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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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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做的,不过托一封书信,托人好生接应。
     遂应,道,“能得汤大夫尽心尽力,是为大晟百姓之福。”
     汤大夫拈须,微微一笑。
     
     
     汤大夫和我一起回的都城。现在的大晟已包括了原本尉鄂的版图,将要面对的是平全两国的联军。此前的分化离间,秣马厉兵,均非小事,我终究不能闲散在外。
     
     只是次日殿堂之上,便有令我非常意外的事,仅因我不曾经营自己的耳目,之前竟然毫无音信。
     
     仲秋的国都,大军回返,满城的金红秋叶,将黑色的卒衣染满喜气。新落成的王宫巍峨庄重,天气朗朗,阳光灿烂之间,更显端庄肃穆。
     
     拜将之事,并非儿戏。仪式的准备冗长而繁复,多亏我的耐性早已经很好很好。但,我却没有料到,这一天,还须一个镇定的心脏。
     
     主君的口中吐出的姓名简简单单,只有两个字“穆炎”而已,却听得我暗自吃惊,耳边一阵极微的骚动,显然不少臣子也没有料到这一结果。
     
     却有叶耿叶将军出列,向穆炎致贺,口中声声已是“穆将军”,而后是已故魏后的叔公,接着出来的斐家大公子。
     
     穆炎一一回礼,貌似无异,却越过叶耿的肩际,远远看过来。虽然主君的目光就在我身上,我到底还是对他微微一笑。
     
     “先生以为,这将军剑,该如何起名?”主君从礼官手上接过剑,肃然问。
     
     文武军功,穆炎只有在武之一事上不至于输给另几个人选,包括叶三公子。眼前的将军,封得不简单。眼角瞄到天空有飞鸟掠过,我心里慢慢凉冷,极目追随那流去天际的黑点,面上却终究是一贯微笑,低头细细看了看细厚的绒缎上,那柄未开封的宝剑,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答道,“便叫专诸吧。”
     
     
      古有专诸刺王,今日,却是王,给帝国的权势稳定找了一个牺牲品。
     
     穆炎与我如同己身,在军中,他勉强算是老将军麾下的人。老将军家世不盛,他便可谓与派系之争绝缘,才成了世家之争之间的那道防风墙。
     
     
      天慢慢黑了下来,却不是天色晚,而是如潮般涌上来的墨黑墨黑的雷雨云。
     
     “先生,差不多晚膳了。”
     
     “嗯。”我懒懒应了,却没有起身,实为不觉饥饿。
     
     “先生可是在忧心什么?”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责他们逾距。
     
     “我等并不懂得要害,可是,先生……”习云欲言又止,绞眉思忖。
     
     “当断不断。”习风鲜少在我面前出声,这次却忽然拄剑叩地,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必受其乱。”
     
     
      窗外,夜空如墨。我盯着那黑压压的积雨云,看着青白刺目的闪电在其间翻滚闪耀,挥下铺天盖地,密密层层的雨帘。炸响一声接着一声,猛然有一道落在千米外的城楼际,穿透天地的亮白闪过,紧着着轰然耳际。我遽然惊醒,而后又骤然松懈,这才发觉手心硌痛,自己竟然将玉章握得极紧,紧到有冷汗涔涔。于是放开,舒展五指,让窗隙里吹来的风带走手心冰凉的湿意。
     
     室内一时静默,衬在屋外满天的雨点如鼓里,更是沉闷。习云紧紧手中剑,看看习风,又看看我。
     
     我少的不过一个决断,只是没有料到是被习风看出其中犹豫。缓缓舒出一口长气,我示意习风起身,“振聋发聩。”
     
     窗外又是一道落地雷。
     
     而今局面已开,众志成城,有我无我,其实无关紧要。与其等到尘埃落地,再谋脱身,不如及早归去。
     
     更何况,是为了穆炎周全。
     
     风雨送来湿润的凉意,气氛一朗,习云松了口气,眨眼便回到那副没大没小的模样,掸掸衣服,凑过来小声问道,“先生,可有我等的差事?”
     
     习风在一旁抱剑不语。
     
     我重新打量随了身边这些的年的两人,习云生动的表情遮不住凉淡的眼,只是眼里此时却有一丝温意。习风在一边,静静看着自己的兄弟,发现我的目光,又移眼看看我,而后面上一涩,不动声色移后半步,在习云身后垂下眼睑盖住了神色,恢复了冷峻。
     
