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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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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北·某医院加护病房
      「这……这位先生!请留步!现在不是访客时间,你不可以就这样闯进来……」
      男人突然回眸,急追在後的护士立时噤声,被那浅得不正常的色泽吓得倒退一步,双膝险些瘫软。天,这男人好高,起码有195……
      「方柏樵在哪一床?」加护病房内宛如迷宫,裴炯程面无表情搜寻着一间间区隔开来的斗室,透过玻璃帷幕,里头每一个病人的情状一览无遗。
      「方?」护士露出疑惑神色。「我们这里没有姓方的病……啊!我知道了,你是指那位刚送进来的实习大夫吗?其实他是……」
      「哪、一、床?」
      「十八。」护士无比迅速的回道,见男人掉头就往18床所在的B区走去,她哀怨跟在他身後三步之遥。「先……先生,至少戴个口罩、穿件隔离衣再进去……」
      裴炯程陡地停步。他视力很好,尽管离18床的房间还有一段距离,但他已看清楚那张犹插着管双眸紧闭的年轻脸庞。
      「先生……先生?」护士见男人突然像是化为雕像般动也不动,叫了半天也没回应,忍不住斗胆的伸出一指戳戳那比她的头还高的肩膀。「你……你还好吧?」
      裴炯程慢慢调回眼。「……受伤的那个实习医生不是方柏樵?」
      「呃……是啊,受伤的医师其实姓黄,今晚他似乎和方大夫交换值班,连身上穿的医师服都是跟方大夫借的,他人又昏迷不醒,所以在急诊室时才会造成误会。不过在手术前他的身分就已经重新确认了。」
      「……」裴炯程不发一语,深沉的面容仍是看不出心绪。
      「咦?先生……」护士讶然看着男人转身越过她,走向大门。怎地这人才一阵风卷进来,这会儿又突然要走了?
      「多谢了。」他没回头,只随意摆了摆右手。护士小姐闻言,吃惊的盯着那道高大背影发愣,久久无法回神。
      加护病房外是一条长长的白色回廊,之间设了好几道自动门。裴炯程穿过最後一道,在眼前延展开的是白日熙来攘往,此刻却空无一人灯光幽暗的中央大厅。
      细微的声响……有人正拾级而上。
      他眯起眼,瞳孔却反射性的扩张。远处一道白色身影慢慢行来,皮鞋磨地声回荡在偌大空间里,徐缓沉稳。清瘦修长的体态,穿起纯白医师服自有一股隐然的妩媚。
      他但见的妩媚。
      那人也看到他了。漂亮的眼遽然睁大,薄唇微启,像是在诱惑人的神情。
      「…裴?」方柏樵试探性的走近,低低轻唤。「裴……真的是你?你怎麽会在这……」
      眼前一花,已被紧紧拥住。炙热的高温熨贴着他,浓重的熟悉气息充斥鼻间,上身微微发疼,疼得他心悸。男人用像是要嵌入自己身体的方式拥抱他。
      「到底怎麽了……」他双臂轻轻环住精实的背脊,有些不解的抬起眼,正好瞧见自动门上「加护病房」四个大字。他霎时明白了,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麽。
      「你就这样从大阪赶回来?你……」
      自左耳後方,贴熨着的唇开始施予绵密的舔吻,一路滑过发际,额头,眉眼,鼻尖……终於在双唇之间找到了最後的落脚处,需索的侵袭陡然来得又凶又野。方柏樵闷声低呼,感觉有一丝血味在舌尖化了开来,被男人也一并吸吮了去。
      绝对强势的深吻夺去了氧气,让人神智昏乱,方柏樵脚下一空,被整个人悬空托起,背部撞上墙壁,承受更粗暴的吮噬。
      血腥味弥漫不去,嘴唇好痛,想必已经是伤痕累累了,但他仍沉迷在这场唇舌的纠缠中,醒不过来。
      「我想抱你。」
      胶着的唇终於分开,但绝不是因为男人已得到餍足。方柏樵脑里仍是混沌不清,模模糊糊的道:「你不是已经在抱了吗……」
      「我想抱你,现在。」裴炯程重覆道,撩下他的白袍,里头衬衫下摆拉出,探手进去一路挲揉而上。方柏樵一颤,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行,我还得……唔……嗯……」坚定的拒绝在乳首被箝住拧了下後溃不成声,顶上弱处的膝盖用力一压,登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能颤巍巍的紧攀住男人,浑身哆嗦。
      「就在这里吧?反正也不会有人经过。」
      「不要……这里不行……」方柏樵难堪的掩住脸,热烫的温度熨暖原本微凉的掌心。反应来得太快太明显,连一点馀裕都不留给他,膝盖抵住中心点开始揉转画圈,那处受激的变化完全被男人测知,无所遁形。
      知道是逃避不了了,一个月的分别……有渴求的人何止一个而已。
      「这里不论多晚都会有人进出的……」例如他,自得知黄铭安代他值班受伤後,几乎每两小时就会去加护病房探视一回。偶尔也会有连续开了十几个小时的大刀,凌晨时分病人才被转入加护病房。
      「那你说一个地方。」见怀里人为难不语,裴炯程膝上又是狠戾一顶。「不说就在这里,让你全身上下只穿一件医师袍,双脚……」他贴住赤红的耳垂低语数句,随即挥来的手腕被他轻易握住,高举过头呈投降姿态。
      「下流……」方柏樵只来得及骂一句,唇上又遭一阵狂暴啮吻。下身被坚硬的膝盖骨不断压挤,执拗近乎残忍。
      「我可不是说笑。瞧你,都胀得这麽大了,很痛苦吧?」舔着微微渗出的血,裴炯程屈下身,无视对方惊喘挣扎扯下紧绷的链带,暴露一切羞耻。他恶劣的吹了声口哨,轻柔抚上,猛然箝紧。
      「真惊人啊。你什麽时候才能学会自己解决?虽然我也不可能允许。」
