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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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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这念头只是小小地在心里萌芽,然而促使它茁壮成长的估计便是王筝了。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整大叠的自助旅游的资料,扔到我面前,转一个弯就去研究食谱,或者在厨房窝上大半天。照他的话来说,既然决定要靠这行吃饭了,就绝对不能忽悠过去。找到了明确的方向之后,他似乎来了劲,整个人也有了动力,还把他之前藏得死紧的存折给亮了出来。
      钱不算多,不过只要合上我的,勉强能在一个小地方安家。王筝还把企划书给做了出来,我只看了一眼,便在心中大声感叹——浪费了。人聪明果然就是不同,能把那点钱仔仔细细地盘算运用,还能调出一笔来做个小生意。
      王筝兴致勃勃地和我解释,末了信誓旦旦地说:“你跟着我准饿不死,我想过了,我们可以慢慢存钱,存够了我们再换个地方,重新来过,就这样玩上十年八年,等我们走累了,再安定下来。”
      我挑了挑眉,听起来确实不错。
      这件事我没打算瞒着任三爷,确定要辞职的时候,他已经出院,不过也没回到他之前那所偏远的宅邸,而是在市中心的酒店暂住了下来,要去探望的话,交通很是便利。那几天想通了之后,压力确实轻了不少,去看他的时候也没那般拘谨了。
      再说,如今我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上一世的或是过去的事情,不管是不是误会,总是不该去追究的了。
      任三爷这次不知是调理得当,还是就像医生说的心情愉悦,总之身体和精神都比以往回复的快,没几天用不着人搀扶,自己下床行走倒是不成问题了。
      这天我来的时候,张廷乐呵呵地说三爷刚醒来正在梳洗,让我稍等一会儿。酒店房间有几扇落地窗,我不由得走近,将手贴在窗口,由上往下瞧。
      大约四十楼层。
      要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一定是粉身碎骨、面目不清吧?不过说起来,那时候我也没来得及觉得痛……
      “祺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我的手让人用力往里边一拽,我惊得往旁侧看去。
      “三、三叔……?”
      他像是神色惊恐地看着我,额上还流了淌着汗珠,白皙苍白的手紧紧抓着我的手肘。
      “三叔?您是不是不舒服?吃了药没有?”我看他神色不对,正要去内室给他拿药,见他垂眸摇了摇头,闭了闭眼,仿佛方才见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
      我不由得弯下腰看了看他,任三爷吸了几口气,缓缓地睁开眼,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庞,那是一贯的冰凉触感,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会儿他的手凉的厉害,毫无血色。
      我皱眉,“我还是去拿药过来。”
      听徐长生说过,任三爷这些年发病的次数少了许多,可要是一来,拿就要仔细照看,丝毫马虎不得。
      “祺日。”他拉着我,摇了摇头,“没事,三叔……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看那落地窗,任三爷又用力地吸了口气,说:“祺日,不要再站过去了。”
      我没来得及细想,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事后安抚他吃了药,任三爷一日要服的量,加上抗生素之类的,起码也有二三十颗。我看他面不改色地抓起一把放入口中,喝了口温水。抬眼的时候和我目光对上,顿了顿,倾上前轻声问:“祺日,是不是药味太重了……?”
