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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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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的起因是缘于一个活动企划:「爱生」基金需要运送一批书籍和物理化学用仪器到离H市两天车程的山区,桐景。
       桐景这地方是以桐景山脉而得名的,这座天然的山壁屏嶂是H市附近有名的天险──所谓的天险倒不是说桐景山有多美丽,而是指它隔断了山里与山外,用一道天然的壁垒构筑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两者之间只差两天车程,H市是世界有名的经济发展新兴城市,而桐景却是一被提起就会用「穷山恶水」这样的词句形容的地方。很多当地的居民还保留着几百年前的生活方式,住的是土坯泥房,喝的是山上流下来的山泉水,家里能养上几只鸡几只鸭都算条件不错。
       桐景山很险又贫瘠,它几乎没有给自己的子民留下任何可以维生经营的资源,只是沉默地禁锢了人们往来交通的道路,把繁华的现代都市生活完完全全摒弃在自己的壁垒之前。
       因为这一批物资是出自叶锦年的手笔,他对此特别用心,甚至连采购的书单都是由他定的。叶锦宁嘲笑弟弟「鸡婆到死」、「连书本纸张都一定要摸过才放心」,她甚至表情十分诚恳地对弟弟说「你一定会是个好爸爸,因为哪家的妈妈都没有你罗嗦」,这样的评语让在一旁听笑话的王杉捧腹大笑。
       叶锦年完全不以为意,他只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事情,忍不住样样用心。等到一回头看到周亚言忍笑的样子时,叶家大少顿时不爽了,冷冷睨了一眼。
       王杉笑完了很认真地对叶锦年说:「你要是真不放心就自己亲自送过去吧!」
       叶锦年听了这话后眼睛亮了。
       王杉看他认真了,不禁有点傻眼,他只是在开玩笑……然后臂膀一疼,叶锦宁狠狠地用纤纤手指拧住了他胳臂上的肌肉,凶狠地用眼神告诉他「你出的主意真是馊」!
       然后劝叶家大少:「你不会吧?来来回回要四天时间,而且那里只有一条公路,路况很不好,连开车的司机都是必须指定当地有经验的,没有必要去受这个苦吧?」
       这话说得不假。自从和当地的相关部门约定了捐助计划后,对方立刻派出了几个有经验的司机负责接引基金会工作人员。而每一次去过的工作人员回来时总会以一脸铁青病容POSE亮相,号称桐景山的环山公路随时可以上演「生死时速」。
       叶锦年并不在意,他早年曾参加过野外求生的活动,自认对环境的忍耐力比普通人好很多。倒是姐姐一脸不赞成的样子让他认真考虑起自己出行的可行性。
       周亚言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那样子被叶锦年看到了,叶家大少知道从他嘴里出来的必定也是劝阻的话,突然间就生了反骨,于是手掌一挥:「就这么定了,我去。不过四天时间而已,了不起辛苦一点,你真当会生离死别么?」
       叶锦宁板起了脸,却也知道自己弟弟的固执脾气,于是只能用足下皮鞋狠狠踩了王杉一脚,却终于不再劝阻。
       王杉吃痛抱脚,一脸苦笑。
       在一旁的周亚言倒是识相,一句话都没有说。
       结果,一语成谶,叶锦年这一次九死一生,差一点命丧黄泉。
       
       叶锦年决定要随物资车队一起前往桐景的计划,让「爱生」基金秘书长大为惊讶,虽然他对于沿途安全很有些微词,生怕叶锦年耐不住旅程的辛苦,但是架不住「付钱的人是老大」这一项不变的真理,最后还是任由叶家大少如愿以偿地定下了出行计划。
       因为考虑到叶锦年是个大忙人,最后出行的安排被定得分外紧凑。再考虑到两地的道路情况,发车时间定在五月十日的凌晨四点,预计到当晚六点到桐景附近,由当地派来的司机接应,第二天早晨六点出发,到桐景大概是下午四点左右。
       凌晨三点半,叶锦年爬上运送物资的专用货车,这一班的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黑黑矮矮瘦瘦,正在检查车况,副驾驶座上的是轮班的司机,年纪轻些,但两人神经倒是一致,都是有些腼腆又带着不知该把手脚往哪里摆的憨笑的男子。
       叶锦年要和他们握手时,那年纪大点的甚至愣了一两分钟,才醒悟过来似地仓促地擦了擦手,然后傻笑着用力握住了叶锦年的。
       四十来岁的姓陈,年纪轻点的姓黄,两人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后就继续陷入手足无措状,叶锦年笑了笑离开,免得两个司机不自在。
