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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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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手不好,又无学历,找工作不易。上岸七天跑遍全城,腿都要跑断才在一间糖水铺找到工作。这工作也像是求来,我自动降人工,要加班,老板才同意。到最后他还说一句,“试用一个月,不给人工,只包三餐。”我听他这么讲,高兴到握住他手连声道谢。
       
       我租别人屋的阁楼住,房租还能用宋涵睿给的钱再撑一个月。屋企离糖水铺不远也不近,隔天番工,我清晨就起身步行到糖水铺,都不知走了多久,我到时,整条街上路人都稀少,老板来开门时见到我吓一跳,说,“我们又不是茶餐厅,清早就有生意做,你来这么早干什么?”
       
       我笑笑,回他道:“都有人早上就想食红豆双皮奶哉。”
       
       老板上了年纪,啤酒肚突出,对我摇头。一边开门一边讲我像是“刚从里面出来的,关久了,作息都调不回来。”
       
       我只笑,不知该怎么回他。我确实是被一个地方关久了,关到头脑不灵活,身体都受损。
       
       他给我餐牌让我背,让我全记下后去找他考试。还好这些糖水名我都熟,只是记价钱时有些困难。我正望着天花板记椰汁香芋西米露几文一碗时,门外进来一个男人,高高瘦瘦,已近中年,大约是店里伙计,只是昨天并没在店里见过。他同我笑笑打招呼,问我,“新来番工的啊?”
       
       他问我老板在哪里,我指指厨房,他喊着“明记,明记”就往后面走。
       
       墙上时钟指到九点时,店里人才全到齐。老板把人都召到柜台前,两个伙计加我这个新人跑堂,两名师傅,一个洗碗工就是全部人手。他说我“是新来的仔,叫阿仁。”之后还介绍其他人给我识,矮小的平头年轻伙计是阿水。扎马尾,笑起来好甜的年轻女仔是阿萱。瘦高的中年男人原来是店里师傅,都叫他泉哥,还有个胖师傅都喊他肥星。洗碗工是玲姨,晨会一散她就来和我打招呼,说我好似她家那个仔,只是她家那个仔去了对岸,十年都还没回,一个口信都无,不知是死是活。
       
       阿萱来拉我走,她小声对我讲,玲姨脑袋有些问题。
       
       换作我是人父母,家里仔去对岸十年不知死活,我大约都要错乱。
       
       老板召我到柜台去抽验,测试结果他很满意,大力拍我肩终于对我笑,说我,“能改过自新就是好事。”还叫我今天先跟着阿萱学事,阿萱好八卦,旁敲侧击套我话,我干脆吓她,说我“从前砍死过人,被抓进去关了十年。”
       
       她惊到嘴巴都合不拢,支支吾吾问我今年多大,我说三十都过。她眨眨眼说,“怎么都看不出,你都好/嫩。”
       
       我说整天在里面呆着,晒不到什么阳光,就比普通人看上去嫩些啦。我编故事给她听,话她知我杀过好多人,都说我是夜叉转世,我还要露身后文身给她看,她吓到连连摆手,后退好几步,她听完就去找老板。老板又喊我过去,我知他这次一定把我调给阿水。老板教训阿萱,别人讲什么你都信,阿萱怯怯看我,我对她笑,她眼睛都红,立即跑开。老板叹口气,对我说,“阿仁,你还是去阿水那里学东西吧。”
       
       阿水比她安静好多,只管教,不多嘴。他说,跑堂就是杂役,什么都要做。我跟着他去厨房准备食材,碗碟,扫地拖地。
       
       我们在厨房里泡到正午,阿萱才喊他出去帮手,我跟他出去,他叫我看他怎么下单。直到入夜,店里客人才陆陆续续多起来,阿水就交纸笔给我,指一桌客人让我去下单。我看那一桌都是校服打扮的学/生/妹,脸上挂起笑就去同她们服务。学/生/妹短裙不够短,不过笑容都好灿烂,“靓仔,靓仔”地喊我,她们才唱K归来,喊着要润喉,点好多东西,买单时还话下次还要再来找我。
       
       老板笑我皮相好有杀伤力,以后都要成店里招牌。
       
       几天番工我对店里的事基本都熟,同店里人相处也都和气。阿萱还气我当时讹她,我自己掏钱请她食叉烧饭她才解气。
       
       老板后来索性自己都不来,说要陪家人去旅游半月,就叫阿萱坐镇柜台,我同阿水下单打杂。阿萱闲不住,老板第一天不在她就开电视看,要不是她开电视,我都当店里那台电视是摆设,早就报废。电视里播实时新闻。女主播妆好浓,我低头擦桌,就听她讲顾氏的顾生近日要出院,顾氏股票已经开涨。
       
       阿萱在柜台里喊,“哇,这个BOSS这么靓仔啊,都可以去演电影啦。”
       
       我抬头看,电视上放出顾生照片,不知什么时候照,他穿西装打领带,脸上带微笑,似乎在做什么演讲。
       
       “老板不用太靓啦,发得出人工,能加花红就好啦。”泉哥从厨房里走出来,嘴角叼根未点的烟。
       
       他喊我出去抽烟,我摆手,说我不抽烟。泉哥睁大眼看我,说我不像啊,我说,我才决定戒烟。他笑着拍我肩,转头同阿萱讲,“你看看,肯定都是你们这些女,害苦这些仔,都要戒烟明志。”
       
       阿萱哎呀一声,怨泉哥乱讲话,说,“阿仁要戒烟关女什么事,抽烟不健康啦,早戒早幸福,泉哥你都戒烟啦,还能省下人工,多请我们宵夜几次。”
       
       泉哥回头对我说,“后生仔,当戒烟是戒人啊,那你一世这两样都戒不掉。”
       
