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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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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昨晚军情紧急,忙完已经拂晓,索性练会箭,过来和公子聊聊。”寺御君挥挥手叫人上早餐,“军中粗鄙,没有伶俐的俏婢女,寺御又来叨扰,公子将就将就。”
     “无他,不过——”我把盆桶提去内室,回身出来,看看屋里,别有深意道,“时临向来有人同席。”
     寺御挑挑眉,恍然一笑,道,“成冉,汤烷,别下去用了,坐。”
     上膳的兵卒闻声,又跑了一趟,多端了好些东西。
     而穆炎,也总算在我们开动前出来落座。
     除了不敢于我对视之外,别无异常。
     咬了口包子喝了口汤粥。
     明明昨晚是……
     ——可怎么眼下,就觉得穆炎他……好似老旧片子里,刚过门的小媳妇?
     
     “平使递书,请梁派兵在境内帮助护运粮草?”
     “正是。”寺御君用毕,拿汤烷递过的湿帕子净手,“众臣见东平谦平如此,倒是颇放心。”
     忒大胆。难道不怕梁国釜底抽薪?
     “国柱以为如何?”我扶着碗慢慢喝,手里剩下小半个包子也越啃越小口。
     成冉汤烷已经用完,陪坐一边,目不斜视,见为不见。
     寺御君就没有那么老实了,瞥了眼我手里的包子,疑窦顿生,欲言又止,答道,“现下尚不可知,以静制动。”
     眼角看到穆炎开始第四个,我阿呜一口咬了包子,如常喝了一口,心里盘算开来。
     “此事似乎不妥。”穆炎已经用完,所以我也可以用完了。
     “为何?”
     “之一,若是……粮草中途被劫?”
     “庞大人治军严谨,梁国境内并无盗寇嚣张如此。”
     “之二,若是……粮草运到,却非粮草?”
     “皇甫之意?”
     “到了东平班师回朝日,梁国使诈,顺路拾惠,名正言顺。”
     “这……”寺御沉吟。
     这事多了去了。
     朝堂进退,沙场往来,寺御君俱是熟谙的,但国与国之间的纷争由头,就不是他的长处了。
     也不用寺御君示意,成冉汤烷出门而去,不会会,成冉回来,在门口示意可以继续,而后往院中走了一段,守在那不动了。
     想来那个汤烷正在后屋顶趴着。
     “梁长书梁大人如何?”我看了眼身旁穆炎,他正襟危坐,那个叫严肃那,回头,笑问寺御。
     “本姓王,生来即与梁国荣辱一体。”寺御君同看了眼穆炎,微微一笑,“皇甫怎么不问问寺御如何?”
     “无妨,寺御若要易主,时临同去就是。只是寺御君切切记得,帮时临把这个敲昏打包,一同带走。”寺御如此内心桀骜,外表声色不动的人,主昏而无能,不是不可能易的。但朋友一旦认定,若不遭背叛,却是会一生相护。
     他在我落难时示的好,以他的胸襟,相处得当,往后与他齐平时,更无可忧。
     “……”寺御君入鬓剑眉连跳三下,无语。
     “时临孱弱,打不过他。”我补充说明了句,看看穆炎脸色微有局促,倒还尚好,也就没有叫他自便。
     ——反正要紧消息他总是得去回报的,这里听得也清楚。
     转向寺御君,正经道,“时临以为,东平若败,则梁年前无可忧。东平若惨胜,则梁三五年无忧。东平若大胜,则梁立有兵临城下。”
     “东平败,则中尉难免挟仇相报。”寺御君接口,“东平惨胜,则两国俱无力取梁。东平大胜……”
     他住了口,面色肃然起来。
     “正是。”
     “兵出无名。”
     “造一个再容易不过。”我摇摇头,“除粮草之失外,平与梁可有姻亲?可有互质?可有通商?可有相盟?”
     “……”
     “妃妾之失、人质之失、财帛之失、盟约之背,俱可发兵,名正言顺。”
     “确有……”寺御君蹙眉,低低开口了两个字,也不知道有的什么。
     “东平临海,无后顾之忧。此番出兵二十万,左右两路。境内尚有扎驻,数目时临不详。”我看看自己的掌,稍事把玩手指,无奈淡笑,“伐兵谋城之事,实则无关礼教,但看强弱而已。”
     但看各路人马手中筹码,时势运用。
     “此番……甚是险要。”寺御君直身离开椅子靠背,忽然想起一截来,郑重称呼了我姓名,问,“时临胸中了了,入幕梁大人,为何只字不说,倒是与寺御提及?”
     “梁、长、书?”我冷冷一笑,轻轻一眯眼,收去眼中凛然,“旧事在前,入幕亦乃被逼所至,此人仅可为吾盟,不可为吾友。”
     “寺御甚幸。”寺御君眼中笑意一盛,而后问,“盟?”
     ——这人……抓关键词的本事真是一等一的好。
     “时临无国无乡,梁若不负时临,时临当不负梁。”比起梁长书,自然是向寺御君摊牌来得好。更安全,也更有利。且不论他与广湖之间倒底如何过往,但他以时临为时临,为友为同,是的确的。
     “今后有皇甫公子同事一主,寺御悠乐哉。”
     “得遇寺御,时临此生大幸。”错错错,你不会闲下来,相反只能更忙。
     
