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海上
茫茫的大海之上，风浪未曾停歇，也不知过了多久，飘了多久，只觉得日月好像换了几次。顺着海流赵凌趴在一块大的浮木板上，可能是船的某个部位，爆炸的时候被炸飞，幸而自己落水的时候在海浪之中碰见了这个活命的东西。
文真也坐在一旁蜷缩着身子，毫无表情面对着茫茫的大海，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这样相对也有些时候，自从上了这块木板都没有任何言语。
数日之内，海风吹拂之下，这木板已经不知道流向了何处，二人在木板之上还幸有赵凌，赵凌从木板上弄下一段木头，用自己身上的小刀子把一头削尖，做成了一个鱼叉一样的东西，偶尔有海鱼游过的时候赵凌便用它把鱼捉住，然后用小刀把鱼处理干净放在海里清洗了，削成鱼片吃生鱼充饥，又递给文真，文真看着她什么话都没有接了就吞吃了下去。
两个人都是金枝玉叶，平日锦衣玉食惯了，如今在海上吃生鱼充饥，两个人相对而坐心中不知为何都存了一股狠劲，你吃我便也能吃，你能忍我便比你更能忍，任凭严重缺水，嘴唇全部干裂，海风吹的双目都已经红肿。
这日也不知是漂流的第几日，若再无救那也该当是撑不下去，赵凌看着文真，文真也看着赵凌。两个人除开小时候第一次待了这么长时间，面对茫茫大海，一种人力不可抗拒的自然之力，自身都显得如此脆弱单薄，过往权利斗争在这种力量面前显得可怜可笑，都已经知道自然的不可违背，自己要面对的可能是即将来到的死亡，心中反而显得异常宁静起来。
文真蜷缩着身子尽力躲避海风一般，她的指甲已经显得发乌，头发也给爆炸的火舌添的有些焦的部分，赵凌看着她，面无表情，把刚刚捕捉到的海鱼肉递给她，这一次文真没有接。
赵凌皱了眉头，伸手把她拉过来，把鱼肉递道她嘴边，文真咬牙别过头，赵凌伸手捏住她的下颌骨，把她干裂的嘴巴捏开，文真吃痛，疼的入心，红肿的眼睛开始蓄满眼泪。
赵凌把海鱼肉捏着塞进文真的嘴里，文真不吃，赵凌便硬是让她咽了下去，那种生鱼的腥味只激的文真要吐出来了，赵凌见她吃了才伸手把她丢开。文真恶心的趴在木板边全部呕吐了出来。
赵凌看着她，文真的眼泪掉下来回头看着赵凌咬紧了牙齿，赵凌毫无感觉伸手自己把一块鱼肉吃进去。鱼肉还带有血，血从赵凌的嘴角流下来，赵凌伸手擦了。
文真便看着她，又爬回去伸手也抓了一块鱼肉往嘴里咽，咽不到一会儿又忍不了了趴在木板边又全吐了出来。
赵凌吸口气，文真才看着她，默不作声一个人蜷缩在一边再不说话。
如此便又过去一日，幸而鱼肉里含有血液水分，二人才过了这许多天。
只是赵凌还好，文真已经在这场生存的角逐之中逐渐落败，身体状况越来越虚弱。
月光普照的时候，海面黑洞洞的，浪声一波一波的，有鱼不时跳出水面。漫天繁星，万里无云。
天空从没有这样低垂过，星星没有这么亮过，月亮没有那么圆过。
两个人躺在木板之上，不知过了多久。文真动了动干涸的嘴唇道：“沈雪衣让你去乘小船，你怎么没去？你趴在木板上又来救我做什么？风浪那么大，你不怕死吗？”
赵凌望着那一天星斗脑子空空道：“我不知道。你喊我救你，我就去救你了。”
文真闻言呵呵笑道：“这么简单？”
赵凌侧头看看她道：“好像就是这么简单。”
文真也看了她一眼道：“你果然是个头脑简单的傻瓜。你若不冒风浪来救我，你就不会被激流把你和沈雪衣冲散，你就不会躺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跟你的敌人说话。”
赵凌淡淡一笑道：“如今说了还有用吗？”
