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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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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其默再一次出现在周亚言面前时,他吓了一跳。
       明明几天前的岑其默虽然看来瘦削又不健康,但依旧充满生机和活力。而现在,这种活力就像被猛地抽走一般,只留下一堆名为「身体」的残骸。
       甚至连眼睛里的光芒都已经死寂。
       那是一个夜晚,周亚言终于忙完事务,司机把他送回家,在快要把车驶进车库时,狠狠地踩了刹车。还在车里看文件的周亚言促不及防,身体砰地撞到了司机的驾驶座后:「怎么回事?」
       「外面有人……」司机用惊吓的声音说。
       然后周亚言一抬头,就看到失魂落魄挡在轿车之前的岑其默。
       ◆◇◆
       「怎么了?」
       偌大的客厅里似乎没有一丝人气,明明岑其默就坐在那里,抱着一杯暖茶。但是周亚言却有一种错觉,面前的那个躯体已经死去。
       他一向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岑其默的异样太明显,那种大概应该被描述成「绝望」的情感把气氛都变得压抑,于是害得他都忍不住小心翼翼起来。
       岑其默抬起头,然而眼神里却空荡荡的,像是一个虚无了的世界。
       「怎么了?」周亚言坐到了男人的身边,拍拍对方的肩。
       岑其默又低下头,一声不吭。
       在一片古怪的沉寂里,周亚言胡思乱想起来:公司倒闭了?家人去世了?还是……
       在更多的联想升级之前,岑其默终于开了口:「我想你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啊?」周亚言一愣。
       「我有爱滋。」
       周亚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能消化进耳的那句句子,然后才来得及目瞪口呆。
       岑其默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传染的,我的免疫系统已经开始崩溃,大概没几年好活了。」
       周亚言僵直着身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同性恋都知道爱滋病是怎么回事,他当然也知道。
       只是……这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边?
       瞪着岑其默,他模模糊糊地想:怎么会?!
       然而对方已经冷静了下来,继续说:「医生说我早就得了这病,建议我之前的性伴侣都做一次检查,我想你也有这个必要。」
       周亚言跳了起来,「我操!我他妈跟你分开都五年了啊!」
       岑其默的眼神复杂:「这病潜伏期很长。」
       「你!」周亚言破口大骂,一时间各种各样的骂人词汇在空中乱飞。
       岑其默的眼神黯淡,他不知道周亚言是在骂自己,或者是诅咒整件荒谬的事件。
       他也很想这样破口大骂,但是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无力感就笼罩了全身。
       他自认私生活还算严谨,然而世事难料。
       足足骂了半刻钟,周亚言才闭上了嘴,慢慢地坐回到沙发,无力地抹了一把脸:「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他看向岑其默。
       曾经的情人张了张嘴,却没有正眼看他:「我有过其它人,但我一向很小心。」
       室内一阵难堪的沉默。
       周亚言很想冷笑,最终却只能疲惫挥了挥手:「我明天就去医院。」
       突然之间就想笑,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明明好端端认真的活着,有一天旧情人登门说「你有可能得了爱滋」。
       这算他妈怎么一回事──
       被荒谬的现实撞得眼冒金星的他,根本没有余力像圣母般地劝慰旧情人,让自己保持冷静已经用尽了全部的控制力。
       在他无言的沉默里,岑其默拿出一张名片:「你可以找市立医院的这位程医生,他现在是我的主治医生。」
       周亚言接过名片,翻看了一眼,只觉得那白色的名片刺得他眼睛疼。
       岑其默站起身:「对不起……」他欲言又止。
       周亚言只能挥手。
       本来应该安慰岑其默,现在他却只想打暴对方的头。
       他想自己不一定得病──不对,应该说有很大的机率根本没有病,毕竟他们在一起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岑其默又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才说,「我先走了,你做完检查……请告诉我结果。」
       周亚言沉默地坐着,一声不吭。
       等到关门的声音传来,他才发现这间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不真实的感觉让他疲惫。
       然后电话响了起来。
       下意识地摸出电话,却在下一秒把它甩得远远的。
       声音戛然而止。
       周亚言如同看到洪水猛兽一般地看着被摔得稀巴烂的手机。
       妈的!叶锦年!
       然后刚经过不久的那一个午后阳光下的记忆就翻滚上来。
       周亚言的喉结滚动了两下,一股呕吐的感觉让他捣住了嘴。
       下一秒,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厕所,跪在地上抱着马桶吐了出来。
       妈的!叶锦年!
