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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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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得到了平静。
     不会被轻易剥夺的平静。
     
     厅外有响动。
     一个小厮引路,一个大夫匆匆而来,后面一个药徒拎着药箱。
     那大夫年届四十,进来,正看到我衣衫不全,赤足散发地坐着,面上一愣。
     大概因为同是男子的缘故,他也识趣,没有说什么废话,只是径直走到床边查看那人伤势。
     “有救么?”看那大夫面色并无不妥,心下已经安了一半,开口问了一句。
     “公子放心,此人虽失血过多,好在尚赶得及。诊脉可知,他底子厚实,这一时昏厥,醒来便无大碍。”那大夫倒也不曾嫌隙,俯身去替那个人打理伤势,“这药虽猛了些,于伤口愈合却是真正良效,一般人用了未免过烈,他却能承得住,如此,足保他无忧。只是……”
     “但说无妨。”
     不知那大夫的药刺激到了什么程度,那具尚无意识的身体痉挛起来。
     苦头忍忍罢,性命无忧就好。
     只是,这人的命,要的的确确保下来,不是仅仅如此简单的。
     “他身上淤青,稍过几天自行消退。若是公子看着碍眼,要用药,有一味不错的膏泥,抹上一日褪尽。但这……不便之处的伤,还望公子体恤,不然……”
     闭闭眼,只觉神经根根抽搐。
     “大夫仁心宅厚,尽可放心。昨日出了甚大的意外,才落得这般狼狈。”扶手上支了肘,低侧了头,重重按拿着额际,“膏泥无所谓,倒是有劳大夫上心,开一帖补血养生的方子,好替他调了。”
     梅蕊桃青两个本跟在床前打理,我此话一出,桃青立刻转出外厅,备下笔绢,开始研墨。
     “何来有劳之说。”那大夫点点头致礼为谦,而后由梅蕊端水洗了手。
     “多谢大夫。在下寄人篱下,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大夫宽宥。”竟然没人奉茶。
     冷冷剔了眼守在外厅门口的小厮。
     “无妨无妨。”大夫摆摆手,接过药徒奉过来的两个瓷瓶,递给我,“一日三次,不出三日即可痊愈。”
     这大夫……还真细心啊,连一般人不喜别人碰自己的房里人都想到了。
     我起身躬身致谢,伸手接了。
     大夫出去外厅写方子。
     “梅蕊,还得你们熬了药。”
     “公子,这是梅蕊桃青的份内事。”梅蕊换完床上的被褥,收拾了东西拿出去,一边躬躬身答话,又问道,“公子,可要沐浴更衣?”
     “好。”
     
     二十四
     “梅蕊桃青,和孙顷德知会一声,我今日不过去了。到黎翼卓那拿几幅广湖公子的字画来,就说我自己临摹便是。”迈出浴盆,擦干,一边着衣,一边吩咐,“三餐都在这里用。另备了稀粥来,要细米的,多熬些时候,记得糖罐一起备上来。还有,到了换药的时辰提醒我一声,你们还没出嫁的姑娘家,就别再凑这热闹了。”
     “是,公子。”屏风外,梅蕊应了。
     “公子,宣公子那边呢?”桃青补问了句。
     “无妨。”顿了顿,“跟他说他若是喜欢,自己挑什么时辰过来都可以,前面两个反正空出来了。对了,他的衣服收下去了吧?记得早些拿回来备上。”
     “是,公子。”退到门口,躬身施礼,揭帘退下了。
     走到床边坐下,看看那人,切过他脉搏听了会,虽然不强,但是稳定。
     知道没什么事了,微松口气,忽然很想弄个垫子复习摔人。
     得了,收敛些罢。这是什么地方,天晓得暗中有没有人看着呢。
     
     用了午膳。
     糖是枫糖,粥熬得稀烂。梅蕊看着我盛了小小一碗粥,拌了一勺又一勺糖,不由微微惊愕。
     算算热量,大概有一个馒头多些左右了。
     端到床边。
     “公子,这些事梅蕊来就好了。”
     “你们得喂半天。”跪坐在床上,替他翻了个身。他因为身后的伤挤压而皱眉。揉开他眉心,略略抱起他肩颈,让他靠在自己大腿上,拨开散落的几缕发勾到而后,捏开,半勺半勺地倒,看看差不多一口,兜住下巴一合,略略摸索了下,轻轻在咽喉靠下方的某处一捏一顶一顺。
     他很顺利地咽了下去。
     看得出他求生的意念很强,潜意识里想要摄入活命的食物。
     “公,公子?!”桃青刚刚进来,见状惊呼。
     “再照拌一碗。”重复着手上动作,这么小巧的碗,四五次就能喂完。
     “公子……”梅蕊一边盛粥,一边小声叹了句。
     “什么?”
     “梅蕊今天开眼界了。”
     “……”
     以前捡过一窝小狗,六只。它们装在一个大硬纸盒里,被遗弃在街角好几天,淋浴又饥饿,已经生病到没力气吮吸的奄奄一息,手工灌药灌牛奶逼出来的。
     小狗每次喂不多,饿得又快。要是我动作不够利索,就整天光顾着伺候它们,什么都不用干了。
     这话当然不能说。
     
