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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番外《暗恋是一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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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大挎包,灰扑扑的行李箱还磕掉个轮子,人没到,沤了三个月以上的汗臭味先扑面而来——楚东一进宿舍给杨浅的第一印象就是很想一脚把这厮踢出去。
      楚东抹一把汗,在脸上留下五道黑印,冲大家憨厚一笑:“那啥,我是楚东,你们好。”
      莫非这就是传说舍务科乌龙,导致从宿舍登记上尿遁,继而转来和大一新生抢铺盖的那位大三高人?
      杨浅盯着他脸上的人体黑白绘,压根没有走过去握手的欲望,点过头算是给个面子:“我是杨浅。”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好。”
      两个先到的室友不知哪里来的热情,走过去拍肩握手,似乎嗅觉触觉等暂时失灵。
      楚东瞅着那个眉头拧出疙瘩的杨浅,觉得自己出门前特意打理的形象应该很受人待见,那杨浅大概是个高干子弟,从小被人伺候惯了,初进大学适应不来,多大个事啊,楚东心想,作为前辈,以后我会多多照顾你这个小学弟的!
      杨浅抬头看见楚酸菜炙热真诚的眼神,恨不能把眉毛拧断。
      人凑齐活,军训上场。杨浅有幸日日领受楚酸菜的汗臭味,三天后仿佛大病一场,嗅觉失灵,倒也算否极泰来。
      杨浅简直匪夷所思:这缸酸菜压根不用军训,为什么身上这味还力压群雄,独占鳌头?
      所谓大学新鲜人,和菜市场的新鲜蔬菜是一个理,时鲜货,抢手货,一个字,嫩。
      老蔬菜们则聚在各自的箩筐里,眼巴巴瞅着新鲜蔬菜们招摇过市,支在头顶的横幅,搭在桌脚的展板都是霍霍镰刀,包装得光鲜漂亮,就等着一刀铡下去,挑出各自的萝卜青菜——此为一年一度的学生会纳新。
      楚东兴奋无比,奋力挤进人群抢了三张报名表冲出来,外套扣子挤落两颗,颇老成地分发寝室兄弟:“大学生,这样的活动多好啊,来,都体验体验”。
      眼看汗津津的报名表拍在手心,杨浅转身就走。
      “哎,哪去?”楚东的大嗓门亮堂堂,聋子捂住耳朵都听得一个字不落。
      杨浅步速不变,那厮果然追上来,杨浅平移一步,楚东的爪子落空:“我说杨浅,你上哪?”
      “商服。”
      “作甚?”
      “买东西。”
      “买啥?”
      杨浅长吸一口气,几乎把肺充爆,才压下心头火气:“关你什么事。”
      其实原话是:我他妈上哪关你屌事?
      但为和谐故,杨浅忍了。来日方长,不宜妄动干戈。
      但楚东之绝处在于不把人气得归位决不罢休,当事人还一脸天真无辜就差配个背景乐“太阳当头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
      老大,现在一年级小屁孩都知道唱“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您老长点心眼会死啊?!
      楚东就是楚东,对杨浅周围神经面瘫般痛苦的面部表情视而不见,兢兢业业问上一句:“你去商服到底买啥啊?”
      杨浅一口气分成十几回出了。
      这厮学法律着实屈才,他该学刑侦啊!保证犯人坦白从宽,积压案件清零,老百姓锦旗送得能当壁纸。
      深深叹气,杨浅万般无奈开口:“我去买84消毒液洗手。”
      他说完看一眼还粘在手里,软趴趴的报名纸,撇掉。
      当然,楚东绝对无法理解如此高深的肢体语言,他只是惊讶于杨浅对于学生会这么个金光闪闪的组织弃之如敝屣的态度,一路追问:“你不报名啦?你咋不报名呢?为啥啊?”
      “没兴趣。”
      我说组织意味着规章制度,制度意味着体制化,体制化意味着精神控制,你他妈能听懂其中任何一句吗,酸菜兄?