       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准时四点出现,满脸困意,看到叶锦年才振奋着精神围了上来。
       他们倒是准备周全,其中还有专业摄影师围着车子直打转,还要货车亮了大灯充当灯光,方便叶锦年在镜头前完美亮相。
       叶锦年微微皱起眉,最后还是配合着摆了几个姿势,等到工作人员亢奋地要求陈姓司机卸下已经安置在车后的书籍,好让叶锦年往车上搬摆出辛苦样子,叶锦年才为这份功利心思拉下脸:「要是想拍镜头找个剧组来拍一天就好,检查完了就出发吧,再拖拉就误点了。」
       周围人员这才识相地讪讪放下摄影器材,但还是拦着叶锦年,话语里透出几分小心。
       「等一下,人还没齐呢!」
       叶锦年很不高兴:「还在等谁?原来安排的时间就是四点钟,这一组还有谁没到?」说话间眉心已经蹙了起来,脸色有点难看,基金会的人员面面相觑,都不敢搭腔,搞得叶锦年更加火大。
       正想再质问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迟到了,临时准备东西有点匆忙,害大家久等了!」
       叶锦年铁青着一张脸,缓缓转过头。
       周亚言那张如千瓦白炽灯般灿烂的脸出现在叶锦年背后,他穿着件深蓝色外套,背了个大背包,一副万全准备之态,在看到叶锦年一张晚娘脸时,笑得尤其开心。
       而他的对面,叶锦年的脸色已经向北极冰川靠拢。
       「爱生」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有点想要互相抱住发抖以躲避风暴──早就想劝秘书长不要见钱眼开,周亚言的确有钱,慈善组织也的确缺钱,最好多多益善。可是现实中在H市,谁不知道周叶两家气场诡异。
       秘书长这次应着周亚言的要求,硬生生把这两人凑到一起互赴四天四夜的旅程,难道还指望着这两人之间能谱写出一曲「爱之歌」么?照现在的进展看来,到时上演的应该是「天崩地裂」的灾难片吧……
       周亚言似乎完全体会不到其他人等感受到的彻骨冰寒,甚至无耻地带着满脸惊喜的做出了「他乡遇故知」的矫情表情:「啊,叶先生你来的这么早么?」
       叶锦年蓦地转身瞪向工作人员,全身散发着「不给我解释就给你死」的凌厉气场,却发现闲杂人等早就悄悄挪步慢慢离开他和周亚言的风暴范围圈,那个机灵的摄影师甚至已经窜去大拍特拍司机,让那两个老实人闹了个满脸通红全身不自在。
       再转头时,发现周亚言已经站在他的身边,叶锦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大步,等到迈出步子时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多示弱,立刻挺直了背。
       周亚言笑了笑,不再挪近,只对他说:「你也别板着脸了。这四天四夜有多辛苦,你一个人盯着吃不消的。我保证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别赶我走。」他姿态放得极低,一脸诚恳的样子。
       叶锦年那张冷脸有点绷不下去了。
       周亚言见他表情,立刻举起右手做出发誓状,郑重地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叶锦年冷哼了一声:「对,你只会先斩后奏强迫中奖。」说完就要上车,突然又转身对上周亚言,「这次是公事,麻烦你严肃点。」
       周亚言继续保持之前姿势,一脸笑意忠厚老实:「放心,我保证公事公办!」
       出乎叶锦年的意料,他本以为周亚言大概又会厚着脸皮充当狗皮膏药,然而自从出发之后,他倒的确秉持「沉默是金」的信条,静静坐在叶锦年旁边打盹。
       倒是叶锦年自己有点疑神疑鬼,好几次周亚言换姿势的响动都会让他充满戒心地瞪视。这样来回几次,叶锦年也就放松了。
       车子开了半小时后,周亚言居然真睡着了。他身材高大,歪着身体把座位堵了个十足,甚至微微打起了鼾。车子在平顺的公路上开着,偶尔遇到几声其他车辆的鸣声,周亚言纹丝不动。
       叶锦年时不时斜睨几下,看着对方香甜睡姿,忍不住在肚中腹诽了好几句诸如「猪头猪脑」之类的话,最后居然也被勾起了睡意,于是把头靠到玻璃车窗上眯起眼睛。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车子在某加油站加油,只剩叶锦年一个人还睡在车子里。
       他很快清醒过来,撑起身体才发现因为睡姿不良的缘故,半边身体已经麻木。叶锦年伸展着手脚,体会着血液重新自由奔腾的麻痒感,身上就滑落了某件衣服。
       在它掉下去之前,叶锦年一把握住了深蓝色的外套,微微皱了皱眉头。
       衣服上有股烟草的味道。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注意过周亚言抽烟,就微微一怔。