     守着那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在内室临了几个字,写几个,看看他,看看他,写几个,很快没有了耐性。
     两个月,就算不吃不喝不睡,也是练不出一手好笔的。
     扯过一张新绢,画画山水。
     倒是这个还能打发时间。
     不到申时,宣纶领着司墨司弦过来了。比起昨日,他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这孩子……因为听说了什么吗?
     梁府里的下人不像那么放肆的。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会会叹口气,弹了一会又眸子微微地亮一亮,看得我实在好笑。
     正忍着憋着,前头有人声过来,是候着的下人见了梁长书见礼的声音。
     宣纶指教我的一句话说到一半,闻声一哆嗦,手上捧了茶,茶盏几乎脱手。
     ==||
     ——不用这么激动吧……
     他慌慌去捧,杯子是稳住了,却有不少茶水泼到了自己身上。
     正好梁长书进来,宣纶窘得不行,放下杯子垂了袖子掩住衣衫上水湿,低头红着脸见过礼,咬着下唇几乎要哭出来。
     梁长书面色平静如水,看不出什么来,挥挥手叫他们先回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宣纶的岔子。
     我坐在琴桌后,拿过一边的茶盏,啜饮,等他说话。
     自有人给梁长书奉茶,还捧来一叠整整齐齐的竹简,替他磨了墨,舔了笔。
     他落了座,慢条斯理喝着,一件件拿来过目,看完放到另一边。偶尔写几个字,也不开口。
     厅里气压却低了下去。
     又来比耐性么……
     我中午好好吃饱了的,比就比罢。
     只是,有些困了。
     
     “弹一首。”
     嗯?
     哦。
     起手,想了想,挑了一曲捻拨。
     那曲子短短的,淡淡的。
     而且很简单。
     梁长书不置可否,只是拿过一边的琴谱,翻了翻,道,“曲十一。”
     点播?
     “这首,是我会的里头,最难的了。”
     曲十一明显超标。
     梁长书看着琴谱,顿了会,吩咐门口的小厮,“摆棋。”
     