       等到胃里残余的食物都被吐尽,连苦涩的胆汁都被吐得精光时,周亚言才能抬起头。
       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才发现全身都在发抖。
       冷静!冷静!
       现在只不过是需要去做个检查,大半一定没事。毕竟时间久远,而且即使当年在一起,他都有很小心地注意做保护措施。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不会有事的!
       所以叶锦年也绝对不会有事的!
       然后才发现左脚尖锐的疼痛。
       冲进厕所时他跟跄地摔倒在马桶前时,脚被狠狠地扭到,但直到现在才发现有多疼痛。
       他咬着牙低咒着抱住脚踝按摩,眼角扫到面前的大片镜子,看到了自己青白的脸。
       客厅的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周亚言本能地知道那一定是叶锦年的电话。
       折腾了好久,才终于从地上爬起来,而电话铃声已经停歇。
       他把自己拖到沙发跟前时,已经没有力气,堪堪伸出手够到茶几上的电话,努力让自己呼吸平静。
       正想要拨号时,电话又响了。
       「你怎么了?」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里带着担心,「我打你手机,刚变成了无法接通的提示音,没事吧?」
       周亚言勉强自己微笑,好像这样的微笑能透过电话线传递到那个人的面前,哄骗到对方一样,「没事啦,刚才在厕所,你电话铃一响我掏得太急,手机掉进水里挂掉了。你再打来时我还在厕所,没法接啦!没事没事。」他故作轻松。
       叶锦年笑了出来:「你这人真恶心。」
       「嘿嘿。」他想自己的笑声应该正常,听起来不会异样吧,就在这样想时,听到了对方的问话。
       「你喉咙很奇怪。」
       「嗯?真的?晚餐吃的川菜,辣得呛了我很久。」
       「你是白痴么?」通过电话都能想到对方皱眉的样子,周亚言努力又挤出几下笑声,眼睛却一片干涩。
       「喂,我还要去看一下文件,不说了。」
       「啊?对了,我托爱生基金会帮忙联系两个遇难司机的家人,想去看看他们。你这两天有空么?」
       「这两天么?恐怕不行。这两天要接待几个客户,都没有空。」周亚言下意识地推辞。
       叶锦年沉默了一下,「那好吧,正好我这段时间也有些忙。我让他们把时间往后挪两天。到时再联系吧?」
       「嗯,可以的。没事的话我挂了。」
       「……嗯。」叶锦年挂掉电话,用力地皱眉。
       周亚言那个笨蛋,一副欠扁的样子。
       见面时要给他死!
       直到现在腰还有些疼痛感,而那家伙居然都不会问一声「你身体好点了么」?简直真的可以给他死!
       ◆◇◆
       周亚言第二天去医院时,已经冷静得差不多了。
       走进那个程医生的办公室时,他甚至觉得昨天自己的反应实在有些可笑──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自己被感染到的可能性都低于百分之一。
       那个根本不记得叫什么名字的大夫看起来也很乐观,告诉他不用紧张,只是慎重起见才希望他来做个检查。按照他和岑其默曾经的关系和相处情况来看,他还是很安全的。
       一边说着,程医生一边打电话给护士,安排做抽血检查。
       本来以为应该会很快就能知道结果,结果等了足足十来分钟才有护士来带他去检查。
       一路走到检验处时,才发现原本人潮尚算正常的医院一下子变得门庭若市。
       在杂嘈声里,周亚言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烦躁油然而生。
       被抽了一大管子血后,护士知会说三天后才能出检验结果。虽然对方的笑脸很灿烂,周亚言却只看出了例行公事的僵硬:这算不算是变相凌迟?
       然后他却也只能接受凌迟。
       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等待的时间还是难熬。好在叶锦年这几天一直处于「冷战」未消气状态,也不肯见面,倒算是少了一分折磨。
       周亚言这几天看似如常地照旧办公,但在最后一天时,终于还是没掩住心焦,在一次Brainstorming的会议上发呆了好几次,做纪录的秘书提醒了他好几次。好在是开放式的会议,不求决策,影响不大。
       等到下午时,他终于开始对着手机发愣,这一天他还是接到无数通来电,只是想要接的那个电话一直没有来。等得很是心焦的周亚言想说只不过检验而已,需要花三天工夫么?