       车窗被敲了一下,叶锦年省悟过来,就看到周亚言大大的笑脸,立刻反射性地扔掉了外套。
       周亚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被抛弃的可怜外套,然而咧嘴一笑,朝叶锦年递过去一个纸袋:「早餐。」
       叶锦年保持着板脸的姿态接过了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有两个塑胶袋,一袋装着两颗包子,另一袋装着一袋豆浆。
       这人还真爱中式早餐,叶锦年想着,说了声「谢谢」,抱住纸袋,包子的温度隔着薄薄一层纸熨着他的掌心,真是温暖。
       然后周亚言爬上了车,叶锦年这才发现男人的手里拿着另一份早餐,然后周亚言就坐在车子里吃了起来。
       车子里立刻弥漫着一股包子的味道,叶锦年微微皱眉,他打开了车窗,外面的寒意立刻从窗外涌了进来。
       周亚言看了一眼,嘴里含糊地说:「别讲究了,快吃吧,肚子里不垫点东西等下坐车会很难受。到中饭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呢。对了,等下别忘了上个厕所,路上不方便。」
       叶锦年瞟了一眼,心想你以为我还是孩子么?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么?
       然后反驳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叶锦年甚至觉得很温暖,于是微微「哼」了一声后打开了纸袋。
       他当然是用过早餐才上的车,只是吃得太早了,现在真有点饿。
       周亚言三口两口就把一个包子消灭,又从袋子里翻出了第二个,一边咬一边说:「司机去买点东西就回来,车子已经加好油了……」没等他往下说,就接收到了来自叶锦年的警告般的眼神,叶家大少朝他竖起一根食指,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周亚言耸了耸肩,觉得某些人的所谓食不语的修养真是奇怪的东西,不过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叶锦年吃得比周亚言优雅许多,速度倒也不慢,很快就吃完了袋子里的东西,然后优雅地把纸袋塞进了周亚言的怀里。
       周亚言一愣,就看到叶家大少的纯良笑脸,然后见他张嘴,言简意赅地说:「扔。」
       面临被差使的局面,周亚言却张大嘴笑了起来,一副很是心甘情愿的样子,立刻下车去找垃圾桶。
       再回过身时,就看到叶锦年也已经下车,在一大堆整装待发的货车之间伸展着腰肢打了个懒腰。
       一片嘈杂的背景里,那个人却像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周亚言看直了眼,突然再度诗意地感慨世界的奇妙──真是神奇,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一言一行都熨贴他的心意,一举一动都那么美好。
       叶锦年转过身时,就看到周亚言张大了嘴傻笑的样子,先是皱眉,后来终于忍不住被他的痴样给逗笑了。
       嘴角一弯,叶锦年就知道不好了,某人要顺竿上树了,果然,他看到周亚言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叶锦年于是硬生生板着脸上了车,又用了「猪头猪脑」这一类早已经使用过N遍的字词对车外的那个人作了评价。
       车门被打开,周亚言挤进来时,发现叶锦年已经闭眼假寐,周氏流氓敛声屏气,在小而简陋的货车车厢里无声地继续傻笑。
       叶锦年合上眼,感官却敏锐无比,光用想象就能猜到周亚言那副得意的样子,心里有点恼怒,却又不好意思睁开眼发作,只是翻了个身抱胸,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突然之间身周的空气有点压迫感,某人的呼吸近在耳畔。
       叶锦年心头一紧,不知道那个男人要做什么。
       身上一暖,那件外套大概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而周亚言的呼吸在他的脸旁轻吹而过,带着淡淡烟草气息。
       叶锦年紧紧闭上眼,突然间觉得有周亚言一路同行,或许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没过半天,叶锦年就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结论。
       毫无疑问,周亚言一定是史上最大的灾星!