     七十八
     午后,辞了寺御君,马车往梁府走。
     康羽过来传信,说是,梁大人已经着手巧的木匠按那些图纸把各色水车的小模型赶出来了,各地责事的也已经到了领了仿图细细研看了,只等我回去好好解说了构造和注意事项,他们因地制宜,便要去开工了。
     毕竟,实地操作我帮不了什么。
     和穆炎对坐在马车里,静静看他一会,抱了个垫子靠了个垫子,旁边还倚了个,我转头去看窗外尚未入城的辽阔原野上,仲秋的景色。
     
     穆炎微垂头,散散的额发时不时稍动一下,还是局促的,不过比起早上好了些,起码偶尔会瞄瞄我了。但是比起昨日在溪滩岸边的时候,显然不一样。
     其实我……并非没法子安慰他,只是看他这模样好玩,舍不得。
     太少太少见了。
     他的确需要一些具有冲击力的事情来打破过往一色的黑沉沉。
     我不介意再提供多一些。
     
     回到院子里已近暮色。
     吩咐梅蕊桃青康羽去备水,而后传膳,我转头对穆炎道,“你去吧。”
     穆炎愕然了一瞬。
     “你主子那里,该报的,你去报了吧。”
     当初的事,想来不是不痛的,说来也不是不气的。有些事我在尽力争取,却不意味不介意了。所以,我不会在这种时候用梁大人称呼梁长书。
     你、主、子……
     你、那、个、浑、蛋、主、子……
     “……”穆炎没答。
     “去吧。”想想他要一五一十复述那些话,想想他当初用我教的字写的给梁长书的报信条,也不知道那集子上哪里可以有接头,还是有人定期进山,或者半夜他点过我睡穴……
     顿觉无比倦怠,垂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地,对胡乱猜了一通的事也没有好奇心追究,挥挥手催他,“我宁愿你现在去了回来,也不要你半夜好好的觉不睡,趁着我歇了跑去又跑来。”
     却半天没有动静。
     眼里余光知道穆炎还是扎在那里,算算他在耽搁下去,回来吃饭便要晚了,正抬头再催上一句,入眼却是灰白。
     穆炎神色惶惶然,张张嘴,合合唇,面上血色褪尽,皮肤黑的缘故,不是惨青不是苍白,而是深灰的惨白。
     心里一痛。
     眼看得梅蕊桃青入了院门朝厅里回来,忙忙起身扯了穆炎进了内室,放下帘子连带帘后的门也阖上,拨上木栓,将他摁在一边墙上,整个人贴过去,抬头看定他,“穆炎。”
     “……在。”他两臂肘顶在后面墙上,紧在身侧,又把脸转到一边去了。
     “你听我说……”我闭闭眼,竭力风轻云淡些,也顾不得去转过他脸来,“那事,我不是不在意的。可论起来,错不在你。何况你……”
     ——何况你又吃了那么多苦头。
     穆炎的喉结艰涩地滑动了下。
     “穆炎,我……”我不是不怪你的,“我不恨你,不是恨过了,是没有恨过,因为虽是你……可追根究底,冤有头债有主,终究不是你的错……你明白吗?”
     “……真的……不恨么?”穆炎仰了些脸,竭力避开我。
     “问得好。”我咬着牙赞了一句,大大无奈,居然敢不信,在他脖子上紧绷着的线条上浅浅啄了口,“问得好!哪有恨你还碰你的要你的……穆炎你怎么想事的?”
     “可……”穆炎看看我一眼,又别开头去了,“可……”
     “以后没这种事了,穆炎。”抓着他手臂扳着他肩,踮起些脚,盯着他,“以前我不晓得你主子还在你背后,才叫他得手了的。以后我心里明明白白,他再想占便宜……我会叫他自己先割下块肉来!”
     ——最后这句,其实不是对着穆炎说的。
     穆炎沉默了会,垂下头来,缓缓细细地吐出一口气。
     ……就这么信我无所不能么……
     “对你,我心里有气……我不过是个人,不恨归不恨,气总是有的……你早去早回,什么时候伤好了,让我刁难几次,等我觉得够了,出完气,那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以后就不提了,好不好?”
     穆炎转回头看了我好一会。
     “好。”
     我点点头,松开他。
     穆炎撑起身,慢慢走过去拨开门栓,开门前又回头看了看。
     我浅浅笑笑,“早去早回。”
     ——总有一天,我叫你有回无去。
     