      「裴……不要……拜托……」快感,痛苦和恐惧交织,泪水很快涌出滴落在男人手上。「回宿舍去……我、我室友今天不在……」
      「嘘。嘴巴咬紧。」裴炯程轻弹了下濡湿的顶端,将微咸的液体随意涂抹上去,毫不犹豫的凑近唇,张口含下。
      方柏樵闷吟一声,揽紧埋在腿间晃动的头,舌尖再次尝到血腥味。
      用力闭紧眼,但不论阖得再密,还是有泪水不断渗出。破碎的哭音断断续续在医院深处流淌,终在一声拔高的抽喊之後,回归寂静。
      ***
      「你宿舍在哪?」
      明白这已经是恋人的极限,裴炯程直起身问道。
      「……」方柏樵始终不愿睁眼。半晌,才彷佛叹息般的低语:「……能不能……」
      「二选一,回你房间或是在这里。我说过了,我想抱你,『现在』。」
      「那让我先……」他转过头,浸湿的双眸望去,「加护病房」四字已变得模糊不清。他的泪腺只要一遇上裴,就变得不像是自己的。
      「我刚才已经看过了,那家伙好得很。」知道他在想什麽,裴炯程乾脆一把抱起他,「不好的人在这里,方医师。」
      「别任性了,你怎麽可能比他……」身体陡然悬空,方柏樵正想抗拒,一只手伸来掩住了他的嘴。异常的低温在敏感肌肤上蔓延开来,他背脊微微一颤,停下了挣扎。
      环抱住他的体温炙热如火,但男人的指尖却是冰冷的。叹息一声,抬手覆上那巨大的掌,试图传递一些暖度过去。
      「要是躺在里面的人是我呢?」他忍不住问。
      裴炯程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
      「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叮」一声轻响,电梯门滑开。凌晨时分的医院宿舍,仍有几道白色身影睁着惺忪的眼,匆忙进出。
      「咦?」一名年轻医师正要举步踏入,见到电梯里有人,有些惊讶。「啊……方大夫,辛苦了。黄大夫情况还好吗?」离事件发生不过数小时,全医院上下已是人人听闻。
      「……目前……」方柏樵暗吸口气,悄悄调匀呼吸。「都还算stable。」
      「那就好。」他朝另一名样貌陌生的高大男人打量几眼,只觉电梯里气氛有些异样,却不确定这两人是否认识,也没时间多想。
      「我得去上急诊刀了,拜。」他苦笑,很快和两人擦身而过,闪进电梯。
      背後的手臂又环了上来,方柏樵用力扳开,迳自穿过走廊,在左侧一扇房门前停下,打开锁推门而入。
      几乎是下一瞬就被抱起,身後传来门重重阖上的声音。
      「别那麽大力,会吵到……」
      抗议未完,下巴随即被大掌抓住扭向旁侧,短暂分离的四片唇,再次紧密交合,延续电梯里被打扰的亲吻。
      另一掌以近乎粗鲁的力道在身上强势探索,所到之处,扣子逐颗剥了开来,医师袍、衬衫、长裤……一件件沿路褪落。
      「好小的房间。这是儿童床吗?摇几下就垮了吧。」
      「你不要乱来……」想像那荒谬场景,方柏樵脸一热,心里也有些悚然。
      裴炯程咬了下洁净的後颈,推他至窗台前,交叠的上身略微探出窗外。窗外黑幕浓重,正对着一排林木,从近十层楼高望下去,邻近的街道上空旷无声,偶有车辆呼啸而过。
      微凉空气灌了进来,未着寸缕的身躯有些泛冷,衣着犹整齐的男人很快脱下自己的外套包裹住他。方柏樵怔忡的俯视着街景,感觉延胸口往下进犯的手指温度逐渐窜升,突然下身一痛,已经被一股巨力顶入。
      没有太多前戏,这样的行为其实过於勉强。他一手握紧窗棂,另一手掩住口,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很痛?」裴炯程退出了些许,声音因隐忍而喑哑。
      「……还好。」方柏樵摇头,反挪了下腰部,身後随即相应的传来低吟声。下一秒,狂风暴雨般的侵略便将他彻底吞没。
      他咬紧牙,不吭一声。远处偶现的人车让他倍觉赧然,他将脸埋进手臂,柔顺依从男人制造的激烈节奏。
      不过才开始没多久,他就已经昏昏欲坠,身体却仍本能的应和着。明天大概走不出房门了吧?这应该是很严重的事,但此刻他不愿去多想。
      「只有这样,我比较有真实感。」
      「……我知道。」
      「妈的,真的变成胆小鬼了。」
      「……」
      「柏樵……」
      突然,他脑里一阵空白。半晌,才在男人的低咒中回神,只觉两人紧贴的下身一片湿滑,不管是前还是後。
      明白发生什麽,方柏樵双颊蓦地涌上热潮,几乎要烫着遮掩的手。有一瞬,他恨不得自己能立即从这世上消失……
      明明才解放没多久,居然就在没任何抚弄下,自己……
      身体被转了向,低沉的叹息在上头响起。
      「张开眼睛看我。我话还没讲完。」
      「……」
      「听到我喊你名字就反应这麽大,也不是什麽丢脸的事。还比不上我被你一夹就泄掉。」
      「你……不要说了!」
      裴炯程嘴角轻轻扯了一下,将他拥入怀中。
      「不准比我早死,方柏樵。」
      「……」
      「听见了没?」
      「……那你……也要活久一点。」
      「放心,我答应你。」裴炯程抚着他柔软的发心,微仰起头望向夜空。
      「自从认识某人以後,我就多了很多害怕的事……包括死亡。」
      虽然我知道,再也没有比看着最爱的人死去更痛苦的事……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活得比我更久。
      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曾经,我是这麽想的……
      但,其实那也不过是一种自私罢了,不是吗?
