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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云雾消散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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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剑被卡在悬崖的缝隙里不住摇晃,泥沙混着雪粉飘然飞扬,一块冰晶被横吹而出,落下十余米的竖直距离,掉在辰砂的衣领里。
      寒意令辰砂醒了。
      “哼哼哼……”
      “哼哼……”
      “……”
      “戟天?!”
      辰砂的手肘擦破了皮,鲜血顺着他的手臂留下。
      “戟天!!”他慌忙扑到数米远处戟天的身前。
      后者手脚张开,呈“大”字型躺在雪地上,殷红的血液从背脊,腰后缓缓流出,浸湿了一块人形的空地。
      “唉哟哟……”
      辰砂舒了口气,忙伸手到戟天脖颈下。
      “别碰我的脖子……”戟天闭着双眼,动了动嘴唇,虚弱地说:“脊椎断成不知道多少截……我好像瘫痪了,老婆?”
      冰冷,发着抖的手掌覆上戟天的额头,辰砂的手中泛起一团光。
      “戟天,对不起。”辰砂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我会治好你的……你不会死。”
      戟天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眼中见到的是辰砂的手,朦胧的白光把他手掌的纹路映照得清晰可辨,令戟天依稀有种孩提时代的回忆,犹如一头系在纺车上的摇篮床,以及在身上轻拍的女人的手。
      感情线……辰砂手掌上感情线是断开的,戟天心想,他努力想看清楚,那段从小指下延伸到手心中央的,辰砂的掌纹——它像被利剑切断般的一分为二,砍断它的是谁?
      还未想清楚,戟天便不由自主地痛哼。背脊上传来连续不断的“咔咔”声。
      辰砂满额冷汗,手掌顺着戟天的胸腹下移,断裂的肋骨自动接续,粉碎的肩骨从一个奇异的不自然姿态,缓缓回复原型。
      “啊——!”脊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戟天痛得晕了过去。
      “真是区别待遇。”戟天气若游丝,挣扎着伸出一手,把几近虚脱的辰砂搂到身前。
      辰砂茫然道:“什么?”
      戟天摇了摇头,试着活动了一下全身,只余些许酸痛,摔断的骨骼已恢复如常。辰砂俯在他的肩上微微喘息道:“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戟天扑一声笑出来,道:“亲爱的,从上百米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摔成肉泥已经是我骨头硬了。”
      辰砂忍不住又道:“那我为什么没事?”
      戟天笑着道:“我人品比较次,摔下来的时候垫在你下面。”
      戟天脸色已恢复如常,料想无碍,辰砂轻松了许多,转头审视周遭环境,又蹙眉道:“不对!刚才我没躺在你身上,我在你旁边……”辰砂又朝远处一指,一块黑黝黝的大石头下,有一块白色的,发着光的石头,又好奇问道:“我们是分开落下的?”
      戟天忍俊不禁,抬手示意投降,道:“好好,你……嗯,你不怕摔,老公怕摔。”
      辰砂正色道:“怎么可能,快告诉我实话!”说着忍不住去扳戟天的下巴。“你能动了么?还痛不?”
      戟天笑着讨饶道:“不骗你,我真的比较倒霉。”
      话音未落,卡在十余米高处,山石缝隙内的那把大剑缓缓松脱,无声无息地在空中旋转着,折射出白光,发出“呼呼”风声掉了下来。
      辰砂怒道:“别蒙我!你是不是……”
      “铮”的一声在山谷内回荡,大剑落地,入石三分,牢牢钉在了戟天下身半寸外,分开的两脚中间处。
      一剑正中胯间,再上一分则是裤裆,准之又准。
      “……”
      戟天嘴角微微抽搐,道:“你看。”
      “哈哈哈——!”
      辰砂再按捺不住,先前一番惊险此刻尽数转化为无奈的大笑爆发出来。
      戟天哭丧着脸道:“你这是幸灾乐祸的笑还是庆幸的笑……”
      “啊哈哈……”辰砂笑得满地打滚,过了半晌,擦去眼泪,凑到戟天面前,在他侧脸上吻了吻。
      戟天的脸霎时唰一下红了,这下又引起辰砂更放肆的笑声。
      “别闹了!”