       傍晚时分,陌生的电话姗姗来迟。
       「周先生,关于您的检验结果,想请您明天到医院一趟。」对方的说辞很委婉,周亚言却从其中听出了冰寒。
       「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现在说。」周亚言慢慢地坐正身体,突然间觉得有些晕眩。
       「呃……根据检验,结果为阳性……」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周亚言耳中却是一阵嘈杂,再也听不清楚。
       手掌下意识地扶住桌子,明明人已经坐在椅中,却有从空中坠落一般的感觉。
       然后从手指开始,一寸一寸地僵硬冰冷起来。
       「喂、喂?周先生?有在听么?」连串的催问声终于让他找回一点理智,周亚言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要跟叶锦年上床──
       那些好不容易得来的甜蜜和快乐,突然就变成戳刺一般的疼痛。
       他不敢张嘴,伯一开口,那些呜咽就会从喉咙里滚出来,变成悲怆。
       在一片晕眩里,周亚言有一种人生已经崩塌的绝望感。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能开口:「我想请你帮个忙……」
     
       叶锦年走进地下停车场,习惯性地按了两下车控上的解锁键。循着声音走向自己的轿车时,差点被吓了一跳。
       周亚言正斜斜坐在车子前盖上,冲他微笑。
       阴暗的地下室里光线实在不好,依旧能看出他的笑容灿烂──
       灿烂得实在有点过分了。
       叶锦年瞪了他一眼:「我记得有说过不要见面的哦。」
       「今天是来说正事的嘛。喂,别走别走!好歹我在停车场等了你一个多小时唉!」
       叶锦年终于没有转身而定,瞪了周亚言一眼后,慢慢走向车子。
       不可否认,在看到对方的身影时,居然觉得很甜蜜:他想自己已经没救了,眼光审美和价值观都被周亚言扭曲到异世界去了。
       偏偏还是自己挑的,真是连诅咒都没有办法呢。
       男人慢慢地从前盖移下来,动作有点艰难。叶锦年止住自己要上前去扶的冲动,皱起眉头:「来也不说一声,干嘛要在地下室等?」
       「怕影响你工作。」周亚言假作憨笑。
       叶锦年轻轻一哼,又问:「怎么来的?」
       「司机送过来的,我估摸着你大概差不多下班了,就让他先回去了。」周亚言说着,一边去拉副驾驶座的车门,脚下微微踉跄,于是眼神一暗。
       叶锦年眼尖,看出了对方步履的几分异样:「脚怎么了?」
       「哦,刚才来的时候不小心扭到,小事。」周亚言笑容平静,坐进了副驾驶座。
       「你总有一天要把自己折腾成瘸子才甘心吧。」
       「现在已经瘸了。」周亚言依旧平静。
       这话明显听着语气不对,叶锦年怪异地瞅了他一眼:「你今天怎么了?」
       「嗯?」
       「很压抑啊,发生了什么事么?今天都没有开你那些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
       「哈哈,没力气了嘛,刚开始回公司那几天明明还没有那么多事,这两天才发现事情就像滚雪球一样的膨胀起来了呢。」
       叶锦年启动了车子:「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工作狂都不会累。」
       「对了,我下周要去医院复检一下脚,你跟我一起去做个检查吧。」周亚言语调平静,在暗处的手却暗暗捏紧。
       「啊?脚痛得很严重么?」叶锦年转头关切看他。
       「例行检查而已。一起去吧?你从出院之后也都一直忙着,没做过复检吧?」
       叶锦年想了想,奇怪地瞟了他一眼:「我说……你该不会是想要我陪你去医院吧?」
       「哈哈哈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周亚言大笑,捏紧的拳头慢慢放松:很好,那个人完全没觉察出自己的异样。
       「下周时间恐怕安排不过来,我要去一趟香港,至少要待两天。」叶锦年皱眉看他,「医生有说让你什么时候去么?」
       「那周四或者周五都没关系,反正医生没说具体日期。」
       「那就周四吧!早晨可以么?」
       「好,没问题。」周亚言点了点头,眼神里压着沉沉的阴郁,想说些什么,却还是闭上嘴。
       叶锦年看了他一眼,还是觉得今天的周亚言有些古怪,神色实在晦暗。「我说,你身体没有什么不对劲吧?」
       周亚言身体微微一僵,幸好刚遇到一个拐弯,惯性让两人同时微微倾身,他那僵硬的肢体语言才没有太过明显。「我挺好的,不信我刚才说的么?」
       叶锦年斜睨他:「自己知道保重就好,要是身体不好又瞒着人,最后还是苦了你自己。」
       周亚言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像被热油烫过似地,那些血肉一点点斑驳下来,只觉得嘴里发苦。
       最终还是压下了舌尖就要吐出来的疼痛,把脸微微转离叶锦年,镇定地说:「到时候我来接你吧。」
       「得了吧,你又开不了车,我来接你。」叶锦年被打了岔,就顺着周亚言的话尾扯了过去。
       「嗯。」周亚言平静应下,心情却很紧张。
       要是检查中叶锦年生出半点疑心,他又该怎么办?
