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爱是残酷

     
      赵凌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她反应过来了。文真抱着她，一边哭一边亲她的脸。
      赵凌浑身发抖伸手推开文真，一路往别的地方跑。
      文真爬起来就在后面追她，一边追一边喊她。她有脚伤，跑的急了一跤跌下去只摔的手掌蹭到一块礁石上的掌心的肉全部被擦破，沙子渗进伤口里，疼的额头出汗。她摔倒在地，喊疼，赵凌才猛然停下然后转头看她，见她神色痛苦想来扶她又想到了什么恐惧的看着她。
      文真勉强撑起身子，落泪看她，目光可怜又饱含了请求之色。赵凌皱了眉头咬牙不敢出声，只是一点一点往后退，似乎要远离什么危险一般。
      文真爬起来拖着腿一步一步走手掌渗出血从指尖滴下来，白色的沙滩上几滴鲜红。
      赵凌往后退，伸手捂住嘴，文真也皱起了眉头看着只是落泪，脚下却直直走向她。
      赵凌忍不住了便蹲下身子道：“你做什么。你不能这样。我是你姐，我爱你做什么……我不会答应你的。你别逼我……你是我妹妹，我还一样疼你，你为何要胡思乱想……”
      文真一瘸一拐走到她身边，跪下身子含了泪看着那她一脸惊恐痛苦道：“你能爱姑姑，你为什么不能爱我？你连爱姑姑都不怕，你为什么要怕来爱我？你就这么讨厌我，这么恨我？”
      赵凌一手捂着嘴看着她摇头另一只手给她擦眼泪道：“不一样的。我和姑姑……是我害了姑姑。让她背负了这样一个骂名。她很痛苦，她被我伤的真的很痛苦。你别这样，姐不会让你走这条老路，姐喜欢你，但是姐姐不爱你……”
      文真便伸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脸道：“我不怕的，我什么都不害怕。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想要你来爱我，很难吗？你在水潭的时候明明……你看我的眼神，我知道那是什么。你为什么不肯？我这样求你来爱我，你为何不理会我？”
      赵凌看着她，她手上的血也染了自己满手，她竟然浑然不觉得疼，赵凌摇头道：“这不对。我不会这样做。你也不爱我，你只是想要一个人来爱你……你别这样，姐姐是你姐姐，我说过会对你好，我便会对你好，你何必自欺欺人，你也根本不爱我……”
      文真便看着她苦笑道：“可不是不够，我的心口像烂了个大洞，风刮的呼呼的，我怎么塞都塞不满。我看着你，我快疯了。是你把我逼疯了！谁让你要对我这样好，让我想要更好的……自欺欺人的人是你。你若对我没有一点感觉，那在水潭的时候你何必要跑。你如果只当我是妹妹，你跑什么？”
      赵凌不住摇头道：“你别说了。我不会的。我已经有了雪衣，有姑姑，有冰清，有滟儿……这种痛苦已经太深了。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不想毁掉你，我也不想毁掉其他人。水潭的事，你就当姐姐是畜生，姐姐错了，姐姐只是个普通人，一时没有忍住。你不行，你不爱我，你只是害怕，你只是想有个人爱你……可你找错人了，我真的不行……我给不了你那么多，我堵不住你心里那个洞……”
      文真咬牙落泪道：“是你不想，还是你不能？”
      赵凌别过头道：“我不想，我也不能。”
      文真抓住她的肩膀道：“你看着我，你快看着我。”赵凌抬头，文真便凑近了道：“是我不够美吗？是我不够好吗？你不喜欢我算计不喜欢我争名夺利，不喜欢我阴险毒辣，我可以不去做这些，我可以像你说的那样简简单单的。你以为我不想吗？我也想。只要你肯爱我，我就答应你不这么做。”
      赵凌心痛极了看着她道：“你是何苦？我心中已经有他人，而且不止一位。就算我来爱你，以你的性子，你根本受不了。你不会知道这种是什么滋味，这种痛苦不是有爱就能忍受，相反越是爱就越痛苦。你为何不吸取你母亲的教训，你去找个真正爱你的人，对你更好的人……”
      文真便道：“正因为如此，我不想嫁给那些男人。即便他是个大英雄，即便他是个只对我好的人，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喜欢的人是你，姐，你一定不知道，我喜欢了你好久好久，久到我都不记得有多久……”她说道最后一句哽咽的再说不下去。
      赵凌闻言脑中一片木然，呆呆倒在地上看着她，却还是不能接受。只是摇头道：“你是疯了，你才说这样的话……你别这样，姐姐不想害你，姐姐真的已经没任何力气去爱人了，姐姐只会让你更痛苦。”