      杨浅就这么吊着只巨型拖油瓶晃进超市,还真拎了瓶84出来,只是在其间看到放在架子上的蟑螂药时,着实心动。
      杨浅实在是想不通,他怎么就倒了八辈子血霉让楚东粘上了?真是流年不利。
      然而稍微让杨浅愣了一秒的,当寝室兄弟提起这茬,楚东居然还替他挡箭。
      “那啥,杨浅不喜欢这个,不报就不报吧。”楚东挠着后脑勺,老脸一红。
      如果有幸见过黑猩猩腼腆的话,诸位就能体会杨浅此时心境之一二了。
      杨浅差点脱口而出:“我喜欢男人,识相的滚远点。”
      但终究没说。
      所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大抵是一个原本恨不得用蛇皮袋装了从马桶冲道废水处理场,还嫌不解气的人,在身边待久了,你居然也就听之任之了,所以说,人么,都是贱的。
      一学期过去,新鲜蔬菜逐渐阳痿,蔫成风干萝卜腌咸菜。
      天气冷下来,楚酸菜身上总算有点人类气味,此前走在路上,杨浅还总担心食堂后院样的那只掉毛癞皮狗会扑向他身边那厮,搞个认亲,因此曾认真考虑过打狂犬病疫苗一事。
      捱到学期末,考试忙得昏天黑地,火车票居然没排上号,只能买晚两天走的。
      杨浅反正无所谓,趁此出去泡个吧找个人纾解纾解也是美事一桩。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楚大妈居然也没滚回去,两只眼睛瞪得比灯泡还亮,杨浅被照得要得白内障。
      “你不是今天的车票,怎么还不走?”杨浅实在忍不住了,开了金口。
      楚大妈显然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回话:“那啥,啊,我签票了。我想等……等你走了我再走。”
      杨浅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被自己噎死:“你再说一遍?”
      楚大妈作害羞状,欲语还休。
      杨浅背后一阵阴风,顿有此地不宜久留之感,迅速收拾利索,逃出寝室。
      学校附近几条街上的小酒吧生意向来红火。
      晚上9点后开场,1、2点HIGH起来。
      杨浅在酒吧勾搭了个顺眼的,开场白不错,正要切入正题,裤袋震动,楚大妈的电话驾到:“杨浅,你在哪啊?”
      杨浅毫不犹豫掐了,再看一眼今晚的战利品,忽然痿了。
      擦,杨浅暗骂一声。
      午夜十二点,宿舍外想起敲门声。
      楚东抱着枕头哆哆嗦嗦去开门,一见杨浅的死人脸,泫然欲泣地扑上去:“杨浅你真的回来了!!!”
      理所当然扑空,杨浅踏着这厮进门,面色不善。
      我他妈缺了哪根要命的筋居然就赶回来了?!
      杨浅十分之不解。
      热辣且混乱的暑假过去,第二学期扯开了他的遮羞布。
      杨浅在出站后面对拼命挥着手臂惹来关注无数的楚大妈视而不见,径自拦车回学校。
      楚东何许人也,一个箭步冲上来,扳开车门大喇喇一坐,喜不自禁:“你回来啦?”
