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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画是宝玉强项,六、七盏孔明灯的外观皆都不一样。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都被一一描绘上去。
       又去到鸣翠亭外围绕的清泉边看了一番,宝玉将晚间具体的摆放事项仔细说明,和玄赋、琉衣反复研究了何处放灯,何处摆花等等,一切准备妥当后,便着手安排起来。
       只因鸣翠亭位处偏院,又是北静王闲来无事独处之地,遂也未有闲人入内打扰,使得宝玉等人干起活来事半功倍,不消半日时间便将该弄的弄好,剩下的,就只等晚上到来临时安排即可。
       好容易挨过一日,前院子为北静王贺寿热闹非常,偏院里宝玉等人为晚上做准备也忙得天昏地暗。
       入夜后,依依呀呀唱了一日的戏班子总算停了下来,赶来祝寿的宾客走的走,留的留,北静王遣了人一一安排妥当。
       宝玉算了算,戏班子是戌时一刻停的,北静王是戌时三刻回的广慧阁。
       一进门,北静王见宝玉正在桌前弄着什么,便走过去笑道,“我等了你一日,你也只管躲在这儿不出去,还需得我亲自来问你要那礼物。如今可愿给我了?”
       宝玉将盒子‘啪’地一声关上,正色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准备好了就来喊你。”话落,又喊了玄赋进来道,“你且看着王爷,不许他乱跑,免得坏我们的计划。”
       玄赋笑着答应了,上前给北静王掬身行了一礼。
       见宝玉抱了盒子就走,北静王伸手拽住他道,“如今这王府俨然你成了正经主子,倒要把我扣在这儿,是何道理?”
       北静王半是拈酸半含抱怨的话引来玄赋的掩唇轻笑。宝玉回身看着他道,“府里的侍女姐姐们都想给你个惊喜,你现在去,还早了点。一会儿我们弄好了,玄赋就会带你过来。”说罢,凑过唇贴近北静王耳畔轻语道,“说话别那么酸劲,你的丫头在旁边看着呢!王爷形象都没了。”
       语落,朝北静王眨了眨眼睛,宝玉抱了那盒子兴冲冲的出去了。
       玄赋笑着上前替北静王倒了盅茶,见他走到一旁随手拿了书看,也不敢多做打扰,忙退到窗口去拨弄油灯,以免火光闪得王爷无法阅读。
       拨弄完灯芯,玄赋轻轻搁下金针走到一边站定,低垂着头等了片刻,见北静王看书入了神,便悄悄抬头打量了他一眼,心中暗道,看王爷方才那般说话,竟是在王妃跟前也从未有过的。平日里出入王府的王孙贵胄也不在一二,却不想那贾公子竟能得王爷这般另眼相待。
       少时,外头丫头来回,说是贾公子有请王爷移驾鸣翠亭。北静王放下书,淡如湖水的眼眸漾开一抹温柔笑意,朝玄赋道,“走罢。”
       玄赋忙挽了帘子,等北静王走出后跟着一同去了鸣翠亭。
       四个丫头各提了一盏灯笼在前引路,等到鸣翠亭后,那几个丫头朝北静王曲膝行礼,笑道,“贾公子说了,让王爷赦免其罪,在此稍候片刻。奴婢等告退。”说完,朝玄赋使了个眼色,一同退下。
       顿时,四周黯沉一片,只能透过稀薄的月光看见垂柳的阴影随风摇曳,亭外一弯清泉流动着涸涸水声。
       北静王倒也不觉有多害怕,却摸不着宝玉要给他看的,究竟是何物。
       正在心中猜测,突见一点光亮闪烁,顺着清泉款款飘了下来。接着第二点、第三点……整条泉水仿佛被洒下了细碎的阳光,透着潋滟彩光。北静王走近一瞧,原来是点了烛火的河灯,随着泉水的流动缓缓摇动着。
       北静王弯唇一笑,心中刚觉有些意思,只见身旁几棵垂柳同时闪耀出绚丽的华光,将整个鸣翠亭映照得宛如白昼一般明亮。与此同时,几盏孔明灯遥遥升起,在天际下轻悠飘动。细看之时,才见原来每一盏孔明灯都有丝线系与柳梢头,宛如风筝一般飞得高远却又不至于消失不见。
       起初藏匿与各处的侍女丫头们皆都手捧河灯走出来,异口同声说着祝寿贺词,将北静王笑着围在圈中央。
       北静王含笑点头。只见宝玉和怜诗从小桥的另一边走过来,宝玉双手空空,怜诗手中却捧了一只盘大的糕点走过来。
       北静王笑吟吟的注视着宝玉走近,笑言,“这礼物果真新鲜有趣。只是,你怎么却是空着两手?”