      Death time的本质,就是无解的矛盾……
      ——完——
      番外:新年特别短篇《年夜围炉》
      「裴。」
      「嗯?」
      「今年除夕我会回家吃年夜饭。」
      「……」键盘敲击声一顿。「你家人不是习惯在国外过年?」
      「我父母去年底都退休了,他们刚从欧洲旅行回来,不想又挤在年假出国。」
      「是吗……」嗒嗒声复又响起。「那你去吧。」
      方柏樵放下水果盘,看着电脑前男人宽阔的背脊。
      「…你要不要也来?我妈在问。」
      「……」半晌,裴炯程转过头。「什麽?」
      「没事。」方柏樵很快回道,退出了两人共用的书房。「你继续忙吧,桌上的水果记得吃。」
      「喀」一声微响,房门在浅色瞳眸深沉的注视中,轻轻带上。
      除夕夜,家家户户庆团圆。
      今年的方宅特别热闹,连男主人的弟弟一家子都带着老祖母回乡过节,加上几个同在今年退休的医师好友,二十来人将方家大厅挤得水泄不通,笑声不断。
      方柏樵一整晚都待在父亲旁边,即将毕业的他始终是众人话题围绕的焦点,有些「叔叔伯伯」想推销自家爱女给他,不是被一脸尴尬的方父乾笑着挡下来,就是被鬼灵精的表妹姬娜从中作乱破坏掉。
      「不好意思,我家柏樵已经有要好的『朋友』啦!」
      听到父亲这样说,方柏樵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何滋味。姬娜也在旁偷偷插嘴:
      「柏樵哥,这回你一定要让我看看『她』喔,想当年我也算是帮助你们复合的功臣之一耶。」
      18岁的她早有了男友,只是对自己的初恋对象,始终还是难以忘怀。方柏樵不搭腔,只伸指弹了她额头一下。
      酒没了,火锅料也见底,他拿了空盘起身走进厨房打算再补些。母亲正在里头准备饭後水果,看了看他,忽道:
      「你跟烱程提过了吗?他还是不能来呀?」
      「嗯…他有事。」虽然不是第一次,但听到母亲直接用名字称呼那人,方柏樵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眼睫。「…他应该也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怎麽这样说呢?」方母微微一笑。「除夕夜还有工作要忙?真辛苦。」
      「好像是有公司的尾牙选在今晚办……」
      话说到一半,门铃便突然响了。
      「奇怪,这时候还会有谁过来?」
      「爸的同事吧。」大门打开又阖上的声音隐隐传来,伴随一阵骚动。方柏樵低头继续帮忙将火锅料、水果装盘,对外头客厅的情状没多留心。
      「哥——快出来!你朋友来了喔!」才国二就已经长到180公分的弟弟探头进来叫道,脸上溢满兴奋。
      「…我朋友?」他一怔,完全没有料到。
      「就是和哥一起打球的那个白头发大哥哥啊!好久没看到他了。」
      方母闻言「唉呀」一声,觑了掩不住惊愕神情的儿子一眼,颇觉大开眼界的笑了笑。神经大条的方小弟犹喜孜孜道:
      「自从你们拿冠军後我就一直很崇拜他,可惜他没再打了。我也是打前锋位置,等一下一定要跟他讨教几招……」
      方柏樵出了厨房,在人群中一眼就见到那道巍然身影。他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和父亲相邻而坐,另一边则是姬娜。
      真的来了……
      姬娜瞄到他,立刻往旁挪了挪隔出一个空位,招手要他坐下。落座时,他的视线和男人有一瞬的短暂交会,但两人都没交谈。
      「你朋友看起来好可怕,我不敢跟他坐一起啦。」姬娜在方柏樵耳边悄声道,感觉那个在大过年却绷着一张脸的男人似乎瞪了她一眼,她连忙闭上嘴,不敢再吭声。
      新客人带来的礼物——61年份的Chateau Petrus红酒令众人啧啧称奇,方父虽一脸不豫,却也抵挡不住诱惑的嚐了一口,立刻陷落。
      话题的重心已然转移,方柏樵神色复杂的看着裴耐着性子,代替他成为众叔伯轮番轰炸的对象,连父亲都边咳嗽边跟他讨教起关於品酒的事,若不是微微相贴的大腿外侧隔着布料传来熟悉的体温,眼前的一切实在像梦一般,太不真切。
      「既然来了就多吃点,不用客气!」
      酒过三巡後,方父开始猛给身边客人们的碗里夹菜,而自一进门看到那一大「盆」火锅脸色就始终不太好看的裴炯程,见眼前五颜六色的食物小山越堆越高,眉头也越拧越紧。
      光用看的他就快吐了,这老头……八成是故意的。
      「咦,你怎麽一直不动筷子呢?伯父给你夹的不合你口味吗?」
      「我吃饱才过来的,已经吃不下了。」他淡淡推辞。
      「是喔?不过你长这麽高,食量应该很大吧!」方父若无其事的又丢了一大块米血到他碗中。
      「你吃过这个吗?没吃过吧?吃看看,很好吃的!」
      「爸。」方柏樵在旁边想插话,但终究还是什麽都没说的闭上口。
      「……」裴炯程也不罗唆,举箸夹起那黑色不明物,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怎样?怎样?」方父窃笑,在旁边一叠声的嚷嚷:「不错吃齁?」
      「……是不错。」裴炯程表情不变的放下筷子。「不过我是真的吃不下了。」
      语毕,他将那咬了一半的米血凑到方柏樵唇边。
      「你吃。」
      裴……!
