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沈雪衣

     
      扬州城义首堂的大厅里听说赵凌回来了，小丫头就拉着海棠出来接，好多天没见到赵凌了，杨柳早想的心肝肉似的，平时赵凌在她就整日缠着赵凌吵架斗嘴，要不然就是撒娇撒泼，十几年都这么过来的，赵凌和她分开这么长时间那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赵凌平安回来了，杨柳最高兴。
      等一队人回来的时候，杨柳第一个就看见赵凌，也不怕人家笑话直接就高高兴兴的扑过去扑到赵凌怀里撒娇道：“公子爷你可回来了，我都快想死你了！”
      她是真想赵凌了，赵凌却只是淡淡一笑，伸手摸摸她的头把她推开道：“小丫头乖。我都平安。”
      赵凌不冷不热的，不像平时的作风，搁着往日胜利回来了那怎么说也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半天，拉着自己就胡吹。结果这一次赵凌只是淡淡那么一笑便不多话。
      杨柳转头看着海棠道：“她怎么了？转性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海棠瞧着也奇怪，赵凌那眼睛跟哭过一样红红的，整个人三魂不见了七魄，有点蔫。摇摇头道：“不知道，撞邪了吧。丢魂似的。”
      杨柳伸手打了海棠的头道：“乌鸦嘴，白日青天的撞你的大头鬼啊！你咒她做什么。”
      海棠还要再说，赵凌便开口劝道：“好了，大小丫头都别吵了。我没事，就是有些累，旅途劳顿。你们两个收敛一点，安分一点。”
      杨柳和海棠对看一眼，杨柳有些头晕道：“真被你个乌鸦嘴给说中了，她撞邪了。敢情开始劝咱不陪着她胡闹了。”
      海棠吸了口气赶紧捂住嘴巴道：“公子说不让我说了，我不跟你说了，你爱找谁吵找谁吵。”说完了退后几步站一边，一副木头的样子真的再不说话了。
      赵凌看着两人摇摇头不去再管，回身又看着一路同来的老祖宗道：“祖奶奶，这里就是义首堂了，这是江湖上好汉们成立的帮派，如今大周有灾，我正托付义首堂的沈堂主帮忙在江南筹集钱粮，然后借他们的镖局和船行往直隶运。”言罢又拉着沈雪衣到了老祖宗的跟前道：“这位就是沈堂主，她闺名叫雪衣，乃是个了不起的巾帼英雄，祖奶奶今日所乘的大船也是她的。孙女下江南全是仰仗沈堂主她高义才有了今日的成绩。”
      她和自家老太太的关系这几日在路上逐渐转好，贤淑也是个善于识人的人，虽然一开头被赵凌气的不清，后来相处久了反倒觉得赵凌也不错，可惜是个女儿身，至于她做下的那些荒唐事，贤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想了还落得清静。现在赵凌正式跟她介绍沈雪衣，老太太便才细细打量眼前的姑娘。
      沈雪衣本来就生的十分漂亮，秀美之中还带了三分洒脱干练，老太太看在眼里也有几分赞许的意思点了点头表示见过了。
      她那一点头，沈雪衣心坎里不知道落了多大一块大石头，知道这是赵凌的祖奶奶的时候她这样一个人都吓的不太敢说话。赵凌是长公主，她喊祖奶奶那就是太皇太后……她还真怕自己和赵凌的事老太太知道了，来个雷霆大怒，跟戏文里演的那样来句大逆不道，满门抄斩！
      还好，还好。沈雪衣侧头看了一眼赵凌，赵凌望着她笑一笑目光之中都是怜爱宽慰的神色，那意思是有我在，你不要怕，祖奶奶不会怪你的。沈雪衣是松了口气，当着众人的面那也是不好问赵凌到底怎么把老太太给搞定的。
      众人赶路舟车都是劳顿，赵凌也不敢让祖母太累，只介绍了历宁和四虎这几个人便让雪衣安排，给老太太个妥帖的住处。一路跟来的那些人，四老也好下人也好，赵凌都亲眼瞧着安顿好了，才放心。又怕白易知道故人来了要闹，暂时没让人去通知老头子，只想让祖母一行好好休息。
      那边小丫头张大嘴巴看着她道：“我刚才没有跪安……你喊她老祖宗……那她是……”
      赵凌瞧了她一眼懒得理她，径自走了。
      小丫头咽了口唾沫星子，感觉脑袋迟早要搬家，这日子过的太刺激了。回头快吓哭了看着一边的冉清湄道：“公子爷这是怎么了？她怎么变成这样了。连个玩笑话也不说了。”