     不由一笑不语,转身下楼,去厅前用膳。
     
     明日得觐见主君,今晚须有个细细计较。
     
     
     既然要脱得身去,大晟今冬,便须取平。主帅,非穆炎莫数。
     
     结局
     
     四年后。
     冬末。
     一路狂奔疾跑,白马被战场残留血气所激,展脖长啸,点将台已然在望,我再顾不得太多,一击鞍背,腾身而起。
     习云知晓我意,轻身腾越,半空里借了我一掌。
     凭我三角猫的功夫,要越过诸多排的铁甲跳上两人多高的台子,实在痴人说梦。有了习云借力,才能勉勉强强落上去。
     穆炎一瞥之下不假思索挥马鞭卷了我腰,接了我稳稳落地。下一刻却推开我,大愕,低低喝问,“你怎么来了!”
     声音嘶哑,显然是刚过去的漫长鏖战所累。
     我迈前一步,微笑,答,“来替穆将军收拾这五十五万俘虏。”
     “你……”穆炎张口欲言。
     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因为我一手摸过他腰上帅印,递给习云,一手捂了他嘴。
     习云在我身侧,亮出帅符,高举,长啸,“先生在此,乾军听令!”
     穆炎没有犹豫,立刻叩了,几位将领互视一眼,也利利索索,纷纷叩地。
     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运用自己能调乾国全军的权利。
     感谢养马种粮配医给药锻铁铸甲的丰功伟绩,我不曾领兵一日,先生却有军威在此,尤胜不少将领。
     转身,踏前几步,站到台沿,我沉默不语。
     今夜只是微微有风。
     天助我也。
     星空明朗,夜幕深邃,月牙牙却只有一线。
     再好不过。
     不过片刻,四周远处,有明亮的白色点点光团升起。
     俘虏间惶恐躁动。
     我微笑,略略抬手示意。
     习云打开手中白绢,念,“奉天命,承世运……
     穆炎,我虽厌装神弄鬼,为了你,再耍几次也无妨。
     ××× ×××
     “割发投乾?”
     “没这么简单,他们之中,旧兵早年杀戮成性,新兵亦悍狠非常,所以还要将他们迁徙混居。”
     “迁徙混居?”
     “没错,降军五十五万,饶而不放,择民风彪焊狠辣之处,混居。”
     “但是……”
     “这样不及坑杀彻底干净,且很可能后患。”
     “不错,先生为何……”
     “穆将军杀的人已经太多了。”我郑重道。
     “我……”穆炎一噎。
     “将军以为呢?”踏前一步。
     “是。”穆炎忽然退后一步,跪地重重叩首。
     “将军为乾,此心昭昭。”心下一叹,逗过火了,跪到他面前,和他平视,老实招待了缘故,“不过将军可曾想过,此番若尽数坑杀,将军即使韬诲有加,却又该如何自处?”
     “先……生?”
     “东平五十五万酷军,亦是东平五十五万子弟,将军如此,必为东平众人所谴。众口铄金,他们若指将军为妖为孽,要将军倾命来赔,吾王为宁民心,又安有他法?”
     “是。”
     “将军为剑为刃,锋芒所指之处,溅血在所难免。将军不需悲之愧疚之。今日前来,其实想和将军要一样东西。”
     “但取无妨。”
     “将军的剑。”
     那把先生命名,主君亲赐,随着往日的赫赫军功,此番史无前例的冬战,随着穆炎的两字,随着大乾的铁甲劲弩,利刃快马,名动尉平两国,声扬四方的将军剑。
     穆炎愣了一下,却也只是微微的一下。而后解下腰侧的专诸,一理剑穗,平托,奉到我面前。
     
     
      我看着他的眼睛。
     黑不见底,不知情绪。
     垂眸敛神,沉静无语。
     接过专诸,缓缓抽出。
     “好锋!”
     握鞘接过专诸,右手持柄,缓缓拔剑,我衷心赞了两字。
     剑出鞘,映着帐中豆灯微弱的亮光,寒芒一闪,凛冽摄人。
     丢开剑鞘,左手平持剑身。
     起右膝,运气,双手着劲,全力猛扣。
     只是微响,只是须臾,铮然悲鸣中,绝世好剑,就此毁于我手。
     松手丢开两段剑,再看穆炎。
     他面上居然露出已经很久不曾见到的表情,不知所措的茫然。
     不由微笑。
     当年他输给我五年真气,却负累他自己良多。今日总算以那五年为底,替他断了把剑,做了件好事。
     “将军剑已断,无以为刃,不如归去。”
     “先生?”
     “鄂归心,尉已收,平大败,唯余全,不足虑。天下大局已定,我王英明睿智,少君风华正茂,诸臣忠心得力,使吏务实清廉,水已治,患已平,风雨均无忧,丰年亦连连,将军难道还有什么放不下?”
     “先生放下了么?”
     “本就一孑然过客而已。”
     “那,先生要往何处去?”
     再也忍不住,解了腰上锦囊,随手扔到一边,我笑起来。
     