      猝不提防,热度一下子窜上双颊,感觉众目睽睽都集中到他双唇来,父亲脸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方柏樵张口也不是,不张也不是,僵了半晌後才低声要那乖僻男人将食物投入他碗里就好。裴炯程也不客气,连同整碗满满的食物都推到他面前,要他一并解决。
      「果然是待过美国的,作风真直接!」
      静了一会儿,才有人哈哈笑着打破尴尬,其他人连忙附和。这似乎也是唯一可以「合理解释」这诡异情景的说词了……
      姬娜睁大了眼骨碌碌在两人间转来转去,只觉奇怪,却一时瞧不出什麽端倪。
      而方父整人不成反被将一军,早已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什麽话都不想再说。
      「吃点东西。」方柏樵用围炉剩下的食材做了盘海鲜义大利面,端至裴炯程面前。「你应该都还没吃吧?」
      闹到大半夜,几个中年伯伯移阵起居室里的方桌再战数回,习惯早睡的姬娜等一票小孩也体力不支躺下,在客房已满的情况下,母亲一句「留下来住吧」,裴便以理所当然之态进住他房间。
      说是吃过了才过来,但一般公司尾牙多是台式料理,裴一定一口都未碰。宁可空腹整夜也绝不吃不合胃口的食物,这人的脾气实在是……
      「…怎麽会想到要来?也不先跟我说一声。」
      「大概是脑袋突然有根筋不对劲吧。」裴炯程席地而坐,上身慵懒靠卧在床沿。「妈的,都快抓狂了,从踏进你家门的第一步就开始後悔。」
      「又没人要你来。」方柏樵瞪他一眼,将瓷盘推到他面前。「趁热快吃。」
      「违心之论。」裴炯程哼了声:「一盘面就想抵帐?罚你亲自喂我,不然不吃。」
      「你肚子不饿吗?」方柏樵轻叹口气,犹豫了下,还是拿叉子卷了些面条送去他唇边。
      「用嘴喂,不是用手。」
      方柏樵皱眉,缩回了手。「不想吃的话,那我就收走了。」
      「收啊,我改吃别的。」裴炯程一把拉过他,压在床沿亲吻。
      ……
      压抑的声响逐渐平息,方柏樵裹着条薄被蜷卧在地毯上,线条优美的裸背暴露在暖气中,泛着淡红色的湿润水泽。
      「…偏要拖到东西都冷了才吃。」他半睁着眼看男人三两下将整盘面解决掉,心想冷掉的食物怎麽可能入得了他的口,不过倒也没听见那张异常挑剔的嘴抱怨什麽。
      「再冷都比刚才那锅玩意能吃。你老头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我讨厌吃那种大杂烩,还故意夹一堆给我。」
      「你想太多了。」
      「哼,是吗?」
      「反正你後来不也……」想起当时情景,他脸上仍是微热。「…拿你没办法。」
      「哦?」裴炯程有些纳罕的挑眉,大掌按上横亘眼前的美景,像抚弄猫咪背脊般来回摩娑。「真难得,你没生气?」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吧。你能来,我的确是很……但心脏也吊了一整晚,就怕你和爸起冲突。」
      「放心,这点面子我还会给。换做是以前的我,可能就不一定了。」
      「……」方柏樵摇了摇头。「以前」的裴…?光是和家人同桌吃饭这点,他就完全无法想像。
      「这房间我也好久没来了。」裴炯程忽道,原本还算安分的手指突然往下,隔着薄毯朝某处一压。「喂,上次在这里上你是什麽时候?」
      「……」方柏樵没答腔,只是抬起眼嗔视出言无状的男人,双眉微蹙。
      「打进冠军赛那天,没错吧?别骗我说你忘了。」
      「有人不请自来,像疯了一样强迫我一整晚……」他一字一字缓缓道:「…我当然还记得。」
      「疯了?或许吧。」裴炯程一扯嘴角。「我那天心情本来就不好。再加上看到你桌上那叠信,脑袋就好像……」
      他随意比个手势。「…有什麽东西突然断掉一样。」
      「为了一点小事,就发那麽大脾气,粗暴得不可理喻……」方柏樵半闭上眼,喃声道:
      「後来我昏倒了,连你什麽时候停手离开都不知道。可是隔天早上起来,我看见自己身上盖着被子,很整齐的从脖子覆到脚。从那之後我就一直在想,”这个男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麽”……」
      「那你有想出来吗?」
      「……当时没有。」
      「现在呢?」
      「不知道……还是问当事人吧。」
      「少来。」裴炯程剥开毛毯,将微微挣扎的光裸躯体拦腰抱至床上,堵住了他的唇。
      「……你明明知道。」
      隔日。
      「怪了,柏樵哥向来都很早起的,怎麽到现在都还没看到人……还在房间里吗?」
      姬娜在紧闭的门扉前踱来踱去,正想抬手敲门,方母正好走上楼来。
      「嘘。」她忙拉住女孩,将食指放在唇上。「别打扰你哥,他应该还在睡觉。」
