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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郑飞彤中毒身亡了,这些威胁还有谁听?还用得着威胁给谁听?
     
       要是郑飞彤侥幸捡得命回来……是啊,得侥幸。
     
       给司令下的毒向来不会好解,费尽那千万周折,司令吃了,最后只需要一灌羊奶,吐上一回就没事人一样解毒了,那不叫下毒,那叫恶作剧,没有蠢蛋会耗时耗力干这种主动招供潜伏者是谁的事。
     
       仔细调匀了呼吸,裘致远开了生平最心不在焉的一个作战会议,如果公国因此战败灭亡,裘致远也只能认了这个千古罪人的骂名。
     
       “你们执行这个作战计划,遭遇变故可权宜行事,不必请示。”计划好在是先前做出来的,应该问题不大,可随后的作战指挥,裘致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全神贯注。
     
       裘致远刚结束会议就去军医处转了一圈,没有任何结果,什么毒,什么人下的,怎么解的,对人会有多大影响……一概不知。
     
       甚至更糟糕的是,郑飞彤在裘致远离去的时间里,陷入了昏迷。
     
       这种休克式的昏迷的变数太大,接下来的,可以是死亡,也可以是永久的昏迷,可以是瘫痪,也可以导致白痴,可以变得跟中风了似的永远停不了颤抖,也可以僵硬得跟死尸一样,顶多眨眨眼。
     
       裘致远走到郑飞彤面前,看着郑飞彤抿紧的双唇,忽然露出一个笑。
     
       阎王的笑,向来令人胆寒,可裘致远自己不觉得,当然,郑飞彤如果看见了,也不会那样觉得,裘致远早就说过,你做小鬼,我做阎王,这样的笑,就算笑得再诡异,郑飞彤也归于温柔。
     
       82
     
       82、你信不信 ...
     
       其实,人世间,没什么可畏惧的。
     
       裘致远一定下心来,才有空嘲笑自己的慌张。
     
       慌张?自从弃文从武参加革命以来,裘致远还从来没尝试过慌张,竟然年近不惑了,才开始学会这种情绪。
     
       连夜召开作战会议,迅速封锁消息,把囚岛上所有可疑人员全部进行军事隔离。
     
       裘致远中毒深陷昏迷!
     
       无论是崖洲还是东崖海域的前线,都开始纷纷传递着这样的恐怖消息。
     
       崖洲海军已经全面收缩防线,摆出了一个守势。
     
       除了开会布置作战方案,裘致远一有时间就坐在军医处门外不远的一个小树林里,这里有几个树墩,建立指挥部时砍伐取木时留下的,可以听见军医处里的大多数动静,只要灯亮着,晚上还能看见窗户内移动的人影。
     
       郑飞彤已经昏迷七天了,宗政呈特派的毒物理专家也来了,相当冷漠地一个人,除了让裘致远回避,就没再多说过一句话,把郑飞彤扎得跟只刺猬似的,也没人敢反对,包括裘致远。
     
       “你在干什么!”关清砚的声音很是尖锐,显然是跳脚了。
     
       专家让裘致远回避,却没拒绝裘致远把关清砚塞给他做助手,尽管这个助手每天都会大惊小怪地嚷嚷些什么。
     
       不是嘟囔“解毒要脱衣服吗”,就是嚷嚷“扎这么多针有用吗”,有时候还会惊骇地大叫“你灌的可是砒霜”!
     
       每次关清砚一叫嚷,裘致远总觉得自己的心跳得特别快,嘣嘣地,总有一股狂躁驱使着血气上涌,非要寻找个出口,即使竭力克制,也扼杀不了嗜血的欲望。
     
       裘致远知道,万一郑飞彤真的有什么不测,倒霉的,绝不仅仅是那个下毒者,没有几百上千的陪葬者,枉费了活阎王的杀名。
     
       裘致远自己从来就没忌惮过自己的血腥,从那么长远的战争年代走过来,每一步,都践踏过生命,鲜血淋漓地活下来,不是为了互相残杀,可真的互相残杀时,裘致远也不会手软。
     
       残忍?没人性?不!裘致远已经做得够仁慈了,只要不是主动攻击的同胞,裘致远不会下杀手,裘致远的忍耐度也只到这里。
     
       郑飞彤能活下来,靠的不光是他哥哥的余荫,裘致远无法容忍他在自己手上失去。
     
       裘致远从来不惮以最狠辣的手段报复残杀同胞的人,当然也不惮以最恶劣的手段报复侵犯自己领域的人,郑飞彤是裘致远领域上最重要的那个存在,从确立地位的那一天开始,裘致远就没想过失去。
     
       掠夺?先来试试裘某人的阎王手段吧。
     
       “不是说马上就要醒了吗?”关清砚急躁地叫,似乎是打翻了器械盘,叮叮咣咣地。
     
       “出去?!凭什么让我出去!”乒乓几声巨响,似乎是关清砚吃了点亏,嘴里还是很尽责地质问着,“你给他又灌什么!他怎么会吐血的?!”
     
