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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怎样的答案都无所谓。
     　　
     　　等莱伦再次注意到时，怀里的人又睡了过去。
     　　轻轻地在对方漆黑微卷的发丝上印下一吻，莱伦嘴角勾出浅淡而温柔的弧度，也跟着闭上了眼。
     　　
     
     
     
     
     三五话
     
     　　天空，蔚蓝如洗。
     　　柔暖夺目的光，透过片片绵软白净的云彩，轻抚过宽广的公路。
     　　车窗外有涌进的凉风以及绚烂分明的晨光。金灿灿的日光笔直地切入，晒得猎的脸庞不禁染上了厚厚的热度，浓黑的发色也跟着浅下了一层色素。
     　　
     　　在汽车旅馆吃完早餐，猎强硬地将一半的住宿费用付给拒收的莱伦后，两人便驾车离去。
     　　而接下来的路途上，黑发青年基本都维持着一个姿势。手肘支着车窗，手掌拖着下巴，垂着眼，就这样百无聊赖地望着车窗外。完全无视着耳边有说有笑，一个人唱着独角戏的莱伦。
     　　
     　　“猎，”莱伦忽然停下嘴边的八卦，“你睡着了？”
     　　“没有。”淡笑地敷衍。
     　　“那干嘛不陪我聊天？”莱伦笑得忒厚脸皮，“放着帅哥不搭理，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猎是真的笑不出来了，“莱伦……”
     　　“什么？”莱伦转过脸来冲他露出迷人的微笑。那带着几分好奇的蓝瞳里略显得有些孩子气。
     　　猎很认真地看着他：“你非得这么自恋不可吗？”
     　　“当然不。”莱伦重新望向前方，回答得泰然自若，“我的自恋只针对你……”
     　　“……”猎无言，“你很讨厌我？”
     　　“怎么可能？”莱伦好笑地回答，随即空出一只手来捋了下垂过肩头的一缕金色鬈发，“我只是想让你多多注意到我的优点而已。”
     　　“……”
     　　
     　　倏忽间，猎想起了一句中国话：多说多错。
     　　好吧。他愿意退一步海阔天空，承认错的不是莱伦，而是自己。此时此刻，猎深悟到多问也是错。他不该有所提问的，因为最后噎住的总是他自己……
     　　
     　　“对了，猎，我有件很严肃的事要告诉你……”莱伦目视公路，正色道。
     　　“什么？”他根本不认为对方会有严肃的事。
     　　“鉴于你今天给了我昨夜的住宿费，导致我的恩根本没有报。所以说，在这之前我得跟着你——”
     　　“何必这么麻烦呢？”猎笑得灿若桃花，“把钱还给我，一切就一笔勾销了。”
     　　“……”莱伦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闷闷地问，“你就那么讨厌旅途上多个伴啊？”
     　　“没错。”猎轻描淡写地应道，“而且，我根本就不是在旅行。”
     　　“嗯？”
     　　“实话对你说吧，”猎闭了闭眼，耸过肩，“我是黑手党的杀手，现在一直都在被人追杀。”
     　　“哦……”莱伦听着好笑，“好莱坞电影？”
     　　“信不信由你。”猎也承认，这话听起来非常的不切实际，“我在之前的一场事故里受伤从而失去了记忆，所以也无法真正确认追杀我的人到底都有哪些。跟着我，你只会被我在危机关头拿来当做肉垫，给射成马蜂窝而已。要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就给我滚远点。”
     　　“哦呀~~~好可怕呢~~~”莱伦声音阴阳怪气，故意装作一副怕怕的模样。
     　　“……”猎无语凝噎，决定还是让对方被射成马蜂窝吧。
     　　
     　　失笑地瞥了眼被自己搞得郁闷不已的猎，莱伦又将话题拐回正经道上：“猎，你有感到过害怕吗？”
     　　猎横眉一挑：“你以为呢？”
     　　“抱歉，”莱伦笑，“我不是指被人追杀。我是想知道，没有记忆的你，会觉得不安吗？”
     　　“……”猎停了停，“不会……因为从一开始，就有人一直在照顾我……”
     　　“是吗？”莱伦若有所思，“真是叫人羡慕呢。”所指的是那个照顾猎的徐飞龙。
     　　“没什么好羡慕的……”误以为羡慕被照顾的自己，“因为失忆而被照顾，滋味不见得会好。”
     　　“对不起……”提到对方不乐见的事，莱伦很诚恳的道歉。
     　　猎闻言，一笑置之：“真要是觉得对不起我，到达城镇后就各走各的路，不要再跟着我就是最好的致歉。”