       心头纷乱如麻,脸上却要压下忧虑,到底还是显露出一星半点。
       「你是白痴么?鬼才怕。」叶锦年瞪了他一眼,「先送你回家吧,你脸色很差,难看死了。」
       周亚言摸了摸脸:「好。」明明之前他已经在办公室里待了很久以平整情绪,更是挑了停车场这样光线奇差的地方出现,就是怕自己的脸色会背叛接下去要出口的谎言,怕男人看出不妥。
       现在的自己,大概自私到丑陋了吧。
       明明应该立刻把叶锦年揪去医院检查,他却不由自主地选择了迂回。只是因为无论怎样都没法向对方坦白,自己荒谬地经由已经分手五年的前男友而被感染到爱滋,让叶锦年也成了高危群。
       背过脸的周亚言再度握紧了争头。
       何等污秽的心理啊……只是因为没有办法坦白,所以就此隐瞒,明知道可能的恶果,却还是提不起勇气来说:「嗨,我得了爱滋。」
       他没有办法。
       只要想象一下叶锦年面对这样的坦白时可能的反应,他就没有办法说出口。
       最后只能抱着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掩耳盗铃的心态──那时使用了保险套,也许可能没有事……
       这样无力又拙劣的心态,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却不由自主地,不由自主地选择了这条路。
       他模糊地抱着「叶锦年一定会没事」的期望,期待自己面临的一连串命运的嘲弄之中出现一丝曙光,却悲哀地明白,如果叶锦年真的也被传染到,那么自己……
       那么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即使死,也无法消磨掉罪证。
       毕竟之于现在的他而言,死已经是唯一注定的后果了。
       而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死亡更沉重的东西,是人所不堪背负的。
       叶锦年一边开着车,一边从后照镜里看周亚言。
       明明男人安静地坐着,他心里却升起很多的不安。
       周亚言表现很平常,叶锦年却本能地感觉到了紧绷感。
       然后男人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窥视,转头过来一笑:「怎么了?不好好开你的车。」
       叶锦年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去握住男人放在膝上的拳头。
       男人反射性地抽走了拳头。
       叶锦年微怔地转过头时,周亚言已经回握住叶锦年的手。
       接触是不会传染的,不要怕──周亚言这样告诉自己。
       叶锦年压下了心里如同针剌一般的不安感,心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如此患得患失。
       车子停到周亚言家楼下时,男人并没有要请叶锦年上去「坐坐」的意思,反而露出了「抱歉我很累」的样子,冲着叶锦年无奈地笑。
       叶锦年看着对方的笑容,很想给他巴上去──这家伙的表现,十分之像「泡上了就失去新鲜感想要甩掉」的贱男样。
       明明跟他讲了要去香港,对方却也没有半点离别前的苦恼。
       这样的情况,又算是怎么回事?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坐在车内看着周亚言慢慢转身而去。
       他一向心高气傲,在周亚言面前又从来都是姿态高的那一方,哪里习惯这样的态度。
       坐在车内,叶锦年一脸阴晴不定──
       看来有必要好好谈一谈了。
       好歹他现在已经对叶锦宁坦白了这段恋情,如果最后证明是他眼睛被糊到看中一个浑蛋,那么真的可以去买块豆腐撞死了。
       短暂的甜蜜之后这段感情的走向反而变得奇怪,早知如此他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周亚言的诚意才对。
       闷了一肚子火的叶锦年扬长而去,自然没有发现周亚言并没有上楼,而是隔着公寓玻璃大门怔忡地注视着自己,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抱着赌气的态度,叶锦年自然没有再联系周亚言。
       而周亚言,竟然也消了之前的殷勤姿态。虽然每天依旧有电话问候,却是等到他一接到电话,对方却是多半沉默。
       叶锦年很是恼怒。
       在怒火里,周末一晃而过,周一他直飞香港,索性停了周亚言每日的例行电话,心想下次见面真是得谈开的,那个流氓大概就是个缺心眼的。
