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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战依旧有些烦躁道:“这些道理我当然懂得。”说着顿了顿,看向我,“只是看了你这般迫不及待丝毫不留恋的样子,心里头怄的很。还有,”说着伸出另一只手,举起个锦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这个,不由笑道:“这个可与我无干,今天早上殿下特特命人送回来的,只说是寿礼。那时候你还没起身,我就代你收了,说来,我还欠你一份呢,你等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迟几天送来,或者你爱上什么了,直接跟我说了也成。”
       
       “苏郁”商战无奈打断道,“我生日还隔着十来天呢。”
       
       我没反应过来,商战又道:“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摇摇头:“又不是给我的,哪有我拆开的道理。”
       
       “怎么不是给你的,你生辰不就是这几天?”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商战道:“前儿跟商平哥哥在一处,也是提起我的生日,商平哥哥想起你来,说打小时候起也从没给你做过寿,连你的正日子也未曾留心。好容易细打听出来,竟比我的还要早几日。因想着你最近七灾八病的,想要给你冲一冲。”说着把锦盒塞到我手里,“这里面是一对龙凤宝砚,原是我跟商平哥哥一人得了一个的贡品,我娘怕我摔了,放在山西都不曾带来,因想着你写的一笔好字,这个必是爱的。所以连蒙带骗的写信从我娘手里诓了来的。”
       
       我心里越发酸涩,看向商战:“所以这个是?”
       
       商战没好气道:“自然是我跟商平哥哥送你的寿礼!”
       
       我深吸一口气,重又把盒子塞到商战手里:“世子帮忙转告殿下吧,就说好意心领了,苏郁受不起。”
       
       商战皱眉道:“不过是方砚台,有什么受不起的?”
       
       我摇摇头,黯然道:“世子不知道,我母因我而亡,苏郁的生辰既是母亲的忌日。苏郁说的受不起,是说,苏郁断断不敢如此不孝。”
      坦诚
      商战明显的愣住了,一改往日的机智百变,脸涨得通红。无意义的搓了搓手,终是呐呐的上前几步,过了一刻,像是鼓足勇气般,轻轻拉住了我的手,歉然道:“苏郁,对不住,这次是我冒失了,你千万别见怪。”
       
       我无谓摇摇头,拍拍商战的手:“不知者不怪,我从来是不做寿的,家里人都知道,至于别人,不曾问起的话,我是不能见人就说的,连殿下也不知道,何况世子是才来的。”
       
       商战不满道:“要说起来,商平哥哥也是的,亏得是跟你从小长起来的,连这个忌讳也不晓得,你等我问他去。”
       
       我心中暗叫不好,这位小爷又是要给我没事找事去了,其实重来这一回,时候也不短了,再是愚钝,也琢磨出味儿来了,上辈子,商平待我,实在是算不上好。不然就算冲着每到他生日,我花尽心思讨好的份上,说是礼尚往来,也该对我留心一下,可是二十几年,竟然连一次也不曾有过。甚至好几次,我在生日这天,想起我娘,心里憋闷的厉害,故意找茬跟我爹大吵,吵完了心情更糟,就这般的折腾自己,商平亦不曾有丝毫察觉,平常对我是什么脸色,依旧还是什么脸色。
       
       不用想也知道,商平难得的关心我一次,说不定当成是多大的恩惠,等着我感激涕零呢。若是让他知道了,心里定然没趣得很,到时我若是不理会他,让他以为我恼了,生出什么嫌隙来,又是一个麻烦事。难不成反让我装作不在意特特的去安慰他?那我也太犯贱了,实在是没有这个道理。
       
       所以我忙拉住商战急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再给我惹事了,这哪里是能到处宣扬得的?你唯恐别人不知道我不孝克母还是怎么的!”
       
       商战闻言挑眉看我:“苏郁,说真的,我是越来越不懂你了。”我沉默不语,心说,正好我也越来越不懂你,咱俩扯平了,也就别在这儿装亲热套近乎了。
       
       商战似是本也没打算听我回答什么,继续道:“咱俩第一次见面,就是御宴那次,你可曾记得?”
       
       我点点头:“哪能忘呢,就是你把我当成鬼那次!”商战摇摇头,意味不明的笑道:“逗你玩儿的玩笑话,你怎么也真信了?”
       