      我摇了摇头,口里觉着苦涩,只说:“没事。三叔您别这么想。”
      他转头让人把药瓶子都收了起来,回头对我轻轻笑了笑,冰冷的手拍抚着我的手背。
      我这才发现他及肩的发丝带着潮意,也许是方才没来的及弄干,任三爷用不得吹风机,容易犯头晕,可这样放着估计待会儿又要头疼,我看了看,不自在地看口说:“三叔,我给您擦干头发吧。”
      这件事,我上一世也做过的。
      那时候,我还给他洗过头——那会儿年少气盛,头一热,只把任三爷这长辈当成爸爸一样地来孝顺。任三爷这方面有点洁癖,一天非要洗好几次的澡,尤其是在吃药过后,我想也许是怕这样久了身上的药味越发重。
      那会儿我对他还没这么重的疙瘩,敬畏倒是不少,心里觉得能为他服务是件天大的事,就在徐清宏说给任三爷洗头的时候,自告奋勇地去帮忙。那时候的我也只给儿子洗过头,对着任三爷这么一个大长辈,不免有些战战兢兢,一点玩闹之心也不敢有,规规矩矩地用温水替他弄湿了发,不断地问疼不疼、这力道够不够……任三爷一直微微笑着,一副很是满意的模样。
      这会儿我又头一热,奴性涌上来了,话刚出口就觉得有些冒犯了。
      只是任三爷一听,像是有些一愣,然后没来得及让我反悔,就点了点头。
      替任三爷擦头发也是一门学问,力道什么的都要拿捏好,要不然替他擦掉几根头发,自己也着实觉得心慌。
      对着镜子,我悄悄抬眼,端详那五官。
      其实,我们也有一些些地方是长得像的。
      他眉毛挺细,我的眉毛也是细的;他的下颚光洁得很,我的胡须也少;他的额头挺高,我的额头也不低——以后怕是要秃头。我这般一想,突然觉得好笑,任三爷秃头?那是什么概念。
      “什么?”他蓦然出声,我像是让人逮着地一僵,“没事没事……”
      他笑了笑。
      擦干了头发,我小心翼翼地替他梳头。
      “三叔,我想说件事情。”他现下心情挺好,我也赶紧把要说的事情说说。“我决定辞职了。”
      他闻言点了点头,向上瞧了瞧,轻声说:“也好。”沉默了一会儿,他回头拍了拍我的手,说:“祺日,要不来三叔这里帮忙。”他顿了顿,说:“……让三叔安心点。”
      我摇了摇头,说:“我想先到处走走。”
      他微带讶异地看着我,只是很快地又垂眸,双手交握着。
      “……去什么地方?”
      我说:“还没有完全拿定主意,以前没去过的,都想去看看。”
      任三爷不发一语,脸上没什么变化,可我知道他其实不太赞成。
      我叹口气,说:“三叔,我也不想瞒着您,王筝也会跟着我。”
      他这次皱了皱眉,我沉吟半晌,轻声说:“三叔,我这次仔细想过了,我以前认为,只要能离家里越远,我就是自由的了,我不欠任家什么……其实我只是在赌气,三叔。”
      我看着他,缓缓说:“给我点时间,让我去想得更清楚一些,我会回去的,我到什么地方,都一定会留个信。”
      那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手无意识地挪了挪,我明白地握住了它。他的手有些轻颤,然后他侧过头,闭着眼,久久才又睁开眼,回看着我,“什么时候走?”
      我说:“可能过两个星期,或者是下个月。”家里的东西不多,整理起来不费时。
      任三爷慢慢点了点头,最后呼出一口气,像是妥协一样地握紧我的手。
      他的声音听过去有些哽咽,口气虚弱地说:“这几天……多陪陪三叔。”
      我点了点头。
      他倾上前,动作极轻地搂着我,我有些怔了怔,只是,他的双手轻轻抚着我的背,不断地轻喃:“三叔等你,一定要回来,知道么……?”
      向凯萨琳递交辞职信的时候,她很是平静,只是问了我为什么突然要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只告诉她想稍微改变心境,她收了辞职信,对我说:“杜先生那里,我会替你交涉,不用太担心。”
      事务所的同事知道我没干了之后,起哄着要办个饯别宴,我原来想推脱过去,只是凯萨琳一出面带个头,自然什么也推不掉了。一群人下了班一起去吃了饭,当然是不会这么算了,又订了包厢喝酒唱歌。
      闹到最后,还算清醒的只有我和两个不怎么喝的小姑娘,分头叫车把人给送回去,结果我终于能回去的时候,时间也挺晚了,王筝来了几通电话,一开始口气还挺好,之后却越发幽怨。
      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确实不太妥当,王筝基本上没什么朋友,他现在个性较静默,表面上还是傲气得很,实际上却有些自卑,心理压力不小,这是我为什么要带着他的原因。他不该为了那些所谓的梦,而毁了自己一生。
      我付钱下车,一抬头就瞧见公寓门前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杜亦捷靠着车门站着,脚边都是烟头,转眼瞧见我的时候,捻息了两指间的烟,慢步向我走了过来。
      “小祺。”
      我向他点了点头,笑了笑,“杜先生。”
      他脸色微变,叹了口气,沉声说:“小祺,你听我解释。”
      “杜先生,我知道那件事情是个误会,我明白。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下次再谈,现在很晚了。”我温和地向他解释,那件事情究竟是如何,和我都没有多大的关系,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杜亦捷的神色愈发难看,我说了声“抱歉”,就要走上楼去。
      杜亦捷出手拉住我,“你要是生气,我可以补偿你,我知道说什么都是借口,但是小祺——”他口气骤冷:“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错了。”我说:“我并不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但是我知道,老大是什么人。”
      杜亦捷顿了顿。
      我看着他,将手轻轻地抽了出来,缓缓说:“我知道的那个杜老大,是重情的人,也是个温柔的人。他爱他的姐姐、他的一帮朋友,还有,他对一个小胖子也很好。”
      杜亦捷沉默地看着我,转头嗤笑了一声,回头看着我,“这句话很可笑,你根本不了解他。”
      我摇了摇头,说:“也许我真的没有了解过他,但是这样的他确实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虽然短暂。”我低着眼:“我很珍惜这份感情,就算那是假的。”
      杜亦捷仰了仰头,低声说:“你太天真。”
      我苦笑地点了点头,“没错,我的天真在于,我以为我可以无条件地接受他、信任他。”
      杜亦捷脸色铁青地看着我,猛地又拽住我的手,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小祺,我们都错了!我们、我们应该重新开始——”
      我吃痛地皱着眉,霍地听到一声爆喝:“你放开他!”