      “你……你居然也有脸红的时候……太可爱了哈哈哈……”
      “你你你……”戟天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终于灵机一动道:“我儿子呢!摔死了?它还在你衣袋里?!”
      经这么一提醒,辰砂才想起坠下来时,小龟与另外一枚蛋都在自己衣袋里,探手去摸时,外套口袋却已空空如也。
      他慌忙到处寻找,终于在自己落地的不远处发现了小龟。
      它没事,辰砂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好奇地看着它,小龟在一块石头旁,斜斜扒在石上,不知在做什么。
      辰砂好奇地把它掀过来,小龟肚皮下与石角的缝隙中,压着一个蛋。戟天目光落在蛋上,蹙眉道:“它在孵蛋……你从哪得来的?”
      辰砂讪讪交代了经过,把小龟顺手放进衣袋里,又捡起蛋,坐到戟天身旁,道:“后来我在镜子里看到……”
      戟天打断了他的话,饶有趣味地说:“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没碎,你猜它会孵出什么?”
      辰砂不悦道:“让我说完!”
      戟天道:“我知道,我没有生气。”
      辰砂与戟天都静了片刻,戟天方挣扎着坐起,笑道:“我好了,还有点酸痛……”
      北风从深渊的石群后呼啸而来,戟天背靠峭壁坐着,掀开风衣,辰砂会意,便钻进了他的怀抱里。
      戟天道:“我真的没有生气。”他絮絮叨叨地扯远了话题,绕着那蛋的来历不断打转,辰砂缩在他有力的臂膀下,只觉无比的温暖与安全,正如数月前冰风谷里的军大衣里一样。
      辰砂心不在焉地听着,戟天的声音仿佛离他很远,他渐渐想清楚一些事,并从峭壁上钉着的大剑,推出了他们坠下的经过。
      他依稀能看到戟天一手紧紧抱着自己,另一手狠命把大剑钉上悬崖。利剑锋利的刃卷起边口,一路拖着火花,发出刺耳的声音减缓了下坠之势。到了十余米高处时,冲势未尽数消除,大剑卡住,戟天借力把自己扔了出去。自己从高处落下,狠狠摔在了岩石上。
      戟天拿着蛋,在衣襟上来回摩擦,低声问道:“这是你的血还是我的血?”
      辰砂迷迷糊糊地答道:“是……我们的血。”
      然而戟天为何不说出经过?
      辰砂渐渐明白了,戟天怕重伤难治,而令自己负罪感过重。
      英俊将军不想让辰砂觉得欠了他,爱情……能否因感激的回报而产生?或许回报之心不能称之为爱情……那也不是戟天他想要的……
      辰砂耗尽力气,思绪游离,眼皮渐重,闻着戟天肩膀上好闻的气味,那是男子气息与香草的混合,他的衬衣总是洗得很干净……
      辰砂睡着了。
      “……一只小奶猫,宝贝你看,喵喵叫……”
      辰砂朦胧地答道:“喵。”
      他听到戟天遥远的笑声,旋安然入梦。
      不知睡了多久。
      “你摔下来了?”沉厚的嗓音。
      辰砂醒了。睁开眼只见六只巨型雪狼张着大口,喷着热气,每只雪狼背上都骑着一名野蛮人,他们呈半环型围住了他与戟天。
      为首的巨狼上骑着一人,诃黎勒!
      辰砂蓦然坐直了身子,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上背脊,顷刻间彻底清醒过来。
      戟天懒洋洋地把长脚交叉,换了个姿势,道:“我的手臂被枕得有点麻,不能动。”
      “你的脚没有麻,放开他,起来。”诃黎勒接口道。
      戴着面具的诃黎勒抬头遥望高处,见到悬崖上一道清晰的,长达六十余的剑痕。
      戟天痞兮兮地笑道:“面具挺酷,哪儿弄来的?”
      诃黎勒不答,二人对视半晌,身后一名雪狼骑兵道:“血狮,把他们带回去?”
