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返回上一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八章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第二天,叶锦年便直飞国外透气散心。
       再面对周亚言这样无孔不入如水银泄地,又如封似闭要让人窒息的攻势,他怕自己很快就会暴起伤人。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样一个禁不起挑拨、缺乏忍耐力的人,周亚言帮他开了通往暴戾的门,并且微笑着逼迫他往那扇通往悬崖的大门渐渐靠近。
       叶锦年并不想依靠叶家的权势宣告某个人的死刑,但最近他开始有了这样的冲动。
       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一切正在渐渐失控,最可恶的是,第一眼见到周亚言时,他完全没发现任何一点压迫感或者危机感。
       于是,叶锦年单方面向这一场急驶失速的危险旅程喊了「卡」,他做了这辈子头一次的决定:逃跑。
       撇开那个白痴男人,赶快跑,去呼吸那没有周亚言存在的空气。
       匆匆定了机票,因为行程太过突然,他不得不找了父亲的秘书帮忙。在老爸得到风声回来向他吹胡子瞪眼之前,叶锦年直接杀到了机场。
       刚到机场,外面就下起了小雨。在机场咖啡厅等待check in时,叶锦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还有那细细密密的雨丝时,心情有些微妙。
       回来时也是这样灰蒙蒙的天空,但是心情却飞扬抖擞。而现在只怕表情、心情和这天空一样,都被笼上一层抹拭不去的灰。
       而这所有,都只是因为一个人而已。
       周亚言。
       登机的提示音响起,叶锦年喝掉最后一口咖啡,看了一眼H市的天空,提着简单的行李向登机口走去。
       很好,从现在开始,他自由了。
       正在进行登机手续时,手机响了。刚按下通话键,叶锦宁的声音就像暴风雨般扑面而来:「你这家伙,是要逃跑了么?」
       叶锦年被问得心里一颤,本身就有些心虚的他一时有些发懵:叶锦宁是在他身边装了针孔摄影机么?为什么会说出「逃跑」这样的话来?
       没等他细想,叶锦宁的声音又劈里啪啦砸了过来,即使彼此隔着电话,叶锦年都能想象姐姐生气的表情:「你到底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要走!要走也高明点,爸爸这些天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么?你非要这么不声不响剜他好几刀?」
       叶锦年慢慢皱起眉头。
       大概是因为他的沉默,叶锦宁越发地生气了,声音像是出鞘的刀劈在空中的风声,凌厉无比:「即使是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能好好放到台面上来讲呢?你有什么不满可以说,你不愿意对老爸说的,为什么不能对我说?或者你对我都一直很不满?」
       听着老姐越说越离谱,叶锦年打断了她的话:「你想到哪里去了啊?我哪有什么不满的。」
       叶锦宁终于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下,压低声音:「那是什么问题?」
       叶锦年的登机手续已经完理完毕,海关人员把东西交给他,示意可以登机。
       叶锦年抓着登机证,一手握着电话,突然发不出声音来。
       怎么说?
       让他怎么说?
       说他被一个痞子逼到落荒而逃?
       他说不出口!