      「大年初一,人家想跟哥道第一声恭喜嘛。」姬娜嘟起嘴,「都九点了,他在瑞士都是七点不到就起床的啊。」
      「今天例外。」方母微微一笑,推着女孩下楼。「你这句恭喜跟伯母讲也是一样的呀。喏,早餐准备好了,我们先下去吃……」
      门内。
      听觉敏锐的裴炯程睁开眼来,看了房门一眼。不变的单人床容不了两副高大身躯,柔软的黑发散落在胸前,触感有些微痒。
      他用空着的那手拨了拨,露出底下沉睡的容颜。
      「……」
      没有丝毫惊动,他复又闭上眼睛。
      新年快乐。
      番外《在那之后》
      七月。考试院国家考场。
      盛夏的艳阳持续在北台湾上空散播着威力,蒸腾的热气在地狭人稠的盆地间积聚成灾,无情的焚炙着路面上每一位行人的皮肤。
      最后一堂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宣告今年度医师资格考试的落幕。
      整整两天的征战,将七年来所学得的知识一下子从脑里倾倒而出,许多学子受不了冗长的考程和窒不通风的闷热场地,纷纷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倒在桌上,连庆祝脱离苦海的力气都消耗殆尽。
      方柏樵静静坐在位置上,等待监考人员前来收答案卡,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移向了窗外。
      前来陪考的弟弟在跟他报备过后,便一溜烟的跑去和朋友打球了。他不知道他这样一直凝视着考场外头来来回回穿梭的人影,究竟是想要搜寻些什么。
      监考人员清点完答案卡数目,确定无误后,露出笑容道:「恭喜各位,大家可以自行离开了。」
      安静的大教室一下子骚动起来,方柏樵收拾好背包,和几位在同一考场考试的同学打过招呼后,便打算直接回家。
      「嘿!方大夫,好久不见了!」
      有些熟悉的呼唤声在身后响起,他回眸看去,一见,果然是之前曾在同一家医院实习的同事黄铭安。
      他咧着笑脸,边挥手边往这儿走来。
      他看起来清瘦了不少,也许是去年发生那场意外的缘故吧!方柏樵有些歉疚的想着,朝他点了点头。
      「这里不是医院,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哎,习惯了嘛!」黄铭安笑笑的耸肩。「怎样?考得应该还不错吧?」
      「要等放榜才知道。」
      「别谦虚啦!对了,听说你考上预官了?你要去服兵役?真的假的?」他挤眉弄眼,露出夸张的不敢置信表情。
      「真的。」方柏樵几不可察的皱皱眉,又补了句。「……没意外的话。」
      黄铭安当场跌了一下。
      「为……为什么?」就算是当医官,也要在军中待上将近两年啊!
      「为什么?」方柏樵重复他的问句。「台湾现在改成募兵制了吗?」
      「啊?当然还没……」法案大概还躺在立法院里面吧!据说西元二零一零年后会改,谁知道是不是空包弹?
      「那当兵是义务吧!我身体也没什么问题。」
      「唉,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你应该也知道的,这年头医学系毕业的男生,谁不想尽办法逃兵?看是要增肥、减肥、散瞳、放血、气胸……再说你不是有脚踝旧伤的毛病吗?只要叫你的医生老爸或他同事帮你开张证明——」
      方柏樵摇摇头打断他。
      「那个伤对我当兵应该构不成什么影响。而且并不是人人都逃兵,我有一些同学也跟我一样会去服兵役。当然,用法子让自己验退的也是有,那都是他们个人的想法和自由。」
      「你真是个怪人。」黄铭安闻言忍不住慨叹,「有没有当两年兵差很多呢!在大医院想升官比的就是年资,尤其X大、X总……」
      「我不见得会在大医院一直待下去。」方柏樵仍是摇头。
      「啧,你说这话是来刺激人的吗?听说连一年只收一位住院医师的X大神经外科都在跟你招手,感染科主任跟整形外科主任更是杠上了,抢着要当你『岳父』……」
      「胡说八道什么?」方柏樵沉下脸瞪他,眉头紧紧皱起。「这些都是谣言,不要再乱传了!」
      「好好好。」黄铭安连忙在嘴上比个叉叉。「我不说,不说……」
      「没关系,你继续说啊!听起来还满有趣的。」
      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毫无预警插入。黄铭安愣了下,然后就在方柏樵的扑克脸上看到了头一次见着的奇景——
      双唇轻闭了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漂亮的眼睛睁得老大,长睫眨了眨,随即又露出一股微微的恼意,朝旁边别了开去。
      「怎么不介绍一下?」那人又说。
      谁、谁啊?