      废话。
      酸菜味仍旧无处不在,杨浅摇下车窗,对的车司机道:“去X大。”
      楚东兴高采烈干回老本行,开始盘查楚东暑假干了什么、见过几个人、吃了几顿饭、打了几次手枪,事无巨细,杨浅从反光镜里看见司机惊为天人的表情,心有戚戚焉。
      所谓大学,不过是在进入社会前,把纯良的高中生们历练成根根老油条,这样进入社会便能处变不惊,不至于动不动就愤青。
      因此诸如助学金评定,入党推优,送礼提分,种种事务将大学装点得多姿多彩,再加上个楚大娘锦上添花,杨浅日日沐浴在春风里,行走在阳光下,过得惬意无比,若是某天快活得有频死感了,就翘课去市里博物馆换换空气。
      只有看见有机钢化玻璃罩子里那些沉积了岁月的物件事,杨浅才有一种我他妈原来是个人的感觉。
      而不是处处跟着情欲走的动物。
      民法课上那个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男人在引出这门课时,说人的本质是动物,因此人的本真也可以叫做兽欲,它是以自身利益最大化为根本目的,如果不加以控制,社会将走向崩塌。而法律就是链条,民法则是规范社会关系中私人间权利务关系的法律,它移自日本……
      在那门满堂课充斥着那个男人(姓什么来着?张?陈?又好像是沈。算了,管他呢。)对法律的意淫和歪曲的课上,杨浅也就觉得这句话还有点道理,并且他也只听过这么一堂课,便明智地决定以后只要是那个男人的课,一律翘掉。
      杨浅从博物馆慢慢走过,从远古、夏商、春秋战国、先秦、两汉一直走到明清馆,只有那些古董身上厚重的历史才压得下现代人心头的浮躁。
      楚大妈多次强烈要求陪同参观,杨浅严词拒绝——“你进去就出不来了,过两天城市日报上就会刊登大标题《蓝田猿人活体标本巡回展》。”
      楚大妈表示不能理解,杨浅懒得费口舌。三年一代沟,大一和研一,楚东和杨浅,合着就是一东非大裂谷。
      世界上只有艺术和体育无国界,楚东棱角分明刚硬不屈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造就了一副健硕的体魄,使他对艺术的造诣多年来止步于学龄前水平,但在足球场上却总是能力压群雄,技惊四座。
      他不仅脚法细腻,跑位和抢点意识更是一流,每每到了足球场上,大汗淋漓的一场球下来,杨浅才惊觉此人与自己竟是一个世界的物种,有时候看着他精巧的盘带,略带调皮的脚后跟传球或是极具挑衅意味的人球分过,都不得不深感造物主之幽默风趣。
      球场上的楚东有很多坚持,坚持球衣上印10号,坚持踢九号半的位置,坚持以个人技术取胜而不是长传冲吊,甚至曾经一度坚持留着辫子,像他崇拜过的那个神一般却又毁誉参半的忧郁王子,罗伯特·巴乔。
      杨浅的位置是守门员,多少有些被动,而楚东则顶在前面,如同永动机般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攻破对方城门。
      一次次地抬脚,铲射,吊射,大力抽射,面对因为自己的汹涌攻势而日益强大的对方后防线,注定进少失多。
      在射失皮球时,他总会默默地双手叉腰站在对方球门面前,留给杨浅一个黯然神伤的背影,那时候杨浅便会蓦然滋生出一种错觉,大概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这个男人和巴乔,还真有几分相像。
      一晃大一就这么化成一滩清水,默默流逝了,在你还没来得及回味的时候。
      却也只能朝前看。
      大二也平淡无奇,牛皮糖如影随形,只要杨浅出去找人纾解,楚大妈就跟养了青春期小娃的苦命娘一样,恨不得给杨浅请一个加强连的保镖,再在他身上安个针孔摄像机。
      以至于日积月累,杨浅养成晚上出门把手机调静音的习惯,即便如此,还能在轰鸣的酒吧音乐中产生幻听,总觉得裤兜里的手机整晚整晚帕金森。
      那日杨浅嘴欠,不小心吐露第二日是他老人家大寿这一喜讯,随即被敲诈一顿好酒——这就是赤裸裸的兄弟情。
      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当你裸奔的时候还是需要这些爪子来帮你遮住关键部位的。
      饭局定在学校小吃街上某家炸串既便宜又好吃,老板娘还特别风骚(杨浅私下里觉得那婆娘胸前那两部分就像挂了两只麻袋,尤其夏天特别具有攻击力,就像AMOS的自行迫击炮)的小店里。
      莘莘学子如狼似虎,四个人六大盘菜,全是肉,见不到丁点青头菜,要了两箱哈啤,每人垫吧两口菜,先吹了一瓶。
      杨浅名字一看便知,是个量浅不扛灌的,一瓶下去头立马就沉了,痿在一旁老实吃菜,索性自己寝室,吃肉为主,抄起筷子吃得溜干净,杨浅一看,有添盘子的架势,忍着恶心叫来丰腴的老板娘,每人上了十串羊肉,十串牛肉,五串鸡心,五串蹄筋。
      老板娘拧着一身圆滚滚的肉袅袅而去,寝室那俩瞅得目不转睛,啧啧道:“靠,这才够味!”
