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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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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佑山在地道里走了两天三夜,他像一个在沙漠中盲目行走地旅行者,没有食物,寻不清方向,手电电池耗尽,不再有东西照明,他什么都看不到,毫无目的地在这一片死亡沙洲上徘徊,直至找到了他的。
      他跪在武甲身边,摸索对方的眉骨、鼻梁、嘴唇——不需要光线,他能确定这是他熟悉的爱人,怎样的悲喜交加!
      “武甲……”他努力把武甲抱起来,颤声唤道:“武甲!”
      武甲的鼻息微弱,体温偏高,不知昏迷了多久。
      他吻了吻武甲的额头,两手抖得无法自制,给自己打气般笃定地说:“别担心,有我呢,我带你出去。”
      他试图把武甲背到自己背上,可惜两腿使不上劲,折腾了半天,两个人一起摔了个四脚朝地,蹭下大块泥土,把两个人全埋了进去。
      武甲发出一声轻哼,那是痛得无力的呻吟。
      杜佑山从土堆里爬出来,紧张地挖出武甲搂紧在怀里,“撞到哪了?哪儿痛?”
      武甲抬手抚摸杜佑山的脸,倾心辨认对方那重重的喘息声,他动了动开裂的嘴唇,沙哑的嗓音低得不能再低:“杜佑山?”
      “唉,是我。”杜佑山应了声,泪水刹那间决提。
      武甲捞着救命稻草般,虚弱地勾住杜佑山的脖子,几天下来,他一个人孤独得恐慌,以为自己只能等死,不会有人来救他了。他咳了数声,说:“笨蛋……”
      杜佑山乖乖地应:“唉,我是。”
      武甲不再有力气发出声息,默默地,脸上的泪水糊满尘土。往事不堪回首,缅怀昨日的爱人无用,今朝杜佑山是他最亲的人,不管能不能出去,死则同眠,生则不离不弃。
      杜佑山几天没有吃喝,体力快耗尽了,背不起也抱不动,只得搂着他抹黑往上一层拖。一路上,杜佑山走走停停,有气无力地喃喃:“你说得对,自从动了那个棺材,我们就尽走霉运,我错了,能出去,我一定多做好事。”
      “武甲,我早该听你的,挖到五十米就撤,也不会有今天……”
      “武甲,那些小鬼们看似一群没用的,不要命起来真能害死我,我早该听你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别树敌太多……”
      “武甲,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对,都对。”
      “武甲,我们能出去的,别害怕,一切有我呢。”
      武甲时不时吃力地应一声,让对方知道自己还撑着一口气,不会让他一个人在这孤寂绝望的黑暗中迷路。
      洪安东觉得地下的那两个人应该没戏了,挖掘队刨去地基,为防止大面积坍塌或机械造成误伤,工人徒手挖开两层地道,掘地十米,仍旧不见人影。他站在施工地不远的地方密切留意情况,三天四夜没有睡,熬成一双兔子眼。
      秘书跑过来小声说:“洪总,韩经理又来了。”
      洪安东直皱眉:“这里面都是粉尘,谁让他又来了?”
      秘书嘟囔:“他说接女儿放学顺便过来看看,没进来,在维护外呢。”
      “顺便!从市区顺便到县城来了。”洪安东骂骂咧咧地啐掉嘴里的烟,大踏步往外走,刚出铁板维护,便看到自家的车子停在拐弯角,韩谦的女儿韩宝宝在车窗内招手:“洪叔叔!”
      洪安东一溜小跑奔过去钻进车里,抱着韩谦就撒娇:“谦谦~”
      韩谦扭开头:“你很臭。”
      洪安东颓然:“废话,老子快累死了。”转而,问司机:“今天有没有送他去做复建?”
      韩宝宝跪在前排座椅上,下巴支着靠背,代替司机回答:“没有,你不在家里谁能逼他?”