       出发前,关于动身的日期曾经过严格的讨论,最后根据气象预报和当地情况才定的时间。结果车子还没到桐景,天就下起小雨来,越临近目的地,雨下得越大。两个司机开始还镇定,到下午四点左右发现天黑得很快,才表现出担心。
       陈姓司机告诉周叶两人,这回肯定要比原定时间拖延一些才能到达原定的旅舍了。
       叶锦年倒不担心这个,他担心的是车子上载的书和实验仪器。两个司机同时肯定地告诉他东西都包得很好,绝对不会渗水,叶氏大少才终于克制住自己想要往后车厢爬的冲动。
       周亚言拍了拍叶锦年:「放心吧,刚才中途我又去看过了,里面一层油布,防震防潮都做得不错,这雨还不大呢,你安心吧。」
       叶锦年用力剜了他一眼,表达出了「是不是你招来的这场雨」的迁怒。
       周亚言看出了几分杀气,立刻从他那个大口袋里掏出某物,讨好状地递了过来。叶锦年一看,居然是一条巧克力,眉梢顿时冒出几根青筋来。
       周亚言解释:「啊!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巧克力可以补充体力,怕路上累才准备的。给你吃啦,吃了心情会好。」
       叶锦年用力地拍掉他的手:「没兴趣!」声音硬邦邦的,心想是什么样的男人会在口袋里放巧克力?
       周亚言嘿嘿一笑,不以为意,把巧克力递给前面的司机。
       两位司机客气了一下后就接过去掰开分食,然后把剩下的递回给周亚言。三个男人嘻嘻哈哈地说笑起来,一齐埋怨起天气。
       叶锦年冷眼旁观,那家伙把巧克力递出去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微妙的不爽。突然之间就生出一股冲动,想按着那家伙的脑袋把他贴平到车窗上。
       坐在前面的两个司机完全没有体会到叶锦年身周正在慢慢变得黑暗的气场,继续跟周亚言谈笑着,介绍桐景的风俗,甚至用色色的口气说「山里的女人屁股和胸部特别大哦」这样的话,荤腥不忌到顶点。
       叶锦年更加不耐,却终于保持风度没有表露,只是要是这时能找支蜡烛放到他面前,身后幽黑的影子大概能累拢成「我很不爽」几个大字。
       然后他的手突然被人按住了。
       周亚言在不知不觉间伸了手过来,把叶锦年的右手紧紧握住。
       叶锦年大惊,反射性地想要抽回,却因对方力气太大而无法如愿。
       他大怒,刚想骂,却听到周亚言的调侃声音:「这样说来等到到了地方,要请两位带我们好好玩一下了。」说完这句周亚言回头看他,对着他灿烂一笑。
       叶锦年满脸铁青,终于没骂出口。
       男人的动作流露出几分安抚,明明握得很紧,却一点也不疼。
       反而很温暖。
       叶锦年用力转过头看向阴雨绵绵的窗外,不知道为什么耳朵有点微红。
       其他三个男人的话题继续向很黄、很暴力发展,叶锦年心里不断想着「流氓」两个字,但终于没有再尝试挣脱对方的手。最后只有一个念头:好在手放得够低,司机大概看不到后座的两人在做什么吧?