      诃黎勒道:“毕方国的戟天将军,你身手不错,跟我们走罢。”
      两条黑布蒙上了辰砂与戟天的眼睛,辰砂被抓上狼背,紧接着,背后一双健壮,有力的臂膀环过他的腰,握紧了缰绳。
      寒风如刀,瞬间从远处飞来,把他的脸刮得生痛。
      辰砂对这双手臂再熟悉不过,诃黎勒曾无数次地抱着他纵马飞驰,也无数次地把从床上逃开的他无情地抓回自己身旁,更无数次地把他抱在怀里……
      诃黎勒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你可以把黑布掀开一条缝看看下面。”
      辰砂问道:“戟天呢?”
      诃黎勒淡然答道:“在后面,我不会杀他。”
      辰砂茫然地把黑布拉上额头些许,朝周围望去。
      漆黑的嶙峋山石上铺着一层层雪,如同黑夜中蜇伏的,身上布满条纹的猛兽,它们不停地朝后掠去,眼前的景象倏然变换,升高,降低,那是雪狼在山石间不停地跳跃。
      诃黎勒道:“这种坐骑是穷奇国特有的,有趣吗?”
      辰砂不答,只道:“我刚才跟着你从悬崖上跳下来……”
      诃黎勒答道:“我知道,戟天救了你。”
      辰砂吸了口气,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裂了,他缓缓道:“你不理我,就那么走了。”
      诃黎勒伸指拽好辰砂额上的蒙眼布,令他眼前再次一片漆黑。
      诃黎勒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会追着我,连命也不顾。”
      辰砂静了许久,耳旁的风声像是切割着他灵魂的呼啸利刃,最后道:“我以后不会再这样。”
      诃黎勒答道:“很好,我希望你能学得聪明点。”
      贪狼雇佣兵团血狮分队的临时基地是一个洞穴群,它们位于与重泽公爵古堡相对的一处高山上。
      高山千年积雪,万年垒冰,血狮接手这处时,便已下令把山顶的积雪用一场人为的雪崩,把它释放干净。
      此刻的山峦展露着最原始的背脊,几处洞穴内,火把的明光投射出去——在这漫漫长夜里最黑暗的时刻。
      铜盆燃起烈火,山洞中央摆着一张石椅,椅上铺了一张豹皮,诃黎勒便坐在那椅子上,静静看着面前的二人。
      “你们都出去,把门带上。”
      雇佣兵们退出了山洞,戟天漫无目的地朝身旁摸了摸,牵起辰砂冰凉的手,道:“拜拜喽——”便要朝冷风吹来的方向溜走。
      “没说你,戟天,放开他的手。”诃黎勒冷冷道。
      “啊哈——”戟天笑了笑,道:“还以为你不待见我们。”
      他伸指扯下眉间布条,又解下辰砂的蒙眼布,打量四周片刻,笑道:“好久不见,学长。”
      诃黎勒冷酷得像一块冰。
      戟天笑道:“学长,离开以后,都做了些什么?活得怎样?”
      诃黎勒漠然答道:“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呢?过得如何?”
