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萧晓一打开门就闻到一阵扑面而来的饭菜香味，他闭上眼睛陶醉地说：“好怀念。”
      三儿见他身后还站着宁简，就贼笑着朝媚娘瞥了一眼，似乎在说：你看，这不明摆着去见医生了嘛？
      宁简猛然间看到这么多人，有些局促。萧晓开心地拉他进门：“宁医生快进来坐。”
      六把椅子绕着长方形的餐桌摆了一圈，浅葱色的桌布上摆了一道道卖相颇佳的菜肴，宁简对于营养学曾涉及过一点，于是他讶异地发现这些菜在营养均衡上居然搭配得十分好。
      方义同上次脚伤就是宁简替他上药包扎的，虽然校医室每天来来往往的学生不少，宁简已经不记得他了，但方义同却对这位个性温和的校医印象深刻。再加上萧晓的缘故，他此刻俨然已把宁简当做自己人看待，热心地招呼他落座动筷子。
      在场大都是B校的人，向怀更算是宁简的同事，众人也不至于无话可说。一边吃饭一边聊，没多久宁简就渐渐消除了最初那种拘束感。
      心上人第一次来自己住的地方，萧晓有些激动，他指着室友们一个个朝宁简介绍道：“这个是我房东，”说完黎亚君他又指着向怀，“——旁边这个是房东太太。”
      向怀：“……喂。”
      宁简忍着笑打招呼：“向老师。”
      向怀也笑着点头回应，然后把黎亚君扔到自己碗里的青椒又扔回去：“不要挑食。”
      房东斜起眼睛看他，“太太，一个青椒而已，别这么认真啊。”
      宁简：“……”
      萧晓又看向三儿和方义同：“这是在附中念书的……三儿，你大名叫什么来着，我怎么一时想不起来？”
      三儿：“……你是故意的吧。”
      方义同：“建忠，他可能真的没想起来……”
      萧晓：“对，想起来了，你叫李建忠！”
      宁简：“……”
      认识了701的全部成员后，大家逐渐话多起来。宁简万分震惊地发现在场几个人竟然都是两两凑对儿，而且看起来还挺幸福。
      由人及己想到自身情况，宁简便不禁有些黯然。
      倒不是说他对卫明耀还有几分留恋，但两人的感情如今如履薄冰，他心里也明白，想继续走下去太困难，要不就是这样牵扯不清得过且过一辈子，要不就只能一次性断个干净。
      宁简到底是心软的人，他在等卫明耀向他开口。但卫明耀自回了父母家后就没再跟他说过半句话，不管那场相亲结果如何，他也没给一个回复。
      ——在这场感情中，他果然还是太被动了。
      宁简轻轻叹了口气，便听到萧晓担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我房间太乱啊？”
      环顾一圈，他专程打扫过一遍哩，应该不会很糟糕吧？
      宁简转过身笑了笑：“没有，比我想象中整齐得多。”
      萧晓这才放心地说：“那就好，哈哈。”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气氛有些微妙。
      心上人来参观自己的房间，任谁都会觉得忐忑。大家都想把最好的状态留到在乎的人面前，萧晓自然也不例外。
      他房中只有电脑桌前有张椅子，宁简没地方坐，便坐在他床角上。这场面令萧晓恍惚了片刻，而后他才反应过来，宁简如今真的没有在躲他了，他们其实可以从朋友做起的，虽然他很想马上就和对方发展成恋人关系，名正言顺地关心他照顾他，但他老爹说过，感情的事不能急。那老男人当初拿下他舅舅用的便是柔情攻势，一边主动出击，一边又留出一个回旋余地，让对方自己去考虑。
      萧晓虽然羡慕他们俩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他自己面对感情时，却没有他老爹那样条理清晰了。
      原本他幼稚的以为，爱情就是一场实力竞争，谁的条件好谁就能赢，宁简如果不选他，他都觉得没道理。
      可萧晓在无数个夜晚里翻来覆去的想，却发觉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在这场以真心换真心的较量中，他自认为他对宁简的喜欢不输卫明耀，可他应该做的并不是更多的去喜欢宁简，而应该想办法让他也认可自己、接受自己。
      舅舅说的没错，他现在的确还太年轻，宁简早就过了可以随便谈一场不顾未来的恋爱的年龄，不管萧晓多早熟，但两人的阅历、人生观的差距摆在那里，中间还横亘着宁简和卫明耀相处的七年时间，萧晓在一次次鼓励自己的时候，却也不得不正视这些问题。