       周四的早晨,周亚言来接叶锦年去医院时,叶锦年就把「想要谈一谈」的念头放诸脑后。
       才不过一天不见,周亚言看起来竟然又似瘦了不少。
       第一眼瞅见,叶锦年几乎被吓到:「怎么了?」
       「这两天脚疼,没睡好。」周亚言早就想好谎话,这会儿说来分外自然。
       叶锦年端详他的脸色:「赶快去医院吧你。」说着就扯着男人上了车。
       周亚言乖乖听话毫无反抗,看着叶锦年关切的脸色,心底却是一片痛意。
       他从来不信上帝或者神佛,唯独从知道那个消息之后开始,就学着祈祷,祈祷上天只虐待他一个人就好,放过叶锦年吧。
       等到司机把车停在市立医院的门口时,叶锦年有些狐疑。周亚言已经在解释:「这里有个医生在韧带挫伤方面口碑不错,我在考虑找他治疗。」
       叶锦年表示「明白」,没有再对这个细节问题纠结下去。
       等到抽完血后,叶锦年从抽血处走出来,居然只剩下司机一个人。
       「周先生临时有些事要去处理,先走了。」司机一看叶锦年的脸色,机灵地立刻解释。
       叶锦年笑了笑,用棉片按住了打针处,把要跟周亚言「谈一谈」改成「揍一顿」。
       这男人明显是欠扁了。
       无端的心里生出不少焦躁来,之前的不爽直接升级,变成很不夹,除了暗咒「好个周亚言」之外,更是生出无数阴损的心思,只想着要对方跪地求饶才好。
       一时间脸色变幻不定,那司机看得心里有点害怕,心想说叶先生这是怎么了,一副要杀人灭口的样子啊……
       事实上彼时的周亚言并没有离开医院,他只是直接到医生的办公室而已。程姓医生见到他就一脸镇定状安慰,解释了一堆之后让他再做复诊,可是周亚言此刻却是心神不宁,充耳闻不得别人的话。
       本来应该和叶锦年一并做检查才好,奈何现下的他不敢与叶锦年相处太久,生怕对方从自己的眼神和身体语言中读出一些自己拼死要隐瞒的东西。
       于是约了第二日复诊,等到司机发消息说已经把叶锦年送走,周亚言才敢从医院里踱出来。
       然而他却突然发现,已经无处可去。
       那一天天十分的蓝,H市的夏天总是很长,暑气蒸腾在地表,氤氲成一片热燥。
       周亚言却只觉冰寒。
       于是慢慢踱到医院院落里的树荫下石凳上,听着蝉声,心里一路念叨着各天神佛的名字,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呆坐了良久,他都不知道自己想求的到底是什么。
       等到那一天终于能躺倒在眠床之上,周亚言才发现,原来只能求他无事。
       第二天,周亚言抢先到医院里,威逼着大夫违反医德,终于拿到了叶锦年的化验报告,一眼急急望去,HIV检验乃是阴性。
       周亚言一时间只能木然而立。
       程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没事。」
       周亚言哑然,声音久久不能传递到大脑,过了很久才终于反应过来,用力地握住医生的手。
       医生把化验报告从他手里抽回:「当成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张纸吧。」
       周亚言点了点头:「我懂。」再度紧握那医生的手,「谢谢。」
       「既然已经放下心事,你可以再做复诊了吧。」
       周亚言胡乱点头,也不知道自己答应的是什么。
       医生叹了口气,又说:「即使复检结果不乐观,你也不需绝望。现今的医学虽然不能医治这病,却也能控制。国际上有病例能健康至寿终,AIDS 并不代表世界末日。」
       周亚言摇了摇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等到被大夫送去复检时,走过医院长廊,正对上一窗绿意森森的樟树枝叶,周亚言停下脚步,才知道刚才想说的是什么。
       也许有钱可以换来生命延续,可是那人却必要从人生中割舍,少掉了那个人,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周亚言轻轻而笑,心中自嘲:从来不知道老子原来这样死心眼,现在算是知道了。
       这辈子的好运大概已经在遇到叶锦年时就用光了,还有什么好指望。
       那医生解释良多,他却半点不存侥幸。
       沿着白色长廊他慢慢行走,愈走愈急,终于把那一窗绿意全都抛到身后,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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