      冉清湄看着小丫头摇摇头也不说话，小丫头再看着沈雪衣，沈雪衣叹口气跟着便有堂中弟兄来喊她，她最近也是忙的快晕头了，勉强打起精神继续忙堂中的事。
      一群人稀稀拉拉散的干净，唯独小丫头一个人站在堂里面莫名其妙一场，最后好大声啊了半天，结果只有何老四瞧了她一眼张口道：“我说这个人啊，他就一个字。”
      “什么？”杨柳看着他等他的高论。
      何老四开口道：“折腾！”
      杨柳皱了眉头伸手一数,想了想道：“那是两个字……”
      何老四吹胡子瞪眼哼了一声也走的干净。
      我招谁惹谁了我！杨柳一个人愤愤不平。
      赵凌回了义首堂自己的房间换洗完了又去陪祖母用饭，她伺候的越发细心，贤淑虽然不说也有些越来越喜欢她这么个孙女，感觉大事过得去，小事也妥帖，就是情事太荒唐，摇摇头随她去了。赵凌却还能打起精神跟老太太说笑，到最后贤淑也给她逗乐了伸手摸了她的头。
      这日只到天黑了，赵凌才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她自顾自一个人在义首堂里转悠，脑子有点懵，正想回房间就在自己院子门口碰见了沈雪衣。
      沈雪衣看着她笑，手里一手提了一个大酒坛子，伸手丢给她一个道：“还记得从前半夜在酒馆喝酒吗？”
      赵凌接着她给的酒坛子一个不稳还差点脱手，好重，雪衣你是打算把我往醉里灌啊，这么大一坛酒。赵凌看着沈雪衣，好多天不见她，她清瘦了，脸色也不太好，估计是义首堂的担子给压的，自己本来是要给雪衣找解脱，结果新衙门一开雪衣更是累的脱不了身了。瞧着沈雪衣望着自己笑，她还是那么洒脱的一个人，仿佛世上所有的事都难不倒她，赵凌一笑走到她跟前道：“跟你的事我都记得。”
      沈雪衣点了点头，拉着她往院子里走笑了道：“你不在我找不到人来陪我，你回来了，应该陪我喝个痛快。”
      赵凌一笑安静的跟着她，沈雪衣却停下来看了一眼赵凌那房子的房顶跟着纵身就飞了上去，站在房瓦上伸手看着赵凌道：“来！找个好地方，痛快喝一次。”
      月光之下，沈雪衣一身干练打扮，微微笑着一手抱着酒坛子对自己伸手，赵凌立在房子底下看着她，好一会儿笑了也跟着纵身跃了上去，沈雪衣伸手扶了她一把，赵凌站稳了伸手拉着沈雪衣的手，沈雪衣却笑笑把酒坛子横在两个人中间道：“喝酒!”
      赵凌瞧她豪气，也提着酒坛子，沈雪衣眼中波光流转不知是何心绪，淡淡的月光之下雪衣端着大酒坛子就吸气猛灌，喝完了扬着眉毛一脸傲气看着赵凌道：“痛快！”
      赵凌也随着她提着酒坛子猛灌，酒入喉咙才知道是最烈的酒，烧刀子。只辣的入心入肺，张嘴都能吐出火来，猛灌一口，倒吸口气也哈哈大笑道：“痛快！”沈雪衣看着她只是不说话跟着向后坐倒，整个人抱着酒坛子卧在了房顶痴痴的笑。
      赵凌瞧她眉目潇洒，也随她坐倒在房梁，两个人各自抱一个酒坛子躺在房顶晒月亮。赵凌一时也想不起来说什么好，侧着头去看沈雪衣，沈雪衣也望着她，赵凌终是别过了头，举起酒坛子只管喝酒。
      沈雪衣苦笑一下也不去管她，她喝自个儿也喝，好一会儿两人都是酒意微醺，房梁上夜风一吹，也算惬意。赵凌才开口笑了道：“雪衣，我有时候觉得我们俩要是互换了身份，不知道是什么光景。我是沈雪衣，你是赵凌，我是义首堂的侠女，我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玩最快的剑，杀最贪的官！想一想，好痛快，再苦再累也值了！”
      沈雪衣喝的半醉，吹着微风倚着酒坛子笑对着月光想了想道：“我是赵凌，我有最高的宫阙，最显赫的身世，最多的珍宝，最漂亮的庭院，最多人跪拜我，呵呵，那还有几个姑娘最爱我，想一想，挺幸福，再难受再心酸也值了！”
      赵凌听她说完哈哈大笑扶着头道：“不比不知道，原来我有这么多。”喝了口酒神色又黯淡下来道：“我该高兴点是吗？”
      沈雪衣拖着声音嗯着，然后耸肩笑了，伸手拍拍她的背搂过她的肩膀把她当自己哥们那样道：“你说呢？”
      赵凌看着她的脸，好一会儿才道：“你不问我，你也不怨我？”
      沈雪衣闻言只是笑笑，整个人躺在瓦片上举起酒坛子喝了个底朝天，赵凌看不下去伸手帮她夺了，沈雪衣摇摇头又拿过来抱着酒坛子靠在房梁上仰头看着一天繁星道：“你说的对，我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玩最快的剑，杀最贪的官，然后我爱了一个最多情的人。我要问什么，我要怨谁去？”说完了看着赵凌一笑道：“你可以告诉我？”
