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端倪

     
      这种粗话，偏偏刘三爷一点也不计较，甚至还挑了挑眉，仍旧笑着：“正好，一起。”
      说着，手下暗暗使劲，捏住卢卓昊的手腕不放。卢卓昊吃痛，不由得抬眼，对上刘三爷视线。这人在他面前，平时都笑嘻嘻的，一心一意哄着他，也不曾为难过他什么，可这一次，却像跟他较了真一样，执意不放他走。
      卢卓昊垂下眼睛，思索片刻，再抬头时，眼里已经是平静一片。他轻轻叹口气，拍了拍对方的手背，放柔声音：“这里狗仔很多，我不想占据版面。我是真的要去洗手间，你如果担心，就派个人跟着，总之你自己不能出面。”顿了顿，他又道，“我刚刚跟文普说了，等会一起走，在停车场碰面，你……”
      他用眼神询问刘三爷，刘三爷立刻接口：“我跟你们一起。”
      “嗯。”卢卓昊这一次并没有提出抗议，见对方有松动的迹象，他忙抽出手。想了想，他又伸出手去，用食指去挠了下对方的手心，轻声道，“别让狗仔看到。”
      刘三爷眉眼快弯成一条线，温柔道：“不怕。”顿了下，像补充似的，又笑着说，“其实被发现了，也没什么。”
      一句话，让本来还怀着柔情蜜意的卢卓昊一下子炸毛，死死盯住眼前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咬牙道：“行，干脆再请记者做个专访。”
      刘三爷微微笑着，宠溺道：“好，都听你的。”
      ……好像每一次，他都会被这个人气得吐血。卢卓昊干脆不理他了，转向李凌普，问道：“你要不要跟欧盛霆打个招呼？”
      欧盛霆和郁林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候欧家和郁家长辈之间的关系很好，而他和郁林年纪相仿，自然而然就玩在了一起。只是从几年前郁父去世起，欧家和郁家就渐渐疏远了。郁林两个哥哥，更是因为郁林的关系而敌视欧盛霆——他们怕有了欧盛霆的支持，郁林会抢去他们的继承权，于是到最后，两家的世交关系终于破裂。
      不过欧盛霆和郁林倒仍旧和从前一样。郁父去世时，更是拜托欧盛霆照顾郁林，或许他早料到郁林会被他两个哥哥打压。欧盛霆曾亲口允诺不会让郁林受委屈，这几年他也一直护着郁林，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之间，好像还是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郁林仰着头，嘴角微勾：“你让我少去偶宅，我便只有到这里堵你。”
      欧盛霆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下，微微低头，看向他，轻声道：“阿林，其实你今天不必来的，你不是不知道你兄长一直在找机会下手……”
      郁林闻言，挑了下眉头，打断他的话：“我跟刘三爷一起来的，他们想下手，恐怕也找不到机会。”
      在听到“刘三爷”三个字的时候，欧盛霆眉头不动神色地皱了下，而后轻轻叹口气，道：“阿林，你还在怪我将你托付给刘三爷的事。”
      郁林似笑非笑地看他：“怎么会？你是为我好。能放心把人托付给生意场上的对手，这世上恐怕只有盛霆你有这个胆子。嗯……你胆大过人，我只有佩服的份。”
      欧盛霆不禁苦笑：“阿林，当初我说送你去国外，你不肯；让你进欧氏，你却怕拖累我……你让我怎么办？刘三爷虽然凶狠，欧家和刘家表面上看起来也不太和睦，但毕竟两家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况且当初你也有意拉拢刘三爷，我……”
      “是，我一直不愿意去国外。盛霆，你将我送走，让我远离你，你真的舍得？”郁林打断他，淡淡笑了下，又深深看他一眼，继续道，“当然，或许你不在意，可我却不想离你太远。”
      郁林对他存了什么样的感情，欧盛霆是知道的，但他也是这两年才发现，可听郁林刚刚的话，似乎在七、八年前，郁林就已经对他动了那种心思。这么一想，欧盛霆不由在心底大叹。沉默许久后，他终于温声开口：“阿林，如果早知道你现在会怪我，当时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刘三爷的提议。”
      看得出他是真心在后悔。郁林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忽然轻笑出来：“盛霆，我说错了话，你别怪我。去刘三爷身边，的确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不过是好心帮我，我却还反过来怪你，实在不应该。其实这两年呆在刘三爷身边，效果还不错，我大哥二哥虽然查到我一直在海城，却碍于刘三爷的关系，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你看，其实我还该感谢你。”