       阿萱对泉哥背影做鬼脸,还叫我不要把他的话放心上。
       
       “泉哥就是这样的啦,他老婆跟人跑去对岸,连仔都不留给他。他现在看人,觉得我们个个都失恋,爱情都没好结果。”
       
       电视上新闻播不停,广深公路上车祸死了一男一女,记者带惋惜腔调话他们:女死者左手都戴订婚戒,两人成婚在即。
       
       我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曼露手上的钻戒,好亮好刺眼。不知她和猴子现在怎么样,他们之间又到底是真是假。
       
       阿萱叫我一声,问我发什么愣,我笑着看她,讲在想今晚要请她去看什么电影。阿萱就叹气,说,“你都没正经,这招还是留到学/生/妹身上啦。”
       
       我还想回她,店门就被人推开,进来好多人。带头的是个光头,他走到柜台就同阿萱吹水,问她今晚有没有空啊,要不要一起吃去食东西啊。我正要过去招呼他们,就听到阿萱喊我名字话,“我今晚要同他去看电影。”
       
       我苦笑,拿我当挡箭牌都几好用啊。
       
       光头佬听了,吹个口哨晃悠悠找了个位子坐,他都像在自己屋企一样,招呼其余人随便坐。我递餐牌给他们看,光头佬问我,今日有什么例汤啊?
       
       我看看他,说我们这里是糖水铺,只作糖水。
       
       他就喊话,说对街发记也是糖水铺,每天也都煲靓汤。
       
       我对他笑,回他,“发记都无银耳莲子木瓜羹食啦。”
       
       他身边一个平头就说,“我们大佬又不是女,要吃木瓜有什么用?”
       
       光头佬对他这句反驳都满意,用赞许眼神看他,我对光头佬说:“那我现在就去发记帮大佬买例汤。”
       
       光头佬听得高兴,站起来就拍我肩,转头对阿萱赞我“机灵”,说,“你们明记这个帮手都找得好啊,明事理哇。”
       
       我自掏腰包去发记买了例汤回来孝敬光头佬,光头佬招呼我同他们同桌食东西,还讲要收我当他小弟。旁边有人帮腔,将他事迹吹到天花乱坠,讲他13岁就出来混,14岁就打遍天下无敌手,现在都要选他当他们帮会话事人,那些人还说,“只要在这片抱出我们大佬名,绝对没人敢动你。”
       
       我摆手,说,“我身手不好,反应好慢,到时候出去混恐怕也是累赘。”
       
       光头佬听了,叹口气,叮嘱我要在这好好干。
       
       我应一声就要去忙,谁料又有一帮人从外进来,我站老远都能闻到他们浑身酒气,他们大约十个人,带头的男人头发像鸟窝,衬衣故意豁开一样,大片文身暴露在外。他进来指着光头佬就笑,“唉呦,这不是光头陈嘛!上月教训你还不够,今次又敢到这条街上来,还喝糖水?”
       
       他身后一帮马仔还跟着笑,叽叽喳喳,吵得要命。还没等我过去招呼,他们径直就走过来,分散坐到光头佬周围。文身佬弯腰,与光头佬勾肩搭背,笑个不停,光头佬低着头,一口口饮例汤。我忙递上菜单给文身佬,给他们每人送上冰水。
       
       文身佬看光头佬有例汤饮,就问我,“你们明记什么时候有例汤可以堂食了?”
       
       阿萱跑过来给他陪笑,称他“辉哥”,说这是外卖发记的。
       
       辉哥噢了声,也要例汤。我对辉哥笑,说,“那我去买。”
       
       我正心疼自己人工,辉哥就话,他现在就要饮汤水。
       
       我才想讲话,一碗例汤就从辉哥头而降,粟米落在他发间,排骨骨碌碌滚到地上,他衫都湿一片,文身沾上油水,似乎都泛出光泽。我下意识拉起阿萱就往柜台里躲。我知那个辉哥是存心找碴,不逼到光头佬发飙他不会罢休,阿萱还讲要出去劝,我拉住她不让她去,这种时候劝都无用,不如让他们大打一场,现在出去劝架都要成他们怨恨对象,反过来都把矛头对准你都说不定。
       
       阿萱听我讲完,都快哭,哽咽讲,“老板才走一天都没到,店里搞成这样。”她掏出手机就报警,我给她把风,外面打架都还来不及,根本不理会我们这里。只是他们堵住门口,我们都出不去。
       
       她挂了电话,说警察马上来。我安慰她两句,开始心疼自己这份工,不用等到老板回来吵我们鱿鱼,今天之后我们大约都打不开店门做生意,自己炒自己鱿鱼都行。
       
       阿萱忽然又笑,我问她笑什么。她话,听他们打架都好有意思,乒乒乓乓,像唱戏。我看她又哭又笑好滑稽,没忍住也笑了出来。她又有些担心,伸出些头去看,问我,“他们不会冲到厨房去拿刀出来砍吧。”
       
       我说,那我们大概能开张卖叉烧包,店名都要改成八仙饭店。阿萱掐我胳膊,骂我乱讲话。
       
       只是还没等他们冲进厨房拿菜刀互砍,就听到有人大喝“都别动!”阿萱探头出去看,我也跟着去看,她看到警服就尖叫,拉着我就跑出柜台。
       
       辉哥和光头佬都被穿警服的公安带走,他们还要带我们回去一起作口供。阿萱话要看店,那公安似乎和她熟,说笑两句就只拉我走。
       
       我坐上警车,它警笛一响,我耳朵就开始痛。同车的公安同我吹水,说在这条街上做,都要有这个思想准备的啦,说看我面生,问我是不是新来,还问我叫什么名啊,还称“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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