       宝玉眨了眨眼睛,“你猜。”
       一旁的侍女丫头皆都轻笑着。北静王正敛了几分笑欲要开口,宝玉笑着朝他伸出右手,悠地一转,一朵娇嫩的鲜花凭空捏与指间。
       四周传来侍女们惊讶的低呼声。北静王一怔,随即笑道,“如何做到的。”
       宝玉将那花送给北静王,笑嘻嘻的道,“变出来的。”说着,打了个响指,一条鲜艳的丝帕从掌心落下。
       将丝帕摊开包住左手,宝玉笑眯眯的朝上吹了口气,道,“这个是我送给王爷的。”掀开帕子,一个水灵红润的桃子静静搁在手心。
       将桃子恭敬送给了北静王,宝玉拍了拍手道,“没了。”
       北静王这才回过神来,遮掩不住眸中满是喜悦之光,笑道,“今年生辰,比往年更觉有趣。”又与众侍女道了有心,跟着在桥边观赏了一回河灯,享受了晚风拂面的清爽,才打发众人散了,和宝玉一同回到广慧阁。
       等梳洗更衣后,北静王遣退了侍女,这才将握了宝玉的手拉他坐下,低唇在他耳畔柔声问道,“何处学来的?”
       “秘密。”宝玉倒了杯茶一仰而尽,松了北静王的手起身走到床边,“你睡不睡,再不过来,帘子让你来放。”
       北静王笑着走了过去,示意宝玉只管躺到里面便是,自己则伸手去放纱帐。
       等北静王靠着自己身旁躺下后,宝玉才道,“明天我就回府去了。”
       北静王微蹙眉头,问道,“为何急着回府?”
       宝玉想了想,道,“其实这次你过生日,原本也不需要我来的。前头热闹成那样,跟我也没多大干系。明日我就回去,日后你闲了,我再来就是。”
       北静王也不强留他在此,只在衾被下握住宝玉的手道,“回去倒也罢了。只是有些事,切莫一并忘却了才是。”
       宝玉反手回握,笑着应道,“我当然不会忘。你也别忘就是。”
       两人又说了会笑话,直到三更才朦胧睡去。
       次日一早,北静王遣了丫头送宝玉出府,并让侍从骑马一路送回荣国府才可。
       宝玉前脚刚进府,后面便有人送来帖子。宝玉正忙着换衣服,便让袭人帮他看了,只说是冯紫英在天香楼设宴,请宝玉过去聚一番。
       宝玉一看时辰尚早,便先去贾母处请了安,又到潇湘馆问了紫鹃林黛玉的药,才回怡红院重新穿了衣服出门。
       等到天香楼,见薛蟠,蒋玉菡,林瑾容和柳长袀都在。宝玉一进门,别人还没怎么着,薛蟠已经大笑着迎上前来,一把揽住他的肩头道,“宝兄弟大好?听说这两日去了北静王府上,我们还只琢磨着怕是要得一些时日才能回来,不想今日就能请动你了。”
       宝玉脱了外披交给跑堂的小子搭在屏风上,不着痕迹移开薛蟠的手道,“是王爷过生辰,让我也去跟着热闹一回。”说着,在林瑾容身旁坐下,笑问,“今日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好日子?还特意下了帖子来请。竟又凑得这么巧,我前脚才刚进门,后面帖子就来了。”
       冯紫英先替宝玉斟了酒劝他饮下,才笑道,“自然是派了小子在荣国府门口打探,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今儿个也不为别的什么事,就是琪官过两日要出京城一趟,便聚了大伙儿一起乐一回,也算是为其践行。”