       「怎么回事?」叶锦宁的声音更低了,这次话语里全是浓浓的关心,「有什么事连你都罩不住么?」她大概是想开玩笑,但说到最后却把自己吓了一跳,于是声音更低沉了。
       「没事。」叶锦年回神,「是因为流年居有个新客户,临时决定要跟他碰面。你也知道,老爸不喜欢我搞流年居,所以没跟你们讲。」
       彼端的女子沉默了一下,叶锦年明白对方大概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某些不尽不实,但最终叶锦宁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变得平和:「即使是要紧的事,那你安排妥当后早点回来吧,爸爸那里我替你说项。」停了停,女子的声音温柔,「自己……小心点。」
       叶锦年心中暖暖温温,轻声笑:「你当我还是孩子么?我要登机了,暂时不用联系我。」
       挂断电话,叶锦年突然有些隐隐的担心:他这位平时一向采取互不干涉政策的胞姐都气成这样,爸爸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想到这里,他突然笑了。
       
       叶锦年选的目的地是法国的某个小城,等到三转四转到达目的地,对上异国的天空和大地时,他突然意识自己挑选地点时,潜意识里居然害怕会再度被周亚言给跟上。
       抚着额的叶锦年苦笑起来。
       周亚言这样的人形武器实在强大,不知不觉中杀伤力已经到达精神深处。即使订机票时一心想着远走高飞,居然也是因为对方的阴影而最终下了决定。
       这样的杀伤力,何等可怕。
       甩了甩头,把那个奇怪的人抛到脑后,叶锦年抬头看看异乡的天空,告诉自己这里的空气很自由。
       
       周亚言得知叶锦年的行程,是在对方抵达戴高乐机场后不久。从时间上来算,大概是叶锦年刚下飞机,周亚言就知道他去了大洋彼岸。
       彼时江南烟雨蒙蒙,一切如梦似幻,周亚言与郑敛正站在履冰室的三楼阳台,往外看那被笼在茫茫烟水之间的淡淡杨柳绿烟。
       之前为匆匆换人而又是表达了歉意的郑敛完全被江南的美给慑住了──他是北方人,拜《卧虎藏龙》之赐,一直以为徽式建筑的乌檐白墙便是江南风光,等到看到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景象时,多少觉得眼睛有点不够用。
       周亚言也没应酬他,只是双腿微分,稳稳站着,恰对一江烟树如画。迎面有些雨星,触到羊毛制的薄外套上立刻化开,烟灰的外套上是微微的暗灰,一片寂寥。
       如此风雅之下,周姓流氓的心思却谈不上斯文,他想到叶锦年那张脸,心里有点痒痒。
       然而,就对方这一次的「过激反应」,周亚言知晓自己大概是踩到了猫尾巴了。
       他叹了口气,心里多少有点怅然。
       弹簧压得太紧,反弹也会愈厉。只是奇怪的是,叶锦年这次居然是选择了默默逃跑……他还以为对方会不管不顾又出几招商业打压……
       周亚言有点扼腕,他倒不怕叶锦年拿了叶家的财产来砸死他,周家流氓身上比自家财富还多的、甚至快要满溢的就是自信心了,他只是惋惜对手竟闷声不响的逃跑而已。
       看来接下去,自己应该放缓手脚了。
       不能因为动作太大,就把大鱼吓跑嘛……
       各怀机心的两个人,谁都没有想到,现实总是无视个人的意愿,把命运交织在一起,直到扯成错综复杂的死局之后──用力地扯断。
       
       叶锦年的逍遥日子没有过多久。
       三天之后,他接到了叶锦宁的电话。彼端向来张扬的女子语带惶然:「锦年……」
       她的声音突然哑了,刚才那一声唤,好像把她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勇气全部消磨殆尽。
       叶锦年皱起了眉头,他从没听到过叶锦宁如此软弱的声调,即使小时候被大一点的男孩欺负,叶锦宁也从来不哭,只是强悍地用椅子敲破了那个男孩的头。
       心脏微微揪了一揪,叶锦年担心起来,叫着姐姐的名字:「锦宁?怎么了?」
       叶锦宁又沉默了一下,才幽幽地说:「爸爸他……中风了。」
       叶锦年的手一抖,手机啪地一声摔落在地。
       
       才不过几日,叶锦年再度抵达戴高乐机场,心境却是全然不同。
       来时只觉得风和日丽,再回转时,却是惶惶然如丧家之犬。那些阴霾从心底一直压到眼前,直到叶锦年觉得透不过气来。
       脑海里全是姐姐强自镇定的声音:「你不用担心,只是轻度中风,现在已经没事了。目前病情已经被控制,也没有什么后遗症,虽然是住院就医,医生说情况乐观,不用担心。」她顿了顿,终于说道,「锦年,你……回来吧。」
       回到H市时,正是午夜时分,大雨滂沱而下。办理入关手续时,叶锦年有些失神。
       一直以来,叶望天之于叶家始终如大树荫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守护在儿女身边,并且似乎会一直一直庇护下去。
       直到即使是叶锦年本人,都快遗忘原来叶望天已经年近七十。
       原来……自己的父亲……也会老。
       叶锦年谈不上几分悲伤,只是有种不真实之感。
       他似乎并不相信那电话里传来的事实,又或者,那些字字句句始终没有传达到大脑中,只不过是模糊的声音而已。
       心底的深处像被人狠命敲出了个缺口,生生的钝痛着,却因为伤口埋得太深,居然带了些疏离。
       「先生,您的手续已经办理完毕。」甜美的声音响起,叶锦年惊醒,板着一张脸从海关人员手中接过证件,迈步向机场外走去。
       那扇宽大的玻璃门被推开的时候,天际划过一道闪电,然后是霹雳一般的惊雷。大风夹带着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叶锦年的衣襟全被吹开了。这风极大,像是要把他的身体从这个世界上带走一般。
       大雨瓢泼一般下着,一场暴风雨不合时令地在这个午夜里潜行,并暴发了。
       叶锦年拢了拢风衣,抓紧了衣服,朝计程车等候处走去。
       回来时心太急,临时到机场买的机票,之后再想通知叶锦宁,对方的电话却一直关机。想必是因为人在医院,没法开机。在飞机上才想到回程问题,叶锦年想了想打算找辆计程车直奔市立医院与叶锦宁会合。
       但看着这场大雨,他突然担心起来:不会没有计程车肯载人吧?
