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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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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宝玉眸中隐含的痛苦与无奈,玄赋既感不安又觉内疚,待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宝玉已沿着游廊远去了。一时间,玄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愣站原地目送宝玉背影消失。
       少时,怜诗出来,见玄赋正站在游廊的口子上出神,遂走近推了她一把问道,“这是怎么了?大头日下的,站在这里发什么愣呢?”
       玄赋摇了摇头,也没了顽闹的精神,找了个忙的借口扭身走开了。
       宝玉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荣国府。一路上只觉心神恍惚,下马时也差点一脚踩空跌落在地。还好茗烟眼明手快飞扑上来将他一把抱住,不觉七魂吓掉了六魂,扶了他不住喊着,“我的小祖宗,怎么去了一趟王府回来,把魂也给丢了?还不仔细脚下,若再磕了碰了,又是半月不得出门。”
       宝玉直等双脚落地,才感觉股间一阵剧烈的扯痛。当着茗烟等人的面又不好去看,只得强忍着一步步朝怡红院走去。路上双腿摩挲,只令身后那难以启齿处痛得越发厉害。
       好容易挨到怡红院,袭人等人正在门口张望着,见宝玉进来,迎上前笑道,“林姑娘、林公子、柳公子回来了。如今都在老太太处。”说着,拉他进房,取了衣服就要替他换上。
       宝玉也不知身后是否出血,不敢让袭人瞧见,忙接过衣服道,“我想起有个要紧事要找瑾容兄。你且去老太太那里带个话,让他来怡红院一趟。”
       袭人疑惑的看着他,还欲说话,宝玉已推开镜门进到里间,只好打了帘子往老太太那边去了。
       等袭人离开,宝玉忙将外袍一件件脱下,回头去瞧时,果见雪白的里裤上染了些许红。刚要脱下,晴雯推门进来,目光恰好落在那抹刺眼的红上,大惊失色,慌忙上前道,“哪儿来的血?这是怎么说的。不过出去几日,回来身上就这么带着血,莫不是王府的人对你用刑了不成?”
       宝玉哪里好意思跟她解释,只得胡乱推说从马背上摔下来不小心划破了大腿,总算是哄得晴雯相信,又道,“这原也见不得光的地方。你快出去,等一会儿瑾容兄来了,我自会让他替我上药。”
       晴雯本不肯,非要亲自替宝玉上药,却经不住宝玉一阵好劝歹求的,想着如今他也大了,只是有那羞愧之心的。便也不拆穿他,依言退了出去。
       在外间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林瑾容匆匆赶来。晴雯打了帘子让他进去,又伸手拦住袭人笑道,“想是太久未见,有什么贴己话要说,我们就别去打扰了。”
       听晴雯把话说到这份上,袭人心中纵使再有不悦,也不好多言。
       林瑾容进内屋时,宝玉正抹了药穿上新的里裤,所以也未曾瞧见他身上的血迹。
       “什么了不得的要紧话,还非得让我赶过来。”林瑾容找了张椅子坐下,笑道,“此去苏州耽搁了不少日子,本是定的几日便回,不想竟拖了半月之久。”
       宝玉边穿袍子边问他是为何事而不得动身,林瑾容说是家里的一些琐事,又和他说了些途中的趣事,才问,“你可是有事找我?”
       宝玉本是要遣袭人离开而随意找的借口,但听林瑾容这般认真询问,又觉有些尴尬,便在他对面坐了,问他,“倒是有个事。别的人我不好问,也问不得。正好你回来,不如就问你罢了。”
       林瑾容因问他何事,宝玉想了想,道,“金陵那些个皇族贵胄公子哥之间的风月之事,说来也是乱得很。只是,日前听人提及,虽顽闹归顽闹,倘若因此断了香火,势必要背了骂名。可是如此?”
       林瑾容颇为惊讶地看着他问,“你从何处听来的?”宝玉推说是天香楼听曲时其他的公子哥儿说的。林瑾容眉头轻蹙,静默半晌后道,“确是如此。孟子有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再怎么,也需得留了子嗣在世,才能止住悠悠众口。”
       宝玉抬头看了林瑾容一眼,随即又立即低下头去。黑长的羽睫在眼廓投下一圈浓郁的黑影,遮住了眼底深处的那抹暗光。
       似乎猜到了宝玉话中的含义,林瑾容叹了一口气,道,“多少公子流连风月之所,也不过是应应景,虚度岁月罢了。若真要定了主意与对方厮守,也是前路艰险。”
       宝玉依旧垂着眼睑,瞳眸被一片落寞黯然所覆盖。
       林瑾容不愿刺伤宝玉,但倘若不说清楚,又恐他日后伤得更重,索性一股脑道,“若是寻常百姓家,倒也罢了。但若是王爷,如何使得?正妃,王位,社稷重任,哪一样他抛得?”