      文真闻言松开她，和她相对坐在沙滩上一脸自嘲与悲痛，咬牙忍住那种钻心的疼，面上浮现出一个笑容，落了眼泪，才开口道：“我已经痛苦了整整十几年了……为何现在你才来管我苦不苦？早些年你去哪里了？你懂事后，因为我是父王的女儿，你便疏远我，你见太皇太后宠爱我，你在我进宫的时候就躲着我。我好几次去找你，你都锁门你不肯见我，你任凭那年冬天我站在你门外大雪里许久冻出一身病来你都不见我……你知不知道我差一点就给母亲杀死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多想你看我，你跟我说你会保护我……你会对我好……你把你说的全都忘记了……你把我就那么忘记了……我心里好难过，我好痛苦……你觉得怎么样？你还来问我，我有什么苦？”她一边说一边笑，一边掉眼泪。
      “你为何要忘记我……”
      “姐……”
      赵凌木然的坐在哪里，她像是一块石头，她多想自己是一块石头。没有经历过任何事，也不用面对任何事。
      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来面对眼前人，她也不知道什么表情合适，她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尘封的记忆里，她独独漏掉了这一段。
      她像她说的那样，早已经把她忘记了。
      漫长的岁月里，她还有爱她的人，她还有许多可以陪伴自己的人，她有哥哥，有表姐，有小丫头，有闻人，有师父。她以为不过是换了一个玩伴。
      她没有想过带给了了她如此深重的伤害。
      她为什么要来把她忘记……
      记忆风起云涌，赵凌在想，她的脑子是空白，她想不出为什么会把她忘记了。
      发生了什么事，她就忘记了她。
      抛弃了这个在痛苦中挣扎的人……
      “姐，你欠我。你欠了我整整十年。十年里你再不肯多看我，再不来和我说话。我有多痛苦你知道吗？姐，我爱你，我更恨你。你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爱，你可以爱那么多的人，为何你不肯分一点点给我？”她言语着，眼眶里大滴大滴的涌出泪水，抓着赵凌的衣襟道：“我只是求你来爱我，为何你不肯？你让别人痛苦，可她们谁有我痛苦谁有我难过？我爱你的时候，这些人都在什么地方？从前我为了你，我忍受了多少太皇太后的苛责。你知道她多不喜欢你吗？我还是去找你，你们兄妹过的不好，我就把她赏赐的东西分给你，难道我就过的好吗？我比你们更不好，我在王府下人都不肯多看我一眼。我陪你去胡闹，帮你去偷东西。你知不知道我在王府之所以能生存下来，就是因为太皇太后还喜欢我。如果我失欢与她，那我在王府就真的连个畜生都不如了。我的母亲是个疯子，她是个疯子。”
      “真儿……”赵凌茫然无措的看着她。当一切被还原，被拼凑出原本的形状之后，有些事残酷的简直叫人难以想象。零落的童年里，有一个年幼的女童立在那里，她在对着自己哭喊，然而自己只是看了看转身走开了。
      为什么要走开……
      为什么不去问问她怎么了？
      为什么不去安慰自己的妹妹。
      为什么要变得自私，变得残忍，变得冷漠。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姐……”文真掉着眼泪，伸手搂着赵凌的脖子，把头埋在她肩膀，浑身颤抖着声音哽咽道：“爱我好不好？你别再抛下真儿，真儿真的好喜欢你，我爱你。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想，我只想要你爱我，不离开我，什么苦我都不怕，我可以接受你爱别人，即使是你爱别人，我也不想你只把我当妹妹。求你爱我，要不然我现在真的很难支持下去，我怕我会跟我母亲一样，我会疯，我好害怕自己变成一个怪物，我害怕自己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求你了，就当是救我。你真的就那么狠心吗？你的心那么硬吗？”
      “真儿，我……”赵凌闭紧了眼睛全身也没了一点力气。
      “你当真一点都不肯？你当真如此厌恶我？我如此求你，我不要尊严，我不要人格，我不顾伦常，我来求你，低声下气像个奴隶一样的来求你。祈求你这样一个伤害过我，抛弃过我，和我作对的人，爱着别人的人，这样的人，我求你，求你给我一些根本不算完整的爱，你还是不肯给我？”文真的声音突然有些颤抖，身子僵直起来。