      欧盛霆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郁林的眼神里，透着关切、后悔、怜惜、担忧……就如小时候那样，每次郁林受委屈，他都会很心疼。
      郁林被欧盛霆这样看着，轻易就捕捉到欧盛霆那种柔软的情绪，不禁微微一笑，道：“盛霆，你对我这样好，却无法给我想要的。”
      欧盛霆听得难过，眉头轻轻皱起：“阿林，不是我不想帮你争夺继承权，实在是郁叔临终前有交待，他不想你卷入到郁家的争权夺势里。”
      郁林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抑不住苦笑：“盛霆，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欧盛霆低着头，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一起长大的玩伴、好友、兄弟，不觉沉默起来。他目光深深浅浅，昏暗的路灯将他的黑眸映得更深幽。
      “是，阿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不懂你了。”欧盛霆感叹着，语气里有遗憾，也有失落，还有许多在郁林听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郁林不禁听得一笑，灼灼望向他：“盛霆，从小到大，只有我不懂你，你却随时可以看穿我。我刚刚那句话，不过是想说你其实不愿意知道我心里的想法，而不是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话，只让我更失望——当然，可能对你来说，我伤心也好，难过也好，你都不会在意，不然你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回避我，避重就轻地敷衍我。”
      “我怎么会不在意。”欧盛霆摇摇头，温柔看他，“我没有敷衍你，有些事，我早就回答过你。而且现在，我是真的看不懂你，阿林，就好像我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跟唐杰接近一样。”
      话到此处，气氛瞬间冷下来，两人互相望着，谁都没有再说话。最后还是欧盛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阿林，你听我一句，别跟唐杰走得太近。”
      郁林扬了扬眉，笑起来：“我跟唐杰搞好关系，应该对你更有利才是。欧家和唐氏不是正在谈合作？
      “可我不想你受委屈。”欧盛霆轻轻地，缓缓地开口，目光更是温柔得能溢出水来，里面含着关切、担忧、心疼……
      郁林回视着，忍不住就想，如果不是了解欧盛霆，可能他真的要误会欧盛霆是不是也对他存了同样的心思，实在是那目光和语气太过专注，太过暧昧了。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郁林没有接欧盛霆的话——这个人太会做戏，太会蛊惑人心，他已经沦陷下去，却不想再被骗，再被迷惑。半晌过后，郁林淡淡笑了下，道：“盛霆，其实我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争论我们以前的事，而是有件事，我想提醒你。”
      他语气不能再严肃，欧盛霆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郁林顿了几秒，道：“这段时间你不是一直在查李文普被劫持的事？我看你焦头烂额，就像帮帮你。结果一查，别的没查到，竟然发现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见他刻意停下来，欧盛霆笑了笑，顺着他的话问道：“有意思的事？”
      郁林点点头，“我调查了一下李文普，发现他失忆后，经常会去几个地方，盛霆你猜猜，他是去哪里？”
      欧盛霆不动声色，轻声问道：“是去哪里？”
      郁林看了看他：“你太宠他了，这么放心他，连他去哪里你都不过问。”
      听着他有些抱怨似的话，欧盛霆好脾气地解释：“我答应过不限制他自由，所以就没怎么管他。”
      郁林皱了皱眉，似乎想嘲弄几句，最终却还是忍住，拉回了正题：“他上次不是砸死了一个人？好像他一有空，就会去墓地；还有，他也经常去那人以前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我后来查了一下，那人叫李凌普，他跟这个叫李凌普的人之前是没有交集的。”