     梅蕊桃青进来布浴汤。
     我看着屋角屏风后的袅袅雾气微微出神。
     有些事我还不敢问穆炎。比如当初他……他和我的情事,是不是也归功于梁长书一句去事枕席。
     若眼下问出来个“是”的话,我必然会丢了他一人走了。
     虽说,我能猜个七七八八。
     梁长书当初的意思,莫过于叫他把我当主子一样伺候。
     等以后吧。
     等彼此变得再重要一点。
     等主子这两个字的份量再轻一点。
     我不会拘于这世间人常拘泥的那些,我要的我自然会去用心。
     我有的是办法,有的是筹码。
     只要,穆炎在我身边。
     在我身边。
     宽衣解带,滑到水里泡了。
     面前视物有些模糊起来,眼里不知为何涩涩的。团身抱了膝盖坐了,抽了簪扔在旁边衣服上,整个人没入水里。
     纵然我对这世间风云能够把握非常,所有一切,要对我有意义,有一个前提……
     必须,有穆炎,在我身边。
     而恰恰,对此,其实……
     我最无把握。
     
     穆炎回来时候我正着衣。
     他没走门。
     就那么忽然出现在我面前,静静立着,垂首看着地面,也不开口。
     我一时不晓得能说什么,理领口的手指碰到一个什物,想到他当初那句“用不着”了,心里忽然大痛。
     我若不造那水车,他陪我住在山里,自然是不必要的。我若有出格之举,招了梁长书上门来,他原先不被容得,重落回主子手里,又怎么会被容得。
     穆炎说用不着的时候未必想了那么细,却差点真的就……
     一语成谶。
     拎起那个,我轻声开口,问他,“当初给我这个,是你主子的意思么?”
     穆炎呆愕了一瞬,惶惶摇了摇头,张口欲说什么,却什么也辩不出来。
     眼下再说这个,的确百口莫辩,何况他本就缄默少语。
     “穆炎。”我摘了挂件,走到他面前,伸手给他挂回去,“我信。”
     其实不管他怎么答,不管是不是梁长书的意思,我都要回送给他。
     如今,他用得着。
     “……不要……了?”穆炎抬手想拦,终究还是任我替他挂了。
     “不是。是我送给你的。”退货和赠送,这可不能搞错。把小布囊塞进他内领,理理挂线,看着它滑下去,握住他犹豫在半空的一手,“你守在我身边,它就在我身边,虫蛇便也近不了身。好不好?”
     “……”穆炎迟了会,明白过来,眸里一松,答,“好。”
     我微微一笑。
     他提出那个挂件看了会,放回去,抱了我,埋在我颈上
     ……穆炎明明比我高十厘米左右,为什么会喜欢把脑袋搁我肩上?
     好别扭的姿势。
     “穆炎。”记得山里的时候,他拿根细竹往竹管上一戳就是一个孔。
     “嗯?”
     “你能在石头上打洞么?针孔大小的洞。”
     “能。”
     “那,把这个送了我挂吧。”把石头塞到他手里。
     “好。”穆炎应得干脆,摸索了一下,送到眼前一看,又答了一声,“好。”
     声音里,有一丝笑意。
     
     七十九
     寺御君到梁府和梁长书喝了杯茶。
     附带薄薄一卷文书。
     不过一夜而已,我便从梁长书自己的幕士,成了梁国国柱帐下的军卿,梁国军中最高一阶的谋官。
     “寺御君辛苦了。”跟着寺御出了梁府,身后只有一个穆炎,顿觉无比轻松。
     虽说军卿是他的从官,他有权自己决定,上书梁王还是必要的。穆炎在我身侧,防消息走漏,昨天除了早餐那些言论,并无直接明示。那洋洋洒洒的千字,自然也就是别过之后,才经寺御君的手出来的。
     也亏得梁国小,快马一夜能够从镀城和腹地的王宫打个来回。
     
     可那半夜进宫求命的安排,又岂是简单的?
     “皇甫公子客气。”寺御君精神抖擞,眼带笑意,“往后,寺御再无案牍之劳矣。”
     我微微一笑,在他之后上了马。
     我的字在寺御眼里,应该也属于很难入眼的那种。我该怎么告诉他,往后上书时他要誊写的,会是一堆猫爪子狗脚印呢?
     
     “其五。”
     “……其五?”
     “其五防伤兵,其六防粮草。”
     “伤兵粮草?”
     “恩。”我按按太阳穴,刚刚让几个谋官大致上心服口服,手中无把柄的缘故,加上寺御君一边看热闹,连带煽风点火,害得我花了不少口舌。眼下算是一等一紧急的军事会议,虽在大营,外有巡逻,帐门还是未开。帐内昏暗气流不畅,我有些头晕,“中转伤兵不妨直接布在镀城之外,大军附近,严密看管,好、好、照料,如此他们也就做不得手脚。粮草请书东平,便说我梁军兵卒不够,愿勉力拨人,与他们共事运送。自然,车马读点归他们了,若有失却便也与梁军无关。”想想还是没有防死,微微顿了顿。
     “皇甫公子?”寺御君出声询问。
     ——落井下石早不帮忙现在马后炮。
     “他们会不会来个——”我示意无妨,举手在自己颈前横划示意。
     “焉有壮士自断臂乎?”
     命兵卒自戕一旦流言传出,大损军心,所以不关数目多少,都是自断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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