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坠落的痕迹
这里的气候实在诡异。
当微蓝的夜幕遮盖了刺目的烈日，大片大片的流云滚滚而来，炽热的气温几乎瞬间骤降。光秃的火山此时已经安静下来，在冰冷的寒夜里冒出“滋滋”白烟。
曈影早已适应昼夜温差的悬殊，一个人默默走在队伍的后面。
这时，曈影听到前面响起谈话声，他侧着耳朵凝神聆听。
“小语，歇一歇，好吗？”
顾听语抱着双臂，脸色苍白，从刚才起走路的姿势就有些蹒跚，但此时他说：“我不累。”
曈影皱了眉。
青雀脱下自己的衣衫盖住那单薄而颤抖的身子，动作温柔，语气却不容拒绝，“穿上。”
顾听语垂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青雀仿佛看透了他隐隐存在的顾虑，叹了一口气，不由分说细心为顾听语系上扣子。
曈影看在眼里，想必那个人类是不会堂而皇之的接受别人对他好。就算已经是身边的伴侣，也不会无所顾忌的索要关爱，更甚者，仿佛很在意成为别人的累赘。
这人……真是别扭。于是在心里又为他添上一笔。
曈影就在心里默默勾画顾听语的肖像，左一笔右一笔，不知不觉中，那人的形象已经鲜活而深刻的映照在心底。
无意识的抚|摸自己的脖颈，回想着那人眼泪的温度。曈影舔了舔嘴唇，眼睛微微眯着，火红的瞳孔在夜色的笼罩下越发幽暗。
他注视顾听语，上午隔着衣衫拥抱的触觉直挠得心头发痒。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脱了衣服抱起来是什么滋味……
凌厉的寒光朝着曈影当头劈来，曈影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寻着那道目光望去，赫然是一脸雪山寒冰状的浊阴，他死死的瞪着曈影，右手霸道的揽着顾听语。
切~真是令人讨厌的家伙，母鸡护崽也没你这么嚣张。
曈影收回目光，丝毫没有察觉到眼神中露骨的不甘与妒意。为了转移注意力，不得不思索起对付眠的方法。
之前讨论许久，依旧没有得出应对眠的良策。
顾听语的状况令人担忧，但偏偏他对于梦中的遭遇竟一字不提。待失控的情绪停止，他扶着浊阴低声喘息，而后吐出的第一句话便是：
“继续走吧，不用担心我。”
想到这里，曈影不由再度火大。不担心不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真是迟钝固执让人恼火的人类！
“喂！小语！？”
突兀的尖叫打断曈影的思考，慌忙抬头望去，只见顾听语脚下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曈影心下一颤，猛的扑上去察看。
摇晃着陷入沉睡的人类，曈影脑海乱哄哄一片……要做什么应对，该施什么法术忽然忘得一干二净。
片刻后，曈影努力凝注心神，强迫自己念出解眠咒，一道道明亮温和的光芒交错闪耀在顾听语身边，可随着时间慢慢流去，顾听语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别睡，别睡。”像傻瓜一样喋喋不休，直到被别人扯住手腕拉出外围。
此时顾听语闭着眼睛，无意识的扭着眉宇，零星闷哼断断续续的溢出嘴唇，不一会额头便冒出冷汗。
不……不对呀，曈影抱住脑袋，不该是这个反应啊……被眠袭击陷入昏睡的人一般都毫无声息的安静死去，顾听语的反应明显是保留了自己的意识。而曈影的咒语为什么会没有效果……为什么……
“顾听语！！”浊阴紧紧握住顾听语的手，用力将他揉在怀中，僵硬的眼色泄露出蛇王慌乱恐惧的情绪，而另一边的青雀与念行贴近顾听语左右，闭上眼睛用念力抚慰昏睡的人类。
看看他们紧密相连的身躯……曈影突然愣了。
那副画面直直刺入他的心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就是……涩涩的，有点酸苦的痛。
“啊、啊……”
带着颤音的低吟倾泻而出，顾听语像是被什么折磨般抖作一团。曈影突然想到，既然眠是以内力攻击，那么自己也可以同样进入顾听语的意识，试着阻挠眠的袭击不就行了……
曈影没有在意自己是初次使用并不擅长的念力，也顾不上万一直直撞上比自己强悍的眠该如何应对，他只是扶住眉心的黑点，默默叼念：
混蛋夜引狙，现在的状况都是你搞出来的……所以，保佑你该死的顾听语快点醒过来吧。
曈影的意识化作一丝黑雾渗入顾听语眉间，顷刻间，曈影只感觉周身寒冷无必，巨大的压迫感令胸口喘不上气来，仿佛溺水般痛苦不堪。
这种感觉……莫非就是顾听语现在的感受？
随着渗入顾听语的意识内核，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怖感越加强烈，混沌中听见熟悉的惨叫声，曈影焦急寻找，一时慌了分寸。入骨的寒意逼上心头，喉咙涌出一股甜腥的味道。
惨叫声越来越近了，曈影提起全部灵力，一簇火焰轰开层层迷雾，接下来，他看到了一辈子难以忘怀的情景。
迷雾的尽头，一个有着海蓝色长发的男人双手被绑在身后，他如被困的神明般脸色肃穆而圣洁。误作神明，若不是……看到他的后背的话。
那从开裂的脊背上，原本该存在肋骨的地方，却无端生出条条丑陋的触手，每条触手之上又另生出其他触手。彼此连接、缠绕，如同千年古树的根系，却比树根要恶心骇人的多。
它们，会动。
顺着触手交错延伸，曈影的目光停留到地面一个被重重触手包围的人类身躯上。
曈影的心跳忽然顿住了——
顾听语光|裸着身体趴在地上，双腿被最大限度的折开，粗壮的触手缠住纤弱的腰肢用力冲撞，争相挤压深陷在狭窄的甬道里，而顾听语的身体则被迫无助的摆动。
眠睁着眼睛俯望身下的人类，空洞眼神没有一丝焦距。
“畜生！！！！！！！——”
曈影嘶哑的吼叫回荡在迷雾中，他咆哮着冲上前去，无奈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顾听语的身边。
张口想要唤醒人类，但从口中喷出的却是炙热的鲜血。
画面就此中断，曈影的意识被迫拉回本体之内。
“恩……”与此同时，顾听语轻轻动了动指尖，尽管浑身无力，但他又一次凭借自己的力量从眠的囚术中醒了过来。
真的好累……连眼睛都无力睁开，只不过深陷恐惧的意识中，顾听语觉得自己离那庞大的怪物又近了一步。
忽然，他感到有一个颤抖的身体重重靠了过来。
曈影像疯了一般抱紧顾听语，顾听语闭着眼睛虚弱的呼吸着，但他的手却像安抚般轻轻搭在曈影的背上。一瞬间，那种熟悉又心痛的感觉蔓延曈影全身……
究竟是谁，曾经这样拥着自己，抚|摸他那脏兮兮的皮毛，轻声细语宽慰着疲惫的灵魂。
……曈影垂下视线，血红的瞳孔流出清澈的湿痕，滴落在纠结的长发中，一晃便失去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