       宝玉知道“琪官”就是蒋玉菡的戏名,忙笑着说了几声“应该”。
       少时,菜色上齐,冯紫英劝着各人喝了几盅,只让大家随意。宝玉原也不是个能喝酒的,但见今日既是饯行宴,少不得多喝了几杯。一时间酒劲上来,只逼得他双颊酡红,眼眸却愈发璀璨黑亮起来。
       那薛蟠是个每次喝多了总要闹事的主子,见宝玉多喝了几杯酒后竟是这般面色撩人,如施粉黛的女子一般,不禁握了一小酒壶上前搭住宝玉的肩头,趁着酒意笑道,“平日里见宝兄弟也是个最不爱沾酒之人,却不想原来喝多了是这般动人。”
       宝玉只因起初被冯紫英多劝了几杯,又陪着蒋玉菡喝了不少,再加上那酒入口清爽后劲却是极强,这会儿也是视线模糊,脚下站立不稳,身子有些轻飘飘的发软起来。
       宝玉虽觉头昏脑胀,视野迷蒙,心底却是异样的清除。知道薛蟠说了那不堪的话,不禁怒火中烧,想要甩开他的手,无奈身子乏力使不出一丝的力气。正值气恼之时,林瑾容已经起身走过来将宝玉扶到自己身边,笑道,“宝玉不擅饮酒,今日只怕也是极限了。不如就此作罢,改日再饮。”
       蒋玉菡见宝玉是真有了几分醉意,又听着薛蟠方才那话却是造次了,便答应着散了宴席。
       冯紫英素来最听林瑾容的,只要是他说一声,哪有不肯依的,便上前帮忙扶了宝玉,刚要离开,薛蟠却上前笑嘻嘻的拦住门口,一双眼睛醉得都睁不开了,偏还不肯让路,“就这么回去当然不行,若是府里老太太、太太知道宝兄弟喝了酒,宝兄弟又要挨训了。不如把他送去我的住处,离荣国府近,等他醒来,我也好送他回去。”
       林瑾容一听矍然大怒,蹙了眉头正要开口怒喝,只见冯紫英暗下按住他手背,朝薛蟠笑着开口,“你自己也跟个醉猫似的,还能扶了宝兄弟去不成?你且让小子把你扶回去才是正经。出来时听闻薛大妹妹今日也来了家住,近来你母亲又为你常年在外喝酒闹事心烦,你还不快想了好对策去瞒了你母亲妹妹,晚了回去少不得又让她们灰心失望。”
       一席话落,半是强硬半带客气,冯紫英也不管那薛蟠听进去多少,只唤了他随行来的小子将他少爷给扶开,又跟蒋玉菡道了罪,这才和林瑾容、柳长袀一同扶了宝玉离开。
     
       忠顺王有心怜玉
     
       冯紫英先帮着林瑾容和柳长袀将宝玉送到城南咏巷的柳府,再对林瑾容道,“贾府那边还需得我亲自过去一趟,就说是家父留着住一晚,想来贾老太太也不会怪罪才是。”
       林瑾容一直都视冯紫英为那等纨绔子弟,除了吃酒玩乐终日无所事事。不想今日见他说话行事却有几分大将之风,也不禁把素日那等嫌恶之心微收两分,送他出府道,“方才多谢。”
       冯紫英虽是爽朗性子,却只禁不住林瑾容的夸,脸颊一下涨开一层薄薄的红晕,手足无措的挠了挠后脑道,“不用,不用谢。”
       林瑾容轻笑点头,请冯紫英先行上马,欲要目送他离去。冯紫英死活不肯,执意要林瑾容进了府才肯上马。拗不过冯紫英的请求,林瑾容只得笑了笑转身回府了。
       等林瑾容走远,冯紫英这才收回目光朝身旁的小子道,“瞧见没,方才他对我笑了。”
       那几个小子笑了起来,只惹得冯紫英啐道,“笑什么呢?没闲的也来看你冯大爷的笑话不是了。还不快拉了马缰上荣国府去一趟,仔细晚了误了正事。”说着,策马离去。