文真想想道：“也是。其实我不感激你，我若死了倒干净，白白受了你拖累连日受苦，生不如死。时时刻刻在这海上担惊受怕。这个滋味可不好。”
赵凌便道：“那也随你吧。你若想死当初就不该喊我救你，你落在浪里，一个人就要沉了，你喊姐姐救我，姐姐救我……那个时候你该喊，姐姐别救我，姐姐别救我！”
文真道：“我想我喊了大概也没用。我觉得你还是要来救我。”
赵凌乐了道：“你真乐观。”
文真哼了声道：“那你不就是那种傻瓜吗？喜欢装的有情有义。”
赵凌看着她，然后道：“睡吧，留点力气，不要吵架了吧。”
文真看着她好一会儿翻身睡了，赵凌躺在木板之上看着蓝丝绒一样的天空，也慢慢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文真幽幽开口声音极轻道：“姐，你睡了没？”
赵凌哼了一声道：“我没呢。”
文真才又翻过来道：“你想什么呢？”
赵凌道：“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想了。”
文真便不说话，海浪把两个人托付着，木板一高一低，起伏的大了，不稳，文真忍不住用手抓住了赵凌，赵凌也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木板的边沿，然后另一只手把文真搂了过来，文真便把她抱的好紧，赵凌带着她又漂浮了一会儿总算穿过了刚才的乱流。
平稳之后，赵凌才松开她，文真也松开赵凌。两个人又分开一小段。
飘了许久，那茫茫的夜色，不尽的大海，黑洞洞的天地之中两个人微小的就像是两个尘埃。
文真突然起身望着前方叹口气然后看着赵凌道：“姐。”
赵凌看着她道：“什么？”
文真目中光芒便的软了道：“你想过死吗？”
赵凌便看着她月光之下赵凌摇摇头开口道：“我没想过。因为我根本不想死。”
文真看着她，赵凌一脸毫不畏惧的表情，文真便再躺下在她身边伸手抱住了赵凌一只胳膊把头埋了过去道：“姐，我不想死。我也不想死……”
赵凌闻言不再开口，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有微微的颤抖，可能是流泪了。
好一会儿赵凌才伸手把她搂过来，像极其年幼，在一起玩耍累的时候一般，做姐姐的照顾自己的妹妹。赵凌拍拍文真的背道：“不会有事的。”
文真抓着赵凌的胳膊哽咽道：“我害过许多人，这可能是那些死了的人给我的报应。要把我在海上活活困死……”
赵凌抱着她，把她放在怀里放好道：“不会死的。我不会死，我便不会让你死的。”
文真身子瑟瑟发抖在赵凌怀里才觉得一点温暖，海风似乎吹的也没有那么狠了，文真才道：“姐你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你连死都不怕吗？”
赵凌叹口气道：“也害怕，所以更不想死。”
文真道：“你一定在想你爱的人，你在为她们坚持。你在想你的沈雪衣。是了你要坚持活下去她总会来救你的。”
赵凌抱着她，见她给海风吹的可怜，便解下外衣将她从头裹住又把她抱好了给她挡着风道：“如今最要紧只有活一个字。我抱着你，你好好睡吧。有了力气就努力活着。”
文真不再被海风吹了点点头答应了赵凌，伸手抱住了赵凌埋头进她怀里道：“我现在听你的。”
赵凌让她枕好道：“睡吧。”说完了自己也闭上眼。
在这茫茫的大海之上，什么都显得渺小，天地之间，你是一片微尘，我是一片微尘，浮游飘荡，便有任何烦恼，恩怨，仇恨，也显得云烟一般没有一丝重量。
漫天星斗之下，赵凌抱着文真，只觉得好像是年幼时候的一次梦境。