      “啧,”洪安东不满:“宝贝,你怎么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韩谦不耐烦:“我都好了。”他现在圆润了许多,行动没有大碍,说话走路笨拙归笨拙,恢复得还算顺利,只是情急时会有点结巴,所以做事都慢吞吞的,有时候走路同手同脚,常莫名其妙把个韩宝宝逗得大笑不止。不过挖苦讽刺洪安东的话韩谦无师自通,练就得十分流利。
      洪安东本想亲亲韩谦的脸,不想对方嫌他臭,他只好拉着韩谦的手亲一口:“杜佑山那倒霉催的还压在下面呢,怕是不行了。”
      韩谦盯着他脸上拉碴胡:“你没睡?”
      洪安东苦笑:“里面吵成那样,怎么睡得着?”
      韩谦掸下他满脑袋的灰尘,心疼地劝道:“多挖两天,会挖出人的,你别太忧心,少抽烟。”
      “嗯,希望他没事,我看他那倒霉样,觉得自己挺幸福。”洪安东感叹完,熊抱住韩谦,撅嘴:“谦谦,让我亲一个吧!”
      韩谦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臭!”然后用力抿紧嘴巴表示抗拒。
      洪安东没辙,悻悻道:“不亲就不亲嘛……”
      两个人还没说上五分钟话,洪安东手机响了,施工队工头在电话那一头嚷:“洪总,挖到杜老板了!”
      正确来说,没有挖到杜佑山的人,只不过听到杜佑山的声音,幸而没有启动机械,一个工人在丁零当啷的挖掘声中隐约听到喊叫,他紧急通知工头,工头命令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活,四周安静下来,那声音便清晰了——从一处裂缝下传来呼救声,杜氏的员工立刻辨认出那是他们老板的声音。
      裂缝内黑乎乎的,手电一照,地道层次像断裂的台阶般参差不齐,尘土飞舞,根本看不到人。地道的结构毁灭性破坏,支架全线崩溃,裂缝边的土质犹如水上薄冰,用力一踩就哗啦啦碎一大片,地上尚且如此,地下的情况可想而知,工人小心将裂缝挖开半米,依然辨不清杜佑山身处何处,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愿意下去探虚实。
      洪安东赶到裂缝边,指手画脚地问:“都确定位置了怎么还不快挖?”
      工头惴惴道:“不敢挖啊,看样子杜老板起码在八层以下,全是悬空的土道,从这里挖绝对会死人,随便一土块砸下去就把他压成肉泥。”
      洪安东无奈,蹲在缝隙边喊:“杜佑山?”
      杜佑山见到光线后爬了大半天,又在缝隙下喊了一个多小时才引起人们注意,喊得喉咙里都是血腥味,他眯眼看着头顶上漏下的光线,哑声喊:“我们在这!”
      洪安东撸起袖子跃跃欲试:“你别急,我下去救你,你还欠老子一大笔钱呢!”
      天下的员工不约而同扑上去摁住他,声泪俱下:“洪总,你不要乱来啊!”
      条子龙脱下黑西装,对自己的身手信心十足:“不必劳烦洪总,我下去看看。”
      起吊机开到离裂缝数十米之外的地方,吊臂上固定好绳子,条子龙戴上安全帽,腰绑在绳子另一端,轻手轻脚地往裂缝里钻进去。从裂缝到杜佑山所处的位置不是直线距离,中间断层的地道阻碍重重,条子龙打着手电捂住口鼻爬了好几层,最后找到了目标。
      杜佑山抱着武甲倚靠在土层边,两个人身上的血混着泥土,脏得看不出个人形,唯有杜佑山的眼睛亮闪闪的,他看到条子龙,咧开嘴笑了:“龙哥,真是劳烦你了。”
      条子龙三步两步走上前:“先上去再说。”
      “你先帮我把他弄上去。”杜佑山拍拍武甲的脸:“喂!醒醒!”