      欧盛霆做惊讶和好奇状：“这个我倒没怎么留意。阿林你认为其中有什么问题，还是……”
      郁林摇摇头：“我就是提醒你，李文普失忆好像很不简单，你多注意一下。”
      听得出他是真心关心他，欧盛霆目光慢慢变得柔和，笑着道：“嗯，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去查。”不等郁林接话，他又笑了笑，道，“阿林，时间很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郁林已经恢复成平常温雅平和的样子，听到他这么明显赶人的话，他也不计较，更没有刚刚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笑了下，摇摇头：“不用，我还是跟刘三爷一起回去就好。”
      欧盛霆这一次却很坚持：“还是我叫人送你，阿林，我不放心，你别让我担心。”
      两人似乎回到当年形影不离时的场景，互相担忧对方，夹杂着不舍、默契、喜悦……郁林轻咳了一声，掩盖住那份鼻酸，轻声道：“……好。”
      欧盛霆将郁林送走，而后转身给欧海打电话，让他回欧宅。又问他李凌普在哪里，要他接了李凌普再走。吩咐完后，他又去大厅里跟裴礼打了声招呼，这才让司机来接人。
      卢卓昊离开后，李凌普觉得还是应该跟欧盛霆打声招呼，便跟刘三爷说，要他先去停车场等卢卓昊。可当他去庭院里，看到欧盛霆仍然在和郁林说话后，他停了几秒，最后还是默默地转身走了。
      他正往停车场走去，可到大门口的时候，却被唐杰堵住。李凌普没想到欧氏一部电影的关机仪式，竟然能请到刘三爷和唐杰。他之前被唐杰堵过一次，那次他都没怎么犹豫，就跟唐杰去了淘沙，后来被欧盛霆知道，欧盛霆骂他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也就是那天晚上，他才被欧盛霆这样那样……然后……好像他跟欧盛霆之间就一直尴尬着，到现在欧盛霆似乎还在生他的气……
      正犹豫着要不要装作没看到，唐杰却已经走到他跟前，一边笑道：“文普，我等你有一会了。”
      李凌普讶然地张了张嘴：“不知道唐少爷找我有什么事。”
      唐杰笑看他：“宴会上酒喝得有点多，想请你陪我喝杯茶，醒醒酒，不知道文普你愿不愿意赏脸。”
      虽然是询问口气，可唐家大少爷的邀请，谁敢拒绝？
      可李凌普实在不敢答应，沉默了会，为难道：“不好意思，唐少，今天晚上我有点累，想早点回家休息。”那天被欧盛霆警告以后，他现在哪里还敢轻易答应旁人的邀请。
      唐杰笑了笑：“既然文普你不愿意，那我们就在这里把话说了也行。”李凌普张大眼睛看他。唐杰笑得更厉害：“你别紧张，我只是想邀请你参演我投拍的一部影片。当然，答不答应都是你说了算，不过我想在听了我的条件后，你应该不会拒绝。”
      李凌普皱了皱眉，不管什么条件，他肯定都不会答应，不过他也不敢直接这样跟唐杰说，就静默着，等唐杰继续。
      谁知唐杰并没有马上说条件，而是低头看了看时间，道：“可惜文普你说累，不然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李凌普暗暗叹气，他再怎样迟钝，也听出了唐杰的意思。可他是真的不敢再这样随意跟人走，只能抱歉地笑笑，道：“我现在签在欧氏娱乐，唐少如果不介意，还是跟我们公司联系一下的好，你看我什么都不懂。”
      唐杰被逗笑，眼前这个人，真是单纯得一眼能望见底。这点小心思，还敢在他面前耍弄，大概真被摔坏了脑子。他脸上仍旧带着温雅的笑，睨着李凌普：“这部戏是以我个人名义投资的，跟唐氏无关，我想即使欧少亲自来谈，应该也不会拒绝。”
      李凌普垂下眼，静了片刻，而后抬头对上唐杰视线：“那唐少就跟欧先生谈吧，很多事我都不懂。”
      这样一再拒绝，唐杰金边眼镜后的眸子凌厉地盯向他，半晌，忽而笑出声来：“文普，我想我们得沟通一下。”
      李凌普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唐杰欺近了两步，鼻子几近贴着他的，一双黑色的眼睛闪着厉光，灼灼盯他。李凌普被吓得想往后退，可他刚退了一步，就被唐杰钳住了肩膀。
      唐杰微微俯下身，嘴角向上一勾，不复平时的温雅，反而让人觉得可怖。他几乎是欺在李凌普脸上，声音轻细，却带着狠劲：“你这次倒拒绝得彻底。李文普，我倒是想看看你要玩什么把戏。我看你不是失忆，是丢了脑子……你答应过我什么，难道你都不记得了？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