       这一头,林瑾容将宝玉扶到他住的房间,让丫头替他擦脸更衣后,对柳长袀道,“明日都有正经事要做,且早点歇着去罢。这儿有我就成了。”
       柳长袀素来最是放心林瑾容的,遂也不多做犹豫,点了点头叮嘱几句后,又看了一回宝玉,见他睡的深沉,这才安心离开。
       林瑾容遣退了一干丫头,走到床边坐下,凝视着宝玉那张泛着微红的秀美脸庞,伸手轻抚上他的眉间眼角,感觉到他黑长的羽睫在掌心微微颤动,林瑾容心下一动,手指沿着他的眉头、鼻梁缓缓抚过,停留在他柔嫩的脸庞轻柔摩挲。
       “宝玉,宝玉。”林瑾容轻唤了两声,见床上之人睡得香甜,不禁唇角弯笑,柔声道,“这样也罢了。宝玉未经世事,我也不愿直言那情爱,无故亵渎了你。只盼你能时刻在我身边,于愿足矣。”
       脸上的微痒引来宝玉的轻然蹙眉,扭头偏向里面而睡。
       林瑾容失笑摇头,收回手俯身在他额头印下一吻,亲呢道,“宝玉,等你再大一年,我便带你去苏州历练一番。”
       又抚了抚宝玉的脸颊,林瑾容替他摺了摺衾被后放下帷帐,走到外间睡去了。
       次日,宝玉在一阵头昏脑鸣中醒来。刚起身,一只手撩起帷帐,林瑾容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倒映眼底。
       “醒了。”林瑾容倒了杯茶递给宝玉,在他身旁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道,“既是不能喝酒,下次也不必再多喝。昨夜那样,就是我们看着也不像。”
       宝玉接过茶盅道了声谢,又听林瑾容说得那么严重,忙借喝茶做掩饰,问道,“我昨晚闹了吗?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林瑾容本想直言,却在见他蹙着眉头努力思忖的模样后,心生戏谑之念,故作正经道,“你可是不记得了。从天香楼出来,你只管拉着薛大爷诉说情衷。”
       宝玉一口茶还来不及咽下去全喷到了被褥上,又慌忙起身要拿布巾擦拭,却不小心打翻了盅子泼了更多茶水出来,只急得手忙脚乱的去擦。
       林瑾容不禁大笑起来,一把抓了宝玉的手道,“快不必忙了,瞧把你慌的。”
       宝玉一愣,这才从林瑾容的笑意里回神,“原来是在骗我。吓死我了。”说着,长吁出一口气,宛如自语般起身道,“我说呢,我也不至于品味那么差。就是要诉说情衷,也该找你才是,怎么会找那薛蟠。”
       林瑾容眼波激起一线波澜,宝玉的言语颦笑紧紧扣他心弦,尤其是那句“就是要诉说情衷,也该找你才是”,更令他心恍然一悸,不由得脱口而问,“宝玉心中,果真这般想?”
       宝玉拿了束腰回头看向林瑾容扬唇一笑,正要说话,丫头们端了水进来请宝玉盥洗,又上前替他更了衣,宝玉住口不言,不消片刻功夫便将方才之事忘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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