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页
孙斯见动作最为迅速,拿起自己的碗筷,转移到别桌去,何人觉恰恰好坐在楼陵身边,直接走的话也太不够意思,只能提桶油去灭火,他为楼陵满上一杯,道:“来,喝酒!”楼陵接过一饮而尽。
当然,酒也是助长火的势头而已。
对面的桌子,身为寿星的严大老板,左拥右抱,美人围绕,好不快活。
楼陵拿起一粒花生米,屈指一弹,直射向严鸿渡膻中穴,滨洲第一大官楚江开手一伸,拦截住那粒要命的花生米,放到桌上,而桌上,已经堆了一小堆了。
“打中的话是很危险的。”何人觉道。
楼陵冷冷一笑:“早死早超生!”丢下这句,楼陵起身走出云雨梦泽。何人觉无奈,严大老板啊严大老板,故意做给楼陵看绝对非是明智之举。
楼陵出了云雨梦泽,走向莫愁湖。
华灯初上,湖中画舫传来阵阵歌声——
“三春南国怜飘荡,
一事东风没主张。
添悲怆,
那里有珍珠十斛,来赎云娘……”
歌女声音清亮婉转,又含无限感伤,加之琵琶嘈嘈切切,倒也动人,直把楼陵吸引住了,又因不能擅动真气,护身罡气都撤去了,全然不知身后有人靠近,直到突然被人自身后抱住。
那人粗暴地扯开楼陵的衣服,将手往衣襟里伸。
楼陵只冷哼一声,道,“严鸿渡,我知道是你。”
“你怎么知道是我?”严鸿渡一听,只好嘻嘻笑,将手收回,改揽住纤腰。
楼陵挣开他的手,道,“满身脂粉香气,一闻就知道了。”
严鸿渡抬手嗅嗅:“没有啊。”然后又欲抱住楼陵亲昵一番,楼陵却退了几步:“别搂搂抱抱的,我讨厌那味道。”
他靠上栏杆,再去细听那乐曲,却听不到了。
突然,不远出传来一声“扑嗵”,然后,对面的画舫似炸开了锅般喧闹起来。
“不好了!有人跳湖了!!”
楼陵正欲下水,却被严鸿渡拦住,他迅速把外衣一脱便也跳了下去。
2.红砚
严鸿渡艰难地一手抱着已经晕阙的跳水的人向画舫游进,一身锦衣这时倒成了累赘。
平时冷静万分的楼陵也乱了手脚,顾不上什么赶忙提气掠过湖面,落在画舫上,冲着画舫上的众人喊道,快去找大夫!被从天而降吓到的人们愣了会,才有人反应过来,匆匆去了。
楼陵待严鸿渡游近了,协助他将人救上来,拉他上船时,满手冰凉,让楼陵又担心了一会,严鸿渡看他拧着眉的样子,倒是非常开心,忍不住捏了握着他的手一把,这略轻挑的行径不知又哪里惹了楼陵,被他甩开了的手。
严鸿渡一上画舫,就有人认出他来,道,“这不是严老板吗?”
严鸿渡甩甩头发,没那个闲情理会他人,而看向被救起来的人。
那是个女子,长相姣好,一身淡青色诃子裙,罩着也是淡青色的薄纱。看起来眼熟得紧,却偏偏想不起来是谁,严大老板怀疑脑袋泡过水之后变得不好使了。
突然有人叫起来:“这不是……红砚姑娘吗?”
红砚!严老板算是想起来了。云雨梦泽四美之一,仅次花魁的蕙心兰语—朱砚。
正在众人讨论纷纷的时候,大夫及时赶到,为她做了诊治。
“红砚不是方才还在唱曲儿,怎么会落水?”其中一人道,那人身着黑色长袍,从领子上精致的苏绣来看,此人非富既贵,听口音,又不似滨洲本地人。
严鸿渡看到他,突然哈哈一笑,道,“锦笙兄,久见了,可别来无恙?”
男子淡然一笑,道,“严兄,托您吉言,慕某甚好。”
“你又怎会来滨洲?”严鸿渡问。
慕锦笙只笑不答。
楼陵叹了口气,倒不是为别的,只是见严鸿渡浑身湿透,有些不忍,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到他身上,又忍不住加上一句:“当心着凉。”
严鸿渡心中一暖,握住楼陵的手,道,“有你在,不会的。”
楼陵瞪瞪他,抽回手,大庭广众之下,他严大老板不介意他人目光,楼陵可是不喜欢被人当稀罕物围观。
严鸿渡欲拦他的腰,又被楼陵一扇子挡住。
“这位是……”慕锦笙适时一语,引开严鸿渡的注意力。
“我都忘了……”严鸿渡拍拍脑袋,道:“这位是苏州来的慕锦笙慕老板,这位是乾坤含闲阁楼阁主。”
慕锦笙点点头道,“原来是乾坤含闲阁的阁主,久仰大名。”
“慕老板缪赞了。”楼陵含首,话锋一转,问道,“这红砚姑娘不知是无意中落水还是……”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那慕锦笙是明白人,自然清楚楼陵的话。
他道,“红砚的丫鬟阿碧,应该知道些什么……”
一直跪在红砚旁边的少女转过头来,约摸十三、四岁的光景,脸上尚挂着泪,脸颊处被泪水冲刷出两道浅痕。
“你就是阿碧?”楼陵轻声问道。
少女怯怯地点头。
楼陵又问:“在红砚落水前,你一直和她在一起?”