      黄铭安才想转头,说话的那人已越过他,走至方柏樵身边,大掌很自然的放在相形之下单薄许多的肩头上。
      一看清他的样貌,黄铭安的心脏差点没停摆。
      好好好……好高好壮的男人……卷至肩膀的衣袖下露出的手臂,大概有他这只医学院出品白斩鸡的双倍粗吧!色淡的眼眸和短发有股天生的乖戾气息,是属于走在路上遇见,他绝对不敢再多看第二眼的那类人种。
      「这家伙在医院也这么受欢迎啊?有主任的女儿倒追是吗?真是厉害的女人缘啊!」
      虽然心里毛毛的,但还是改不掉爱哈啦八卦的天性,黄铭安一听男人这么说,忍不住跟着回道:「不不,死缠着不放的不只女人喔!整形外科主任那个就是儿子,长得很『娘』,八成是0号……」
      「黄铭安!」
      方柏樵出声喝止,张大的眼里除了惊怒,还有一点隐约的什么,让他与男人温度相贴的背脊微微发起颤。
      他背对着墙,鲜明感受到肩膀上的五指在一拢之后,开始隔着薄衣紧紧贴附住肌肤,沿着肩胛骨、背肌、腰椎……一路缓慢下移。
      当其中不知名的一指狠狠掐入沟壑里的刹那,方柏樵几乎把嘴唇咬出了血,才勉强忍住没被当场逼出叫声来。
      「唉哟,说说笑而已,别生气啦……」
      黄铭安被这么一吓,尴尬的摸摸鼻子,也没发现眼前两人间的异样,胡乱聊了几句后便挥手道别离去。
      临走前,他忍不住又多嘴了一下:「把你那个已经交往七年多的女朋友公开不就得了?保证苍蝇、蜜蜂马上消失大半。」
      方柏樵瞪了他半晌,才慢慢道:「我会考虑的。」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一瞬间跃上方大夫双颊的……是红晕吗?
      想太多了,一定是错觉吧……
      「喂,你什么时候有『交往七年多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待黄铭安离开后,裴炯程嘴唇若有似无拂过那发热的耳垂,低声轻问。
      「……我也不知道。」方柏樵推开他,重新去提背包,却被手长的男人抢先一步拿起。
      「先去吃饭吧!」他的手很自然的又搭上那轻颤着的肩。「……辛苦了。」
      「……」方柏樵未置一词的垂下眼。
      两人并肩穿梭过嘈杂人群,离开考试会场。
      他没有再把放在身上的那只手推开,反而朝那温热的身躯稍稍靠紧了些,以一种不着痕迹的方式。
      就在考试前一周的时候,他和裴因为兵役以及其他一些问题,发生了一点口角。
      不算吵架,但在那之后两人又同时陷入忙碌状态,裴出了趟国,他则天天待在图书馆潜心念书。等他惊觉,竟已和那人有近十天没说过话。
      像是在冷战似的。
      直到前天,裴人都还在国外。昨天他考完第一天试回来,晚上也是早早就入睡,连身旁什么时候多个人睡都不晓得。
      今天早上起来,相邻空着的床铺还微微带着热度,他起身到房外一瞧,见男人伟岸的背影已坐在书房内,正用着电脑处理事情。
      他端上水果和美式三明治拼盘,并将裴身旁空着的水杯重新倒满,拿走那瓶已经喝了一半的Volvic矿泉水。
      因为喝太多矿泉水对肾不好,他逼着挑剔的裴一同试用过各厂牌的过滤饮水机,终于买了一台「勉强能接受」的,从此开始控管他的矿泉水饮量。
      「三明治趁热快吃,我出门了。」他说,没告诉男人任何关于考试的细节,包括地点、时间和座位号码。
      所以,他不以为他会出现。但,他忘了那人拥有听或看过一次就不会忘的惊人记忆力。
      在最后的钟声响起时,他来了,像是没事一般,将他接出了考场。
      其实乍然看到裴时,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感。
      仿佛……时序又回到七年前,一模一样的盛夏,他从大学联考考场走出来,看见裴就靠在走廊柱子旁抽着烟等他。当时裴枪伤刚复原不久,因动脑部手术而修短的头发,也还没长长。
      他很惊讶,因为照理来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直到没什么表情的男人淡淡丢来一句「老头想见你」,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和裴的大哥说完话后,他照原定计画和家人在餐厅共进晚餐,回家后打开电视,就看到那个男人已经过世的新闻。_
      虽早已确定是癌症末期,但距离发病也不过匆匆数月,对整个裴氏家族而言,这样的结果……仍是来得太早了些。
      当晚蜂拥而至的媒体SNG车淹没了医院停车场,但记者们却全被森严的戒护给挡在了门外。向来不喜曝光的裴家对当家过世的事仍是坚持低调处理,不惜派出多名随扈与一众凶狠媒体对峙。
      对外发布消息,也只经由专任的发言人。裴家其他成员几乎全隐身幕后,媒体想见上一面都难如登天。
      那晚,他很早就关了反覆播报同样新闻的电视,上床睡觉。
      半夜一点,翻来覆去之际,只有一人会打来的手机里忽然多了一条讯息。他很快看完,下床换了衣服,趁父母熟睡,无声开门走了出去。
      那辆车子就停在家门口附近的巷子内。他坐进去,简单问答几句后,男人突然凑近脸稍嫌粗暴的吻他。他用微微发抖的手指插入男人发间回应,脑里隐约有无论那人想要怎样他都不会拒绝的想法闪过。
