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浮出水面

     
      那天唐杰来过之后，李凌普和卢卓昊在一起并没有呆太长时间，很快就有人把卢卓昊带走了，李凌普甚至没来得及跟卢卓昊说几句话。卢卓昊拍拍他的手，安慰他：“没事的，你自己小心，有机会就逃出去。”
      这几句话是凑在李凌普耳边说的，李凌普张了张嘴，似有很多话说，最后却只点点头，小声道：“你也是。”
      卢卓昊被带走后，李凌普又被关了一天，这期间他找不到一丝机会逃走。接着就有人将他带上车，经过几个小时车程，最后他被带入一栋别墅，可他丝毫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直到欧盛霆打来电话，他才知道自己原来被郁林带走了。
      欧盛霆在电话里安慰他，那样轻声细语，那样温柔缱绻，李凌普只觉得心里阵阵酸涩，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可他到底忍住了，因为不想让欧盛霆担心。他倒确实不害怕，本来重生一次，这已经是命运对他最大的眷顾，他想哭也是因为欧盛霆给予温柔和关切，让他感动又心悸。
      当他知道自己被唐杰绑架的时候，心里其实并不确定欧盛霆最后会来救他。即使前几次欧盛霆都及时将他解救，可这一次的情况却跟以前不同，以前欧盛霆并不清楚劫持他的幕后指使者，所以也不必害怕得罪人，但这一次的事是唐杰做的，而唐杰背后是整个唐家，纵然欧盛霆愿意付出代价来救他，他心里其实也害怕会因为自己而牵累到整个欧氏。
      但欧盛霆却只温柔地安慰他，甚至用谎言来让他安心。他虽然有些迟钝，可心里却还是清楚的，如果郁林真的只是请他做客，那么欧盛霆就不会刻意打电话过来叮嘱，况且这件事还牵涉到唐杰，肯定没那么简单。
      他不知道唐杰和郁林之间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欧盛霆会怎样对待郁林，这些他都不关心，他只是在想，郁林会向欧盛霆提什么要求，而欧盛霆会不会答应……欧盛霆跟郁林之间的感情不是旁人能介入的，即使他越来越相信欧盛霆心里确实只有他，但欧盛霆对郁林的忍让，和郁林对欧盛霆的眷念，他是亲眼看到的。他拿不准在他和郁林之间，欧盛霆最后会选谁。
      正是因为有这一层不确定和恐慌，在跟欧盛霆通电话的时候，李凌普脑里竟然浮现出也许再没机会跟欧盛霆见面的念头，而他心里一直在后悔，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向欧盛霆坦白还魂的事，所以当时他虽然有迟疑，却还是急切地对欧盛霆说出了真相，却没想到欧盛霆突然打断了他，并且变相地要了他一个承诺——欧盛霆说一切等他回去再说……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回到欧盛霆身边……
      在跟欧盛霆通电话的第二天，李凌普就见到了郁林。郁林依旧是温雅得体的，进来的时候，带着浅浅的微笑，非常温和地跟李凌普打招呼，又让看管李凌普的手下全部退出屋子。李凌普望着人走近，尽量放松自己，可紧紧咬住的下唇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紧张、害怕、无奈，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压迫感。郁林看在眼里，脸上的笑意更浓，望着他：“这几天让你受惊了。”
      听不出他话里的诚意，李凌普沉默地没有说话。他回视着郁林，依稀就想起第一次见到郁林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他还躺在欧氏医院的病床上，欧海引着郁林进来。郁林抱了一束蓝色妖姬，微笑着说蓝色妖姬很衬李凌普，说话的时候，又温雅又从容不迫，连李凌普都不知不觉被吸引。
      当时李凌普已经从欧海口中得知欧盛霆和郁林的感情不一般，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没对欧盛霆动心，所以非但不介意，甚至还在暗暗赞叹两人果然相配。而如今时光流转，再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又对上现在郁林的笑脸，李凌普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闷闷的，让他透不过起来。
      见他不说话，郁林倒也不在意，依旧笑着：“盛霆挺着急的，就差没直接去唐家要人。昨天跟他一起吃饭，我说你在我这里，要他拿郁家来换，他竟然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看来他对你的确很上心……”