       他们到达山居旅舍的时间比原定晚了一个多小时,从车子上冲下来时叶锦年松了口气。雨天路况太差,到最后一小时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晃荡,现在才总算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幸好他没晕车,不然就惨了。
       奇怪的是周亚言一直都很有精神的样子,路上两名司机轮流开车,而他一路开着玩笑,精神抖擞,当然最可恨的是他那只狼爪一直没有松开叶锦年的手,叶锦年都有点纳闷这人哪来那么多精力。
       刚进旅舍大门,老板就迎了上来:「你们是慈善基金会的?」他的口音很重,连说了两遍众人才听清,连忙应声。
       那个老板露出了发愁的样子:「啊你们终于到了啊,啊有件事情很麻烦啦,本来说要来接你们的司机啦临时出了点事情不能来了啊,他们刚刚下午有打电话来过哦,可是你们都还没来。」
       叶锦年仔细回味了一秒才终于明白这两句简单的陈述,顿时皱起了眉头。
       跟司机一起去盘点货物的周亚言也冲了进来,像刚洗完澡的大型犬一样晃着被雨淋湿了的头,看到叶锦年的烦恼样,好奇地走了过来,「怎么了?」
       老板又照样重复了一遍,周亚言似乎完全没有沟通障碍,点了点头问:「你这里有那边的联系电话么?」
       老板拿着眼镜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小本子,找出个号码来。周亚言取出手机正要拨号时皱了皱眉头:「没信号。」
       好在总算还能透过市内电话联系上,简单询问之后,周亚言结束通话,叹了口气,看向叶锦年:「真是不巧,那边技术比较好的两个司机下午突然病倒了,听说可能是食物中毒,一直拉肚子,没法过来。当地的接待人员提供了两个方案,一个是让司机小陈他们两个小心点开车过去;另一个是让我们在这儿等两天再说。」
       两人一齐皱起了眉头,然后叶锦年轻轻地骂了一句:「就知道你一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周亚言无辜地摊了摊手:「你不能迁怒啊。」
       叶锦年还要再说时,两个司机走了进来。
       把事情一说,陈黄两人表示都曾经去过桐景,过去肯定没问题,一开始也只不过是为了慎重起见,安排了当地人过来接送而已。
       叶周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看看天气再说,要是明天不下雨就直接出发,到底安全第一。
       拍板定案后,四人各个进了旅舍原先就安排好的房间。
       叶锦年一进门就直冲洗手间,对着泛着黄渍的马桶解决了生理问题后,他才发现厕所居然有两扇门,除了正对自己卧室的那一扇门之外,还有一扇就在对面。
       叶锦年好奇地伸手转动门把手,居然没有锁,再一推,门开了。
       周亚言正在脱衣服,T恤刚脱到脖子位置,胳臂微微上抬,臂膀上全是力的曲线。
       在昏黄的灯光下,那片光裸的背一览无遗,听到开门声后,周亚言一脸戒备地转过头来,正对上张大嘴巴的叶锦年。
       两人呆立,面面相觑,只听到耳畔雨声轰鸣,这雨又下大了许多。
       叶锦年的第一个念头是:身材不错。
       然后他耳朵红了,脸发白了。
       平时看来身材魁梧,现在经叶家大少亲眼验证后果然拥有六块腹肌的周亚言先动了。他把T恤扔到床上,朝叶锦年走了过去。
       灯光在他的上身投下或明或暗,带着暧昧气息的阴影,叶锦年还在发呆,看着周亚言那隐隐带着危险气息的脸。