       裘致远霍地站起,手捏得更紧,半晌,才冷静下来,慢慢地坐回树墩上,眼睛里的血色渐渐往下退。
     
       等到专家终于允许裘致远进入病房,郑飞彤已经苏醒过来,脸色依然有些青灰,却比原先淡了许多,像是抹了层质量极其糟糕的粉。
     
       走到门口,裘致远顿了一下,那毒物理专家还在一杯一杯地灌解毒的药,地上一滩一滩的,各种颜色都有,黑的红的紫的,倒是齐全。
     
       “醒了?”裘致远的这一句,问得再平静不过,眼睛直直地盯着郑飞彤。
     
       郑飞彤被关清砚扶着肩膀,坐在那里,看见裘致远,眼睛里闪出一丝温润的光,带着一点羞怯的幼兽目光。
     
       裘致远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专家倒也识趣,匆匆灌了最后一杯,说是要跟关清砚算损坏器械的帐,就把他扯了出去。
     
       “你找秦旭去!”裘致远倒没发现什么时候关清砚的军饷归秦旭掌管了,不过,裘致远懒得管,裘致远只求能管住眼前这个又让人恨又让人不得不爱的混蛋。
     
       “司令……”郑飞彤当然感觉到了裘致远的情绪。
     
       那样痛苦的,生气的,压迫性的裘致远,带着强大的气场,一步一步走来,慢慢地接近着,没有一点喜悦,眼神里跳动的,甚至是有一丝嗜血的残酷。
     
       裘致远没回应,刚进门的那一声“醒了”,已经耗掉他太多的自制力,走到郑飞彤床前,裘致远站住,在一米之外打量着。
     
       脸色还是那么不好,走进了看更不好,唇色也很乌,头发眉毛都像是被水打湿了,温顺地贴在皮肤上,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
     
       “裘裘……”郑飞彤很清楚裘致远生气什么,装温顺还是装得来的,自从裘致远从手术台上下来追回上前线的调令,郑飞彤就很轻易地找到了这个调节裘致远情绪的方式,撒撒娇,装装无辜,裘致远虽然一定看得出,可裘致远从来都很受用,最多骂一句“小坏蛋”,接下来的,就顺理成章了。
     
       郑飞彤心惊胆战地看着裘致远越来越黑的脸,在裘致远手指一动的时候,甚至把脸往裘致远那边凑了凑。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却打得裘致远自己浑身发抖。
     
       “你还有脸叫我‘裘裘’?”裘致远的声音也在发抖,天知道这十多天的时间,裘致远是怎么忍过来的。
     
       郑飞彤摇晃了半天,还是坐住了,没说对不起,郑飞彤再清楚不过爱人处于生死未卜状态下的痛苦,而裘致远能感受到的,恐怕比他想象得到的,要大许多,严重许多。
     
       看着郑飞彤脸上一抹血色,裘致远有些震惊,什么时候情绪竟被堆积到了这般恐怖的地步,裘致远自己都不知道。
     
       扔下一句连他自己都不肯信的“信不信我真的会亲手掐死你”,裘致远逃跑似的走了。
     
       郑飞彤摸着自己的脸,其实真的不痛,裘致远根本没用力,那指尖碰上来的时候甚至还是颤抖的,冰凉中带着一丝温热,手掌中心是滚烫的,有些湿。
     
       谁能相信裘致远会紧张到手心出汗呢?是冷汗?
     
       郑飞彤不可置信似的看看自己的手,然后发出一声压抑哀恸的低呼:“不——!”
     
       83
     
       83、这一双手 ...
     
       裘致远刚下得两步台阶,就开始浑身乏力,软得只想找个地方坐下,可茫茫天地,哪里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依靠着休息的地方?走也不舍得走,留着又是煎熬,打不得、骂不得,却要生生忍受他亲手给予的这些痛苦,怎么面对这个怎么也不肯听话的人?
     
       坐在树墩上,裘致远只觉得浑身的筋骨都散架了,软绵绵的,仿佛一滩烂泥,这些天来压抑着的情绪,在看到那一抹血色的时候,像火山喷发一样,尽数爆发出来,冲垮所有的精神力。
     
       确实老了……
     
       关清砚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裘致远雕像似的坐在军医处的小树林里,标准的正襟危坐姿势,没戴帽子,眼睛盯着手上干涸了血迹,眉头紧锁着,脊柱挺得比标枪还直,僵在那里,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了。
     
       “司令!”
     