      王筝快步走了过来,甩手将我们两个分开,跟母鸡护小鸡似地,一脸警戒地看着杜亦捷。
      杜亦捷怔了怔,只见王筝挡在我眼前,怒瞪着杜亦捷。
      我赶紧拍了拍王筝,笑说:“你别紧张,这位是我之前的客户,我现在辞职了,他来找我问问情况。”
      王筝显然不相信,紧紧地贴近我,一言不发。
      杜亦捷先回过神来,他看了看王筝,神色很快地回复正常,动作潇洒地拢了拢大衣,淡笑说:“看样子我们是谈不拢了,合约的事情我和李小姐谈好了,不会追究的。”
      我点了点头,和他握了握手,“谢谢你杜先生,以后再向你赔罪。”
      杜亦捷含笑握了握,斜眼看了眼王筝,就往后转打开车门,驱车而去。
      我目送着他,一转回头就瞧见王筝眉头皱得老高,他拉扯着我的衣角,哼了一声,“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我说:“上去吧,你不冷么?”
      他还没开口就打了一声喷嚏,我摇头笑了笑,将大衣敞开分了他一半。
      他摸着鼻子,赌气地挣了几下,边说:“少讨好我,我才不会被你收买。”
      “是是是……我怕你一吹风就发烧,王大爷。”
      “我才没有这么娇弱。”
      他突然伸手揽过我的肩,“你不相信,我们可以试试。”
      我挑了挑眉,“怎么试?”比体力么?啧啧。
      他呵呵笑了一声,“不急不急,迟早知道的,你看着吧。”
      瞧他一脸荡漾,我伸手拍向他的脸。
      大概整理得差不多,再把一些半新家具卖到了二手店,因为之前把房租付到了下个月,所以也没急着要搬。一辞职时间久多了点,除了去看看任三爷,就是和王筝待在家里把东西都料理好。
      王筝对任三爷似乎有很大的厌恶,一提起就脸色大变,僵直着不说话。我知道他知道一些上一世的事情,不免有些尴尬地拉着他,说:“别在意,你自己都说了,都是梦里的事情。”
      王筝摇头、又点头,从后搂着我,“祺日,我们快点走吧,我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我点了点头,苦笑地应了他。
      机票也买了,是去M市的,然后再转车到那里的一个小乡镇,那里是个小观光地,听同事提起过,看介绍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出发的前一个星期,王筝很是兴致勃勃,晚上几乎睡不着觉,心情一直很高昂,吃药的次数也少了。任三爷也没再表示什么,那几天陪着他,他也没再说什么,心情像是有些阴晴不定的。
      只不过,一切都还算是好的。
      这天,王筝说要出去买点东西。
      他前晚和我睡在一张床上,我整晚没睡好,他说要出去的时候,我懒洋洋地抬眼应了一声。
      王筝撇了撇嘴,蹲下身,突然凑过来往我脸上一亲。
      “那我出去了,想我就打给我。”
      他快步走出门的时候,我还愣愣地睁着眼。
      然后,坐了起来。
      看着外头,总觉得太不真实了。
      我叹了一口气,拉起被子,往后仰倒。
      前些天都下着大雨,只有今天放晴,天气好得让人忍不住心情愉悦。
      我想,我永远记得那一天。
      王筝的唇印在我的脸颊上,只是一瞬间,根本来不及品味。
      那天下午,我接到了一通来自医院的电话。
      王筝出了车祸。
      送往医院的时候,已经伤重不治。
     
      ————————
     
      出门前,我多拿了一件大衣。
      那是王筝常穿在身上的,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说外面放晴了,用不着带着。
      我将那件白色的大衣褶好了,放在袋子里。
      他怕冷,我得记得给他拿着。
      从我住的地方去医院很远,我在路口站了很久才等到了一辆车。我把大衣抱紧了,只要低头,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
      像是久远的、却又那么贴近。
      今天的天气很暖,王筝说今晚要出去吃,他已经订了位子了。他跟我说,那酒楼的中菜很好吃,位子很难订到的,他半个月前就排队等着了。
      我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说,今天是星期三。
      我问他,你的手表呢?