       我无语,因为你上辈子从来不逗我玩儿。
       
       商战忽然叹了口气,直直看着我眼睛:“那次我确是有意上前跟你搭话的,因为在那样一个花团锦簇、热闹非凡的场合,人人都是觥筹交错,相互寒暄,只有你一个人冷冷清清躲出去老远,仿佛是厌恶这样的尘世喧嚣,又仿佛是遗世独立超凡脱俗一般。”
       
       我细细寻思了一回,不由感到好笑:“世子,没想到你看人的眼光,不怎么样啊!”
       
       商战也是自嘲一笑,双手一摊,无奈道:“是啊,原本以为你是那种清高自诩,难以接近的高傲人,谁知道一番接触下来,却是宽和、细致、一等一没脾气的人。”
       
       我忽然换了一种严肃语气,正色道:“世子!”
       
       商战一愣:“怎么?”
       
       我终于撑不住笑道:“我是说,这次真的不怪你,我怎么听着你这话里话外有一种格外不正常的讨好意味?”
       
       商战闻言一脸的哭笑不得:“谁说我是讨好你来着,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是这样,跟谁都没脾气,跟谁都和气周到,跟谁都不计较,偶尔的玩笑都似乎有把尺子量着不能越界,也从来不耍小性子。。。。。。”
       
       我终于受不了了,忙冲他摆手:“打住打住,还说不是讨好,你再说下去,我就成仙了。”
       
       “可是苏郁”商战话锋一转,认真道,“什么都不计较,有时候也代表什么都不在乎。”
       
       我一愣,终于感觉接不下去话了。
       
       商战并没有打算放过我,语气越来越低沉:“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别人对你不好,你不在乎,那么别人对你好呢?”
       
       我强笑道:“别人对我好,我当然是要放在心里的。”
       
       “可你给我的感觉不是这样的,你让我觉得,在你的心里,不光有把尺子,还有座城池,有幸被你请进城里的人,看到的你,一言一行,喜也好悲也罢,总是赤诚明朗的,而被你拒绝城外的,无论多想走近你的领域,哪怕你站在城楼上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脸焦急而又虔诚的围着城墙转了一圈又一圈,你也丝毫不为所动,就是不肯打开城门!哪怕你让他们进去,不满意了,再轰了他们出去也好,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你都吝啬给予!”
       
       较起真儿来的商战,依稀可见前世战王的影子,冷静、犀利、一针见血,也,格外的刻薄和不留情面。
       
       不得不承认,商战说的有道理,至少在他的立场和认知层面上看是这样的。或许不光是他,甚至商平,也有所感觉,感觉出我毫无道理的改变和疏离。
       
       商平却选择了视而不见,也许是他一贯的自信和优越感使然,他不相信我舍得就这样放弃了和他的“友情”,或者,他再不愿意承认也好,以他以往对我的态度来说,对我的转变,要想理直气壮的横加指责,实在是有些,不够资格。
       
       可是商战不同,或许他自认为与我相交至今,从未薄待于我。而他对我隐瞒的种种,因为我不知道,所以可以忽略不计了。
       
       换个角度来讲,虽然我无意中知晓了商战和云枢相识的秘密,可也仅限于“我知晓了”这回事,略分析了下利害关系,看不出端倪,也就丢开了手。却从未觉得,这种隐瞒,在感情上让我有任何的难以接受,甚至从那时开始,松了口气,觉得战王本该如此。
       
       我更不会当面锣对面鼓的与商战把事情挑明,甚至质问。也许就像商战说的,因为我,不在乎吧。
       
       这样看来商战真没说错我,对他们,我还真是薄情的很呢。
       
       在商战如此一步紧似一步的逼问下,我仍旧能够跳出是非,冷静分析,连我自己都要佩服我自己了。
       
       可是商战依旧不满意,还在质问我:“苏郁,我就想知道,你是凭的什么,把一些人划进城里,又是凭的什么,把另一些人排斥在外?”
       