      但一吻过后,那人却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安静的揽着他。他就这样听着那一下一下沉沉的心跳声,直到天微亮。
      ……一直到过世前,裴的大哥都坚持不插管,所以那天和他说话,病房里是只有他们两人在的。
      他没有告诉裴到底他们谈了些什么,裴也从来不问。
      他想,只要裴大哥临终前一刻他是待在他身边的,这样应该就足够了吧……
      「发什么呆?」
      脸颊突然被拧了下,方柏樵一震,从冥想中回到了现实来。
      「没什么……大概是累了。」脑海突然浮起很多以前的事。
      「真的累了?」裴炯程将车钥匙收起,拉着他一同朝餐厅走去。「好吧!那今晚三次就好。」
      察觉掌中的手臂开始挣动,他掀掀眉又补了句:「开玩笑的。」
      见不挣扎了,他再补一句:「三次怎么够?」
      这下真的惹怒身旁的人儿,裴炯程低低一笑,硬是用压倒对方的力量将不断抗拒的那手一把扯向自己,低头吻住朝他撞来的秀美唇瓣。
      「……」
      过了数秒,胶着的两双唇稍稍分开。方柏樵抬起眼看着神色自若的男人,忽然叹了口气。
      「你不怕这附近就有记者?」
      随着裴家由老三接班的态势越来越明显,「裴炯程」这三字在财经工商界的知名度也越来越高。
      「枭雄」总是比「英雄」更容易引人注目,裴种种充满争议性的行事风格,加上异常的年轻,让他的话题性总是远高过商场上的其他企业家们。
      连体育版,都看得到他的新闻。先前刚大手笔买下一支职业篮球队,最近又频频砸下重金挖角,把看上的球员、教练全挖来自己队里,为向来一队独大的台湾篮球圈投下一枚不知是福是祸的震撼弹。
      褒贬都有,但终究还是誉多于毁。
      「要拍就拍,反正也不是没人拿这个要胁我过。」裴炯程冷笑。「有哪家电视台敢播,我就抽那台的广告;有哪家报纸敢登,我剁了他们的命脉。」
      「……流氓。」
      「有些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用绅士态度对他,他拿你当凯子耍,不得已只好粗鲁一点了。」
      「那,如果哪天真的成了八卦头条呢?」如果他再这样肆无忌惮下去的话。
      自从「那次事件」以来,裴仿佛就不再识得顾忌两字,行为举止越发我行我素。虽然他承认,他也是「共犯」……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是他家的事。」裴炯程看他。「你在乎?」
      方柏樵摇摇头。他只在乎家人看法,而如今,连最固执的父亲都已经默许了。
      「……只是,这个世界上的有心人士和无聊人士实在太多。」他轻轻道。
      「没错。尤其你们医院又比较保守,所以我一直在忍。」
      忍?他有些怀疑的瞄了男人一眼。
      「不然我早就去揍人了。妈的,叫他们知道随便打别人老婆主意的下场是什么。」裴炯程哼了声。「刚才那家伙说的什么0号,是干嘛的?」
      「那个……」方柏樵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脸。「是一个整形外科的学长,开刀技术很好,只是人有一点奇怪……」
      「叫什么名字?」
      「裴……」
      「总有一天把你关起来,当我一个人的专属医生就好。」
      越想越火大,裴炯程拧紧了眉,板起那张越经岁月淬链,越发引人发狂的脸瞪视了会,他一字一顿道:「连公的苍蝇都出现了,你觉得我有可能会放任你到军队里面去吗?」
      又陷入之前的僵局里了。
      裴带他来的这家洋风华食餐厅有着多间独立包厢,隐密性佳,菜色味道也好。但和一个从头至尾皆绷着脸的男人一道吃饭,再美味的食物,也会变得有些食不下咽起来。
      「我又没病没痛,有什么理由不去服兵役?况且当医官,属于自己的时间和自由会比较多。
      ……说不定还比你空闲。方柏樵咬了下唇,没让这句话出口。
      「你没病没痛,我照样有办法让你不用去军队报到。
      「裴,我不喜欢特权。」他低叹口气。
      「所以你也不喜欢我罗?」裴炯程面无表情的看他。「我就是爱搞特权。」
      「……我……」方柏樵气息微微一窒,一时无言。承受不住男人目光的垂下眼,脸上无法控制的浮起热潮。「我不是这个意思……」
      「叩叩!」
      这时敲门声响起,一位侍者端了盘子进来,浑然不觉包厢内的暗潮汹涌。
      「打扰了,为您送上餐后甜点,水果鲜奶油蛋糕。」
      方柏樵闻言一怔。「……抱歉,请问是不是送错了?」
      他们两人都不吃甜,不可能点这个。
      「咦?」服务生也愣住,脸上浮起尴尬,还有一些慌张。他早已被上头告知过这桌贵客的重要性,尤其是那位身量惊人,此时脸色似乎也不甚好看的银发男人。
      「这个……对不起,我再回去确认一下……」他连忙道歉,伸手打算把已端上的蛋糕再重新收走。
      「没关系,放着就好,我们就吃这个。」裴炯程忽然道,无视方柏樵错愕,扫了服务生一眼。「餐点都送齐了?」
      「啊?是的……」
      「那你出去,没有我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挥手打发了闲杂人等走,裴炯程双手环胸,身躯向后慵懒靠上椅背,好整以暇的睨着一脸不解的方柏樵。