      双方都静了,过了许久,辰砂注意到,戟天的风衣口袋里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小猫头,灰扑扑的猫毛,祖母绿的双眼,一生下来便有拳头大小。
      辰砂莞尔与它对视,然而戟天伸出一根手指,把它轻轻按回衣兜里,并朝辰砂不易察觉地摇了摇手指。
      这个小动作没有瞒过诃黎勒的双眼,但戟天十分有把握扭转他的注意力。
      戟天道:“学长,我想辰砂在追赶你的时候,嗯……我在后面喊的话,我想你也许听到了,我有必要向你澄清。”
      “‘老婆’的称呼与辰砂的个人意愿无关,他也从来没有承认过。这只是一厢情愿,一个……在我看来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你知道的,我向来油嘴滑舌,吊儿郎当……就这样。”
      戟天侧过身,面朝辰砂,道:“是这样吧?辰砂,令你困扰了,我很抱歉……”
      诃黎勒注视着辰砂,像是在等他开口解释。
      然而辰砂什么也没说。
      “综上所述,我是猥琐的,辰砂是纯洁的。”戟天伤感地笑了起来。
      过了许久,山洞中的滴水落于地面,发出极轻的声响。
      辰砂忽然觉得有一条分岔路摆在了自己的面前,此刻他尚且不知这名为“选择”的滋味。只是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地冲动,自己该说点什么,来感谢这个甘愿为自己付出生命的人。
      再见诃黎勒的这一刻,辰砂就像一个辛辛苦苦登上峰顶,却又发现什么也没有的失望旅行者,他决定了回头,下山。
      戟天衣袋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喵——”
      像是催促着他的决定。
      辰砂走到戟天身旁,伸手进他衣袋,摸了摸那只小奶猫的头,望向诃黎勒,道:“不,不是他说的这样,将军。”
     
      第2章4 挚爱终生的烙印
     
      说完那句后,辰砂抬眼望向诃黎勒。
      这个曾经的铁血军人容貌依旧,甚至比他们最初分开之时要更英俊,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像一只雄狮紧盯着它的猎物。
      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击败他,辰砂下意识地心想。
      诃黎勒十分平静,淡淡道:“辰砂,你在撒谎。继文术那小子后,戟天成为你破例撒谎的第二个原因?”
      “我没有!”辰砂略有不忿道,他知道诃黎勒在说什么。
      诃黎勒道:“你先出去,戟天留下。”
      时近破晓,重泽公爵派出数名城堡守卫,各自高举火把,跟随昆布沿着山上的脚印寻来。
      昆布蹲在悬崖上的一处空地前,又抬头眺望对崖,道:“他们摔下去了!”
      守卫悬下绳子,道:“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哪还有命?”
      昆布沉吟片刻,道:“你看,雪狼的爪印!贪狼雇佣兵团!”
      守卫们均是纷纷抽了口冷气,一人便问道:“国家派雇佣兵团来抢公爵的东西?”
      昆布点了点头,落下地面,仔细研究戟天与辰砂小憩的那片地方,道:“你们穷奇国皇室如果想要,让公爵交上去就成了,为什么还要让人暗抢?”
      那守卫茫然摇了摇头,道:“贪狼佣兵团有五千多人的编制,会不会是有人反叛了?”
      昆布蹙眉摇了摇头,道:“我听过这个雇佣兵团的情报,他们管理非常严苛,不可能有人反叛,唯一的可能就是……啊!对了!皇室也不知道有那个金盒子!一定是这样!这不是皇室的委托!”
      贪狼雇佣兵团并非大陆上最强的佣兵组织,却当之无愧是制度最森严的。
      自创始人起,这个团内就形成了等级分明的一整套制度,大部分的委托不可能全团出动完成,分由各个小队进行实际操作。
      如何确保委托有最大的成功率?除了团长,参谋分配委托目标时的识人之能,一旦指派了行动任务,而队长未能完成,便要受罚。
      这个“罚”才是督促全分队英勇奋战,奋不顾身的最大力量。
      守卫好奇道:“怎么罚?”
      火把将昆布颀长的身影投在雪地上,他若有所思道:“完不成任务,等待你的就是屈辱!一个小队里的成员,任务失败,队长和所有部下,要在脸上用烧红的烙铁印上惩罚,失败的次数越多,脸上烙印就越多!”
      守卫们俱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又有人问道:“难怪都戴着面具,这种佣兵团怎么能呆?!”
      昆布笑道:“他们团长自己脸上没一块地方是完好的,据说他也经历过无数次失败,才坐到那个位置上。”
      搜寻小队举着火把,蜿蜒逼近了黑石山。
      辰砂站在山洞外,周围守卫出乎意料地撤了个干净。
      他看了一会连绵起伏的山峦,暗自揣测戟天与诃黎勒会说些什么,又摸了摸口袋里的小龟,它舔了舔他的手指,令他镇定下来。
      诃黎勒会怎么做,放他们回去?