       事已至此,我已懒得虚以委蛇,商清的高调归来让我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斗争无可避免,偏偏我这里依旧如此牵扯不清,势必会拖累我父兄。我相信,如今来看,即使商战日后封王,在受封当日参我一本的可能几乎是没有,历史已然改变,对于这对没有把柄可抓的两兄弟,还是尽快划清界限的好。
       
       这么想着,我也不再逃避商战的眼睛:“商战,谢谢你想出城墙这个比方,说的也很委婉,可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太想跟你装糊涂了,那样太矫情。”
       
       这几句话的作用不亚于云枢的灵丹妙药,一下子把商战的躁动安抚住了,只一双眼睛静静看向我。
       
       虽然决定摊牌,终究要讲究一下措辞,我思量了一下,再度开口:“你说我心中有座城,我承认,你不明白的地方,我也可以解释给你听,不管能不能得到你的认同,我保证,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没有任何敷衍的地方。”
       
       商战依旧只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在我城中的人,有的是一定要在那里面的,没有理由,只因他们也理所当然的把我放在了他们的所谓城中;而有些人,他们的城门先对我敞开,只要我愿意走进去探究的,轻而易举的就可以进去,这样的人,如果我碰巧走进了他的城,又碰巧的喜欢那里的风光,自然也想着邀请他来我的城中领略一番。”
       
       商战微微苦笑,若有所思。
       
       我决定一鼓作气:“而有的人,属于他的领域已经很广大,吸引他目光的事物很多很多,就算我强拉他进来,他也是走马观花,不屑细看,可就是这样,我仍旧珍惜,舍不得放弃,等待着他偶尔想起这座小小的城池,期待着他再次进入,甚至盼望他肯在此稍作停留。”说到此不由自嘲一笑,“可是时间久了,我也会想,既然这个人不在乎,为什么我还要任由他想来就来,所以,终于有一天,他想起了这个曾经出入畅通无阻的地方,却发现,城门锁上了,进不去了。可就是这样,我想,他不过也就绕几圈、纳闷一下,也就丢开手了,毕竟,这个没什么新奇的弹丸之地,对他来讲,算什么呢。”
       
       “你说的我大概能明白,可这里面没有我。”商战依旧不满意。
       
       我不由得笑了:“枉你自诩聪敏,还没听明白么,门已经锁上了。”
       
       “你。。。。。。”
       
       我看着商战气结的表情,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商战,你也说了你不是前面任何一种人,你不是我生来就要在乎的人;你也不是对我敞开心扉并与我志同道合的人;你甚至不是我曾经心存执念,非要不可的人;我想来想去,你也不过是一边紧闭着自己的城门,用些花团锦簇的假象迷惑着我,一边妄图侵犯我的领域的人。当你发现不能如愿,就在城下大吼大叫指责我,而你用的理由竟然是:我是多么真诚的想要将你的内在研读得一清二楚,而你没有欣然接受不说竟然还将我拒之门外?”
       
       商战,你凭什么?付出全部真心还可能一无所获呢,这是我花了一辈子时间弄明白的事。为了你的亦真亦假,就要我交付所有,我真的办不到。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话,无可避免要打破这些日子辛苦维持的亲密假象,但是,我别无选择。
       
       “好了,别说了苏郁。”商战果然有些难以承受的样子。
       
       我乖乖住了口看向商战,说的够多,也够明白的了。
       
       “苏郁”商战苦笑,“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也把你,想的太简单了。只是我没想到,你的城门,关得这样早,若不是你口是心非,那你必然经历过一些不为人知,否则,我不能相信,一生顺遂的公子哥,可以凭空冒出这些想法。”
       
       “别忘了,你展现人前的,差不多就是无忧无虑的小王爷。”
       
       “我的隐瞒是有我的苦衷的。”
       
       “每个人都有他不得已的地方,既然错过了坦荡赤诚的年纪,那就让我们依然各自保留下去,对此,我毫无异议。”
       
       “苏郁,我没想到,你计较起来,几乎可以用刻薄来形容,原来以往的宽容,只是未触及你的底线,被你用路人甲的态度对待了,还沾沾自喜,我当真好笑。我怎么会没想到,真正的好友,怎会一次脾气也没有发作过,永远那么完美。”
       
       这番对话的自始至终,我们两个都没有换过姿势,就这么笔直的站立,静静的对视。
       
       “也许你该庆幸呢,会发脾气的也不一定就是好朋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缓和气氛的好玩笑。反正商战是笑了,也有些释然:“看来真是错过了你可以让人趁虚而入的好时光。只不知等有朝一日,赤诚相见,那时的商战能否入了苏公子的眼?”
       
       我笑笑:“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苏郁!”商战想了想,开口道,“我还是觉得你太过偏激,连你的青梅竹马也要一棍子打死。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商平哥哥对你,并不是你想象的那般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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