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万劫

     
      那人看着冉清湄欢喜险些落泪道：“你醒了，你还识得我……”
      冉清湄轻飘飘的好似一缕魂慢慢才恢复一些力气，吸了口潮湿冰冷的空气，才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怎么会不记得。湘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李湘宜便看着怀中女子的容颜点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跌破在冉清湄的面颊，神色又喜又忧道：“二十年不相见了，你这模样可叫人心酸。”
      冉清湄见她落泪，心中满心感慨，伸手去为她拭泪，又见她也花白了头发，幽幽叹气道：“摧折半生，你也老了……”又是自嘲一般看着自己的白发道：“可我看起来老的更多一些。”
      李湘宜握住她冰凉的手带泪笑了出来道：“玉璃，你除了白了头发你还像我们小时候一样。”说着苦笑摇摇头道：“我是真的老了。三郎狠心撇下我先走了，我从太子妃，做到皇后，又从皇后熬到了太后……越叫越老，孙儿都满月了……也许很快就要被人叫太皇太后……再过几年就是太庙里的一尊牌位。可不是老吗？”
      冉清湄便笑拉着她的手，宛如少女时候一般亲昵道：“你都抱了孙子了。”
      李湘宜点头看着她道：“你若喜欢我就让抱来给你看看，你是她姑奶奶，也该让你看看。”
      冉清湄笑着点头。
      李相宜就让人把杨艳刚夺来的小皇子抱来。
      小孩子还在啼哭，宫女小心翼翼抱过来给两人看。
      冉清湄瞧在眼里顿生怜惜道：“如此幼小，哭的好不可怜。母亲呢？该来哄哄。”
      李湘宜便道：“姑奶奶你来抱一抱吧，兴许你侄孙子就不哭了。”
      冉清湄被她扶起来，靠在她怀里看着孩子可怜，勉强伸手抱了过来，说也奇怪那孩子被她抱在怀里，很快就不哭了，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她，李湘宜低头看着冉清湄和婴儿道：“我便说你好，连小婴儿也感觉的到。”跟着看着孩子柔声哄道：“我是你奶奶，这是你姑奶奶，你要记得不要忘记好不好？”
      冉清湄看着她呵呵笑道：“他还这么小，怎么会记得。你教了他也不记得了。”
      李湘宜一笑收了眼泪道：“你是个命苦多磨的人，身子骨太弱，我惟愿他能开口说话，现在就认了你做姑奶奶。免得他将来后悔少了你这样一个人来疼他。”
      冉清湄便把婴儿还给太监安慰李湘宜道：“他有你疼爱也是一般。我的身子骨怕是也过不了多久。”
      李湘宜闻言悲切又流了眼泪，冉清湄柔声安慰，李湘宜道：“这么多年，我只有你一位朋友还在世，没想到你落得如此……”
      冉清湄笑一笑道：“老天待我，我心中已经知足，云涯从前怜我爱我，我也倾心对她，总算不负我们活一场。如今我要凋零，上天又厚待了我，让我遇见一个人，我是满足的。”
      李湘宜看着她落泪点头却不说话。好一会儿深呼吸看着冉清湄道：“那你也可以死的瞑目。”
      冉清湄淡然道：“人生如此我不复所求。”
      李湘宜看着她却苦笑道：“你一死了之也是快活。可怜三郎防着我，空做二十年夫妻死后派你用贤淑那老太婆来摆我一道，想用太皇太后来架空我这个太后，想夺我李家兵权。为儿子，为江山，他也算郎心如铁，竟然不给我退路。你也是，你与我乃至交好友，我肯为你生，为你死，这份情谊，你不顾。你肯帮你该死的哥哥来让我难过。”
      冉清湄勉强一笑道：“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李湘宜看着她带泪笑道：“你我从小便在一处，我引你为平生知己，可你待我好生情薄。还要来怪我？”
      冉清湄看着她回忆往昔道：“半生零落，死前见你一面，也对你不错了。”
      李湘宜点点头道：“不说伤心事了。我知你时间快不多了。若无办法相救，必然命陨。不过天底下谁又能救你？怕是没有的。我亲自为你送终。”
      冉清湄吸口气缓缓吐出道：“我该谢谢你。”
      李湘宜看着她笑笑然后凑在她耳边道：“我想看着你死。想了好久了，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们兄妹两个吗？”
      冉清湄闭上眼，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不过那是你咎由自取。你若不是贪慕虚荣，怀有野心。你大可以不嫁给他。没人逼你。他不爱你，是你非要嫁给他……”
      李湘宜目光突然变了脸色低声道：“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若不是她，若不那个贱婢，根本不会这样！三郎爱的人应该是我！”
      冉清湄吸口气道：“三哥和云舒真心相爱。是你一直从中作梗，你让你手握兵权的父亲和我父皇提亲的，当时三哥正在和四哥争夺皇位，母后想做主把你嫁给四哥，父皇何等手段，自然不会同意。顺水推舟把你嫁给了三哥稳固他太子的地位。换的两家暂时的苟安……可始作俑者是你自己。你自己的苦果，你自己不吃，为何要连累了云舒……她也是我的至交好友，她是云涯的亲妹妹……”