      十来个山洞并排朝向峡谷,黑黝黝地像张开口的怪物,辰砂站了一会,忽听某个山洞中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又像是有时断时续的哭泣声。
      辰砂好奇地沿着声音走去。
      “呜呜呜……”
      “呜呜哇哇——啊啊啊!!”一个女人坐在山洞的铁栅栏后,一见有人过来,声音登时抬了两个八度。
      “……”
      辰砂被吓了一跳,险些摔了下去。
      那女人以手腕上的铁镣不停敲打栅栏,同时歇斯底里地尖叫道:“救救我——!快救我出去!钱不是问题!”
      辰砂讪讪地点了点头,抬起一手,示意她稍安,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了。
      “钱不是问题!我父亲很有钱——!快救我出去——!”
      辰砂左右看了看,没人,铁栅栏上挂了一把近十公斤的黑铁大锁,锁上有三个钥匙孔。
      这个监牢要有三个管钥匙的人汇合才能打开,辰砂明白了,难怪不用设守卫。
      “别叫了。”辰砂小心翼翼道:“我现在就想办法,你叫破喉咙……”
      那女人陡然尖叫道:“我不叫破喉咙!我叫纳会!纳会小姐!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平民!”
      “……”
      辰砂看了那把大锁一会,从衣兜里掏出几颗植物的种子,仔细地塞进了钥匙孔里。
      纳会圆张着嘴,道:“你在做什么……”
      辰砂哀求道:“别叫……”
      他的手掌上泛起一团白光,锁孔中淅淅索索地响起,一丝绿色的嫩芽冒了出来。
      嫩芽越长越多,把大锁的合缝处微微撑开,继而“嗒”的一声轻响,锁头,锁身一分为二,掉了下来,辰砂忙伸手抓住。
      辰砂伸手拉开栅门,纳会登时冲了出来,急切地抓着辰砂的胳膊,指甲嵌入辰砂的手臂里,高声尖叫道:“快带我走!勇士!钱不是……”
      “给我闭嘴!你会把守卫引来的!”辰砂咬牙切齿地抡起大锁在她后脑勺上一拍,纳会风情万种地软倒了。
      辰砂嘿哟嘿哟地把她拖到一块大石头后,藏了起来,把锁挂上,拍拍手,装作若无其事地凑到诃黎勒的山洞前,竖起耳朵偷听里面的动静。
      戟天的声音:“啊……啊……嗯……哎呀……”
      诃黎勒的声音:“呼……呼……”
      小猫抓狂的声音:“喵喵喵……”
      听到这销魂的混合三重奏,辰砂登时抽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道:“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戟天与诃黎勒都静了,异口同声道:“没什么。”
      诃黎勒冷冷道:“滚,别再让我见到你。”
      戟天赔笑道:“多谢学长。”
      “这个……”戟天还未说完,又听“喵”的一声。
      诃黎勒答道:“不要了,送给辰砂。”
      戟天踉踉跄跄地从山洞里踱了出来,登时被辰砂拉住。
      “你怎么了?!”辰砂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戟天。
      戟天鼻青脸肿,满脸被打得皆是血,嘴角肿得老高,眼周还有一圈淤青,辰砂要伸手去摸,戟天却抓住他的手,示意不用治疗。
      山洞中传出诃黎勒疲惫的声音:“辰砂,你走吧,回去,戟天会照顾……”
      辰砂打断了他的话,接口道:“跟着你太危险了,是么?”
      诃黎勒不答,辰砂又叹道:“将军,你总是这样,发出的命令不让我违抗。”
      诃黎勒淡淡道:“你也一直很听话,这次是我最后命令你,不要再找我,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诃黎勒又道:“辰砂,你也退役了,不再是我的兵了,只有两个人的草莓军编制,现在解散,走吧。再见。”
      辰砂的声音微有点颤抖,他认真道:“好的,祝你武运昌隆,将军。”
      辰砂转身,不再说话,就这样离开诃黎勒,下了山。
      戟天不紧不慢地跟着辰砂脚步,最后终于提起勇气,追上前去,拉起辰砂的手,轻轻握了握。
      辰砂眼望被打成猪头的戟天,在山下站了半晌,忽然大哭起来。
      “糟了,别哭!”戟天慌了神,忙把辰砂抱在身前,道:“对不起,辰砂,你还想说什么?”