       正在大风盈廊中前行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叶锦年吓了一大跳,一转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周亚言抱歉地冲他微笑:「对不起,吓到你啦?」
       在滚雷与闪电中,叶锦年青白着脸瞪着他,然后,一拳挥了过去。
       一道闪电划过,车窗上顺着雨刷的划动滚落的雨水反射着白光,竟然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那些光亮像是匕首的利光,混合着雨刷单调的声音,气氛很阴沉。雨刷的每一声动静,都搅动着车内冷滞的气氛。
       叶锦年一声不响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专注地看着前路。
       周亚言专心地开着车──雨天路很滑,说实在现在的天气绝对不适合上路。总算是他之前灵机一动,跟陈乔生借了悍马H2。要是换成普通车子,只怕早就只能龟缩在路边了。
       他转头看后照镜时,就觉得脸部一直到脖子一阵抽痛。
       刚才叶锦年下手实在重,即使他临时到机场餐厅要了一份冰块用纸袋包着敷上,脸颊依旧很疼。不过好歹已经不流血了──那拳头太哽,他的眉骨处裂了道小口子,当时就立刻血流满面,把经过的一两个路人吓得惊叫起来,叶锦年更是立刻被航警按住,差点被当成是恐怖分子。
       流下来的鲜血模糊了眼睛,周亚言按住伤口,吃痛地抽气,说话的声音都嗡嗡的沉闷:「我来接你去医院。」
       被人按住手臂的叶锦年沉默了。
       周亚言又对着航警陪起了笑脸:「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个朋友脾气火爆了一点,我接他来晚了,他一时没煞住手脚。」
       叶锦年第一次见到周亚言这样的好声好气,皱着眉头听着,居然也不辩驳。
       周亚言的解释是让他沉默的原因。
       不管如何,这一刻的叶锦年对于周亚言的出现是感激的。
       航警狐疑地看着两人,幸好周叶两人都是典型的衣冠楚楚,看起来并不像作奸犯科之人,印象分加了不少,也就没有再盘问,只是告诫了两句后,要周亚言去机场附属护理中心处理伤口。
       周亚言笑着点头,等航警走开后就要了点冰块,简单处理了下伤口,然后帮着叶锦年提行李,直奔H市立医院而去。
       那一夜的雨真是好大。
       直到过了许多年,两个人偶尔想起相遇相识,那个雨夜都一定会留在记忆深处,永不磨灭。
       伴随着夜色深沉的,是天边的闪电,耳边的雨声,还有那无尽的前路。
       汽车内的气氛实在沉闷,自把叶锦年接上车后,周亚言只说了一声:「系好安全带。」之后就再没有说话。
       因为夜路大雨的关系,车速一直不快,就算这样,在未上高速公路之前的一些岔路还是让人有些心惊。轮胎多少有点打滑,叶锦年能从身边人的呼吸声中听出一分神经紧绷感。
       突然之间,一丝歉意就从心底深处升腾上来,飘浮在这个雨夜的狭窄空间里。
       周亚言再死缠烂打,说到底……对自己是不错的。
       不管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亲身相迎的姿态有多刻意,总还算是雪中送炭。
       而自己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刹那,情绪就失了控,直接挥拳相向……