     早该在当初想到,他选择留在军中,不过因了我要一天下。
     穆炎穆炎,今日我断了你的剑,抛了自己的章,你我从此,就不要再忙于此事了。
     开始还只是轻笑,慢慢不可遏止,起身扶了令案,想收敛些,到后来却还是笑到弯腰。
     轻松,而畅快。
     “穆炎。”笑得肚中抽痛,几乎跌着撞到他身上,我伸手去卸他的锁子甲,“当年一别,从未想过你会……如此,是我的幸运,又安有不相惜的道理。你就认了命,脱了这身锃亮精铁,挂了帅印,陪我穿布衣去罢。”
     “好。”穆炎眸中光彩盛起,答了一个字,笑意盈盈。
     手上动作一顿,挑挑眉,我凑近些细看。
     ——记得,他的眼里,从来都是无情无绪的深不见底,极少有情绪一闪,这般亮起便不暗的时候,还真没有。
     穆炎脸上红晕忽起,移开目光,垂下眼帘,低头解甲。
     呵……
     ××× ×××
     “不是鬼神,那是什么?”
     “灯。极轻的纸糊灯,蜡烛一点,就会上升。”我洋洋得意,拿剽窃改进的孔明灯朝他献宝,“那些材料事先都浸油晾干了的,升到半空,破裂之时,稍沾了火星就会烧个干净,担保无人知晓我作了手脚。”
     “……”穆炎满面惊讶困惑,半句夸奖也没有给我。
     “回头……”失望地打个哈欠,忙了两天三十来个时辰没合眼,尤不死心,“做给你看。”一定叫你目瞪口呆。
     “好。”穆炎拎着自己那匹的缰绳,落到我鞍后,抱了我,取了我手里的缰绳,“睡罢。”
     “嗯……”扭头亲亲他,侧身坐了,裹裹披风,挡了快马疾跑时的劲风,开始沉沉睡去。
     他会抱着我换马的。我赖着他就好了。
     习云他们这会,也已经各自散出百里了罢。
     习电此去,到底会不会打昏堇青带走呢?
     也不知谭广这两年,有没有找到成冉。
     正旁听到,大概又在愁我没银子置办院子了。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一妻两妾再替我操心罢,你眼下降了闲了无所事事了,人家怀得生得也勤快了。
     老侧往后我不去那条河边祭宣纶了,你要吃白菜自己去田里啃罢。要是怕人驱赶,将就了河边嫩草也是好的。你个老驴子,都去陪宣纶了,就不要太挑嘴了。
     青杨再过五个时辰便要醒了,恐怕伤心难免。可谁叫他是主君的人。我往日事事不瞒他,是因尚无瞒的必要,更是为了取信与他,取信主君。
     主君很可能本就不打算保穆炎,只等收了全,恐怕,就会算这五十五万的帐。
     可惜,他不了解我。
     除了一心一天下,除了擅治民擅水利通百工,除了和穆炎旧情复合,除了一手好菜,他不知我会别的。
     不知道我只对穆炎没有戒心。
     不知道我连习云他们都防了一手,只是好在不须用到。
     不知道换个握笔姿势,我其实可以写一手好字。不知道很早之前,我就明白就他对我何种感怀。不知道无赖心性之外,我还精通朝堂算计——不过有他打理,我没有必再要分心培养自己的势力,只须剽窃再剽窃,广兴百工,治民丰田,厉兵秣马。
     六年,我用了六年。
     此年代的战争,不过看谁消耗得起而已。绝对优势的生产方式一打造,谁便也耗不过大乾。试问,有哪国能以军民比例一比六的比例,支持百万雄狮四季征战?
     而一旦冬无饿殍,四方民心一归,人口,这此世间的第一资源,便不成问题。百工一起,军备一精,于是四雄联手也未必能奈何大乾。何况乾封关而兴,起势之快,根本教他们措手不及!
     一年年,我攒碎银票。攒给宣纶,也是攒给自己。
     面额都小,不像大额的有编号印记,如今的大乾境内,随处可以兑取,也就随时可以做跑路的路费。
     其实只要几十两银子,就足够我落户之需。
     我当初向西之日,的确有陨身殉命的准备,可那是最坏的准备。
     穆炎既然回了我身边……
     焉能不走。
     穆炎穆炎,金戈铁马间开国拓疆,你学得不错,进退得宜于朝堂之上,与你而言已经不易。
     为刀为剑,天下太平便得归鞘封得牢牢。主君虽有容,可曹操有个粮草官,报了一句话,丢了一个脑袋。赵匡胤有杯琼浆,配着良田豪宅,美女厚禄,束缚了他黄袍加身前,大帮的好兄弟。
     你虽堪比白起李牧,廉颇王翦,不逊那个拉弓射大雕的塞外人,却难参透这为将之责,安内攘外之中,其重其要,乃是……
     ——精、于、养、寇!
     那分寸,那心机,岂不是为难你,如同叫你每顿只啃得半个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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