      “真儿，我心里你始终是我妹妹。”赵凌伸手抱着她道：“我真的不能算是一个好人，你从前的遭遇我好抱歉，姐姐以后一定会更疼你，我会补偿我对你的伤害。姐姐会让你高兴，但是姐姐是你姐姐，姐姐不可能爱上你。”
      她说完了，好一会儿文真安静下来，确实发出了一声冷笑。
      文真开始是哭，然后是笑，然后是哈哈大笑。
      赵凌毛骨悚然。
      文真伸手推开她，从她怀里起来，恶狠狠的看着她道：“你骂我恶毒，可是你竟然如此虚伪！”
      跟着道：“你晚上每次抱着我给我挡风哄我睡觉，我的耳朵贴着你的胸膛，那种心跳声我听的出那是什么。你在水潭的时候你躲着我，你心里没有事你为何躲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为什么你小时候喜欢欺负我，喜欢逗我？你想想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自己会有这些反应？你干嘛不肯承认？你自私，你懦弱，你虚伪！你爱了一个又一个，你口口声声说害怕伤害别人，可你一直在伤害所有爱你的人，你害怕，你害怕孤独害怕寂寞害怕别人离开你，所以你不断的让别人来爱你，你心里跟我是一样的人，你比我更脆弱。”
      她说到此处伸手抓着赵凌的领口，盯着她笑道：“你跟我是一样的。一样的。你比我更恶劣。我只爱你，你却爱了许多人。我忍受痛苦，你却把痛苦转嫁给别人，让所有人跟你一起痛苦。既然如此，为何你不来爱我？既然我们都是从最痛苦的地方诞生出来的，为什么你不爱我？我比所有人都了解你的，我知道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将来。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害怕爱我，你害怕爱的其实是你自己，你害怕面对的是你自己。扒开那些血肉，你就会发现，你跟我没有任何区别，一样的渴望力量权利，渴望被爱，为了这些不惜伤害别人。你醒一醒！你没有那么仁义道德好不好？你是个卑鄙无耻的混蛋，你把姑姑都拉下了浑水。你让姑姑都受苦。伤害姑姑你都不怕，你会怕伤害我？你干嘛要维持那一点破烂的羞耻心，你对我的身体产生欲望让你感到羞耻吗，你干嘛不面对你自己，你根本就是这种为了自己的人，什么爱情都是虚伪！”
      作者有话要说：爱情的真相都是残酷的。
      勇敢的面对了这种残酷，战胜了自己。
      在最初的地方，一定有一个最爱你的人。
      请不要认为我写的不是爱，正相反，我写的是爱情的真相。
      爱情本身是包含了痛苦，欺骗，欲望，每一个爱人的人首先都是因为你爱的人能够满足你内心的一种需求，爱情的本身是自私的，无论用多么伟大的理由去掩盖，这个就是全部的真相。
      只因为会产生爱这种行为的是一种叫人的生物。
      书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各种缺陷。
      连姑姑也不算完美。
      一个人在成长里，在爱情里，最难面对的还是自己。
      赵凌的痛苦是因为她不想痛苦，但是她无法摆脱自己的缺陷，她就是很脆弱，很想爱人克制不住要去爱人，要人来爱她，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觉得快乐一些。
      文真的痛苦是她清楚的认知了自己所有的痛苦之后依旧选择更加痛苦。她在痛苦里诞生，如果失去了痛苦，她可能无法感知自己的存在。她喜欢虐待自己来减轻自己心里的恐惧，她无法摆脱的噩梦。她喜欢选择从荆棘里穿过，刺的自己浑身是伤。
      赵凌和文真之间，文真残酷的叫人难以想象。姑姑看透了世间的真相，选择给予宽容自己悄悄的隐蔽等待死亡。
      文真看透了世间的冷漠，选择了痛苦的生存下来。
      你若问这是不是爱。
      一个人跋山涉水，选择自己的道路，冲锋陷阵，丝毫不顾忌流血流泪。
      她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是个英雄。
      我们不了解这份爱的唯一原因，我们不是这个人。
      对于各种爱，我表示宽容。
      无论它的形式够不够通俗意义上的美好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