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子言北轩犹豫了一下，自怀中取出一卷画卷，有点犹豫地打开，颜慕霄觉得奇怪，探过头去，顿时呛了一下。
      “就这孩子？”
      画卷上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托腮浅笑，一点都看不出阴晦来。画面线条并不利落，但是那男童的轮廓还算描得清晰，隐约可以看出清秀来。
      子言北轩苦笑：“这是从前学画时给他画的，本来就没学好，现在想再画他……千难万难。”迟疑了很久，他终于说了四个字。
      颜慕霄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心中有个念头隐约掠过，最后他选择了沉默。
      怕不是不会画，而是念想太深，反而画不出来吧？
      “人虽然长大了，模样倒没多少变化，只是这个……大概让你有点为难吧？”
      颜慕霄看着那画，摇头叹道：“见到了人再来对比，说不定还能用来确认，靠它来找人，恐怕……”见子言北轩神色黯了下去，他又是一阵暗叹，“就没有别的依凭么？”
      “他出来什么都没有带，就连我从前送他的小物件都全丢下了。”子言北轩摇头，“他现在大概到你耳边那么高，十八九岁的模样，很瘦，没什么表情，对人也很冷漠……现在大概连跟人搭话都不愿了吧……我想你见到他应该能感觉得到的。”他顿了顿，话里有几分自讽，“就像受了伤的小动物。”
      见他如此，颜慕霄也不好再问，只安慰他道：“放宽心，人找回来就好。就算我找不到，以你的能力，再过三两个月，还脱不了身么？”
      子言北轩黯然一笑，没有答话，过了一会，道：“那就万事拜托了。”
      “你马上就走？”听出子言北轩的话意，颜慕霄有点意外。
      子言北轩吸了口气，已经收拾好心情，笑道：“自然要尝过美食再走。不语庄还不至于在一两天内灭掉。”
      等送走子言北轩，天色已将暮，颜慕霄拿着那画卷边走边看，画中人笑颜依旧，线条间居然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了。
      脚步慢了下来，他微微皱了眉，盯着画卷出神。
      有点像……清淮十二三岁时的模样。眉目太模糊，轮廓却真的有点像。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自嘲地一笑，将画收好，这才走进了莫昭的房间。
      莫昭还躺在床上，被子覆住半身，胸前包扎好的伤口分明，走近了才发现正醒着，半张着眼不知看着什么。
      “醒了？怎么不叫人？”颜慕霄一边问一边坐了下去，极熟练地伸手抚他的额。温度已经退下来了，额头与手心的摩挲，漾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莫昭扯出一个浅笑：“难得安静。”颜慕霄愣了一下，摇头笑了出来，却听到莫昭问，“你那位朋友呢？回去了？”
      “子言？”颜慕霄挑了眉，“回去了，他只是来托我一件事，说完了也就走了。他家里还乱着，不能久留。”
      “哦。”莫昭低应一声，似乎不大关心。房间里一下子便安静了下去，像是找不到话题，他这才转眼看颜慕霄，“那位……子言庄主，也有事要求你？”
      颜慕霄笑道：“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做不到的事你能做到？”莫昭的话里多了一分不信。
      颜慕霄犹豫了一下，便道：“他只是托我替他找弟弟。家里太乱，他没办法在外面逗留太久。”
      莫昭微垂下眼：“哦？”
      “听他的话，他弟弟自小受了不少苦，最后被他误会，就从家里跑出来了。”颜慕霄叹了口气，笑道，“这话你别对外说了。那家伙好象很后悔呢，看得出来他对这弟弟，感情很深。”
      “是吗。”莫昭敷衍地应了一句，像是不大感兴趣了。
      颜慕霄看出来了，正想换过别的话题，却又想起什么，笑道：“说起来，那孩子的名字倒是跟你有一字相同。”
      “哦？”
      颜慕霄拉过他的手，用手指在上头比画：“子、言、昭、亭，看，这昭字，跟你是一样的。”
      “不过是一个字而已。”莫昭收回了手，不再看他。
      颜慕霄怔了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
      那三字生硬，里面的拒绝意味已经很明显了，颜慕霄更是莫名，想了片刻，才笑道：“难道因为我答应帮子言，你就吃醋了？”
      他以为以莫昭的性格，大概会一脸别扭地转过来反驳说“谁吃醋了”。
      结果莫昭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我累了”，便干脆地闭上了眼。
      好象真的是吃醋了，让颜慕霄有一瞬间的失措。
      彼此沉默了一阵，颜慕霄才刻意地叹了口气：“还想让你看看那子言昭亭的模样呢，说不定你会觉得他跟你还有点像。”
      莫昭猛地睁开眼，看着颜慕霄，眼中居然有一丝惊惶了。颜慕霄心中一怔，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意越深：“怎么样？”
      “我要看。”莫昭生硬地伸手。
      颜慕霄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边自怀里拿出那画卷，缓缓展开：“如何？”
      莫昭怔怔地看着画卷上的男童出神，好半晌，才开口：“你觉得……像么？”
      “我只是觉得……”颜慕霄顿了顿，才道，“跟十二三岁时的清淮有点像。”
      “哪里像了？”莫昭冷笑一声。
      听出他话里的冰冷，颜慕霄叹了口气，柔声道：“你说不像就不像。”
      莫昭便一下子泄了气似的，脸上的冰冷换上了几分惊惶，让颜慕霄看得心中一颤。
      “颜慕霄……”不知过了多久，莫昭低唤了一声。
      “嗯？”
      莫昭没有看他，声音里带着空洞：“颜慕霄……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忘记藤清淮？”
      “是。”颜慕霄几乎没有犹豫。
      “这样啊……”莫昭喃喃应道，没再说什么。
      颜慕霄想了想，便笑着低头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可是我知道我在吻的是谁。”
      莫昭这才转眼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好久，才浅浅笑了开来。
      “我不是藤清淮。”他一字一字地道，小心翼翼。
      “你不是。”颜慕霄点头，“你跟清淮，一点都不像。”
      莫昭没再说话，偏过头靠在颜慕霄腿边，顺势下垂的头发掩去了面容。
      颜慕霄看不到，莫昭张着双眼看着自己手中的画卷，那眼中始终盈着一丝光亮，最后慢慢地合上，连同那光亮，连同更多无法表达的感情，全部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