       叶锦年的眼神焦距游离了开去,直到又是一个大转弯,身体失去重心地右转,才把神思牵回车内。
       叶锦年握了握拳,平稳了呼吸,说:「对不起,谢谢你。」
       周亚言看了他一眼,低低地笑了。
       笑声打破了车内原先的僵持,叶锦年的手慢慢展开,平稳地放到膝盖上。
       「哪里要这么客气?能帮你做点事,我很开心。」
       周亚言的话一贯地赖皮又不要脸,叶锦年却没力气再升上一星半点的厌恶,只是扫了对方一眼,淡淡说:「专心开车。」
       周亚言又轻轻一笑,突然说:「车抽屉里有些CD,你可以看看有没有听来可以放松情绪的。不过这车是乔生的,我可不担保他的品味。」
       叶锦年疲累地把头靠到椅背上:「没事,现在听音乐很烦。」
       周亚言「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爸出事了?」叶锦年知道为了不影响公司运营,家姐已经联同叶氏老将,把叶望天住院的消息封锁了起来。
       「这种事情,也只不过瞒瞒局外人而已。」周亚言的声音很平静。
       叶锦年又皱了皱眉头。
       周亚言放慢了速度──前面又是个大转,然后安慰道:「放心,现在也只不过是小范围的传言而已。何况你爸现在情况应该稳定了吧?等到出院后负面影响就会消失,你不用担心。」
       叶锦年冷冷说:「开你的车吧。」然而心里到底是感激的。
       周亚言笑了:「你放心吧,我以前试过一小时二十分从H市开到T市,安全抵达,万无一失。」
       叶锦年这回转头看着他──H市到T市一路都是山路,正常行驶需要三个多小时。
       「疯子。」他评价。
       虽然有人说男人天生爱速度,但叶锦年对车速并无追求。比起飙车,他更喜欢骑马。
       周亚言又笑了,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看上去甚至真心的开心。
       叶锦年皱了皱眉头,补了一句:「白痴。」
       周亚言笑得更开心了。
       不知不觉中,叶锦年的心情轻松了许多。等到他察觉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周亚言。
       这就是白痴笑得开心的原因?
       又是一个响雷,雨刷一直动力地工作着,但是像江水倒灌一般的雨水刷完又来,周亚言的视野愈发艰难。
       高速上一路只有他们一辆车如孤魂野鬼,偶尔遇到赶路开夜车的车子,也都停在路肩处打开警示灯,一动不动。
       事实上,这一车两人的确很有些搏命的嫌疑,叶锦年的感激越发厚了几分。然而很快就被周亚言的反应给激出了几分烦憎。
       只因周亚言每看到一辆停驻的车子,都会嘀咕一声「幸好跟老陈借了车。」听到后来叶锦年嫌烦,见路边又闪过一辆停车,而周亚言又有开口嫌疑,他就抢先叫了一声:「Cut!」
       周亚言「啊」了一声,一脸不明就里的样子。
       叶锦年的眉心皱着,一脸不耐烦:「麻烦你换句话说可以么?」
       周亚言「哦」了一声,老实地不说话。
       叶锦年说完后一直在等周亚言再度没皮没脸缠上来,结果却换来对方的沉默,不禁有些奇怪,转头看他,就见白痴笑得分外灿烂,于是更加碍眼了。
       一向不推崇人身攻击的叶锦年再度评价「白痴」。
       孰不知,此刻的周亚言的确心情不错。
       虽然眉骨处的伤口仍在疼痛,但叶锦年的心防明显打开了不少,这样的好现象怎能不让身为奸商的他喜笑颜开呢?
