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哥，你爱我
林海恐怕永远不会忘记撬开电梯门之后看到的场面，一个男孩抱膝坐在角落一动不动，没有一丝声息，眼神空洞如同无机质的玻璃球。
林海跪在地上，扑过去一把抱住林泽，使劲地把人往怀里压，林泽像是没生命的玩偶一样，睁着两只大眼睛，没有一点反应，任他抱着搂着，隔了好久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林泽的嗓子哑了，即便是哭，也只能从嗓子里发出一些气声，根本发不出别的声音。
林海抱着林泽，亦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只晓得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哥，哥，我怕死了，我怕死了，我拼命喊你们，你们怎么都不来救我啊，楼楼也不来，叶南溪也不来，你也不来，我要是死在里边怎么办呀，我就见不着你们了呀，楼楼，我好怕，你怎么都不来啊……”
林泽攥着林海的衣领，用沙哑的嗓音控诉，说得语无伦次，神志显然已经混乱了。
林海抓住林泽的手放在嘴边亲吻，林泽手上咸涩的味道让林海也红了眼，“是哥的错，是哥的错。”
林泽拼命地打着林海，哭得都快昏过去了，“你干嘛跟我分手，我哪里做的不好啊，你说啊，楼楚贤，你混蛋，你知不知道，你混蛋。”
林海一动不动任他打，林泽打够了，伸手就抱住他的脖子，林泽哭得都抽搐了，他抬起湿漉漉的手摸着林海的脸，“楼楼，咱们别分手好不好。”
林泽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近似祈求地攥着林海的领子，“好不好。”
林海抿着嘴，眼睛蒙上一层雾，他捧着林泽的脸，颤抖着嘴唇笑，“好。”
林泽重重地点头，然后闭上眼睛，眼泪从长长的睫毛中扑扑地流出来，无声无息，就像他的吻。
一个简单的吻，却带着无尽的压抑和渴求，将两人推向禁忌的边缘。
那间小小的电梯，随时都会有人经过的地方，两人无尽地缠绵，痛苦而激烈。
叶南溪急匆匆地赶到宿舍的时候，林海正坐在床边，林泽已经被安排睡下了，一旁的写字桌上上放着一碗鸡丝面，一动没动，还冒着丝丝的热气。
叶南溪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熟睡的男孩儿，许久才问，“在哪儿找到的？”
“电梯里。”林海紧攥着男孩的手，“被困了两天两夜。”
叶南溪安静了好久，他看着男孩，“楼楚贤来了。”
林海当然知道，这话不是对林泽说的，他伸手轻抚着男孩被泪水弄得有些发炎的脸，“我们是该谈谈。”
楼楚贤并不知道林泽出了什么事，他此时在林泽宿舍楼下边等男孩，不过是为了把男孩儿留他那儿的东西给送回来，他手里拎着的旅行包，里边装的是林泽的衣服、牙刷、洗面奶、毛巾、皮夹、魔方玩具以及别的一些零七零八的东西。
楼楚贤原先不知道，经过这么一整理，才发觉，他的公寓属于林泽的东西不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男孩儿的东西已经和他的混在一起了，衣橱里两人混放的衣服，刷牙杯里放着的两只牙刷，毛巾架上两条同样的毛巾，还有鞋架上同一款式的两双拖鞋，就连茶几底下楼楚贤平时看的杂志里都夹着一两本林泽借来的武侠小说或者漫画。
说实话，楼楚贤收拾那些东西的时候心情并不好，感觉很烦躁，说不出来的烦躁。
于是把属于男孩儿的东西一些塞进纸箱，一些塞进旅行包，之后全胡乱塞进轿车后备箱了事。
楼楚贤在楼下来来回回踱了好几圈，等得已经不耐烦了，给男孩儿打电话又没人接，正想上去，就见对面来了一人。
“啧，你怎么那么……”磨叽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楼楚贤就住了口，这人并不是林泽。
学校后街有家小咖啡馆，叫馨馨咖吧，店面很小，里边也只有五六张台子，不过环境不错，桌椅都带着欧式风格，桌腿和椅腿装饰着卷曲的花纹，桌面上圆形的玻璃下垫着缱绻纹饰的白色桌布，看得出店主很用心地在装扮咖啡店。
其实这家小咖啡馆咖啡的味道并不是很地道，林泽以前带楼楚贤在这里喝过几次，林泽第一次喝的时候还说他宁愿喝一块钱一包的雀巢，不过多喝几次之后，林泽也就渐渐喜欢上了这家咖吧里的咖啡，还特地要了店主的Q号，说没事的时候向店主讨教怎么磨咖啡豆煮咖啡。
楼楚贤当时还笑话他，说他连咖啡壶和茶壶都分不清还煮什么咖啡，可别把咖啡豆当成炸焦了的黄豆，林泽没理他，只认认真真地把店主讲的一些技巧在随身带的便签簿上记下来。
楼楚贤收拾林泽的东西的时候好像也瞧见那个小本子了，他随手翻了两下，上面全是一些琐碎的事情，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他也就没兴趣翻了，随手塞进了旅行包夹层的袋子里。
此时，大概是因为是上课时间，这家咖啡馆并没有几个客人，楼楚贤和林海面对面坐着，两人面前都放了一杯咖啡，除了他们，只有另一桌上坐着的一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侣，离他们有些距离，在墙角隐蔽的角落。
林海和楼楚贤，两人一个看着咖啡杯外边的浅粉色花纹，一个瞧着窗外三三两两嬉闹经过的学生。
林海端着咖啡，并没有喝，“泽泽失踪了两天两夜，你知道么？”
楼楚贤眉毛皱了一下，没有说话。
林海看着他，“学校忽然断电，电梯出了故障，他被困在里面……”
林海看着窗外，笑了一下，“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哭得那样无助，嘴里喊得最多的是你的名字，求我说别分手好不好，呵，他把我当成了你。”
