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宁简生日这天，萧晓一大早就跑进他房里，叮嘱道：“宁医生，今天你不要进厨房哦！”
      宁简怔了怔，突然想到今天是他的生日，萧晓大概要搞点什么东西出来。不由心里一暖，忍不住微笑道：“……好。”
      于是萧晓放心地掩上门，宁简见他走了，便怀着一丝好奇继续在网上投递简历——他没有考研，工作不好找，三年前那次机会来之不易，然而他却为了和恋人在一起放弃了。如今想弄个去基层医院实习的名额都很困难，仅仅两三年的校医经验又能起什么作用？
      其实手头也不是没有资金去活动活动，但他在L市一没人脉，二也需要买房供自己后半生能有个归宿，这么一算，能动用的钱就相当少了。
      宁简长时间面对电脑，眼睛有些发酸，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顺便去阳台吹吹风。
      ——入眼的尽是这座豪宅群形形色色的房子，宁简看着偶尔来往的路人，想到自己在L市碌碌无为、基本上只围着那个人转的三年，有些不知是何滋味。
      倒不是说后悔把最宝贵的几年都给了那人，毕竟是自己做的选择，他没有后悔的理由，再怎么说也曾经相爱过幸福过，即使不能过一辈子，结局也不完满，可到底也是一段回忆。
      只是制造这段回忆付出的代价，终究重了些。
      对于萧晓，宁简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
      说穿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萧晓才十六岁，他当他大哥还差不多，但要说恋爱的话……萧晓找一位家世相当的小姐，岂不是更合适？那样一个脑袋聪明，家底殷实，连容貌都生得英俊的少年，没有女孩会不喜欢。
      宁简想着想着，猛地愣住了，接着撑住额头失笑——两人还没什么结果，他怎么就想的这么远了？
      他实在没心力再去谈一场没底的恋爱了，付出感情到最后却换来分手的结局，有什么意思呢？何况，萧晓这样泡在糖罐里长大的孩子，他确实没有那个自信能给对方带去幸福，也不相信萧晓的父母不会反对。
      ……然而，萧晓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令宁简想要避开的人了。
      他刚开始的攻势不能不说是猛烈、甚至有些无理取闹的——这也许就是这个年纪的通病吧，对什么都觉得新鲜，得不到的想办法也要得到，得到之后，却不再去关注了。
      宁简杂七杂八地想了一通，又觉得自己这患得患失的个性还真是糟心。
      此时萧晓又走进他房间，从里面唤道：“宁医生，外边那么冷，你站在阳台上做什么啊？”
      宁简这才发现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
      “咳，因为你今天不能进厨房，所以我把你的午餐送上来。”萧晓端着个碟子，眼睛左右乱瞟。
      “……我可以去餐厅，不用这么麻烦的。”
      “不行不行，餐厅也不行。”萧晓慌忙把碟子放下，“你慢慢吃，我一个小时以后上来拿！”
      他搞的神神秘秘，宁简到越发好奇了，不过既然萧晓不想让他知道，他还是别去探究的好，免得丢掉对方想营造的、同时也是他有所期待的惊喜感。
      “快递！麻烦下楼签收！”
      ——来了！四眼田鸡的内裤贴！
      黎亚君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赶忙换鞋子拎起钥匙下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精心定做的汉字补丁贴带回家，趁向怀没下课的时候从床底下拿出那条破内裤，展开，平铺，淫|笑。
      字总共有四个，黎亚君挂着一脸诡异，整整齐齐地把它们贴在向怀的内裤上，掂起来观赏一番。
      “噗……！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妈的……哈哈哈……”
      ——他真期待看到向怀穿着它的样子！
      等他终于笑完的时候，向怀回来了。
      黎亚君眼睛泛红，眼角还挂着泪花儿呢，向怀一看他的模样登时色变：“亚君，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他说完以后赶紧咬住牙关，生怕不小心再次喷笑——可他这副表情落在向怀眼里，却像是想哭又不敢哭似地，向怀连鞋子也来不及换，连忙把他按在怀里拍着脊背：“怎么了？啊？你别吓我……”