       宝玉陡地一下想到了玄赋的话,嗓子眼处一阵干涩,张口挣扎了许久才吐出一句干巴巴的话来,“你,你知道……既然如此,为何人人都来这般劝言?”话音犹落,又想起这原与林瑾容无关,忙改口笑道,“不,瑾容兄好言相劝,宝玉应该感激才是。”
       林瑾容勉强笑笑,走近宝玉身边拍了拍他肩头,“你心中自有苦楚,我明白。若是真做了这决定,哪怕是要舍去些什么,也该早些觉悟才是。”顿了顿,又道,“你若是信他的,此事只管与他商议。你虽出生富贵,也终究敌不过世事定局。”
       宝玉此刻已稍稍平定心神,咽了喉间那抹苦涩道,“若是皇上下的旨,仍谁也不得违抗。何况你也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是再遮掩躲藏,也躲不过世人的烦碎言辞。”
       林瑾容语噎。又劝宝玉几句,恰好老太太打发人来传饭,便一同往前面去了。
       饭后,众人聚于一处顽笑了一回。再看柳长袀和林黛玉二人神情,倒比去苏州前愈发亲近了。只惹得贾母不住握了林黛玉的手叹着“可惜”。
       林黛玉等人从苏州带了一些特产和笔墨纸砚等物,交由紫鹃雪雁二人分类包好送去各处。独有宝玉比别人多了一倍。
       几人略坐片刻,林瑾容和柳长袀两人告辞。宝玉执意相送,并悄悄拉了柳长袀道,“我随你一同去店里。好些日子未见,也该咱们三个单独说回话才是。”又唤人去备轿。林瑾容忙拉住他道,“我与长袀自有马匹。你也与我们一道。”
       宝玉脸上即刻浮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尴尬,踌躇道,“近来身子不爽,坐不得马。”又恐林柳二人过细追问,遂唤了茗烟等人去备轿,三人一路去到柳长袀的店内,柳长袀才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多日不见,倒是消瘦了不少。”
       宝玉与林柳二人相交至深,原也未打算隐瞒,便将他与皇帝永颐之间的事说了一些,并道,“如今,我也没了主意。也不知他是何想法。若是真要召我进宫倒也罢了,只是这么些日子过去,却不见动静。偏又传了北静王去,到如今也未见回府。”
       林柳二人虽不知宝玉是如何与皇帝牵扯上的关系,但听他这么一说,也只觉事情格外难办。
       林瑾容道,“既是皇帝,岂能这般肆意妄行?如今这事,也只在北静王身上了。”
       宝玉正要说话,外头一小子急忙忙的冲了进来,“二爷快些回府,宫中来了人,说是要接二爷进宫的。”
       宝玉一惊,还未回神,柳长袀倒是推了他道,“还愣着做什么。先去宫中了再来。”
       宝玉道,“只怕这一次进去,也不得再出来了。”
       柳长袀笑着安慰他道,“你且放心,必能出来。”见宝玉疑惑,又补充道,“倘若真如你所言,北静王今日一早进宫,皇上也断不会择了这日子接你一同去的。想来是有话要和你说明。”
       宝玉这才略为放心。刚提脚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朝柳长袀道,“若无要紧的事,就趁早接了林妹妹出府去吧!荣国府,只怕是不长久了。”
       柳长袀大惊,忙抓了他问为何?宝玉道,“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只是我瞧着,这么大的府邸,就是靠些官中银两撑着也不足够。如今体仁阁正在查江南甄家,你可曾听说?”
       宝玉虽说得含蓄,但林柳二人却立刻明白,道,“一路来也听闻了不少,都是为这甄家的事。若是贾府也逃不过,可是真没个去处了。”心中略作思忖后,柳长袀问他,“你既看得真切,为何不与老太太,老爷太太等人明说?”
       林瑾容替宝玉答道,“这么大的事,老太太等人岂能不明白?哪个皇亲国戚家不是这样,外表光鲜,暗里不知藏了多少污/秽。这都已是暗例,既是要改,也难得很。何况,想来也都是老太太、太太等人默许的。不然,这么些事情,还能在管事人的眼皮子底下放肆不成。”
       林瑾容一席话正中宝玉心坎,点头道,“瑾容说的极是。这些事,非但不能提,反而要极力掩饰。粮仓虽大,也经不住千百米虫的凿钻。宁荣二府早已衰败,从内已然无法自救。我也只能另寻它法。此刻我千头万绪,还是等宫中回来再详谈。”
       林柳二人答应着,亲送出店门目送了宝玉轿子远去,这才回转。又想起他自身已然诸多是非,却还记挂宁荣二府,不禁叹道,“偏有这般多烦琐之事全摊在他一人身上。黛玉妹妹自小在荣国府长大,老太太对她万般宠爱。如今你我又和宝玉情如棠棣,就是念及这番情义,也该相助了他才是。”
       柳长袀笑道,“你说的正是我心中所想。只是此事非同一般,又有皇权在上,如何助他才好?”