      静默的气氛太压抑，萧晓似乎在想事情，宁简也不打扰他，直到手中的水杯见底，他才缓缓道：“萧晓，改天……我送你一盆仙人掌吧，你放在电脑旁边，可以吸收辐射。”
      萧晓惊喜地看向他：“怎么会想到送我礼物？”
      宁简微微一怔——他并不是抱着送礼的想法说出这个话，只是有一点担心萧晓的身体状况，健康就是靠每个生活细节维持的，他不希望萧晓才十几岁就整天饱受电脑辐射的侵害。
      可这话明白的讲出来也不大合适，于是宁简便笑了笑：“你上次不是送我一个戒指？这是回礼。”
      “那个戒指，你不是说不合适嘛，而且也从来没见你戴过……”萧晓有点高兴也有点委屈，突然神色又明亮起来，“——对了，我说过会重新送你一个，改天咱们一块去挑好不好？”
      挑戒指这种事以他和萧晓的关系去做显然是不靠谱的，宁简便沉吟着没有说话。
      萧晓立刻也意识到了这个建议的不合理，登时又沮丧起来。
      宁简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心疼他不高兴的模样，心里刚刚有些松动的时候，却听见房里响起了手机铃声。
      萧晓拿过手机接起来，竟然是恒宇的寇总打来的。
      寇成宇也没有说工作的事，只是想请他吃个饭接风，萧晓本来不想答应，但转念一想，他又改了主意。
      “——好，我待会就过来。”
      他挂掉电话后，宁简顺口问：“有事情要忙？”
      萧晓点点头：“唔，我得去恒宇一趟。”
      ——恒宇。
      这个名字令宁简出现了短暂的失神，而后他站起来道：“那我就不打扰了，也快到上班时间了。”
      才见面就要分开，萧晓心里立时涌出不舍：“那我下次来找你？”
      宁简看着他满脸希冀的样子，不由轻轻点头。
      寇成宇见萧晓从门口进来，一时间倏地愣住。
      大约是由于锻炼的缘故，这少年原本略嫌苍白的皮肤看起来健康不少，人虽然还有些偏瘦，但整体来说算得上容光焕发了。
      “萧少这次回家看来收获不少嘛。”寇成宇取出柜子里藏的好酒，打开来为萧晓倒了一杯。
      “唉——都是被生活逼的。”
      “怎么，除了看上去气色好了之外，对人生也有所感悟？”
      “形势所迫，不得不感悟啊。”
      “哈哈哈，你这小子……对了，回L市也不跟叔叔说一声，不够意思。”
      萧晓无辜地端起酒杯：“我忙着约会呢。”
      “哦？”寇成宇感兴趣地打量他，“——原来如此，都说爱情的力量最伟大，看来我是真老了，对待爱情不如你们年轻人积极。”
      “寇叔叔想寻找爱情，不如先询问一下寇夫人的意思吧，”萧晓促狭地笑了笑，“最近有什么新成果？”
      “最大的成果就是设立了网游分公司，技术部调过去一部分人，成天忙着做游戏呢。”
      萧晓看了寇成宇一眼，“——他也调过去了？”
      寇成宇自然明白萧晓指的是谁，“是啊，本来不打算调他，可卫明耀自己申请要过去，他为公司贡献不少，上边考虑考虑就同意了，”他说着说着，突然看向萧晓，“——你不是也想去做游戏吧？那总部这边可就没多少人才啦。”
      “不是，我就有点事想问问他而已，再说恒宇人才这么多，怎么会缺我一个？”
      ——人才就像钱，谁会嫌少？
      寇成宇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两人约定好接风宴的时间后，萧晓便打车去了分公司。
      他有工作人员的证明，于是得以顺利进去，接着便在工作室的一角看到了卫明耀。
      卫明耀的表情不像是在工作，倒像是在写情书。
      萧晓走到他身后时他都没什么反应，依旧沉浸在电脑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地敲着键盘。
      屏幕上那个笑容可掬的小人儿明显是按照卫明耀本人的模样制作的，他不时翻个跟头，啵个飞吻，或者变出一束花来，动作可爱滑稽，表情丰富，看样子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萧晓有些啼笑皆非地抿着嘴唇，又见卫明耀十指飞舞地弄出个白框——他便明白这是在为小人儿输入文本程序了，这一步完成之后，小人儿便会随着动作蹦出一个对话框，里面则写着他想说的话。
      卫明耀却在这时突然停了下来。
      萧晓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的手指数次握紧了又松开，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地打了个“宁”字，之后又顿了一阵，却将那个字消除了。