      李湘宜伸手把她摔在塌上起身怒极指着她道：“她只是个奴婢！是我的使唤丫头！为何你要对她好？！你因她是云涯的妹妹，你便偏心！三郎该爱的人是我！只有我才配做天下至尊的皇后！你为何偏心！我为你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写出你喜欢的曲子，你便这样待我？！你帮着那个贱婢和三郎私传鸿书？！你却跟你母后进言让我嫁给老四？老四只是个王爷，我要嫁的是天下至尊！”
      冉清湄被摔在塌上顿时五脏六腑都是疼的，以她体质说话都是困难，眼睁睁的看着李湘宜道：“没有错，你嫁的是天下至尊。你没有嫁给三哥，你嫁的是天下至尊四个字。你既然已经如愿以偿，风光半生，为何还要有怨恨？”
      李湘宜听着她反唇相讥的话，看着她突然开始冷笑，伸手擦了眼泪扬着下巴道：“什么风光半生？你怎么知道我心里的苦。你怎么知道你哥哥怎么待我？我嫁的是天下至尊，他呢？他娶的不过是几十万的大军！若无我李家军能征善战何来他跟老四的平分秋色？何来他的建功立业，何来他的流芳百世？！别人口口声声的贤君，仁君，二十年我忍气吞声，他人前对我亲热，人后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知道这种滋味吗？嗯？”
      冉清湄体内难受说不出话，却是笑了，笑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像是听见人世间最可笑的事。
      李湘宜冲上去揪住她的领口道：“玉璃，玉璃，二十几年了，没人跟我说说话，我好不容易把你找来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从前最喜欢和我在一起，为何你不肯理解我，不肯说句话给我？你知道，我一个人是怎么熬过这二十几年吗？空落落的大殿，我的灯点了灭，灭了点，始终等不到一个人来看我。我如何不恨！玉璃，玉璃，你哥哥把你害成这样，你为何要帮他？你为何要帮他对付我？你表面上对付的是老四，实际上你这么做，你走的每一步何尝不是要废了我！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只好先下手为强！”
      冉清湄大滴大滴的掉着眼泪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伸手抚摸她的面容，忍着体内的疼痛嘴角牵起苦涩至极的笑道：“为何你不肯跟我说实话……你骗了我二十几年。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我一心为你，我知三哥不喜欢你，你为荣华嫁给他不会幸福，我才去求母后。你从此记恨于我，我也不怪你。你为何要那么做……你知我爱她至深，没她我不能活……你为何要害死她，害死她又嫁祸给我的哥哥们……你不仅毁了她，你也毁了我，你还毁了云舒……这就是你说的，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我信你一场，我落的半生残疾，一头白发，云涯惨死，我兄妹相残……”她哭的越盛，笑的却更美。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别人乐极生悲，她却悲中带笑，只笑的叫人灵魂都在发颤。
      李湘宜惊的松开她的领口，抛开宛如一滩烂泥的冉清湄，尖声道：“你，是他！是你们偏心负我！我日日夜夜被你们负心薄情煎熬着，你不明白！怪只怪云涯和那贱婢是亲姐妹，她们长的太像，若不是云涯，你定然不会向着那个贱婢！你会那么好心，你教她弹琴，教她写字？带她去和三郎玩？如果不是你把她带给三郎，三郎不会爱她抛下我！是你！”
      冉清湄看着她，口中渗出鲜血，眼中泪水不断只是带笑道：“你说什么都好。一时三刻，我就该去找云涯。我也可以见到三哥，见到云舒。我们还是在一起，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你了。你便控制了皇帝，控制了军队，报复了一切你要报复的，那又如何。二十年前是什么样，你今天还是什么样。费尽心力油尽灯枯，头发也花白了，皮肤也松了，呵呵，你还不过是个可怜人，还会继续可怜下去……”说完了再无力气去争论索性闭上了眼睛，体内煎熬实则已经是回光返照，万种痛苦之中，呼吸逐渐已经没了力气，脑中越来越沉……
      冉清湄越说声音越小，瞳孔开始涣散，呼吸越来越微弱。
      外面是稀里哗啦的大雨。李湘宜看着她惊恐急了，冲过去摇晃着她失声道：“玉璃，玉璃！你不能死！你不能现在就死！我不要你现在死！你得撑住，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报复你们这些人！你哥哥的江山，云舒的孩子，你的徒弟们，我要一一都毁了，你得睁着眼睛看着再死！”跟着转身回头道：“来人！喊国师！喊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