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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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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邻居家的那头孬孬从小吃得太好,比普通狼狗要高壮得多,自从结扎后更是吹气般肥起来,早先柏为屿常带着它走楼梯,而这小半年来肥狗已经爬不动了,一到楼梯口就屏气凝神扎马步,非要乘电梯不可,连它的主人李英俊都拖不动它。
      段杀送洗沙发套回来,看到李英俊和柏为屿一人抱着狗头一人抱着狗屁股合力连拖带拉,李英俊涨红了脸咒骂:“你这死狗还不运动?再不减肥小心得高血压!”
      柏为屿配合着他扛了两层台阶,累得直喘粗气:“奶奶个熊,哪是它减肥?根本是我减肥嘛!”
      之前段杀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求柏为屿回来,设想好的一大堆或强硬或卑下的各种行动还没有付诸行动,柏为屿就回来了,这让他很是意外又异常狂喜,傻站在原地看着对方发愣。
      柏为屿朝他努努嘴:“还不快过来帮忙!”
      段杀连声答应,走过来拍拍狗头,命令的话还没说出口,那狗哀怨地“嗷”一声,逃命似的呼哧呼哧往上爬。
      “这头吃里扒外的贱狗,”李英俊揉揉手腕跟上去,大声抱怨:“想累死你爹我啊?”
      柏为屿唇边噙着笑,嘲讽段杀:“你就只能吓狗。”
      段杀很久没有看到柏为屿的笑脸了,感动地情不自禁拉住他的手:“为屿,我……”
      “回去说吧。”柏为屿淡然收回目光,迈步往上走。
      三人有电梯不乘,陪着狗做减肥运动,李英俊在前面絮叨着教训自家的笨狗,另两个人在后面默默地牵着手,段杀看着柏为屿,柏为屿的目光却左右漂浮,落不到一点实处。
      费劲千辛万苦爬到家门口,狗趴在地上成了一滩烂泥,委屈地呜咽不休,李英俊谢了柏为屿,看到那两个紧牵在一起的手,骂骂咧咧地坏笑道:“别这么旁若无人地秀恩爱行不?恶心!”
      柏为屿不予置否,还是笑着,挥挥手告别。
      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段杀忧心柏为屿又要动粗,抢先一步控制住他的两只手,“不要搞破坏了。”
      柏为屿瞥一眼那愚蠢的床单,评价道:“难看死了。”
      段杀局促地笑笑,还有什么事比柏为屿依然留在他身边更美好?他庆幸极了,打碎的旧东西可以重新买,裂了的感情可以用时间缝合,只要有柏为屿,天长地久触手可及,他满心欢喜,揽过柏为屿的腰低头欲吻。
      柏为屿往后一躲,冷冰冰地问:“你又要嫖我了?”
      段杀将他抱得更紧些:“为屿,我有话和你说。”
      柏为屿抢着说:“我也有话和你说。”
      “我先说!”
      “我先说!”柏为屿坚持。
      段杀急切道:“我先说!”
      柏为屿按着他的胸口隔开距离,谦让地弯了眼角:“你先说吧。”
      段杀反而卡壳住了,有很长很长的话要说,不过他嘴笨,几经纠结打好草稿的话,不知该先做道歉还是该先给承诺。
      “说吧。”柏为屿又催。
      段杀专注地望着面前这一双黑幽幽的眸子,忍不住心尖发颤,他在柏为屿的眉间落下一个吻,所有的承诺和歉意全凝聚成一句话:“我们重新在一起吧,我发誓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柏为屿嘲弄地看着一脸严肃的段杀,眼前的视线突然模糊了,许许多多不争气的泪水争先恐后从眼眶中奔逃出来。
      他们从感情危机到闹分手,柏为屿凶悍地又是吵架又是动粗,却始终都没有在他面前掉一颗眼泪。段杀心跳停止了半拍,惊慌失措地抹开对方眼角和腮边温暖的泪水,指尖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为屿,你怎么了?”
      “你说完了?轮到我说。”柏为屿短促地抽了两口气,从裤兜里掏出工资卡和信用卡放在桌面上,再走到冰箱边,扯下那张欠条撕成碎片丢进垃圾桶:“卡还你,那些赔偿我不要了,我和你一刀两断。”
      段杀完全不以为意,扳过他的肩求道:“你别和我赌气!”