      黎亚君把向怀搂得死紧，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忍得浑身颤抖。
      “怎么不吭声？”
      “哼…哼哼……呼呼……呵呵呵……”
      这声音好生奇怪，向怀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他把黎亚君的脸扳出来一看，顿时气极——这死小孩，哪里是在哭？分明是笑的五官都扭曲了好不好！
      “……胡闹，我去做饭。”
      “噗……哥哥，别生气啊～”
      没出息的向老湿被这声“哥哥”叫得身心舒畅，笑眯眯地说：“还能跟你生气不成？我买了烧鸡，你去洗洗手，自己先吃吧。”
      他态度这么好，黎亚君倒觉得有些愧疚——那几个补丁贴，向怀看了会不会生气啊？“向怀，我……”
      “哦对了，你上次不是说帮我补内裤吗？补好了没？”向怀突然打断他。
      ——奶奶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补……好了。”
      “哦，一定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造型，我晚上要好好看看。”
      “……”——的确是这样没错！
      黎亚君无比心虚地溜回房间，犹豫着要不要把那些字撕下来——可是撕掉的话，他这些天的期待岂不是泡汤了？向怀的内裤不得继续烂着？
      唔，还是不撕了吧……几个字而已，难不成他还能吃了他。
      入夜的时候，天上竟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
      起初只是细碎的雪花，到后来就变成了绒球般的小雪团，一簇簇地下落，没过多久地面上就盖了层白茫茫的薄毯，整个城变换色彩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温馨的小别墅里，萧晓正拉着宁简摸黑走到餐厅，声音带着满满的喜悦：“你先坐好，闭上眼睛……等下不要太惊讶哦。”
      “……好。”没有灯光，宁简便在黑暗中扶着椅子小心地坐下来，在一切都处于未知的这一刻，他竟不由得产生一丝紧张感——就算只是小孩子的把戏，也令他感到相当期待。
      “啪”地一声，很轻微、很小的声响，头顶倏然亮起柔黄的灯光。
      “宁医生，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宁简心中一动，缓缓地张开眼帘。
      视线中是一只精巧的小蛋糕，还有一大束红艳似火的玫瑰。
      萧晓热切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紧张。
      那个蛋糕说实话做的并不如店里的精致美丽，但却能一眼看出它出自何人之手。
      宁简，生日快乐。
      ——蛋糕上的字是这么说的。
      巧克力砌成的圆台上坐着两个小人，都是圆滚滚的身子圆滚滚的脑袋，都穿着白色的衣服，一个略大些，一个略小些。
      小人儿们的表情很开心，蜡烛整整齐齐地围绕着他们静静燃烧，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五根。
      宁简看着这两样东西，觉得眼眶里热热的，有些不知所措。
      萧晓慌道：“宁医生，是不是太难看啊？我第一次做，没经验，以后就好了……”他走进宁简，咬了咬牙，突然环住他的脖子，温热的气息沾染在他耳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宁简，以后的生日，我来陪你过吧，每年都会陪你……”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忽而又清晰起来，“——我喜欢你，宁简，从来没有变过，你、你答应我吧！”
      宁简耳中嗡嗡作响，被这个并不算突如其来的、可以说是有些幼稚的告白震得好一会儿作不出任何反应。
      萧晓话一出口，也就刹不住了：“我知道我还太年轻，没什么安全感，你是应该考虑考虑……不过我会长大，总有一天会长成能被依靠的男人，就像我爸那样……”
      宁简心里又苦又甜——萧晓，你还不明白。
      ——你怎么会没有安全感，令人无法依靠的人明明是我啊。
      他的臂弯有力而温暖，搂着自己的动作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
      明明曾经那么果断的拒绝过，为什么现在却推不开这双带来温暖的手了呢。