       林瑾容蹙了眉头沉默不语。柳长袀知他心思缜密,断不会口出妄言,便也不急于催他,任由他沉思去了。
       这一厢,宝玉回府换了衣服,坐上宫中来的轿子而去。等入宫换了舆,又走了许久,才在御花园外停下。太监领着从石子路上走过,约莫一盏茶后方在万春亭外的桥头止步,恭敬道,“皇上就在亭内。贾公子请。”
       宝玉从白玉砌的曲桥过去,等亭外的执事太监通传后,进亭朝那黄袍在身的男子跪拜。
       永颐也不唤他起身,只问他近来如何,做了些什么等语,才道,“近来元妃身子不适,又值思家情切,朕特传你来见她一见。”
       宝玉忙叩谢皇恩。永颐弯唇一笑,道,“日前,元妃跟朕提及宝玉的亲事。说是有户人家的小姐与你甚是匹配。朕今日再见你,才知你原已到成亲的年纪。”
       宝玉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在心底胡乱猜测,永颐又道,“罢了,去瞧了你大姐姐后便回府去吧!”
       宝玉赶紧谢恩起身退出亭子。走下台阶,心里仍有不安,回头去看时,只见永颐正盯着自己,深邃的黑眸里隐着一丝冷冽的笑意。宝玉不敢多想,转身疾步离去。
       去请了元妃的安后,宝玉坐了轿子出宫,心里还在想着。他叫我进宫,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又让我回府。莫不是他已打消了召我入宫的念头?
       宝玉哪里猜得透永颐的心思,还以为真是北静王出言劝阻了。又想着不知皇帝赐婚一事是否属实。便打发轿子往北静王府行去。
     
       元妃抱恙求旨意
     
       一想到皇上要赐婚与北静王,自己非但不能阻止,还需得劝他娶正室留子嗣,宝玉心中一阵绞痛。
       事后,宝玉也时常回想,他既不属于这里,命运偏又将他送了过来。原只想找个靠山安逸的过完后半生,却又无端和北静王扯上纠葛。如今,就连皇上也来参合一把,将来究竟如何,他只觉心中茫然一片,毫无半点头绪。
       站在王府门口,宝玉犹豫着是否应该进去。
       不得不承认,玄赋和林瑾容的话十分在理。
       如今他人已站在金陵的土地上,融合了当时文化与习俗。这两三年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确令他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贵胄之间的风月情事到底是怎般回事。
       无论是亲王将军还是富家公子,又有几人真愿放弃地位、权势、富贵、娇妻,而去和一男子长相厮守?至少在宝玉看来,他仅遇见北静王一人独矣。只可惜,他到底还是个二等郡王……丢不开责任社稷。
       进到王府后,玄赋等人将宝玉带去了书房,并道,“王爷自回来后便一直留在书房,不许任何人打扰。”
       听玄赋一言,宝玉心中更加肯定“赐婚”是确有其事了。
       引着宝玉走到书房外院,玄赋稍作犹豫后,抿了唇道,“贾公子,先前那话,是小婢的不是。公子大人有大量,请不要放在心上。”
       宝玉本已走开,闻言停步回头,见玄赋满目忧伤,遂走回去问她,“怎么了?”
       玄赋脸上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朝宝玉掬身行了一礼,“我们这些做婢子的,都是希望主子好。但如今看王爷这样,也知他心中已有定夺。既是上位的决定,我们更无资格多言。”说着,语气微有梗咽,面上勉强维持笑容,眸子里却愈发的伤感起来。
       那一瞬间,宝玉的心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空寂落寞源源不断淌出,流遍他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你且放心。”宝玉心头无声叹息,安慰她道,“我自然不会令王爷为难。你们希望他好,我亦然。”
       宝玉的心剧烈颤抖着,双手紧握成拳,转身朝书房内院走去,脚下仿如灌了铅般,每走一步,沉重得令他感到心痛。
       走进书房,北静王正站在一副画像前出神。宝玉一眼便瞧出那是刚认识他时,自己给他的那副素描。想来是由广慧阁的内堂移到了书房,还命人精心裱过了。
       听见背后传来的细微响动,北静王回头,在看见宝玉时眼底那怅然无奈陡地一下消失,笑吟吟的上前握了他手道,“听说是有事才回府,可都忙完了?”
       宝玉分明瞧见他眼底那藏匿至深的酸楚,也知他是不愿自己担忧才故作无恙,心中更觉难受,强打了笑道,“差不多了。王爷从宫中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北静王悠扬起笑,檀黑的眼眸内漾着点点模糊的光,令人读不真切,“不过是为朝堂上的事罢了。倒是你,可要回家住去?”顿了顿,想起什么般,又忙问道,“听玄赋说,回府时是给你备的马。只怕你是坐不得的,如今可裂了伤口?快让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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