       裘致远似乎已经连眼珠都不会动了,木头人一样坐着,就连关清砚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没有任何回应。
     
       军医处的大门不断有人进出,无非就是毒理分析员,或者是药师,或者是医师,来来回回都是白大褂,总让人觉得渗得慌,见到裘致远,一个个都很有礼貌,过来笔挺地敬个军礼,保持着良好的军姿好久,实在得不到回应才带着一脸的震惊犹豫再三地离开。
     
       裘致远从来不会这样。
     
       裘致远从来没有这样。
     
       连回礼都没有的司令,绝不是裘致远这个拥有无数铁杆卖命下属的司令。
     
       裘致远看着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从战火中历练出来的手,代表着主人无数的优点:强大、稳定、坚决、勇敢,这是一双拥有无穷力量的手,霸气、可靠,这双手为裘致远挣来活下来的机会和无限声名。
     
       手掌上裂开了许多口子,那一道道细缝裂得没有一点规律,像是用细爪撕开的,不整齐且扭曲。
     
       这竟然是裘致远的手?!
     
       裘致远的手竟然会因为紧张、痛苦、焦急、忍耐等等等等原因,生生被自己握裂了虎口,握裂了掌上的皮肤,留下这么些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伤口,狼狈、失控,甚至失去理智。
     
       连裘致远自己都没发觉过。
     
       裘致远一直以为自己是冷静的,理智的,克制的,只是在郑飞彤中毒的初始有过短暂的气恼,短暂的焦急,在郑飞彤陷入昏迷的时候有过同归于尽的刹那冲动。
     
       可在等待郑飞彤苏醒的时间里,裘致远始终表现得很镇定,镇定地听从医生的吩咐,一步也没接近过郑飞彤的病房,镇定地排查可疑的下毒人员,镇定地决定郑飞彤决定自己,甚至还布下了一个相当完美的圈套,等待敌人的到来。
     
       不过是在树林里多坐了一会儿,不过是郑飞彤醒了,不过是看见这个屡教不改的混小子又用自己无法拒绝的姿态,用根本无法抵抗的、最有用的,一句轻轻的“裘裘”,击穿了所有的冷硬坚持。
     
       除了甩出那一个根本没什么力气的耳光,裘致远不晓得还可以用什么来维持自己在这个小混蛋面前的威严。
     
       或者,裘致远早就把自己最冷硬的那部分对郑飞彤进行了豁免。
     
       那一句“信不信”,连裘致远自己都不信,还能震慑到这个胆大包天的小混蛋吗?英雄终究老去,裘致远再无法对身边的人形成无所不能的强大影响力,从郑飞彤开始。
     
       这是一双跟随了裘致远建功立业的手,如今,却因为这样那样的情绪,又痛又急又焦灼,甚至还有过惶恐,用种种情绪在掌上刻下这些血口,刻下了裘致远的软弱,刻下了裘致远老去的证明。
     
       裘致远也会软弱,你信吗?裘致远自己都无法相信。
     
       可在郑飞彤喊出那一声又像求饶又像讨好的“裘裘”时,裘致远分明听到了自己的软弱,多少狠话,到头来,竟然连说都舍不得说,更不要说做了。
     
       而随之涌来的那种痛,更是让裘致远感到了迟暮的气息。
     
       酒精擦在手掌上,裘致远根本感觉不到痛,心里早就被那种将要失去的痛占得没有一丝空地,哪一天不是在恐惧?哪一天又不曾疼痛过?
     
       当整个人都浸泡在这种疼痛和恐惧中时,根本感觉不到这些,可一看到郑飞彤青灰着脸,用仿佛无辜的眼神注视着,一切都找到了缺口。
     
       裘致远知道,在郑飞彤面前,自己是真的无法再拥有从前的那种威严,而郑飞彤,其实也早就学会了阳奉阴违,学会了不再用崇拜的眼神看自己,年少的孩子,在长大后,果然对曾经的偶像失去了热烈而单纯的崇拜。
     
       而裘致远自己,也同时,甚至更早地,失去了坚决、威严,还有冷静理智,还有狠辣。
     
       那些痛,那些后怕,那些满满的要惩罚郑飞彤的气愤,那些失而复得后争先恐后涌上来的软弱,早就改变了裘致远,改变了一切。
     
       郑飞彤看着从脸上抹下来的血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在裘致远走入病房的那一刻,郑飞彤知道裘致远生气了,也知道裘致远担心了,紧张了,因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郑飞彤清晰地听见裘致远捏紧拳头的声音,那声音如此明显,明显到昭示了裘致远的情绪,郑飞彤知道裘致远拿自己越来越没办法了,越来越多的宠溺堆砌成了现在的关系,郑飞彤知道,这些其实都是裘致远纵容的结果,当然,也是郑飞彤自己耍了心眼的结果。
     
       裘致远从来都是这样,吃软,不吃硬。
     
       对他来说,一个适当的撒娇,比其他都有用的多。
     
       郑飞彤从发现的那一天起,就善加利用。
     
       可郑飞彤真的有些后悔。
     
       裘致远那样颤抖的声音,那样慌张地脚步,走出这个病房的时候,真的让人无法不去感受他的痛苦和不安。
     
       那种痛苦和不安,甚至让人忘了,这个,是曾经称霸疆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活阎王,是坚决果敢、铁腕雷霆、杀伐狠辣的裘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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