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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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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失去自由那一刻开始,你心里最担心的是什么?”相对姿势没有改变,杭其的声音依旧漂浮在我的周围。
      身体本能地在做着徒劳的反抗与挣扎,思想却回应以沉默。
      就像突然一脚踩空,茫然与无措接踵而来,从前与过往被撕得粉碎,散落四处。
      “现在又在想什么?”他不知疲倦,兴致盎然。
      发根连着头皮被更大的力量拖向前,我被迫又探出窗外十来公分,相当狼狈。
      晚风呼啸着擦过我的耳朵,我的脸颊,我每一根毛孔,我的每一根神经。
      “想不想死?”
      离黑暗又近了几公分,双手虽然扔被拧在背后,半个身体却已经处于悬空的状态,唯一的承重寄托在那五根拽着我头发的冰冷的手指。
      一切虚无缥缈的东西似乎都近在咫尺,虽然看不清楚,却无所畏惧。
      死过一次的经历都远不及此刻的真实,死亡这种意识形态范围内的概念正在我眼前、身侧、脑后不断地具实化,逐渐成型。
      “你是不是在想,跳下去——”声音邪恶而充满诱惑,“——跳下去就解脱了?”
      思绪被拉得细长几乎断裂,绷在上面的,是最后的理智。
      “不——”声音像是不经过大脑就从喉咙口冲了出去,近乎本能的呼喊击碎了所有虚构出的伪装,“不想死——”
      “很好。”
      毫无预感的力量将我拖了进去,继而摔在地上,昏黄的台灯落在我面前的地砖上,画出一条不十分分明的光与影的界限。
      “我希望你活着。”他站在我面前,快乐地说道,“活着,像一个不会思考的动物,像一堆行尸走肉——”
      我茫然地抬起眼皮,想读懂他话中的意思。
      “温淮远跳下去之前,向我提了个要求——”他蹲在我面前,不动声色地搂着我的肩膀,“——我满足了他。”
      “什么?”
      “他要我把琉璃盏给他。”
      我在身后握紧了拳头。
      “然后当着我的面摔碎了——”他眯起眼睛,异常兴奋,“这就是爱啊!感受到了没有?哈哈哈——你说你还有资格去死吗?你有脸去死吗?你看你连死都不行了——”
      “你MB的!”我的拳头已经撞击在他的颧骨上,发出不重不轻的声响,而他被手捂着的脸颊仍旧绽放出不可思议的笑容。
      “——哈哈,你还有大半辈子的时间,打算怎么过?我们讨论讨论?”
      左右护法将我死死地按在地上,半边脸贴着地砖,被挤压得变了形状。
      不可名状的情绪,不能言说的痛苦,从来没有一刻像如今一般,发作得肆无忌惮。
      我的脑子里盘旋着杭其的话,明知都是放屁,却思考得格外认真。
      大概思想不能指挥行动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不能控制思想。
      不过幸好,我还能思考。
      拳头像雨点一般落在我的身上,疼痛的感觉异常实在,我想了很多——之前总是不理解一个具备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为什么会遭到意志上的瓦解,现在总算知道这一切皆因你心中仍然有欲望,而这种欲望通常被称作希望。
      “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我了解你心中的那种想摆脱却永远无法摆脱的欲望,无论你用什么方式,无论你身处哪个世代,都无法改变这个结局。”杭其站在边上,观众一般欣赏我被殴打的整个过程,“无论多少世——”
      他最终没有弄死我,虽然我觉得被弄死是板上钉钉的事,即便没有发生变故,中建也不会让我活得太久,袁牧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于是发自内心的,我开始理解杭其。
      总有个人会代替中建扮演这个执行者的角色,或者他也是身不由己。
      然而他却放过了我,可能是觉得我会进入一个生不如死的状态,因此也不必再添一条人命,也可能是出于怜悯,给我一个暗示,给我一条生路。
      我艰难而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其间踉踉跄跄尝试了很多次,最终还是坐实在了椅子上。
      浑身都痛的厉害,一波一波地延迟到现在才集体迸发。
      我就这么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望着四周熟悉的物件,回忆着过去的丝丝毫毫,那种程度的痛苦已经远远超过了绝望,呈现出一种麻木的平静。
      不知道谁将填补这个位置,我也再没有兴趣去想这个问题。
      突然间竟然有点羡慕温淮远。
      人生有太多的选择,假使知道每一种都是痛苦,是不是早点离开才是最万全的方式?
      坐了一阵子,感觉差不多能走了,便扶着桌边慢慢起了身,不知道该去哪里,只知道急需离开这里。
      走出检察院大楼的时候,杭其的车正停在路边。
      他摇下车窗对我说:“你应该谢我。”
      我无力地点头:“是啊,是该谢你。”
      街灯淡淡地照在君越的屁股上,杭其的轮廓是半明半暗的,一半敞在灯光下,一半隐在黑暗里,呈现出一种亦正亦邪的状态。
      他看了我一会儿,表情难以捉摸,眼睛是看不清的黑色,像黑洞一样吸收着所有的光线,我读不懂他想传达给我的信息。
      我想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懂了。
      尾气喷在面前,君越载着我人生的审判者呼啸而去,我抬起头,看见天边一轮明月,圆得令人发指。
      理想主义的年代已经过去,犬儒主义和经济决定论逐渐成为社会的主流价值观,我在这十几年里不断寻找着人生的价值和生命的位置,到头来,仍旧飘无定所。
      我将不能实现的理想化作深埋心底的欲望,将对未来的期待化作终日的放荡,我什么都交待不了,因此做梦都想有个第二世,好让我重新读档重头再来。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夜已经深了,车辆和行人都在递减,他们都形色匆忙,没有人会注意到我这样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存在。
      我想发泄,却异常的平静,甚至再挤不出一滴眼泪。
      我撒了谎,你们或许已经发现了。
      实际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淮远,他的相片就一直塞在我钱包的夹层里面,怎么可能认不出。
      我拼了命地告诉自己,真的爱他,就不要毁了他。
      我这辈子都没有这样克制过自己,却没成想到头来,还是同样的结局。
      那轮明月依旧执着地圆在天边,我站在公交站台的边上,瞧着它出了神。
      凡走过的,必留下痕迹。我喜欢这句话,然而却不知道自己到底留下了什么样的痕迹。
      我们也总是习惯说,如果有来世。来世就会变得更好吗?没有人知道。
      一辆救护车闪着顶灯呼啸而过,我沿着它驶去的方向走进了一座小区。既然我已经不知道该去处何方?
      穿过一片健身场地,绕过几栋寂静矗立的小高层,我终于看见了那辆救护车停靠的地方。
      漆黑的夜承托着楼道里的灯光,遗世而独立的光芒,我顺着那道光的指向沿着楼梯慢慢地往上爬。
      扶着楼梯的手虚弱且颤抖。
      但却无法停下脚步。
      不出一会儿,便有人躺在担架上,在他的周围布满了毫无表情的脸庞。救护人员的脚步是匆忙的,于是我便看清了担架后面那张脸上与我相似的茫然。
      他扒着门框,泣不成声,然而却满是虚情假意。
      一道雷轰在我头顶。
      后知后觉中我方才明白,那日门外不协调的脚步声,既不是温淮远也不是楚东更不是秦曙光。
      而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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