       一路艰难,好几次连归心似箭的叶锦年都捏了把冷汗,神经强韧的周亚言到底一路平顺地把车开进了H市。等进了市区,雨也小了不少。叶锦年看了看车子上的时钟,这时已是凌晨两点半。
       原本只需要半小时的车程,足足用了近三个小时。
       再到市立医院的路程就好走许多,加上晚上没什么车,周亚言顺风顺水地把人送到了目的地。此时雨居然停了,困扰两人好几个小时的暴雨就像它的到来一般,无声无息地停止。
       车子刚停稳,叶锦年开门就要冲进医院,要拔腿时终于想起还有个「司机」,转头说:「一起去吧,你刚好处理一下伤口。」
       周亚言摇了摇头:「小伤,没事,哪里用这么慎重。再说你老爸一直看我不顺眼,他既然不舒服,我就不过去碍事了。」
       叶锦年听了心中五味陈杂,最终说:「随你。」
       周亚言微笑:「你赶紧去吧。」
       叶锦年见他没有下车的意思,遂开门而去。
       走了几步,就听到周亚言的叫声:「行李!」
       叶锦年这才想到后备箱里还有两箱行李,转头就要去提,心中却有点纳闷:周亚言怎么不来帮忙?
       等到他把行李提下车,才看到周亚言步履艰难地走下来。叶锦年吃惊地看着对方的右腿,周亚言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一笑:「真是不好意思,刚才太紧张,一直踩着刹车和离合器,时间太久,脚抽筋了。」
       叶锦年挑了挑眉,心头莫名的滋味再度泛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难怪这家伙刚才不下车,大概是不想自己看出异样来,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他是什么时候抽的筋。
       叶锦年按下心头的异样,皱起了眉头骂:「白痴。」拎着行李走了两步,回头冷冷看向周亚言,「我爸在VIP房,你去急诊室包扎一下伤口、看一下腿,只要你不白痴到跑错楼层,他就不会被你气到……快点滚进来!」
       周亚言摸了摸鼻子,乖乖地关好车门。
       心头却是暗爽,深深地觉得叶锦年骂「白痴」两字时,分外性感迷人。
       此时的叶锦年是心急火燎,自然不知道某流氓又开始动起了歪念。
       深夜的医院很安静,叶锦年推开父亲所在的特别看护套房房门,开门一瞬间,突然有些紧张。
       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他穿过客厅走进卧室后,看到父亲正安静地睡着。大概是因为需要保持睡姿的关系,叶望天的背部右侧放了个枕头撑着,花白的头发在黄色的床头灯下看来有几分憔悴。
       叶锦年的鼻子有点酸,然而在看到那人沉睡的时候,心里突然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这都比他的想象好很多。
       这时他才记得手上还提着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放下行李,这才发现姐姐睡在另一侧的看护房里。为了方便夜里看护,叶锦宁只合衣睡在单人床上,盖了一件毛毯。
       叶锦年动作又放轻柔了不少,把手提箱拎放到墙角,脱下外套挂放好,然后轻轻地走到父亲的床前凝视着叶望天。
       那些光芒静静地把叶望天的每一丝皱纹、每一缕白发,甚至每一块老人斑都照得格外清晰。叶锦年突然发现,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接近地端详自己的父亲。
       才不过几天不见,叶望天看来又衰老了几分,仰躺的他微微张着嘴,发出轻轻的呼噜声,叶锦年听着却突然害怕起来。
       老年人的鼾声听起来,像在下一秒就会停止呼息一般。
       叶锦年用力地握紧自己的手,控制情绪,免得自己跳过去叫醒父亲,以证明他还活着。
       用目光拂过叶望天已经全白了的鬓角,叶锦年告诉自己──原来父亲真的老了。
       心慢慢地抽紧,突然感到悲哀。
       从小到大,即使父亲的角色在他的生活中时时缺席,可是叶望天的权威从来没有动摇。在姐弟两人的眼里,叶望天无所不能。
       从小到大,父亲之于他们俩,就像是童话里的巨人一般,永远都是叶家的支柱,一直都精力充沛。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说倒就倒呢?