      之后他又打了“琳雅”二字，接着话便顺畅了许多。
      萧晓一路看下去，发现卫明耀整段话是这样的——“琳雅，生日快乐，希望这份礼物能带给你笑容，当你看到他的时候，就能想起……”
      就在此时，卫明耀猛地停住，然后回头。
      看见萧晓的瞬间，他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尴尬神色，然后伸出手去将屏幕关了，黑着脸道：“萧少怎么有偷窥的爱好？”
      萧晓笑道：“总比阁下有偷拍的爱好要强一些。”
      卫明耀噎得说不出话来——那件事确实错在他身上，事后他也后悔过，但错已铸成，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你来这边有什么事吗？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答对了，就是来找你的。”
      卫明耀哼了一声：“有何贵干？”
      萧晓拉出旁边的椅子坐下来，直视他道：“卫大哥，我就想问问你，你和宁医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卫明耀的表情僵了僵，波澜不惊地说：“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萧晓耸了耸肩：“你对他不好，当然和我有关系了，因为我想对他好啊，你又不要他，又不肯把他让出来，这不是耽误别人么？”
      卫明耀不由加大了音量：“谁说我不要他？”
      萧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把他看得心里发毛。
      “那个叫琳雅的姑娘，想必很对卫大哥的胃口吧。”萧晓不疾不徐地说。
      卫明耀猛地一震——他果然什么都看见了！
      张琳雅正是前不久他母亲为他介绍的女孩，卫明耀原本是抱着敷衍的心态去见对方，结果在看到那女孩的同时，他却再也挪不开视线。
      她的眼睛，长得很像宁简。
      温润的，漂亮的，仿佛装着水的眼睛。
      卫明耀第一次认真地和相亲对象开始谈话。
      他惊喜地发现这个女孩的性格也跟宁简一样内敛安静，她话不多，大部分时间是在倾听，但她总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回你一个眼神，令人觉得心安。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是女性。
      是女性，就能和他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牵手、拥抱，能带给他正常的家庭，将来他们还会有个孩子，叫自己爸爸，叫她妈妈……
      卫明耀不由就联想到了很远的地方，然后，他越想越觉得幸福。
      那次相亲之后，他终究还是动摇了。
      然而他和宁简的感情已经维持七年，割断了也势必会是一次切肤之痛。
      他一边劝说自己放弃宁简，一边却时常想起他们当初经历的甜蜜时光。
      人类到底是感情动物，卫明耀也不是个完全唯利是图的人，在这种时候，他也会犹豫，也会不舍。
      而今天萧晓的出现，无疑给了他当头一棒。
      ——不能再踌躇下去了。
      放弃宁简的话，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投入一段新感情；可若是就这么放弃，他们这七年来无数的分分合合又算得了什么？
      在他漫长的思考过程中，萧晓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卫大哥，是个男人就果断一点。”
      ——对方的战书下的铿锵有力，卫明耀却不愿再接。
      此时此刻，他不想为了这岌岌可危的感情去放弃另一段幸福。
      “……我会和他……说清楚。”
      萧晓的眼睛亮了亮，满意地站起身，说了句：“谢谢。”
      ——他明白宁简心软，与其逼宁简做出选择，不如换个角度让卫明耀认清事实。
      只是过程比他想象的顺利许多，这倒不得不感谢卫明耀身边出现了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