“阿林，我不走。医生要帮你取出子弹，你听话，先放手。”
      郁林这才松了手中力气。三个人在外面等着结果，欧海倒很镇定，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过，一贯的四平八稳。李凌普一天经历这么多事，有些累了，就靠在欧盛霆肩膀上小憩。欧盛霆将他搂在怀里，亲吻他的脸和额头，无声的安抚他。
      李凌普虽然闭着眼睛，心情却翻滚不止，无法平静下来。现在他身在欧氏医院，回想着之前郁林的那番话，只觉得这里的空气没有一处不让他窒息。
      当时他听到欧盛霆的声音，正惊喜间，突然有几个穿黑西装的人推门进来，紧接着他就看到了欧海。欧海带他出房间，在门口他们碰到了郁林的手下。在他们打斗间，李凌普循着欧盛霆的声音往隔壁房间走去，然后在门口，他听到了郁林和欧盛霆的对话。
      他骤然停住脚步，一瞬间竟然有种仓皇失措的感觉。
      原来一直温柔对他、给予他温暖的男人，他渐渐喜欢上的、以为可以永远依赖下去的男人，竟然抱着跟郁林同样的目的，难怪能一直不动声色，即使知道他还魂的秘密，也隐忍着不发。
      幸而他一直犹豫着没有将真相主动告知这个男人，不然叫他情何以堪？
      他心里又是惊痛，又是茫然，直到欧海在门外向欧盛霆禀报事情已经结束，他才找回一丝思绪。接着在恍惚中，阻隔住他和欧盛霆的那扇门被推开，他看到了许久不见、让他在拍摄期间也一直思念的男人。
      一阵艰难的克制，他才忍住情绪，能平静地面对欧盛霆。可没想到接下来就是一系列变故，欧盛霆被郁林用枪指住，最后郁林竟然朝他自己开枪……郁林自己打伤自己的那一幕，让李凌普有些明白郁林对欧盛霆的感情。那份感情，应该也是深刻的，并且沉重，不然郁林不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夺取欧盛霆的注意。
      ……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真让他心力交瘁。彷徨、失望、哀伤、无措……这么多情绪在李凌普脑里翻腾，他伏在欧盛霆肩膀上，想让自己平静，可心中的哀痛怎么也拂不去。
      仿佛看到几个月前他第一次从病床上醒来时的情景。当初他除了惊讶，再找不到其他词形容。现在同样在欧氏医院，和欧盛霆相处的种种，对欧盛霆那种恐惧的、不安的、渐渐适应并且依赖上的感觉，逐一在他脑里掠过，他心里只剩下一片悲凉。
      他想或许不久后，他就要被关在这里，直到被研究出成果——
      不知道欧盛霆会不会看在他们曾在一起的份上，最后放了他，又或者他会在这里消耗殆尽生命。其实这些倒无所谓的，对他来说，多活着的这几个月，他得到过人生里最美好的感情，也尝到过这种感情带来的甜蜜和苦涩，他心里很感恩。
      他觉得悲凉的是，欧盛霆为什么要一直骗他，还对他那么好。是不是给他的温柔和宠溺，也只不过是一场骗局，只不过是欧盛霆穷极无聊时的一个玩笑……不，他纵然迟钝，也能感觉得到欧盛霆对他的心意。那么，对他并非无情的欧盛霆，打算将自己送去研究的欧盛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就这样一直混乱地想着，虽然倦意重重涌上来，可他怎么也无法安稳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术结束，医生出来，告诉他们手术很成功，不过郁林还在昏迷中。因为子弹差点打中心脏，或许还会留下后遗症，郁林得留在医院察看治疗。
      也是，现在给欧盛霆做报告的是欧氏医院最富盛名的一群医生，手术怎么可能不成功？
      李凌普看到欧盛霆的眉头暗暗舒展开，想必刚刚欧盛霆也是担心得紧。李凌普不禁想到，即使郁林闹出这么多事，欧盛霆和欧海也依然紧张郁林，大概他们之间的感情确实很深厚。
      他以为欧盛霆会等到郁林醒来才离开，却没想到听完报告后，欧盛霆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道：“我们回家了。”
      李凌普垂下眼睛，掩盖似的哦了一声，任由他握紧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