      他突然不说话了，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李凌普，目光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凌普猜不透郁林说这些话的用意，就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着郁林继续。
      果然郁林叹了口气，又往下说道：“他提出条件，要我哄着你，说是我想请你做客，而不是劫持你。他大概是怕你恐慌，可我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说实话。我喜欢盛霆，你算是我情敌，我觉得我不能违背心意来哄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
      这么任性的话，竟然是从郁林嘴里说出来的，李凌普不由愣了愣，觉得很不可思议，在他心里，郁林一向是沉稳的，风度翩翩又进退有度，他甚至还暗暗想，要是自己能有郁林那份气质就好了，可谁能想到郁林竟然有这么……这么不可理喻的时候？
      “你……欧先生对你……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威胁他？”李凌普小声咕哝了一句，显然很不赞同郁林的行为。
      就算是欧盛霆辜负了他，可他们一起长大，彼此间感情深厚，欧盛霆对他又那么好，他郁林难道就一点旧情也不顾？
      可郁林听了他的话，却是一点愧疚神色也没有，反而微微笑着，挑眉看他：“盛霆对我的确不错，任何时候都能容忍我，甚至可以说是纵容。要是没有你出现，我和盛霆或许早在一起了。可你突然闯进来，盛霆他……起初我还以为他只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可没想到他竟然是动真格的……”说到这里，郁林顿了顿，突然像想到什么，他用手扶住额头，“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李凌普看着他动作，忽然就有些想笑，觉得郁林其实也不过像一个没有得到糖果的孩子。但同时他心里也清楚，郁林要是狠起来，肯定比现在难应付很多，到那个时候，眼前这个人就绝对不是现在这种温和无害的样子了。
      想到这里，李凌普心里又隐隐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他沉默了一会：“但你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
      “那又怎么样。”郁林笑看他，“你在指责我，觉得我不应该威胁盛霆？”
      李凌普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郁林被逗笑，睨他：“你倒担心得多。我今天来见你，除了告诉你真相外，还想确认一件事……”
      他目光在李凌普脸上逡巡，刻意停住话头。李凌普隐约觉得郁林接下来的话题可能会涉及到某件事，可他不愿意往下猜，就瞪大眼睛望着郁林。
      郁林啧了一声：“难怪盛霆会喜欢你，你这个样子，连我都快被吸引了。”
      李凌普飞快垂下眼去，避开郁林的目光，在郁林看不见的地方，他微微皱起眉。
      郁林轻笑了下：“你失忆后，性格果然改变很多。以前的李文普，是不会知道什么叫‘害羞’，什么叫‘紧张’的……”见李凌普明显哆嗦了一下，他嘴角的笑意更深，“我在想，我是该叫你李文普呢，还是叫你李凌普……”
      这一句话说出来，李凌普顿时就刷白了脸，像雕塑一样怔在了原地。惊恐、疑惑、紧张……这么多情绪，就那样快速地、不停地在他脑海里翻滚。他已经忘了思考，更不知道接下来该以什么样的反应面对郁林。
      难怪刚刚郁林笑得那么古怪，他大概一直在等着话题进行到这里，然后等着看他惊慌失措的表情……好半晌，李凌普才勉强挤出一个笑：“这件事竟然有人知道。”
      其实欧盛霆也是知道的，上次书房里的那个档案袋就是很好的证明，只是李凌普一直刻意回避着，害怕被欧盛霆当作怪物。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会被郁林——被一个他不怎么熟悉、而且可以说是情敌的人发现，他真觉得恍惚又恐慌。而且……郁林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听他的口气，似乎相当确定……
      就在他慌乱不定间，听郁林微微笑了下：“你以为我绑你来，是因为气不过你抢了盛霆？或者说是为了威胁他帮我夺回郁家的产业？说实话，我目光还不至于那么短浅，为一个郁家而跟整个欧氏撕破脸。你或许不知道，现在很多机构都在研究发生在你身上的这类情况的原因，甚至还成立了专门的研究组，一旦找到原因，将之掌握在手里，获得的收益将比整整一个海城的财富总和还要多，所以我觉得，把你绑来这里，其实是个很划算的举动。”