     我没有超常发挥,也没有失常。
     不过照样输得很快。
     “棋如执子人。”梁长书端茶,语气平静,说的却是奚落的话。
     “人却不如棋。”喝了一口,舌尖一松,我已经回了一句。
     话出口,立马觉得不妥。
     毕竟我是水里被捞上来的那条,他是拿刀拿砧板的那个。
     不过梁长书意外地没有什么反应。
     接着要看我的字,也不叫人拿,背着手踱进内室。
     瞄了眼临的字,眉头一蹙,扔到一边,而后抽过画来。
     看来黎翼卓备受赏识的缘故,少不了有一条是因为他和梁长书在这方面看法相同。
     花了些时间看完那些山水画,破天荒地开口说了句,“尚能入目。”
     ……
     因为那是山水。好歹学校十几年的教育包括基本的作画,后来我又到处泡风景,拍了几千张照片,布局概念,山水感觉,多少有一些。
     要是让我画仕女兵马,肯定也是落得个蹙眉的结果。
     算了,不论他为何口上积德,笼络人心,趁这机会……
     在案边坐下,支肘悬腕,握笔挥毫,努力鬼画符。
     姿势没话说,不过那写出来的东西就……
     “把他给我吧。”吹吹绢上新的墨迹,我开口讨人。
     “哦——?”
     “难不成,你还舍不得?”推过去那张东西,“我拿这个换他。”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梁长书掂起一看,念了出来,而后疑问道,“三句?”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拿笔杆轻敲案面,击着拍子,我低低唱了出来,“低头思故乡。”
     梁长书没有说话。
     “昨夜里梦到人吟的。” 起身走到床边,揭了白纱帘,坐到床沿看着尚在昏迷中的人,“只是,我无亲无故,无家无乡,无处可归,何必写那句。”伸手描摹他的眉眼, “好歹,他救了我一命。所以……”
     所以,不能由着你回头令他去送死。
     而且……
     我想要些什么,属于自己。有了要守护的,也就是,有了坚强的理由。
     这个世间,于我,太陌生,太无奈。
     “你……”
     “什么?”刚才恍了些神,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梁长书放下那张纸,转身出去,“他是你的了。”
     “等等。”我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叫什么?”
     “丙辰六。”没回头,扔下三个字。
     “……”怎么听起来有些奇怪,“性屏名晨遛?”
     每天早晨遛爱犬?
     ……不,这里的,遛马?
     “甲乙丙,子丑寅,一二三。编号而已。”
     “他没有姓名?!”看他这年纪,字也该有了啊。
     “你不是会作诗么。”声音已经出厅而去。
     言下之意,我自己起一个不就得了。
     我呆了会,坐到那人身边。
     适才那番目的既定的示弱作态能够成功入戏,达成计划,实在不错。
     可尚未稍稍暗自欢喜下,目光落到那人安静合着的眉眼上,霎时间,心情再也好不得。
     他们,连名字都不必有么?
     那么,穆炎他当时,其实,是因为说不出自己姓什么名什么了……
     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二十五
     “公子,换药的时辰差不多了。”
     “好。”取了药瓶,跪坐到他身边,揭了被子刚要褪他衣衫,想想早晨那般的痉挛,不由皱眉。
     他现下情况好了些,体力多少有回复,又是会武的,又是长年绷着神经戒心重的,痛觉起来要是发个狂什么的……
     “梅蕊,绞根巾子来,拧得干些,再要两根没沾水的。桃香,多拿些结实的布带来,要宽一些的。”
     “是,公子。”
     梅蕊和桃青手脚都利索,东西很快递到我手边。
     绞过的,折成三指宽,一指厚,捏开他下巴,塞到舌根,堵紧。
     两根干的,一层层绕了他手掌,牢牢打了结。
     布带一圈圈缚了他两手大臂在体侧,小臂在背后腰上相叠,绑到一块。
     这样应该可以了,伤人伤己都不可能的了。
     “你们下去吧,备盆擦身的水来。”
     “是,公子。”
     散了他亵裤腰带,刚褪下几寸,腰臀相接处,用来肌肉注射的部位,赫然一个齿印。
     +_+||
     神经不由又开始抽搐。
     早知道就要些褪淤的膏泥了。
     食指挖了些膏体,送到后头,探下去,刚刚沾及他身子,他全身肌肉猛然一硬,梗了脖子往前展胯。
     没有想到这么大动静,我有些吓到,收回了手。
     他身子僵了会,慢慢松了下来。
     有力气挣扎了是好事,只是,相应的,上药的难度也增高。这要是碰到就僵直,药可怎么上。
     拖了被子过来,叠了,塞到他小腹下,垫高他的髋。
     分开他腿,右腿弯了膝盖,大腿往上推高,然后跪坐在上头压住。
     斩头比陵迟好。
     回头看看他,他眉间不见安宁,纠拢打结,似乎竭力想挣脱什么。
     深深吸一口气,压下最后一分手软。
     挖了药膏,抹。
     膝盖下的腿顿时僵硬如铁,死命往回并。
     压住。
     撑开裂伤的小口,送了药膏送进去。
     身后传来的出不了声的闷闷呼痛。
     往里推挤,在四周肉壁上涂开。
     他整个人往前去,试图逃开。奈何腰腿上一百来斤的体重,加上一个成年男子的全力,他手臂束了,又没有完全恢复,终是被我稳稳制住了。
     ——我大概,也就能打赢他这么一次。
     
     能止住静脉丛出血的药,果然不是一般的烈。他现在没有清醒的神智,所有的痛苦都诚实地反映出来。
     想来他们的忍耐力都是差不多的,他的昏迷由持续的失血引起,外伤其实不算重,若非昨晚我被药性所制,想来他也不至于不能自理。
     而穆炎,当初已经无法移动。那,他忍下去的,倒底是什么样的外伤,什么样的痛?
     ……麻沸散……蔓陀罗……
     到目前为止,这里所见的植物属种和原来的那里一样。
     有机会,找些来种种罢。
     
     终于折腾完,他一身湿透,我也全身大汗。
     替他穿上衣服,松了布带,解开手上的巾,取了口里的。
     臂上腕上已经勒红。好在带子足够宽,没有伤到,只是一圈圈印子而已。
     正要下床,却看到他眉间依然不展,合着的眼皮下,眼珠没有规律地转动。
     上药也有后遗症啊。
     ——噩梦了罢。
     犹豫了下,过去抱了他,让他趴在自己怀里,摸摸他脑袋,用慢些的节奏拍着他肩背,轻轻安抚。
     弟弟和小狗都是这么哄的,应该没差的吧?
     “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没着没着,没到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微微动了动。
     醒了么?
     我低头看看,眼珠不那么乱转了,眉间也平坦了。
     听听呼吸,平稳缓长。
     哦,噩梦结束,进入深度睡眠了。
     松开他,下床,招呼梅蕊她们端了水进来替他擦了。
     
     晚膳后。
     到院子里逛了小半个时辰,没有兴致去外头。
     借着月光,看看枝桠间窝着的几只睡雀子,。
     回房洗漱了,在床沿挤了,宽衣睡下。
     在这梁府里才呆了两天而已,就遇到了这么多烂事,但愿往后安生一些。
     叹气。合眼。
     打哈欠。
     正打到一半,直觉一凛,我侧头看向身边。
     “醒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开始起身。
     “不用急着去找梁长书覆命,我从他那讨了你了。”
     眼前一花,人不见了。
     呆愕了下,我坐起身,问,“人呢?”
     “在。”因为伤势引起的烧热,声音有些嘶哑。
     往床沿移了移,循声探出身去,屋里没点灯,看不到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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