楼楚贤的动作顿住，林海继续说下去，“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你们既然分了手，他的事也就与你无关，好在你们已经分手，否则，我此时也就不会这样平心静气地和你坐在这儿了。”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服务员过来想问要不要添咖啡，看了眼两人的杯子又退了回去。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林海忽然说，抬眼看着楼楚贤，“记得么，‘罗马假日’宾馆前，你和一个……MB？”
楼楚贤想起那天的事，再看看眼前的人，和林泽六七分相似的脸，难怪那天他会把这人当成林泽，世界还真是小。
“好了。”林海起身，看了眼楼楚贤脚边的旅行包，“这是泽泽的东西？”
楼楚贤没说话，林海拎起旅行包，在台子上放了一百块钱，临走前背对着楼楚贤说，“别担心泽泽会再去找你，我们林家的人没那么不知好歹，无论你们分手的原因是什么，从你们分手的那刻起，你已经是一个和他无关的人，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还有，谢谢你把泽泽的东西还回来。”
咖啡店的玻璃门发出叮的一声，林海拎着林泽的东西离开了。
楼楚贤盯着咖啡安静了许久，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咖啡早已经冷了，苦涩的味道更加浓重，楼楚贤一口喝了整杯咖啡，然后拎起外套走了。
没几天时间，林泽就恢复了往日的精神，虽然脸上的伤口发炎此时贴了厚厚的纱布，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活蹦乱跳，他还是该叫就叫，该跳就跳，该笑就笑。
林泽和叶南溪的生活在这么几天中忽然就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时候没有楼楚贤，也没有周劲。
林泽照样很粘林海，但是林海却知道两人之间隔了一层什么东西，林泽虽然如往常一样拉着他的胳膊跟他撒娇打闹，但晚上睡觉的时候却不再往他怀里钻。林海知道，那天电梯里，林泽开始也许神志不清，但是后面却是清醒的。
因为他没有再喊楼楚贤的名字，而是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把头埋在他颈间，一点声音都没有。
夜已经深了，林海安静地看着天花板，身旁的林泽背对着他侧躺着，林海知道林泽没睡着，可是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自从电梯那天开始，每晚都如此。
林海伸手给林泽拉好被子，没有忽略林泽轻颤了一下的身体。
“泽泽，你怪哥么？”
“我怪你什么？”林泽背对着他。
林海叹了口气，“我后天的飞机，票已经订好了，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
林泽忽然翻身过来抱住他，“哥，我没怪你，真的，我不怪你，你别走好不好。”
“泽泽……”林海摸着林泽的头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林泽把脑袋埋在林海肩膀上，“哥，如果……如果，你想，我，我可以……你对我有感觉的对不对，哥，如果这样你不走的话，我可以的，真的，我可以……”
林泽说着解开自己的衣服，“哥，你，你抱我。”
“泽泽！”林海一把握住林泽的肩膀，像是很生气，最后他看着男孩儿还是软了口气，把对方抱在怀里，“泽泽，别这样，那天是哥混蛋，哥……”
林泽一根手指堵住林海的嘴，摇头，“哥，别说了。”
他双手环住林海的腰，脑袋靠在林海的肩膀上，“那两天在电梯里我想了很多事，真的很多，然后我发觉自己忽视了太多东西。哥，我的眼睛好不好看？”
“好看。”林海搂着他。
林泽笑了起来，“我知道，楼楚贤的眼睛也很漂亮，他看着我的时候也会笑，可是更多时候总是闪躲，让我怎么也抓不住，叶南溪的眼睛也很好看，那双眼睛总是默默地看着我，我回头的时候，他就会转向别的地方，哥，你的眼睛跟我一样好看，但是你眼里总有太多的东西，像是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压抑着什么，这双眼睛藏了太多的东西，很深很沉，但是它看到我就会笑，然后里边什么东西都变得无影无踪，只有温柔的笑……”
林海说不出话，林泽捧着他的脸，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哥，你爱我的对不对？”
林海张了张嘴，闭上眼睛，抱紧林泽，“泽泽……”
林泽吸了一口气，笑，“哥，你四年前一声不响地出了国，是因为我对不对？”
这是兄弟俩第一次坦诚相见，林海没有否认，他当初一走了之确实是因为林泽，说好听点是出国，其实不过是逃避。
林海十五岁的时候就知道他对自己的弟弟产生了异样的情愫，他知道，夏天的时候，他不像别的男生那样喜欢看女生衣服底下透出来的内衣形状，也不会和男生聚在一起议论班里女生的脸蛋身材，他的眼睛始终只放在一个人身上，喜欢看那个青涩爱笑的男孩，看他拿竹竿戳树上的蝉，看他卷起裤腿到小水塘里摸鱼，然后被小虾的两个钳子夹了脚趾就又哭又叫地跳上来，抱着叶南溪的腰，往叶南溪的脚上踩，喜欢看他肆无忌惮地拿水枪偷袭比他大的孩子，然后噘着嘴像个落汤鸡一样跑回来，那个时候，林海的视线就会不自觉地停留在男孩儿湿透的衣服里露出的瘦削身体上。
林海知道自己不正常了，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二十一岁那年。
那年林泽十六岁，长得清秀异常，林海每每和他在一起帮他辅导功课，臂间嗅着男孩儿身上的气息不自觉地就会心猿意马，让他觉得燥热万分。
二十一岁，是个冲动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