      “……”李凌普静静听郁林说完，整个过程都没有太大反应。起初他还在猜测既然不是因为感情，也不是因为郁家的产业，那郁林到底为什么要误导他和欧盛霆。听到后面，他就只有一个感觉——这个人莫不是疯了。
      而于他来说本来就陌生的郁林，这会只让他觉得不可理喻和恐惧。不过他转念又想，当初自己犹犹豫豫不肯跟欧盛霆坦白，不正是害怕这一层，害怕欧盛霆也会跟郁林一样吗？
      这样想着，李凌普心情不由沉下去，甚至已经没有气力去应付郁林的种种目光。
      见他不说话，郁林笑了笑：“我把你带来这里，就没想过让你离开，所以并不在意你是否知道我的意图……”他笑着拍拍李凌普的肩膀，“不过你别太紧张，合作一点，对大家都有好处。”
      说完这句话，郁林便微笑着离开了，只留下静默无言的李凌普站在那里，苍白了脸色。
      *****
      办公室里弥漫了一层烟味，以至于欧海推门进去的时候，很不适应地微微皱了下眉。欧盛霆站在玻璃窗前，望着窗外翻滚的云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声音，他回过头去：“都安排好了？”
      欧海点点头：“随时可以行动。”
      “先别急。”欧盛霆慢慢踱回办公桌前，手指压住桌上的文件，轻蹙起眉“再等等看，只要能保证人的安全就好。”
      欧海应声，迟疑了一下：“少爷，郁家那边……”
      “嗯？”
      “您真的打算把郁家让给郁林少爷？”
      问得这样直接，欧盛霆不禁被逗笑，扯了扯嘴角：“那有什么办法，现在主动权在阿林手里。”
      欧海沉默几秒：“郁林少爷根本不是威胁……更何况我们花了整整两年时间，眼看就能收网，在这个时候把郁家让出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凌普现在在阿林手里。”欧盛霆拿起桌上的烟，抽出一根，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我不能冒那个险。”
      欧海暗暗皱了下眉，不太懂他家少爷的语气为什么会那么无奈。
      现在郁林的一举一动已经在他们的掌控中，事实上在郁林到欧宅提出交易之前，也就是李凌普被押进海城境内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掌握住一切了。按欧海的想法，如果想救人，直接去救就是，毕竟在海城还没有人敢跟欧家抗衡，他实在不懂他家少爷为什么要那么迂回谨慎，甚至还答应了郁林的荒唐条件。
      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欧盛霆看他一眼，笑起来，道：“可不能小看阿林。上次打伤凌普的幕后指使者是唐杰，可我们当时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才查到？中间甚至还请了刘三爷帮忙。你倒是说说，唐家的行事什么时候这么周详，他们的组织什么时候这样隐秘了？”
      欧海微微讶异：“少爷的意思是……”
      “阿林从郁叔去世起就开始培养势力，到现在已经形成气候。你给我的资料里有提到，大概你没仔细看。”
      欧海张了张嘴，静了半晌，最后却是什么话也没说。欧盛霆也沉默下来，将烟点燃，坐进椅子里，一口一口抽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欧海终于回过神，他望着欧盛霆，神色有些踌躇：“少爷，有关文普少爷跳楼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
      欧盛霆闻言，抬起头看他，神色却有些漫不经心：“你说。”
      “这件事是郁林少爷指使的。文普少爷当时被唐杰要挟，将欧氏的机密透露给唐家，郁林少爷知道后，就……”
      “就暗地里帮我解决了李文普？”欧盛霆将只抽了几口的烟捻灭，缓缓叹出声：“欧海，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欧海眼露迟疑：“郁林少爷也是为欧氏好……”
      “我懂你的意思。”见他露出为难神色，欧盛霆笑着打断他，“事情既然已经变成现在这样，再追究也没用了……就让它过去吧。”
      况且如果不是这种阴差阳错，他也不可能遇到那个让他时刻记挂在心的人。说起来，他似乎确实应该感激郁林。
      想到这里，欧盛霆嘴角微微勾起，看向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属下：“欧海，我知道你喜欢阿林，我问你，你想不想得到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