       然后他脸更白了,终于反应过来,大惊,急急后退了一步,用力地关上房门。
       心脏跳得很厉害,他真的被惊吓到了。叶锦年用力地握住门把手,脑中一片混乱。
       然后门被敲了两下,周亚言的声音传来:「开门。」
       叶锦年咬紧牙关不出声。
       「快开门。」周亚言声音听起来很温柔,简直就像要哄骗小猪开房门的狼妈妈。
       叶锦年继续不出声。
       然后门把手松动了。
       叶锦年惊惶地发现原来这扇门从厕所里是锁不上的,顿时有点失措。
       然而周亚言并没有强推开门,他的声音更沙哑了:「开门,你总不能不让我上厕所吧。」
       他的声音从并不坚固的门缝里钻出来,沉沉哑哑,一点一点充斥在小小的简陋的厕所,像是有形的什么动物的触角,温暖又粘腻的感觉。
       叶锦年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顿时有点恼怒,用力地压住那扇门,这才发现自己的脚有点软。
       「开门──」男人拖着长长的尾调,听起来活像在撒娇。
       叶锦年咬住了嘴唇。
       隔着门板传来了低沉的笑声。
       叶锦年的牙关更紧了,嘴唇有点痛。
       「开开门──」用词更不堪了,十分无赖,然后男人又叩了叩门。
       门板太薄了,身体压在门上的叶锦年只觉得震了震,对方的手简直就像直接叩在了他的心上一般。
       「我内急怎么办?你总不能霸着厕所一晚上吧?」对方拖长了尾调,继续发挥无赖风格,然后持续敲门。
       叶锦年耳朵根子都红了,想开口说「闭嘴」却发不出声音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喉咙也哑掉了。
       暗暗清了清喉咙,他决定不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恨恨出声:「等一下。」然后轻轻松开手,迅速地朝自己的卧室方向跑去。
       然而男人并没有乖乖听话,几乎在叶锦年放手欲跑的同时,周亚言推门直入,然后……
       一把抓住了正要逃跑的叶锦年的手。
       因为用力太猛而叶锦年又跑得太急,周亚言听到叶锦年一声痛叫,然后对方的身躯被弹进自己的怀里。
       周亚言立刻放松了手劲,却没有松开怀抱,只是安抚地摸着大概被拉伤了的男人的手臂。
       明明阴潮的室内温度似乎立刻上升了好几度,叶锦年甚至能感到贴着自己皮肤的那个人微微的汗意。
       他暴怒了。
       明明有学过跆拳道空手道甚至武术,可现在的叶锦年完全没法想到一招半式,只能如同泼妇一般地用力踹着周亚言的脚胫骨,用力之大连他自己都能想象到疼痛。
       可是用力抱着他的白痴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虽然低低痛叫着,却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呼吸都好像是拂在叶锦年的背上,然后叶锦年毛骨悚然,像是一只受惊到炸毛的凶狠猫科动物。
       「你他妈的放手!」即使如叶锦年这样把风度刻到骨子里的男人,面对着如此窘境终于也忍不住爆粗口了。
       「乖,让我抱抱。」周亚言无论语言或者动作都称得上笨拙,他一只手按着叶锦年的腰,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臂膀,动作轻缓却带着无比的决心似地,然后把脸埋在叶锦年的颈项前轻轻偎着。
       简直就像在安慰。
       像是一头无心伤害掌底小动物的黑熊,固执地抱住随时可能亮出爪子打招呼的小猫。