阿碧却是摇头,道,“姑娘唱完曲儿之后,就和段先生一起走了。”
“是段海银?”慕锦笙问。
阿碧再次点头:“姑娘和段先生一直在一块。”
正此时,那大夫突然说:“活了活了!”
想是那红砚转醒了,楼陵将注意力转到她身上。只见红砚幽幽张看眼,正巧对上楼陵的双眼,又无力地合上,料想是太累,昏睡过去了。
“那么……”楼陵打开扇子,说:“将段海银带去府衙吧。”又叫人去云雨梦泽找楚大人。
慕锦笙不明白了:“为何将他带去衙门?也不一定他就是他推红砚落水。”
楼陵笑了,却不回答,只道:“去了便知。”
楼陵虽那些吩咐了,自己却没有去府衙,反而拉了严鸿渡往严府去。
“做什么?”
楼陵什么也没说直接将他带到浴池。
有钱人就有这好处,在冬气未完全消退之前,严家的浴池每到日落,就烧上一池热水,浴池底部掏空,只要往里面放烧红的火岩,便可维持相当长时间,随时让这家的主人,严大老板享受到热腾腾的水。
楼陵毫不客气地将严鸿渡丢入浴池中。
“要是着凉了可有你受的。”楼陵硬邦邦地说着,严鸿渡突然有些感动。
“快点,案子不等人。”大约是刚刚的话说得他很别扭,于是又加了一句。
“嗯……”严大老板倒是高兴了,脱掉湿透的衣服,开始沐浴。
半晌……
“陵,帮我搓背吧,我搓不到。”
本来倚窗而立,目不斜视的楼陵皱起眉,不理会。
一会,同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连说了几次,楼陵听烦了,猛回过身,大步走到严鸿渡身边,命令一般地说:“转过身去!”便抓过胰子胡乱给他搓了搓。
搓了几下,说好了,严鸿渡却道还要用香脂,让楼陵暗骂,早知让他着凉算了!
香脂搽到一半,严鸿渡突然转过来,笑盈盈看着楼陵。
楼陵被看得有点毛,起身要走,突然手被拉住,也不知怎么的,突然脚一软,竟然跌到水池中。好不容易扑腾着站了起来,抹一把脸,咬牙对严鸿渡:“你拖我下来做什!”
严鸿渡倒是惊讶并且无辜的样子,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小心地滑,怎么知道你就落水了。”又嬉皮笑脸地搂住楼陵,“既然都这样了,一块洗了吧。”顺手拔下楼陵头上的发簪,当真为他宽衣解带。
楼陵叹了口气,每每遇上他,就什么脾气也发不出来,也放任他去了。
这浴池宽敞,坐着两个男人也不觉得拥挤。
“我帮你擦背?”严鸿渡这时倒是温柔无比。楼陵泡在热水中,头昏沉沉的,不多想,背对着严鸿渡。严鸿渡擦得认真,又为楼陵按按肩膀,捶捶后背,舒服得让楼陵全身放松。
不过,严鸿渡又怎么会放着这么大一块豆腐不吃,那擦背的手渐渐向前,在胸口处摸索着,找到那点艳红揉掐。
“嗯……不要……”楼陵微微抗议,但很快地,严鸿渡吻住他,让所有声音融化在唇舌缠绵之间。
正当二人交吻得如火如荼地时候,突然一阵急促敲门声传来,还伴着一声呼喊:“严公子楼公子,楚大人喝醉了,何先生要你们赶紧过去!”
……
江开……喝醉了?!
哪个混蛋让他喝醉的!