      戟天道:“我们回去?你想对学长说什么?想留在那里?走吧,我们再上去和他认真谈谈……”
      戟天低头,小声问道:“是难过吗?还是高兴?对不起,我不懂……”
      辰砂摇头,把脸贴在戟天的肩前,放声大哭。
      他的哭声穿透了呼啸的寒风,在山谷中飘荡,诃黎勒在山洞中听了一会,叹了口气,起身抽出军刀,架进火盆。
      诃黎勒静静看着军刀尖端在火中烧得通红,过了片刻,把它抬起,将刀侧按在自己英俊的侧脸上。
      “炽”的一声轻响,荡气回肠。
      戟天背着辰砂,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小路下山。辰砂的眼泪冰冷,蹭在戟天的脖颈上。
      戟天问道:“草莓军是什么?”
      “以前从帝都逃出来的时候,我们开的玩笑。”辰砂心情平复了不少,答道:“草莓军只有两个人,一个将军一个兵,我是他唯一的兵。”
      辰砂过了片刻,又呜咽起来,戟天忙道:“以后我们叫什么军,星洲兰军?玫瑰军?”
      辰砂扑哧笑了,道:“你半点也不像个正经将军。”
      戟天笑答道:“正经将军是怎样的?冷血,无情?宝贝,其实我打起仗来,不会输给学长太多,你总是见到我吃瘪的时候,就以为我是个窝囊废,其实老……嗯,其实我很强的!”
      辰砂心情好了些,笑道:“你要是窝囊废,就没有人不是窝囊废了。”
      戟天想了想,又道:“我也有军人的忠诚,对国家的,以及对你的,这是身为一名军人最重要的品质。”
      辰砂忽道:“你那天说,总有一天会爱上你,爱上你了以后会怎样?”
      辰砂想到诃黎勒的那句话,他清楚地尝到了这种滋味,心内悔恨,愤怒,悲伤等感情交织在一处,忍不住又开始难受。
      然而戟天十分莫名其妙:“不怎么样啊,然后我们就结婚贝,钱给你管,乖乖听你的话。我们一起好好生活,每天都做爱……”
      “……每天最少一次,好像有点少,两次?三次?如果你喜欢的话,礼拜六晚上吃完晚饭开始,一直做到天亮……”
      “好了好了!”辰砂的脸登时通红,要寻点什么话来说转移注意力,这时昆布终于举着火把,在山下匆匆寻来,戟天朝昆布挥手,道:“别上来!我们这就下去了!”
      辰砂突然想起一事,瞪着眼道:“糟了!我怎么把纳会小姐给忘在山上了,五万金币啊!!”
      戟天哭笑不得。
      “快停下来!我们回去救她!”辰砂忙不迭地要下来。
      戟天调侃道:“不救了,不许回去,我有的是钱,钱不是问题……”
      辰砂怒道:“不行——!五万金币呢!”
      再回到山上时,数个山洞内却是空空荡荡,诃黎勒率领着他的部属已走得不见踪影。
      残坏的锁仍挂在铁栅栏上,纳会小姐又被抓进了牢房里,突着两眼,一见来人就尖叫道:“快救我回去——!钱不是问题——!”
      昆布快乐地大喊道:“五万金币!钱不是问题!”旋如同猛兽一般扑了上去。
      这对极品父女的委托,终于以昆布得意洋洋地押着五万金币回到城堡胜利告终。
      然而他们马上就面对上了新的难题。
      重泽公爵赖账了。
      重泽公爵突着眼,怒道:“委托书上说得清清楚楚!必须完成所有委托,才能分段领取酬金!”
      纳会小姐叉腰,突着眼,怒道:“父亲!这个人还殴打我!他居然殴打一个女犯人!”