       而且明显,这只小猫的脾气实在不算好。
       叶锦年开始用肘了。
       然后他听到周亚言又在用哄骗小孩子一般的声音说着「乖」,因为彼此靠得太近,对方胸腔的低鸣似乎唾手可得。
       如果叶锦年此刻真的化成一只猫,那么脖子里的毛无疑全部倒竖了。
       有些他一直以来不想要不想看不想碰的东西,就这样被一个拥抱搅了上来,直直地握住了他的心脏,然后用力地拧了起来,让他的心又酸又疼又痒,于是又慌又乱居然还有些害怕。
       然后周亚言把嘴唇印到了他的脖子上,居然还是那么笨拙,明明好歹也算是身经百战的成年人。
       可是叶锦年能感到他的嘴唇居然有在轻颤。
       此刻周亚言的心情就像是沙漠中饥渴的迷失者突然看到一汪清泉,激动地奔上去想要掬水而饮时又生出几分害怕,害怕这一切只不过是海市蜃楼。
       叶锦年顿时被雷劈到,那道雷无疑是从被亲吻的地方开始,一直贯穿脊柱,直通腰际,还带着麻麻的感觉。
       他模模糊糊地想说自己的头发一定焦掉了……
       然后感官就清晰起来,他能看到阴暗的灯光直射下两人的影子全缩成小小一团黑色,浓而黑的不分彼此。
       他还能看到泛黄的磁砖因为长期的潮湿而带上几分阴影,那些水大概等了经年累月才穿透并不坚固的陶瓷,执着地留下了难看的痕迹。
       再然后就感到脖子后面一阵温热,周亚言缓慢地呼吸着,每一次呼出的热气都像有形的手掌一样抚弄着他的皮肤,鸡皮疙瘩一点点爬了上来。
       而周亚言的唇还偎在原地,好像靠这些就能汲取到足够多的能量等到下一秒的暴发。即使他一动都不动,却让人感到本能的恐惧。
       实在太近了,叶锦年能感受到箍在自己腰间的男人臂膀上的肌肉是怎样的微微伸缩着。
       突然间害怕起来,就好像再这样抱下去两个人一定会坏掉。
       不是自己被箍坏掉就是周亚言的手臂突然断掉。
       从一片浑沌中叶锦年想到了恐怖片中的情形,于是叶家大少做了一件很不合时宜的事──
       他笑了。
       噗哧一声。
       于是那些紧绷的情绪暧昧的情感突然间变得浅淡了,像是有一阵清风吹进了小小的陋室。
       周亚言用力地亲了一口就在嘴边的皮肤,他其实想用咬的,但是可惜不敢。
       就好像他现在不敢把手伸进男人的衣服一样──虽然很想,但是他要真这么做的话,一定会被杀掉然后分尸然后剁碎扔进马桶里冲走的吧?
       手掌底下的男人用力地给了他胃部一个肘子:「放开!」
       「不放。」周亚言快乐地耍无赖。
       「……」叶锦年用力地踩住了男人的脚──这样的反抗实在很难看,但是面对着身上像八爪鱼一样顽固束缚的男人,似乎也只能采取这样的方式了 ──叶家大少还是没有想到曾经学过的武术中的那些可怕的杀招,这一刻锁喉也好劈掌也好,全部被从叶家大少的脑中抽空了。
       「好痛~」周亚言的声音里居然有些委屈。
       「那你放手。」叶锦年磨牙。
       然后周亚言又亲了他一口,这回亲在叶锦年的耳后。
       叶锦年只觉得自己大概被浇了汽油又点上了火,腾的一声就向燃点进发了。
       「我只是想亲你一下嘛。」三十五岁的老男人用这种可怕的口气讲话,实在是一件让人想要撞墙的可怕事情啊!
       然而叶锦年的脚慢慢地松开了。
       「我就抱一下,很快就松开。」大熊君非常小心翼翼地陈述着自己的无害。
       叶锦年不安地侧了侧身体,然后就听到大熊君警告的声音:「别动!」
       叶锦年当然不敢再动了。身体才侧了一侧,腿间立刻就能体认到炙人的热度还有可怕的硬度。
       妈的,原来周亚言早就自焚,不然怎能烧得那么快?