     　　“那可不行。”斩钉截铁地答道。
     　　“我说……你为什么一定得跟着我啊？”猎无力地扶额。
     　　“因为我喜欢你啊。”莱伦笑呵呵地直言不讳，“说出来你或许会觉得很滑稽，但我的确是对你‘一见钟情’。”
     　　“……？！”猎惊怔，“为什么？”不禁感到有点好笑，“我什么都没做吧？”
     　　“难道非得做什么？”莱伦斜过一点视线，笑着重复，咬重了几个字的读音，“我说过，我是一?见?钟?情！”
     　　猎愣愣地注视着他：“你是同性恋？”
     　　“不。”莱伦特优雅地回答，“我只是喜欢你，而你刚好是男人而已。”
     　　猎听完，打趣地笑起来：“你认为被身为男人的你这样说，我会很高兴？”
     　　“当然不会高兴。”莱伦坦然，“我会这么说，只是不想再欺骗你……”
     　　猎讶异了一瞬。随即笑得一如往昔。
     　　
     　　“真是谢谢你的喜欢。”猎的笑异常清晰，口吻里有不屑，“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暖金色的光芒下，俊美青年所露出的微笑是那么的鲜明而温柔。可那双被阳光灼出光点的瞳孔深处所透出的，却是淡淡的疏离感。
     　　
     　　“没关系。”莱伦的每一个字都那么的坚定，“即便如此，我也没打算放弃。”
     　　“……”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小强精神”，猎顿时语塞。
     　　“那，要不要我来猜猜你喜欢的是哪种类型的人？”莱伦忽而又开起玩笑。
     　　“哦？”猎倒也好奇起来，“你倒是猜猜看。”
     　　“嗯……”似有琢磨，“我想，你喜欢的……应该是那种性格比较温柔，会照顾你的同时，也需要你陪伴的那类人。”
     　　
     　　猎傻眼。尽管非常不愿意去承认，可多少还是被男子给猜中了。
     　　不管是被猎视作最珍视之人的碧珊，还是失忆后一直留在他身边的医生徐飞龙。这两人在本质上都真的如莱伦所总结的那样。
     　　其实要是他不说，猎或许根本就没曾去注意过这些细节。
     　　“你果然很厉害……”垂眼笑起来，猎的声音突然轻得微不可闻。
     　　
     　　最后，以驾车的司机不应该闲聊分神，以免造成车祸为理由。猎单方面地结束了对话。
     　　重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不知不觉间，公路两旁的景色已经拓展为两片茫茫的草野。从沿着公路往下的山坡，一直到绵延至远处层层叠叠，如油画般细腻的山峦为止。大片的油绿夏草中纷杂着零星细小的白色花朵。非常纯粹的白，仿若从大自然中一点一滴提取而出的纯白。映着临近正午的灼热阳光，泼出了热盈盈的温度和亮丽的色彩。
     　　猎喜欢上了这里的风景。静谧而朴实。
     　　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喜爱选择步行的原因。不是节省得连车费都舍不得，而是他在开始独自一人的漂泊后才发现，慢慢行走在道路上，是可以看见各种在车上看不到的精致画面的。
     　　
     　　“停车。”猎忽地开口，“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
     　　得知莱伦对自己的感觉不是开玩笑后，猎更加认为有必要远离这个男人。反正距离最近的城镇也没多少路了。猎觉得在这在那分开都没差。
     　　“不行……”莱伦势必不打算放人，笑，“我说过我喜欢你，想要留在你身边的。”
     　　“我也回绝过你了。”猎冷冷地说。
     　　“猎……”莱伦不由长叹息，“你需要我的，相信我。”
     　　“我不需要任何人。”猎冷言冷语，“我再说一次，给我停车。”
     　　“如果我拒绝呢？”莱伦嘴角扬起促狭的笑。
     　　“……那就算了。”明明是无可奈何的句子，可猎却笑容狡黠。一点点运筹帷幄的快意绽放在一闪而逝的微笑里：“不劳你大驾，我自己可以解决好一切。”
     　　
     　　电光石火间，莱伦立即醒悟对方真正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了。
     　　根本不给莱伦任何反应的时间。猎飞快地打开车门。高速行驶的车速与空气摩擦所产生出的烈风霎时凶猛地涌进驾驶室内。顶着这呼啸而进的猎猎强风，猎不要命地从车内纵身一跃而出！
     　　
     