       为什么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父亲额际的白发,已经吞没了曾经的乌黑。
       明明这本该是一场时光的迁徙,每一天静静发生,每一刻都悄然逝去。但在此刻的叶锦年眼里,这一场变革就像被扒去了过程似的惨烈,只留下枯萎的结局──父亲的衰老和那些庇佑,都被生生撕裂开来,残酷地铺陈在自己的眼前。
       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把那些美好的岁月和旺盛的精力统统淹没,只留下时间的残渣,苦涩无比。
       为什么,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原来父亲──
       真的老了……
       叶锦年的嘴里有点苦,眼睛却很干,只觉得疲累。
       像是全身的筋骨被抽走一般,只想躺平在地,什么也不想地睡一觉──也许一觉醒来,又能听到爸爸中气十足的骂声……
       他揉了揉眉心,拉了张单人沙发椅挪到床前,把外套披在身上,看了一眼叶望天后合上了眼──
       睡意很快就袭击了他,在入睡之前,叶锦年迷迷糊糊地想着些无厘头的念头:看来再大的惊吓也好,睡眠的本能是无法抵挡的……
       叶锦年醒来时,发现有人正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睁开眼,就看到叶锦宁含笑望着他,一脸安心的样子。
       叶锦年揉了揉眼睛,挣扎着要起来,发现因为睡姿太过艰难的原因,半个身体都麻木了。
       叶锦宁竖起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叶锦年会意,没敢大动手脚,揉了揉麻木的地方,等待像蚁噬一般的感觉过去。
       他抬头看了看窗,发现窗帘还是拉着,于是低头看了看手表,发现只不过凌晨五点。
       姐姐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我跟你换,你去睡床吧。」
       叶锦年摇了摇头,同样压低了声音:「这么早你起来干嘛?」
       「我不放心,想看看他睡得好不好。」叶锦宁回答,然后又催促,「快点,换边换边,不要吵醒老爸。」
       「我是男人嘛。」叶锦年微笑着摇了摇头。
       叶锦宁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看着弟弟,过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他的肩:「对,你是男人了,随你吧。」说完,就要回去睡。
       叶锦年拉住了她的衣角:「喂,爸……真的没事了么?」
       短短几天内同样憔悴不少的女子露出了久违了的轻松笑意,用力摸了一把弟弟的黑发:「放心,叶家的人是打不倒的。人不能打倒的,疾病也不能轻易做到!」
       再一次醒来,是因为半边身体被压到麻得受不了。叶锦年睁开眼,发现刚好七点。
       而他姐姐刚叠好被子,看来也是醒来不久。
       叶锦年从沙发中挣扎着站起来,伸了个腰。然后朝姐姐招了招手,做了个「到外面谈」的手势。
       关上卧室的房门,他先被姐姐瞪了一眼:「你好歹去刷个牙洗把脸再说吧,一清早起来口气都好恶心。」
       听着这样的埋怨,叶锦年的心无端地轻松了不少。
       叶锦宁看了看他的脸色,「等下你还是去床上睡一下吧,反正现在爸爸已经没问题了。昨天医生说,虽然要小心之后会不会再中风,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都算恢复得好了。」顿了顿,她的脸色暗了一暗,「只是左边身体功能受到了一点影响,现在左手抬不高,以后走路大概也会有点跛。」
       叶锦年慢慢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问出一直想要问的那个问题:「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中风了呢……我离开时还都挺好。」
       「不关你的事。」到底是姐弟,叶锦宁直接点破了弟弟心底的那个魔咒,「他虽然因为你离开的事情发了一场火,不过我看火气不大,还不如他骂手下经理来得激烈。我也早帮你解释了,你只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才不告而别。他自己都是个工作狂,哪里能不理解?」
       「可你之前说他挺生气的。」叶锦年皱眉。
       「切,我当时在生气耶!怎么可以不把事情讲严重一点呢?」叶锦宁瞪大眼睛的样子让叶锦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手被轻轻地握住,他这个一向独立果敢的姐姐难得露出了柔情的表情。
       叶锦年不说话,反握住对方微冷的手掌。
       然后叶锦宁就哭了──是无声而毫无形象的哭。
       叶锦年吓了一大跳。
       然后他的姐姐就哽咽地挨到了他的怀里,把眼泪鼻涕都擦到他的白衬衫上,在泪水之中挤出一句颤抖的话:「吓死我了……」
       叶锦年无言,用力地搂住了她单薄的肩膀。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返回顶部
本站推荐
一个真实的戴安娜
偏执狂
你听,记忆的钟
永不瞑目
裸婚
林克
染指爱情
两只闷骚的情史
重生之幽灵棋手
花树下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