      辰砂嘴角抽搐,抬手比了个中指。
      “他侮辱我——!”纳会小姐嗷嗷地哭了起来。
      鼻青脸肿的戟天懒洋洋坐在大厅沙发上,一手抱着辰砂,他此时对那五万实在没有半点兴趣了。
      只要不拿辰砂抵债,酬金爱给不给,没多大关系。
      然而昆布可不这么想,可怜的团长直着脖子争辩道:“委托书上哪有这么写?!哪有!啊!明明说每完成一个任务就可以领到一笔酬劳,现在是六万,一万线索,五万救人……”
      重泽公爵道:“没有写?委托书拿来我看看。”
      昆布递出委托书,道:“喏,你看,这里没有写的嘛,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重泽公爵拿过委托书,掏出墨水笔,看了一会,在上面涂了几下,庄重道:“现在改了,要全部委托完成……”
      两秒后。
      “我跟你拼了——!!”
      “啊啊啊!!大家一起死——!”昆布的斗志瞬间燃烧到最高点,拔出军刀冲向手无寸铁的重泽公爵。
      戟天忙大叫道:“喂喂不要激动!”
      辰砂喊道:“哎!昆布——!别动手!”
      重泽吼道:“来人!把这个疯子抓走!他要杀人——!”
      重泽身为委托人,若是被雇佣兵一刀捅死,昆布回到雇佣兵之城内就将遭到公会通缉,甚至无法再加入任何团队。
      戟天虽怒却无法,只得牢牢按住昆布,道:“走!别跟这混蛋多说。”
      城堡的大门砰然关上,悲摧的讨工钱未遂的团长,被黑心老板踢了出来。
      “你们太过分了!”昆布大嚷道:“会下地狱的!”
      忽然门又打开,里面扔出一只灰扑扑的小猫,后者抓狂地叫了几声,窜到戟天衣袋里,躲了进去。
      大门再次轰隆关上。
      昆布、戟天、辰砂三个人站在门外,吃了一嘴巴雪。
      昆布可怜巴巴地瞥向戟天,道:“你不怪我吧,兄弟。”
      戟天笑着耸了耸肩,道:“雇佣兵守则只说任务期内不允许伤害雇主,回去交完任务,再来找他算帐就是了。”
      昆布垂头丧气道:“哎,算帐也没钱啊……不如去把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找到?那就有二十六万。”他落寞地拖着步子离开重泽家城堡的铁门前。
      辰砂打趣道:“就算找到了,他八成也会赖账的。”
      昆布恨得牙痒,挥拳道:“你说得对。他们不是好人。”
      “算了,就当白忙活一场!”昆布愧疚道:“没有车回去,我们要走到十里外的镇上,走吧,我背你们俩走过去,都是我害的,对不起。”
      戟天大笑道:“不用你背……”
      辰砂同情地拍了拍昆布的头,正要转身离去那时。
      城堡二楼窗户打开,飞出一个花盆,伴随着纳会小姐的尖叫:“快滚!谁把我房间搞得乱七八糟的!穷鬼——!”
      花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咻地飞向大门口三人,砰地一声砸在可怜的昆布脑袋上,撒了三人满身泥。
      泥里有一只尚未发芽的,半霉烂的种子。
      这下就连辰砂彻底炸毛了。
      “我靠!”辰砂抓狂冲回去,昆布忙道:“别!他会去投诉雇佣兵公会的……”
      辰砂捡起那枚种子,念念有词地诅咒着小气鬼暴发户父女,蹲下来把它埋在大门口处。
      “给——我——发——芽——!”辰砂竭尽全力地大喊道。
      扑的一声,泥土中冒出新芽,那是一棵藤蔓类植物,植物越长越大,在目瞪口呆的戟天和昆布注视下,顷刻间缠满了铁门,朝城堡内生长而去。
      “对!”昆布幸灾乐祸地叫唤道:“把门给封住!别让他们出来!”
      戟天大笑道:“不不,让它长到温室去……”
      “加油——!加油——!”