      “我要离开五年。”柏为屿说:“去泰国的一个小村镇支教。”
      段杀慢慢地瞪大眼睛。
      柏为屿补充道:“合约已经签了,谁都不能阻止我。”
      一股火热的血气猛冲脑门,段杀勃然大怒,失控地吼道:“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柏为屿没有回答,那眼神分明在质问:商量?我什么都和你商量,顾及你的感受,把你的决定放在第一位。你呢?你呢?!!
      段杀用尽力气抱住他,没法接受这个事实,仍旧不死心:“和我在一起,哪里都别去。”
      柏为屿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不够大方,我们不可能了。”
      “我和武甲说清楚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有半点牵扯,我发誓!你再信我一回!”
      柏为屿把他的辩解全当耳边风,自顾自说:“我走了后,你如果遇到合适的人,记得打电话通知我。”
      “我不和你分!你没听懂吗?我不分!”段杀愤激地指着自己额头上的伤:“你拿酒瓶子砸我,死活不肯和我分手的气魄哪去了?什么都可以重新来过的!柏为屿我爱你,我发誓对你好,我发誓!求你别赌气!”
      柏为屿往后退了数步,出奇平静地注视着他,“我没求过你吗?”
      “……”有,一开始出现危机,他们谈过,柏为屿也求过他,他却阴奉阳违。
      “我不够爱你吗?”
      “……”他又怎么不知道,自从前途尽毁后,自己是对方唯一的支柱,这辈子再没有人像柏为屿这么爱他了。
      “我没给你机会吗?”
      “……”他没有一句答得上来,他也没脸再说继续相爱,继续在一起。
      “我就这么跌价,你说分就分说合就合?”柏为屿说完,转身往厨房走。
      段杀呆了几秒,骤然反应过来柏为屿要干什么,忙惊恐地追进厨房,张嘴还未来得及阻止,柏为屿已找到一瓶啤酒,猛地往自己头上砸去。
      “为屿!”段杀抢上前徒劳地捂住他的额头。
      柏为屿丢下酒瓶渣,天昏地暗,晃了晃,定下身形后立刻推开他,用手背一擦脑门上的鲜血,发出重重的喘息声:“别碰我!”
      段杀呆滞地保持着可笑的错愕神情,张着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全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柏为屿抹一把脸上冰冷的啤酒,“还你了!这样,可以和你分彻底了吧?”他问,哭惨了的一张脸上泪水混着酒水,丝丝血迹沿着眉梢往下滴落,一双泪眼从指缝之下露出来,既怨又恨。
      段杀握紧了的拳头缓缓松开,目光涣散了,滴水成河的往事在心间流淌而过,绝望得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他恍惚地觉得自己的灵魂一刹那间抽空了,打小自负惯了,今天才发现,有些事是挽回不了的。
      柏为屿在屋子里翻找自己要带走的东西,一边找,一边狠命克制源源不绝的泪水,如此惨烈地爱伤过一次,今生不再敢毫无保留地付出了,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件事物都是两个人的,单独属于他的,少得可怜。
      他打开房门,最后一次回头看一眼,有很多舍不得,只能咬咬牙都放下,那个他深爱过的混蛋仍然站在那儿,背对着他,背影憔悴不堪。
      哪怕有再多伤害,他也坚信段杀是真的爱他,那一定一定是爱,明明明明有爱,为什么转头就爱上别人,突然说要分手?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那时他心血来潮要用油性笔画纹身,从段杀的胸口画到小腿,画裸女画黑猫警长画兔斯基,尽不画正经的东西,许多天都洗不掉,段杀气不过但不会画画,便把他摁过来在他背上写字,写二皮脸写兔崽子写小流氓,他一边咒骂一边举起两面镜子,一前一后对着角度照,扭得脖子都快断了,才看清所有的字,在横七竖八的字中,他看到自己后腰上有三个字:“我爱你”。
      他嗓音洪亮地命令:“给老子写到前面来!罚你写一百遍!”
      最后他趾高气昂地顶着满胸脯“我爱你”,大咧咧的叉腰照着镜子,臭屁地逼段杀给他拍各个角度的拍摄,满意地直哼哼,还一个劲追问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段杀:“我是不是帅到地平线以外去了?”
      他从小就学会在人前伪装成坚强好胜的老大哥,只有在段杀面前才不自觉地流露本性,其实他很幼稚,很胆小,也很没主见,段杀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娇惯着,对他五花八门的小把戏都照单全收,在他没拿到驾照时风雨无阻地接送他,从没在他身上吝啬过一分钱,替他求情在自己手上留下永久的伤疤,甘冒风险为他顶罪……如果那都不是爱,怎么会在分手后任由他施暴动粗,任由他勒索荒谬的赔偿?