      赵凌皱着眉头看着沈雪衣的笑容，摇摇头不说话。沈雪衣看着她道：“小丫头说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你开始学会不说那么多话了，你不给自己找理由了。”
      赵凌望着她，望着这个爱的义无反顾，爱的遍体鳞伤，爱的还保持了骄傲的女人，举起酒坛子猛灌，烧的心里舒坦一些，才对着沈雪衣道：“你懂我。”
      沈雪衣一笑喝了酒道：“我连我自己都搞不懂。”
      赵凌灌了酒跟她干杯道：“我现在也什么都搞不懂了……”
      沈雪衣哈哈大笑喝的更猛道：“还是我的法子好！咱们都喝醉了，就都不去想了，不懂好，不懂就别懂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喝醉了就把那些不开心的都在梦里忘掉，难道不好吗？”
      赵凌咽了口酒烧的只想掉眼泪却笑道：“好，你说什么都好，我听你的，雪衣。”
      沈雪衣倒在房梁上抱着酒坛子笑道漂亮道：“我不懂你的苦，你是个公主，我只是一介草莽姑娘，我只会用笨法子来让自己暂时忘记那些苦。”跟着仰头看天喃喃道：“如果失去一个人是痛苦，你还会不会对可能要失去的其他人付出？如果爱一个人是痛苦，难道我的爱本身就是错误了吗？”
      赵凌闻言心里一震，低头看着身旁躺着的人，月光洒在她秀美的脸庞，她扬着眉毛看着那一天星斗似乎是在问天，赵凌皱眉苦笑，终于是凑了过去靠在她旁边，伸手捏着她的手道：“雪衣。如果相爱是一种痛苦，我想我也不会在乎。我还会继续笑，继续哭，继续高兴，继续叹息，继续和你喝酒……继续爱你。”
      沈雪衣一笑，赵凌伸出手将她揽在怀里，沈雪衣就靠了过去闭上了眼睛道：“我想我是醉的太厉害……”
      赵凌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道：“那你就睡吧。我守着你。”
      沈雪衣便道：“若有一天我也离开了，你会不会像找她们一样来寻我？”
      赵凌抱紧了她道：“谁离了我我都会难过，唯独是你，我知道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我最痛苦的时候，我一转身，你总是在的。”
      沈雪衣苦笑道：“你就这么吃准了我……”
      赵凌只道：“只因你不是别人，你是沈雪衣。”
      沈雪衣却摇摇头道：“我现在听见这三个字都有点害怕了……”
      赵凌一笑吻她道：“那可不成了，因为这三个字实在太有名了，全江南都知道。”
      沈雪衣靠着她道：“我更怕你来喊。你喊着我，我觉得我就晕了头，活该受折磨。”
      赵凌更怜她道：“晕了也有我，我扶着你。有折磨，我陪你一起受。”
      沈雪衣苦笑了起来道：“突然想到，怪不得你喊着自己苦，你这话不知说给几个人听。那可不是有几份折磨你都平摊了，那我们只受一份，你一个人要受好几份。”
      赵凌伸手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道：“那是活该！”
      她打的狠了沈雪衣却苦苦一笑道：“原来是两个活该的人凑在一起了。活该在一起，哈哈。”
      她说的风趣，赵凌也忍不住笑了。沈雪衣便勉强撑起身子，又抱过酒坛子道：“若喝当需喝痛快，人仰马翻最好，不醉不成！”
      赵凌一笑道：“好一个若喝当需喝痛快！”两个人都是大笑跟着一起仰首对天灌酒。
      整一夜两个酒疯子坐在房顶喝的酒，喝的乐了赵凌便唱歌。
      “一人远去遗金钗，一人肠断满头白
      一人零落音书散，一人再见音容改
      人间百事相思哀，吾为凡愚岂独外？
      长泪也曾乐极来，梦醒唯有身徒在
      狂歌痛饮贪徘徊，好一个，若喝当需喝痛快！仰首问，青天有月几时来？”
      她唱的慷慨，沈雪衣喝的痛快，到最后两人一起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