3.段海银
楼陵不知严鸿渡从哪里拿来的衣服,一袭水银色,剪裁意外地合身。
“赶紧去吧,江开的酒品可让人不敢恭维啊。”楼陵道,顺便用根带子将头发松松地束起来。
到了滨洲府衙,公堂上跪着一个男人,想必是段海银,慕锦笙也在,就站在段海银身边,旁边还有几个衙役。
这时候也顾不了他们了,楼陵与严鸿渡直奔向内室。
楚江开被两个衙役架着,满面通红,眼睛中泛着血丝,典型的醉猫。
那醉猫看到楼陵走近,突然挣开衙役,猛抱住楼陵,口中含含糊糊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一双唇在楼陵脖颈上擦来擦去,严鸿渡看不下去了,扯开楚江开,道,“朋友妻,不可戏啊江开。”多少带点调侃的话语从严鸿渡口中说出,竟然有语重心长的味道。
他将楚江开就近丢给何人觉,揽过他的楼陵,还要皱皱眉头:“满身酒气。”楼陵也纵容他,似乎是懒得计较了。
楚江开扒着何人觉蹭了蹭,又左嗅嗅右闻闻。何人觉双手交在胸前,半闭着眼,看不出什么端倪。
“既然江开醉成这样,我与鸿渡去询问那疑凶,何人觉,江开先劳烦你了。”楼陵赶紧三两句把话说完,拖着严鸿渡走出去。
能受得了喝醉喜欢抱着人不放的楚江开的,大约只有何人觉了。
衙役将疑凶段海银带到花厅时,楼陵与严鸿渡正坐着泡茶等他。
楼陵拿起茶杯以杯盖刮去茶沫子,边问道,“你便是段海银?”男子点头。“红砚落水时,你与她一道?”还是只有点头。楼陵放下了茶杯:“为何红砚会落水?”
段海银沉默了许久。
楼陵见他不言不语,又问:“莫不是你推她落水?”
段海银稍迟疑一会,再次重重地点头。
“为什么?”
段海银张张口,声音沙哑:“她……她不接受我。”
楼陵挑挑眉头,对于这个说法,并不十分相信。
“求爱不成,便恼羞成怒。”段海银头垂得低低的。
“据我所知,段先生真的一直喜欢红砚。”慕锦笙道:“他是画舫上的琴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真叫人难以相信。”
楼陵不以为然,道,“越是看起来文雅的人,恼火起来越可怕。”他又转对段海银:“你把详细的情况说来听。”
段海银犹豫一会,才说:“
在红砚唱完解三呈之后,我便约她去了船尾,对她说了我的心意,没想到她完全不接受,我一时冲动,便推她下水……”他说着,以手掩住脸,不知是悲伤还是其它。
“先带他下去吧。”楼陵轻叹了声。
慕锦笙见状,问道,“不将他画押收监么?”
严鸿渡笑道,“锦笙兄,陵不是官员,没有这个权力。何况只凭段海银一面之词,他没有十足相信。”
慕锦笙点头表示明白了。
楼陵站起身,道,“你们慢谈,我去看看江开的情况。”
“嗯。”严鸿渡应一声,目送他远去。
“他就是你每逢冬至,一定要回来的原因?”慕锦笙突然发问。
“嗯。”严鸿渡依然凝视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含糊地肯定了。
“确实是位妙人。只不过……”慕锦笙凑近严鸿渡,距离近得有些暧昧不明:“为了他拒绝了我,不值得。”
严鸿渡轻声一笑,道,“锦笙兄真爱说笑了。要不是我认识你多年,怕也要被你戏弄了。”
慕锦笙似苦恼地低叹:“都不吃我这套了。”
“你该换个新花样。”严鸿渡喝了口茶,道,“不说这些闲话了,你直接说,来滨洲做什么?”
慕锦笙依旧是不正经的样子,道,“自然不是来与你抢生意。只是约了个人,他坚决要在滨洲商谈,我没办法,只好来了。”
严鸿渡道,“约了谁?”
慕锦笙摆摆手,道,“他的身份不能与任何人说。”
严鸿渡的样子相当无趣,慕锦笙一笑,又说:“等明日红砚醒来,我就为她赎身,带她回苏州。”
“为何?”
“……”慕锦笙沉默了许久,才道,“娉儿死了。”
娉儿,严鸿渡是知道的。慕锦笙十分喜爱的一个侍妾,年前去苏州时,他还托严鸿渡买了一对红玉耳坠送给她,怎么就死了?
“是我大意了……上月我去杭州时,家里遭窃,钱财没什么损失,娉儿却……”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严鸿渡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安慰地说:“节哀。”
半晌,慕锦笙才缓过来,深吸了口气,道,“我失态了。”
严鸿渡微一笑,道,“无碍。”
“你有时候体贴得让人着迷。”慕锦笙突然很认真地看向严鸿渡,道。
“哈,你可别迷上我了。”严鸿渡与慕锦笙相反带着几分轻佻。
慕锦笙挑挑眉:“我像那种会自讨无趣的人吗?”
“嗯?这可难说了……”
月色正浓,风潜入夜,皱了一湾春水,乱了满池荷花。
4.森寒
楼陵去了内室,见楚江开躺在床上,而何人觉在悠闲地品茶。
“竟然睡了?”楼陵颇惊奇地问何人觉。
何人觉喝了口香茗,淡定地道,“他太烦,我将他打晕了。”
楼陵难以置信地看何人觉,居然把江开打晕了……突然看到何人觉唇边一抹艳红:“你的嘴唇怎么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