      “萧晓……”宁简这一声仿佛叹息。
      萧晓突然一顿，像是屏息在等待他的下文，只可惜宁简唤过他的名字之后，便没了声响。
      怎么办，现在该说点什么好？
      智商高得令人发指的天才少年在面对恋爱时，立马和傻瓜没什么两样，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像抱着稀世珍宝一般——其实也没错，这个人对他来说，比稀世珍宝还要珍贵许多，他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你，你不出声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萧晓生怕他反悔似地，然后又担心自己这么做太没有绅士风度，连忙加上一句：“……要不我给你点时间考虑，嗯…我数三下，你不回应我，我以后就当你是我男朋友了……三二一。”
      宁简哑然。
      “……这就数完了？”
      “唔，数完了。”萧晓大力点头。
      “可是……”——他根本就还没来得及考虑啊？
      “不要可是了，你已经答应我了！期限一万年，现在才过了几秒！”萧晓热情地把刀子塞进他手里，“快，吹蜡烛切蛋糕～我待会还有东西送给你！”
      宁简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扬起——他联想到某部电影中的经典台词：我爱你，如果非要给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他笑着说：“萧晓，你这跟逼婚没什么两样了。”
      萧晓又欢喜又纠结——唉，谁让你缩在龟壳里不肯出来，我除了逼你，没别的法子了，“咱们可以先交往，再结婚，你等我成年。”
      宁简很久没这样开心过了，他隔了好几年后的第一个生日蛋糕，模样这么可爱，他简直舍不得切。
      萧晓的脸在烛光下显得俊秀又柔和，“宁简，许个愿吧。”
      宁简依言闭上眼睛。
      ——即使是个美梦又怎么样，他不想如同电影里那个男主角，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至少此刻，他觉得就算结果只是曾经拥有，他也必定不会后悔。
      宁简吐字清晰地说出了这一秒心底最强烈的愿望：“——希望能和萧晓小同学一直在一起。”
      萧晓那小心肝啊，在听完这句话后，又有了心律不齐的趋势！
      “宁简，你答应我了是不是？！”
      “刚刚就被迫答应了啊。”
      “那这次是主动答应的吧！”
      “……是。”
      萧晓抓着头发，悲喜交加：“呜呜……好高兴……可是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可是你不说的话我就不会知道你这么喜欢我……怎么办……”
      宁简忍笑拔掉蜡烛：“别纠结了，吃蛋糕吧，尝尝你自己的手艺。”
      萧晓猛地抬头：“对，对，吃蛋糕，你用力切。”
      宁简手中的刀尖刚挨到巧克力层上，闻言一顿：“里面有什么？”
      “……你切就是了！”
      宁简切到一半就再也切不下去了，刀锋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牢牢抵住，不能前进分毫。
      萧晓十分急迫：“用刀子挖出来也行！”
      “……会坏掉吧？”宁简小心地在蛋糕中间划了一个圆圈，刚好把并肩相坐的两个小人儿取出来，而其中藏着的，却是一个小小的精致盒子。
      “我上次说过会重新送你的，这次挑的式样很素，肯定适合……”萧晓难得腼腆地打开盒子，取出一枚戒指，拉过宁简的手给他戴上。
      气氛温馨旖旎，他的动作轻柔而又含情脉脉，分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宁简竟会觉得自己脸上发烧，心跳加快。
      戒指这东西分量不轻，含义不浅。看着无名指上的一圈银色，宁简的心思起伏不定，就像是第一次谈恋爱一样，带着些对将来的期许，还有深深的笃定。
      动心过程对他来说不是一瞬间的事，但却能在一瞬间突破。
      ——试试看又何妨呢？不做的话，谁都不会知道结果。
      他愿意再相信一次，但愿这回，彼此都能走到尽头，到那时，希望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出现有始无终的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