      三人同时在铁门外啦啦队一般猛喊并且各自有节奏地扭动。
      藤蔓发疯一般地生长,越长越大,蔓延了整个院子,拱得喷水池,花园栏杆四分五裂,顶爆了温室,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城堡外被弄得一片狼藉。
      戟天忽然意识到严重性,道:“好了吧,我们走了,让它停下来,不然要赔钱就……”
      辰砂讪讪道:“它好像,不听我的话……”
      “……”
      藤蔓轰然挤爆了城堡木门,里面传来纳会的尖叫以及重泽的怒吼。
      不到一分钟时间,无数粗藤从古堡房间内探出,重重叠叠地交缠在一处,重泽吼道:“混蛋!我要去投诉你们——!”
      辰砂据理力争道:“那是你女儿自己的花盆,跟我们没关系!”
      纳会大叫道:“快救救我们!钱不是问题——!”
      “……”
      戟天笑得肚痛,道:“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三人在门外笑得打跌,藤蔓越长越厉害,玻璃窗稀里哗啦碎了满地,砖石飞散,烟囱倾倒。纳会的尖叫变为恐惧的大喊。
      最后轰的一声,城堡垮了。
      重泽和爱女被藤蔓缠成了粽子,高高举起。
      身为罪魁祸首的植物,还得意洋洋地在平地中央扭来扭去。抓着暴发户父女玩荡秋千。
      戟天已经笑岔了气,拉着昆布辰砂,挥手道:“拜拜——”
      “拜拜——!”
      “我现在委托你们营救雇主!钱不是问题!”重泽奋力吼道。
      昆布想了想,道:“先给钱!六万酬劳!五千营救费!”
      辰砂嘴角微微抽搐,道:“明显太少了……”
      戟天笑着抬手摸了摸昆布的脑袋,道:“我们的团长是个老实人,没有趁火打劫的坏习惯。”
      于是,这棵莫名其妙的植物为他们申了冤,昆布终于得到该得的工钱,捧着六万五千金币,屁颠屁颠地带着团员们回家了。
      戟天也不多说原因,坚持只要分五千金币,昆布瞪着眼道:“那怎么行!”
      辰砂虽不知其意,但想戟天的坚持一定不会没有道理,遂也附和了他的看法,昆布僵持不下,只得把六万金币作为共用团费,回到雇佣兵之城后捧着去存起来。
      昆布回去交委托,戟天则带着辰砂在雇佣兵之城与自由之都的分岔路口下车。
      “去自由都市做啥?”辰砂在站台上张望,好奇道。
      戟天微笑,小心地护着辰砂上了另一辆公共马车,找到靠窗的位置让他坐好,如释重负地坐下,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
      “带你去个好地方,逛街买东西……”戟天笑吟吟地看了辰砂一眼,又道:“顺便登记结婚,领张婚姻契约书。”ˇ﹏。玲ěr发书说话间戟天屈起长脚,朝内缩了缩,给刚上马车的一名老妇人让出座位,自己则紧紧搂着辰砂,俩人挤在车窗旁,登时充满旖旎气氛。
      辰砂大觉尴尬,转头朝窗外望去。
      平原道上的积雪洁白,干净无比,依稀只像他与戟天此刻的心情。
      玻璃窗映出辰砂哭笑不得的表情,以及戟天专心致志,用高挺的鼻梁蹭着辰砂脖颈的景象。
      辰砂不自在地又躲开些许:“谁说要和你结婚了啊。”
      戟天厚着脸皮道:“这还用说么?像我这么好的人,不跟我结婚,要跟谁?”
      刚坐下的那老妇人感激地点了点头,笑道:“小伙子是个好人,谢谢你了。”
      戟天礼貌地点头,大大咧咧地凑过来,要吻辰砂,坏笑道:“你看,她也说你应该和我一起。”
      辰砂咬牙把戟天英俊的脸推开一点点,然而位置上实在太挤,挣扎不得,只得任由他蹭来蹭去,占尽便宜。
      辰砂转过头,讪讪道:“我比较喜欢购物,结婚的事以后……再说吧。”
      戟天认真道:“你看,全世界都想让我们在一起呢,你弱小的反对无效……星洲兰将军命令你,我唯一的,亲爱的小兵,别再妄想挣扎了。”
      戟天温暖的手覆上辰砂的侧脸,令他再躲不开去,继而深深吻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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