      杨浅一低头险些吐出来。
      楚东却神神叨叨,在包里一顿翻腾。
      “找啥呢?套子?”一兄弟撕扯着肉串问楚东。
      楚东手一抖,又从包里抽出来,消停了。
      一顿饭吃到9点多,四个人划拉着S线回道寝室。
      杨浅在洗漱间洗脸的当口,楚东摸进来,杨浅洗到脸上泡沫,一甩头,一堵庞然大物遮住洗漱间顶灯大半光,杨浅悚然:“干嘛?”
      楚东嘿嘿干笑两声,从背后拿出个东西:“那啥,生日快乐。”
      杨浅倒有点意外,下意识地接过来,差点把它砸回去:“这是什么?!”
      楚东间歇性口吃又发作:“那,那啥,你一个人总,总往外面跑,我寻思着,这样你不是那啥,安全点。”
      杨浅大怒:“那你不如送我套子!”
      楚东委屈:“那个太便宜了,送不出手。”
      杨浅低头看那只防身电棒包装盒,想到外出419时这玩意被运用的无数可能,估计花样百出间,唯独没有防身这一项。
      杨浅实在想不通,楚东作为一个法律系保研生,为何对社会的黑暗面认识如此不透彻,根正苗红,真可谓素质教育的成功范例。
      时间如钞票,扛不住一个花。转眼大三也临近期末。
      杨浅正在宿舍收拾行李,楚大妈又期期艾艾蹭过来,施瓦辛格的体格愣让他跳出狐步舞:“杨浅,那啥,你实习点找了没?”
      杨浅此时早已被磨平脾气,开口就是:“大哥,一条龙服务也不用这么周全吧?老子好歹也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啊!”
      楚东低声下气:“那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这有个不错的律师事务所,真的很不错啊兄弟!秦曙光你听过吧?他跟人合开的,合伙人就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你也上过他的课。我估摸着你能愿意去,实习条件也不错,要不你看看……”
      “秦曙光?”
      楚大妈猛点头。
      杨浅思考一秒钟,果断地给楚东这个天大的面子。
      楚东脸上开出朵狗腿的花。
      杨浅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不是也在那里实习吧?”
      楚东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当然在啊!”
      杨浅抬头认认真真看他一眼:“楚大妈,你不去幼儿园带孩子,真是教育界的一大损失。”
      楚东兀自沉浸在喜悦中,此刻估计放《我的太阳》他都充耳不闻。
      楚大妈晃出去后,杨浅看着收拾得差不多的行李,拉开抽屉看有没有落下的,正好瞥见犄角旮旯里那只电棒。
      连包装都没打开,没早八百年被丢出去实在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拿出来掂了掂,还挺沉。
      大三下学期末,学生都忙活着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家里搬,杨浅看一眼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和撇得满地的杂物,自嘲一声,把东西丢在床脚。
      等收拾完了,杨浅抽出门后笤帚,把一地废物大概扫了扫,正拎了垃圾袋往外走,碰上楚东提着午饭回来:“都收拾完了?”
      “嗯。”
      “你东西还真不多,我见老二老三都成箱成箱的扔。”
      “我这人恋旧,有年份的东西都舍不得撇。”
      “恋旧的人重感情,嗯,好事。”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先回去了,等你一起吃饭啊!”楚东扬了扬手里的饭,转身进门。
      杨浅应着,抬手把垃圾袋扔进大垃圾桶。
      大学的最后一个暑假,那感觉就像和情人最后一次ML,明明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来对待了,结果却短得像早泄一样,还没回过味,就莫名其妙的过去了。
      后来,楚东回忆起自己的研究生生活也是这么一种要死不活的体会,那时候的杨浅,或者说披着杨浅那张皮相的那位仁兄,反正管他妈的是什么,开口闭口管楚东叫“壮士”。
      “楚大妈”这三个字,就像男人的第一次一样,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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