在很久很久以前做过的一个关于海上历险的梦境，如果是个梦，那醒来了是不是就能看见自己爱的人？
姑姑，雪衣，冰清，滟儿……
我醒来了，你们是不是就在我身边？
凌儿若是熬不过去怎么办？
若是就此死在海上那又怎么办？
你们在不在？
凌儿在喊你们……
有谁能答应我一声吗？
是谁啊……
“姐？姐？”文真伸手摇着赵凌。
赵凌便逐渐睁开了眼睛，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文真见她起来了便道：“姐，你看看前面那个地方，那个黑点，那是什么？我是不是眼花了？”
赵凌也是茫然闻言便往前看去，便见波涛起伏之中一个黑色的影子隐隐约约的。
赵凌揉揉眼睛再细看，便见那影子还在，伸手抓住文真的胳膊喜的道：“那确实是什么，不是陆地就是大船，咱们有救了！快！”说完又松开文真趴在一边用力去划水。
文真闻言也是喜极，生存的本能欲望全部被唤醒，也不顾身体虚弱伸手前去划水。
如此二人在几乎绝望的时候碰上了一点渺茫的希望，除了活下去再无其他可想，都是拼命的划着木板。
索性海流的方向也是朝着那里，两个人不多时便已接近。离得近了才看出是一座岛屿，不是很大但也比二人漂流在海上好。赵凌用尽力气把木板弄上了岸。文真才勉强从木板上下来，二人躺在沙滩之上都是快要虚脱了。
好一会儿赵凌看着文真，文真看着赵凌，两个人都是相对笑了。
休息够了赵凌才爬起来，把文真拉了起来，沿着沙滩往前走，这岛不大，岛上植被却还丰富，路过沙滩上面有一只鹿跑了过去，见人也不害怕，赵凌便道：“鹿不怕人，那便是没见过人，有动物那大概是有淡水的。我们去找找吧。”
文真点头跟着她向岛的里面走去，赵凌一路拉着她害怕她出事。
两个人走入丛林之中，此处显然人迹罕至，有不同的鸟类在叫，也不怕人。走了一段便听见有水流潺潺之声，赵凌喜悦难掩，拉着文真快步向前，扒开各种植物，便见一滩幽静的池水在石崖便上流淌，还有一个小小的瀑布。
秀丽的景色之中，二人难以掩饰的兴奋喜悦之情，那种生命重新被拾起的欢悦，能叫人忘记世上的一切。两个人冲了过去，都是捧着水就往脸上泼，就像从来没见过水一样，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过往，忘记了一切，只觉得此刻生命才是真的。
趴在水池边喝的肚子都涨了，赵凌才笑道：“平生第二次喝这么多水。”
文真呵呵一笑道：“我是第一次。”
赵凌起身把她拉起来道：“总算活了。接下来就是坚持好好活下去。”
文真看着她道：“我倒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会放弃？”
赵凌一笑道：“你想看我输给你，那就也得活着，死在我前面就看不到了。”
文真起身道：“输？本郡主怎么会输给你这个人。”
赵凌笑了道：“是了，你是了不起的文真郡主，你姐姐我比不过你的。所以你要活久一点。”
文真跟着道：“肯定比你久。”跟着要走，一看是旷野丛林回头又看着赵凌。
赵凌叹口气摇摇头，拉着她的胳膊道：“外面这么危险，你跑出来做什么？落难了就蔫了。你姐还好还有点经验。走吧，找个落脚地儿。”
文真才跟着她道：“你去那里我就去那里，我是个坏人，我非得要你把我也养活了。回去了再跟你论胜负。”
赵凌看了她一眼松开她道：“那你还是留这里吧，对谁都有好处。”
文真赶紧跟着她道：“姐，你就忍心看我一个人。”
赵凌耳朵麻了看着她道：“走，自己跟着我，别丢了。”
“哦。”文真就跟在她后面，伸手一路扯着她的衣角，生怕给丢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