      他说,旧了,当了换一个新的。
      医院的长廊很长。
      “死者受到剧烈撞击而导致肺部大量出血,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已无生命迹象。”
      “先生,请节哀顺变。”
      那扇门推开之前,我想了小时候的王筝,小小的、开朗的,远远看去,漂亮的像个小天使。
      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他。
      喜欢得太久了,渐渐地,溶成生命的一部分。
      当这份感情从生命真正脱离的时候,我才发现,有一种痛,是足以让人窒息的。
      我走向他。
      空气很冷,冻得我眼睛酸涩,什么也流不出来。
      我静静地看着王筝。
      他还是一样地漂亮、好看。
      只要闭上眼,我就能轻易地描绘他的脸庞、从小到大,说话的模样,生气的、开心的……
      我曾经那么地爱他。
      我伸手,想碰一碰他的脸。
      他的睫毛很长,像一对小扇子;他的下颚稍尖,是漂亮的瓜子脸;他的鼻梁挺直鼻翼丰厚,张妈说过,那是多福的意思……他笑的时候尤其好看,有一双浅浅的酒窝,双眼是灵动的,整个人也跟着鲜活起来。
      他有个好听的名字。
      王筝。
      我无声地叫着他。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我伸进白布,握住他的手。紧紧地、用力地。
      是冰的,僵硬的。
      我慢慢地挨近他。
      我说不出话,连哭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我只能看着他,紧紧地贴着他。
      我流不出泪。
      一滴也流不出来。
      然后有人将我用力地推开。
      “Eustace!Eustace!Eustace——!!”
      尖锐刺耳的哭叫声在我耳边响起,我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上方。
      是舒媛、是舒媛……
      她跪伏在担架边,紧紧搂着王筝,“Eustace!!啊……你看看我啊……Eustace!”
      她哭着,披头散发地嘶叫。
      “舒媛。”我叫她。
      她瞧了过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用力地在我身上捶打。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有人赶紧上来拉住她,她奋力地挣扎着。
      我慢慢地站起,从袋子里将那件白色大衣拿了出来。
      “舒媛。”我望着王筝,“妳让我……替王筝盖一件衣服,好么?”
      舒媛停止了挣扎,泪眼朦胧地看着我。
      我拿着那件大衣走向王筝,慢慢地铺盖在他身上。
      他的头发乱了,我抬手,轻轻地梳理过。
      “王筝。”
      我说:“还冷不冷……?”
      我慢慢地低头,双手拨开他前额的发丝。
      将唇,轻轻地印上。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
      我带回了一个小盒子。
      他们说,是王筝留给我的。盒子外面包裹的礼物纸沾了血渍,我将它放在床边的矮案上。
      昨晚,王筝还和我一起睡在这张床上。
      他双手环住我的腰,害我整晚都睡不好。
      我知道,他怕一个人睡,也怕一个人在家。
      但是他脾气傲,倔着不说,每次我晚回来,他就会坐在玄关。
      他每天晚上睡前,都会问我,会不会赶我走?
      我说,你胡思乱想什么?