      他们曾经抽同一支烟,用同一个水杯,穿同一条牛仔裤,有多少美好的往事,永生难忘。他倒回来,从背后抱着那人,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你对我好的,我都记着呢,谢谢你。”
      深夜,杨小空走出机场,晃亮的灯光照在他略显疲惫的冷峻脸孔上,显得骇人地苍白。招了辆计程车坐进去,他习惯性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根叼在嘴上,火未点,马上意识到这不太礼貌,便用两根手指夹着那根烟神经质地在指间转动。
      厚厚的云层挡住了天空微弱的光亮,空气闷热潮湿,雨水将下未下。对司机说了地址,杨小空没有再开腔,眯眼看着计程车的后视镜上挂着的几串很新鲜的茉莉花。清新的香味弥漫在车子里,让人烦乱的思绪稍微静下来,那雪白的花瓣泛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清绿,既病态娇弱,又奇异地惹人怜惜。
      车行至军区大院内,大雨倾盆而下,司机抱怨道:“瞧,也不等你到家再下。”
      “没关系,到门口叫我朋友来接。”杨小空说着,掏口袋准备零钱。
      车很快到了家门口,杨小空数好钱递给司机:“师傅,多给你三块钱,你给我串花吧。”
      司机爽朗地笑道:“不用不用,这一块钱三串,便宜的很,送你一串好了。”
      “你拿着,不然我不好意思要的。”杨小空执意塞进他手里。
      “呵呵,你真客气,喏,那都给你吧……”司机也不再推辞,摘下所有花串递给他:“你不叫人来接?这雨下得可真大啊。”
      杨小空张望一眼黑洞洞的屋子,将花串在手腕上绕了两圈,“他可能睡了,不用叫了,夏天淋淋雨不打紧。”
      这一夜的雨,杨小空终生难忘,他踏着满地泥泞,轻声开合铁门,唯恐声音太大会吵醒白左寒。雨水浇在他的身上,他小心护着手腕上脆弱的花串,快步走过院子,从大门口到阳台不过十几步之遥就淋成了落汤鸡。
      一到夏天白左寒总是长年累月地开着空调,若在卧室里搁一串茉莉花,空气会清馨许多。杨小空打开阳台的壁灯,看看完好无损的茉莉花,微微地笑了笑。然后,他推开房门,笑容如落没的潮汐,陡然褪了下去——门前多了一双陌生的鞋。
      借着阳台照进来的昏黄光线,他抬起虚浮的双腿,一步一步接近通往卧室的楼梯。耳朵里飘进细细碎碎欢爱摩擦的声音,他侧了侧头,多么希望自己听到的是幻觉。那熟悉而又魅惑心骨的呻吟,压抑着三分痛楚七分渴求,在黑暗的屋子里飘摇。那个人曾经无数次在他身下辗转交缠,含嗔带怒地唤着他,而此时,却在呼唤另一个人的名字。
      杨小空走上台阶,一手扶着木质扶手,一手毫无意识地握成了拳,脑袋里有个声音喊他停下来,可是两脚不受自己的控制,机械地往上走,每走一步犹如踏在炼狱焰火之上,艰难且沉重。
      床剧烈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老旧的木板地面也跟着轻微晃动,白左寒那带着欲拒还迎的哀求夹杂其间:“方雾,注意你的伤,轻点……”后面的话被堵了回去,肉体碰撞的声音交织在急促欢愉的喘息声中,声声激烈尽兴。
      敞开的卧室门就在前方,他只要再往上走两层台阶就能看到那不堪的一幕,他选择停下来,不是为了给彼此留存颜面,而是走不下去了,他左边胸口袭来铺天盖地疯狂的绞痛!前所未有的痛!宛如千百只刀锋般尖利的爪子在心里抓揉撕扯,痛得咬破了嘴唇也无法抵消一丝半点。
      再也迈不开步子,饶了自己吧,不要去看,不要去让自己伤得更加惨重,他偏过身靠在扶手上,弯下腰捂着胸口,苦苦奢求能缓和些许这样让人窒息的剧痛。
      一颗泪水无声地掉落在地上,仅仅一颗,决不允许自己浪费更多。
      哀莫大于心死,待他再直起腰,深喘一口气,眉间眼角紧绷的痛苦松开了,他的脸孔渐渐平和下来,带着浅浅的讥讽刻薄之意,永久卸去尚存的几分温吞稚嫩,从此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将往日纯良爱笑的杨小空彻底扼杀抹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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