      武甲勉力撑开眼皮,发出一声轻微的鼻音。
      条子龙依言解开攀岩绳,杜佑山逞强想帮忙,刚单膝跪起来便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杜老板,你歇着别动吧。”条子龙麻利地把武甲五花大绑捆在自己背上,“我一会儿就下来拖你。”
      武甲死死地揪住杜佑山的袖口,眼神茫然而又惶恐。
      杜佑山拉着他的手揉了揉,气若游丝地劝道:“你受伤了,听话。”
      武甲用尽了力气握紧对方的手,苍白开裂的嘴唇无声地张合:小心。
      杜佑山放开他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黄昏敛起金黄色的阳光,光线从那道窄缝间洒落,尘芥飞扬在被云层浸冷了的夕阳光影之中,兀自流淌着失去血色的寂寥,静默得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害怕。武甲目不转睛地低头注视着杜佑山,在转入土层的侧道一瞬,他看到杜佑山最后一眼。
      杜佑山也仰头望着他,面上带着笑,眼底波光粼粼。
      晚饭过后,魏老摇头晃脑地听着昆剧,魏南河坐在一边给他削水果,念叨着说:“爸,这几天得抽空去做一次全身体检,有什么毛病也及早提防,你说是不是?”
      魏老跟着曲儿唱:“凉夜迢迢,凉夜迢迢,投宿休将他门户敲……”
      魏南河说:“爸,又过一年了……”
      魏老跟唱很是投入:“遥瞻残月,暗度重关,奔走荒郊……”
      魏南河自顾自说:“过两个月桑葚熟了,叫小七多采一点,补肝益肾的,你可以多吃些……”
      魏老忽然问:“南河,佑山最近没去上课吧?”
      魏南河一愣:“爸,你怎么想起杜佑山了?”
      “哈哈!”魏老拍着大腿笑道:“昨天看到老杜,他说那小子得了腮腺炎,抱着脸在家哭呢!你这几天别去找他玩,小心被传染了。”
      魏南河木讷讷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魏老胡言乱语完,继续唱:“望家乡,去路遥,想母妻,将谁靠?”
      魏南河轻叹了声,记起自己得腮腺炎那一年,大概是小学三年级,杜佑山先得的,他很快被传染了,脸肿得比杜佑山还厉害,涂着紫色药水,丑陋得不堪入目。两个人顶着猪头脸,大眼瞪小眼,嘲笑对方的窘样笑得前仰后合。
      小时候最偏爱五分钱一根的糖水冰棍,他和杜佑山蹲在窄小的马路牙子边,叼根冰棍,和伙伴们三五成群地扎在一起抽打那可怜的小纸片儿,魏南河输的,杜佑山帮他赢回来。
      虽然每当回忆起往事总是无法避免地伤感,但这一次却不知为什么心慌得坐立不安,他觉得有事要发生了,可想了想,自嘲地一笑:能有什么事发生?
      他转头望向渐灰的云层,鼻尖有些酸。
      条子龙把武甲背出来,守在裂缝口的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把他解下来放在担架上,抬着就往救护车跑,没跑出两米,毫无预兆地传来一片巨响,地面纹丝不动,一团团暗灰的土尘从裂缝处扑出来。
      条子龙一条腿跨进裂缝里,还没往下爬,听到声响后条件反射扣着绳子悬在半空。洪安东被迎面而来的粉尘呛得连连咳嗽,吃力地咆哮:“杜佑山?杜佑山——”
      下面不再有人应。条子龙用手电照照裂缝内,发现原本就断裂的土道塌得面目全非,完全没有下脚之地。
      裂缝边众人一阵沉默。
      洪安东像头发狂的野兽,歇斯底里地吼:“杜佑山!你他妈没死应一声!”
      武甲从担架上摔了下来,无望地抓牢手下的泥土,肋下撕心裂肺地剧痛,咳嗽凶猛不止,他直勾勾地盯着裂缝处,被灰尘迷蒙了的长睫毛瑟瑟抖动。
      张了张嘴——喊不出声音,掉不出眼泪,他合上干涸的双眼,咳出来的殷殷鲜血染红了土地。
      洪安东手脚冰凉地哑了半天,骤然暴吼:“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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