      他不说话,静静地,不安地蜷缩着身体。
      我没有告诉他,我怎么舍得赶他走。
      我怎么会舍得……
      我侧躺在床上,醒了睡、睡了醒。
      最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将小盒子拿了过来,轻轻地摇了摇。
      『今天什么日子?』
      ——今天是星期三。
      『你的手表呢?』
      ——旧了,当了换一个新的。
      他调皮地笑了笑,捏了捏我的脸,说——你怎么这么傻。
      其实,我都知道的。
      我真的……真的都知道。
      你对我,就跟我曾经对你,是一样的。
      一样的。
      小盒子打开的时候,是一个链子。
      闪烁着晶莹的光。
      我将那坠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张小照片。
      坠子打开的时候,还有声音。
      是王筝的声音。
      “祺日,生日快乐。祺日,生日快乐。祺日,生日快乐。”
      照片里,是我和王筝。
      我睡着了,他偷偷亲着我的脸颊。
      “祺日,生日快乐。祺日,生日快乐。祺日,生日快乐。”
      照片上的王筝灿烂笑着。
      美好的一刻,永远停驻。
      我茫然地拿了手机。
      『想我的时候,就打给我。』
      “祺日,生日快乐。祺日,生日快乐。祺日,生日快乐。”
      【您拨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试。】
      【您拨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试。】
      ——都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
      ——你要他们做什么,有我还不够么?
      ——你说过你爱我的!你说过的!
      ——真的?你会和我一起,真的?
      ——所以你就这样宣判我的罪行,因为那个背叛你的‘王筝’,你用你宽容的姿态将我毫不留情地踢出你的人生!
      ——你摸摸看。我和那个人,不是一样的。我不是他。
      ——祺日,你也该对我……当庭释放了吧?
      终于,有什么东西。
      从我的眼里滚落。
      王筝留下的东西很少。
      我把柜子里的衣服都洗过了,只剩下挂在镜子旁边的那一件淡蓝色衬衫还留着。那是他前晚穿在身上的。
      我想自己留着。
      王筝住进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到处可见他的痕迹。东西很杂,有他喜欢的书、参考的资料,或者是他爱吃的零嘴、他用的沐浴乳、拖鞋……
      打算搬家的时候,王筝把好一些都放进了箱子里。
      我把它们一件件都拿了出来,然后,再放回箱子里。
      我收了很久,停了停,去洗把脸,又继续。
      来来回回。
      我把王筝少年时候送给我的白金坠子和那个链子串连在一起,戴在颈项。
      这一次我锁得很紧,怎么也拆不下了。
      所以,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弄丢了。
      我坐在地上,翻了翻王筝的书,放在箱底的是一些关于财经的,还很新颖,只有几页的笔记。箱子上方的,是各种各类的食谱,旁边满满的是王筝的字迹——多加两汤匙的糖、少蒸五分钟、用柠檬比较入味……
      他做了很多功课,他一直都很努力。
      只要是王筝,他都是优秀的。
      一直都是这样。
      里头还夹着很多旅游资料,还有一份小资料夹。
      那时候,王筝坐在这个位置上。
      他说……
      我们可以慢慢存钱,存够了我们再换个地方,重新来过,就这样玩上十年八年。
      等我们走累了,再安定下来。
      我们约好了,要在一起,十年八年。
      然后……可以是一辈子。
      翻开最后一个小箱子,那是王筝一个人整理的。
      他封得很紧,绳子捆了一圈又一圈。
      我问,藏了什么啊?
      他说,全部。
      什么全部?
      我的全部。
      他看着我,轻轻笑着。
      我慢慢地解开绳子。
      箱子里的东西不多,一本相册,还有两本稍厚小本子,其他的都是零零散散的东西。我将一个小瓶子拿了出来。
      里面放了几颗糖,不知道是多久的东西了,封得死紧。
      我轻轻地翻了翻。
      最后还是泣不成声。
      我以为他都扔了。
      那个扭曲得只勉强看得出形的纸飞机,是我折的。小时候一个分家的伯伯教我们一群孩子折的。我折的最难看,被其他人取笑了很久,后来被王筝拿走了。
      那个小音乐盒,是王筝生日的时候,我送给他的。他那时候说,这东西太女气,难看得要死。
      还有那块表、那个手雕……
      我给他的,这么少。
      我打开那本相册。
      每一张照片,都写了备注。有他的父亲、弟妹、张妈……和我。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他挨着我坐着,对着镜头微微一笑。
      照片很少。
      末页只有一张。
      是中学时候的,拍得有些朦胧,上面还有泪痕。
      像是不小心拍到一样,我回头的一瞬间。
      我拿在手上,翻过背面。上头写满了王筝的字,凌乱的,交错的——祺日。
      这一张照片,承载了他所有的思念。
      这是王筝的过去,我所不知道的过去。
      我将照片放在原来的位置,从眼里流出的泪落在照片上。
      错过了。
      他走了。
      这一次……我们还是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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