     
     
     
     三六话
     
     　　“猎？！”莱伦惊呼。
     　　一刹那，对方惊险的动作促使他的心脏像是快要炸裂般地跳出胸膛。刺骨的恶寒瞬间冻结了男子的血液。
     　　莱伦一脚猛踩刹车！车胎在地面上瞬即擦出一道刺耳尖锐的声响。
     　　急刹的剧烈冲击力让莱伦的身体控制不了重心地震了几震。稳住后，他飞快地开门下车，焦急万分地想要去查看猎此刻的情况。
     　　然而，在宽广的公路上，莱伦没有看到猎的身影。
     　　
     　　是在跳车后被惯性带动从而翻滚到路旁的浅山坡里了吗？
     　　莱伦急忙沿坡走下。山坡不陡，但油绿的杂草很长，几乎快要漫到莱伦的膝盖处。
     　　“猎——？！”
     　　莱伦眯着眼，迅速而精准地扫描着目及之处每一寸草丛。焦躁的叫喊突兀地扰碎了这里的宁静。
     　　“怎么样？停车了吧？”浅浅的笑声传来。
     　　闻声，莱伦紧绷担忧的心才终于得到平歇。他循声走去。
     　　
     　　猎沉沉地躺在茂盛的草叶间。耳边草地沙沙的声响一停顿他便随即旋过眸子，扬起一个巨大的弧度，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了身旁站立着的金褐发男子脸上。
     　　“你知道你刚才的举动有多危险吗？”莱伦面色一沉。
     　　“知道。”猎笑得不以为意，“但我从来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
     　　“要是我刚才的车速再快一些的话……”
     　　“现在说这些不是很无意义吗？”
     　　莱伦幽幽地叹气：“真是服了你了……”他不应该因为猎失忆而忘记了对方骨子里的那股倔性，“你有受伤吗？”
     　　“只是一点小小的擦伤而已。”猎仰望着醉人的晴空，忽视着对方担心的口气。
     　　
     　　注意到猎压在草上，被覆盖在下方的左手手臂的擦痕，莱伦虚了虚眼。折回到车上，拿来了一个急救箱。
     　　猎见状，目瞪口呆。忍不住笑道：“你准备得真仔细。”
     　　“因为我知道一定会有需要它的时候。”莱伦耸耸肩，笑了笑，捞过对方受伤的手臂。
     　　“不用了。”猎坐起身，抽回手来，“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莱伦倒也没有勉强，随着对方的意。
     　　
     　　虽然猎在医疗方面不如徐飞龙职业级的拿手，可毕竟从小就过着舔刀子的生活，这点简单的包扎还是没有问题的。
     　　看着他利落地处理着小手臂上的擦伤，莱伦低沉着声音说：“下次不要再这样乱来了。”
     　　猎抬起眼，扫了扫对方的表情，笑道：“这跟你没关系吧？”
     　　“怎么可能没关系。”莱伦突然一笑，笑容真挚，“我不是说过我喜欢你吗？看到你受伤，我会很心疼的。”
     　　“这话去跟你的女人说去吧。”猎说。在他这里不受用。
     　　“你在怀疑我的感情？”
     　　“我没时间去怀疑。”猎看向莱伦的眼睛，“我已经拒绝你了。况且，我不是也对你说过吗？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可能会喜欢上你的。”
     　　“那又怎么样？”莱伦顶过猎的话，“你说你有喜欢的人。可那个人呢？他喜欢你吗？如果他喜欢你的话，那么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他会放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为什么不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猎一阵愕然。看惯了莱伦那吊儿郎当的模样，突然听见对方口中吐出这样义愤填膺的句子，还真是令人感到惊讶。
     　　“呵……你还真是有张利嘴……”黑发青年的目光落在了延绵至山峦的草野上。
     　　“利嘴到说不上。我其实是——”莱伦停顿一下，似乎在思考那句话怎么说。两三秒的滞缓后，金褐发男子才随即狡黠地笑，“我其实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刀子嘴、豆腐心？”猎立马笑开来，“你这个人很有趣……”
     　　莱伦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看到猎笑得很开心，心里也跟着开朗不少。
     　　
     　　曲起一侧的膝盖，单手抱住，猎微扬起头。温暾暾的风卷带着夏草的香味，温柔地撩起了青年额前的发。迎着扑面而来的清风，猎惬意地微眯着眼，像是某种柔软的小动物。
     　　莱伦看了他一眼，也随着对方一同欣赏起眼前的美景。
     　　将两手支在背后，凝望着蔚蓝的天。他说：“要是想要停下来看一看，可以直接对我说的……”
     　　猎笑了笑，摇摇头：“我不是想要停在这里看一看。只是这画面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困惑的目光迎过来。
     　　“有个少女热爱晴空，热爱阳光下的花田。”他视她为自己的一切，只要他一息尚存，她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莱伦的心骤然一紧，忽然觉得四下静默得可怕。
     　　“她叫碧珊……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猎喃喃地说道。
     　　“猎……你……”莱伦的瞳孔慢慢收紧，“你恢复记忆了……？”
     　　猎转过头，直勾勾地凝视着他。半晌，才笑着说：“没有，我只想起了碧珊而已。回想起了怎么跟她相遇的，以及一些跟她生活的片段。她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最后离开了我……”猎垂下眼睫，“可我想不起她是怎么去世的了。但我至少明白，她的死一定不是单纯的死亡。”
     　　“……所以你想要找到凶手？”
     　　“我想啊，”猎笑，“但我做得到吗？现在我自己都是自身难保，根本没有多余的线索让我去寻找碧珊死亡的真相……”
     　　“猎……”
     　　“所以当我独身一人时，我明白了一件事。”猎说，“以前的我其实是个非常懦弱无能的男人，从来都需要一个精神支柱来让我努力走下去。一旦失去那个人，就会迷茫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