       叶锦年低低地咒骂着,耳朵全红了。
       周亚言像是被蛊惑一般,含住了他的耳垂。
       叶锦年反射性地缩起了脖子,然而对方的舌头还是在他耳边留下了几近烫人的濡湿痕迹。
       「流氓!」叶锦年骂了出来。
       「你骂人。」周亚言把头埋进他的头发里,声音闷闷的。
       「你他妈的好放开了吧?」又见粗口。
       结果这一回周亚言真的放手,与刚才的流氓恶霸行径比起来,这时的他简直堪称从黑熊化身熊猫。
       叶锦年只觉得从背开始一直到臂膀,全部冷了下来。
       咬了咬牙,转过头去,就看到周亚言一脸「我心情甚好」的表情,笑眯眯地看着他。
       无端就生出不少恼怒来,叶锦年挥拳朝周亚言的脸上打了过去。
       结果他真的打到了,拳头与肉相交发出「砰」的低沉声音,被吓一跳的人反而是叶锦年。
       拳头上传来的疼痛,还有那个人被打歪脸去的样子让他呆住了。
       他本来以为以周亚言这样的混蛋个性是一定会躲的,然而却没有。
       周亚言晃了晃脑袋,伸手摸了摸下巴,然后摸到了血迹,嘴角已经裂开了,叶锦年虽然没下重手但也没有客气。
       抬头看到叶锦年,他正睁大眼睛瞪着自己,活像被打的人是他一样。
       周亚言呻吟了一声,开起玩笑来:「果然很痛,本来我还以为自己在作梦。」
       叶锦年被这一句话给回了神,缩回手,指节处有点疼,心底有点乱,然而嘴还是很硬:「你活该。」
       「嗯,我活该。」周亚言承认,笑得一脸光明正大。
       叶锦年用力瞪了他一眼,只觉得面前的一切像是化为固体一般,气氛如此僵硬,终于忍不住退缩了,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然后就被周亚言叫住了:「这套房的厕所是两间卧室共享的,你要是怕我控制不住偷袭,就把你那侧的房门插销插上。」
       叶锦年一言不发,用力地甩上了房门。
       并不牢固的门发出呜咽,周亚言看着那个身影消失的地方笑了起来,然后叹了口气,低头看下身,虽然被打了一拳,可是疼痛完全没有影响到那很有精神的部位啊……
       老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君子了呢?周亚言很是不解地摇了摇头,突然间有些后悔:好像放手放得太早了……
       叶锦年关上了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脚还是很软,所以只能整个人靠到门上。
       背部能感受到木质的坚硬和冰冷,却不知道为什么还保存着被拥进怀抱的触觉。
       那个人的怀抱很坚硬,同时那么柔软。
       背贴着的部位能熨贴出周亚言身体的每一寸每一分,于是身体就这样记住了那些不该记住的体温还有皮肤。叶锦年突然记起那人根本没穿上衣,脸热得更厉害了。
       他用力地按住额头,低低地骂着:太邪门了,真是有病!男人的身体又有什么奇特之处?他又不是被软玉温香的波霸给抱住,偏偏现在的惊惶是哪个异性都不曾造成的影响。
       叶锦年抹了抹脸,恨恨地想:该死的周亚言!
       然后身后传来了古怪的声响。
       在一片夜的宁静,周亚言的低吟声分外明显,门缝里钻出来的男人满足的声音像是藤蔓一样攀延住叶锦年的心脏,让他立刻回想起曾经抵到的那处火热。
       叶锦年的脸立刻烧了起来,整个人都差点为之气化。
       「太不要脸啦!」迅速明白过来那个流氓在厕所里干什么下流勾当的叶锦年在心中呐喊。他很想把这句话大声地掷到周亚言的脸上,奈何最后那几个字却硬邦邦地滚回到他的心底,一个一个生生地融化在怒火里,吐不出来却烫死人。
       贱人!
       背转身,他用力地一把插上了门销。
       隔着一扇门板,周亚言开始冲洗手上的白色体液,听到那饱含着愤怒情绪的锁门声,他低低地笑了。
     
     《待续》
     
     书 名:坐对流年(下)
     作 者:扑满
     绘 者:LaiAnn
     书 系:黑桃书系S888
     出版社:架空之都
     出版日:2010年3月18日
     
     
     
     【内容简介】
     
       ──老子春心N年不曾动,怎么一动就动到了叶家的崽子身上?
       怀着如此「悲壮」的心情,
       周亚言刻苦耐劳的开始了他的求爱之路,
       就算一路上连番碰壁,
       他也有自信能够撑到冰山融化的那天!
     
       在周亚言努力不懈的付出下,
       他与叶锦年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渐入佳境,
       两人却意外遇上土石流遇难,
       在罕无人烟的地方孤立无援。
     
       但他不会放弃。
       无论如何,死也要把叶锦年拖出这片无望之地!
       他想和他一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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