      「要我答应,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诚意?」没想到男人竟会松口,但此时方柏樵却没半点高兴或释然的感觉。像感知到什么般,他背脊一颤,泛起一股毫针轻扎似的酸麻感。
      「什么意思?」
      「你说呢?」裴炯程轻哼,朝他伸出一手。「过来。」
      「做什么?你别忘了这里是餐厅……」_
      「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展示,才叫『诚意』,过来。」
      方柏樵在座位上僵了一会儿,才有些迟疑的站起,绕过桌子慢慢走向他。
      才稍一靠近,立刻被探来的手臂用力扯过去,他忍住惊呼,跌坐在坚韧结实的双腿上,背贴着男人胸膛。
      坚硬的下颚抵在右肩,吐息就拂在颊侧,毫不掩饰那高温的欲念。
      「裴……」他不安的轻轻扭动,下一秒,探向他腰部的大掌已粗鲁扯起整齐扎进长裤的衬衫衣摆,另一手深入其中,稍嫌残忍的用力拧紧尚未坚挺起来的柔嫩粉点。
      「啊……!」
      他忍不住弓起上身,臀部更深入男人的腿间。
      明显感觉紧紧相抵的某物正一点一点急速胀大,像是用那无法启齿的地方去亲自描绘似的,他拼命忍下想挣扎的欲望,因为再清楚不过那只会使情况更糟而已。
      明明还隔着好几层布料,但他已有种男人随时会狠顶进来的战栗错觉。
      「你在发什么抖?嗯?」恶意的低笑贴着发鬓响起,男人的心情仿佛大好,舌尖轻轻舔弄红透的耳垂。「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
      说完,他将脸移开,蹂躏着两点红樱的长指也从衬衫里退出。
      「我要你自己来。」
      「我……?」
      悸动已被挑起,但身后那人却反常的迅速抽离。方柏樵睁大了一双已经起雾的眼,侧过头不明所以的怔怔看他。
      「懂吗?自己脱衣服,自己坐上来,自己动。直到我满意为止。」裴炯程嘴角轻扯,抬起手来回抚摸恋人柔滑的脸颊。
      「我就看看你的『诚意』有多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你的要求。」
      「呜……」
      幽微的抽息低咛,碎不成声的流淌在安静包厢内。
      桌上的蛋糕依然实于原处,只有奶油被挖走了一角。
      一套衣物孤单的躺在地毯上,在没有转环余地的要求下,略显清瘦的躯体被迫未着寸缕,依坐在另一副衣着完整的精壮身躯上。
      赤裸的那人双腿打开,垂低得不能再低的脸庞上双目紧闭,一手伸入了腿间,颤巍巍的不知在弄些什么。
      「我看不到。转过来面向我。」衣着完好的男人说话了,沉沉的声音微带暗哑。
      「……」动作停滞了好半晌,方柏樵终于扶着桌面小心站起,一言不发转过身。
      「坐在桌沿就好,这样我看得比较清楚。」男人命令着。「……脚打开,继续弄。」
      「裴……」脸红得仿佛就要滴出血来,方柏樵忍不住开口低唤,极度的羞窘交迫让暂时紧紧合起的大腿不断发颤。
      「现在还是只能放进去一根手指而已吧?你想痛死吗?」他毫不留情低斥。「你动作再不快点,等一下餐厅就要打烊了。」
      方柏樵身躯震动了下,下唇几乎要被咬出血来。
      在那双淡眸瞬也不瞬的深沉注视中,美丽纤直的大腿又缓缓的往左右分开,已经微微抬起的欲望下,隐蔽的秘孔被迫朝着男人暴露出来,不明的白色乳状物衬得那色泽越发鲜艳。
      「再沾一点奶油吧。」裴炯程清清喉咙,不着痕迹的换了个坐姿。「这次塞两个指头进去试试。」
      平常耐心奇差的男人,这会儿倒是耐性十足。方柏樵没法子,只得直下心抛开所有羞耻感,又挖了块奶油充当润滑剂,自个儿胡弄折腾了好半天,终于从两根增为三根。
      「不行,起码要四根以上,你的手指比我细多了。」
      「……裴……」他几乎昏去。「拜托……」
      「撒娇也没用。如果真要我帮你,兵役的事你就得乖乖听我安排。
      「……」方柏樵不语了。
      他咬紧牙,硬是又放了一只进去,浑身抖得厉害,细汗也不断涔涔泌出。
      「很好,我看你倔强到什么地步。」裴炯程见状,狠狠眯起了眼。「下来!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
      方柏樵默默抽出手指,依言下了桌子,虚软的两腿险些软倒,勉强撑着桌沿才站得住。
      他迟疑了下,伸出一手搭住男人肩头,谨慎的靠了过去,还算顺利的跨坐到男人腿上。
      绷紧得不能再绷,仿佛随时就要绽裂布料的惊人隆起。连指尖都红透的修长十指在男人裤裆处乱无章法的摸索半天,总算拉开了所有文明掩覆。
      倒抽一口凉气,方柏樵难以实信的呆望男人腿间,等一下据说他必须要「坐下去」的东西。
      怎么会……这么……比以前见过的都……
      「干嘛?」见他又没了动作,裴炯程冷哼,指指那异常张狂的怪物。「这个也一样,自己来。」
      「……太……太过分了……」
      抗议无效。
      方柏樵咬着唇咽口唾沫,耳膜隆隆作响,听见了自己极速搏动的心跳声。
      但,他却没看见男人平整的衬衫下,一根根浮起狰狞的青筋。不知道他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紧贴住男人轻轻的蹭动几下,马上就会被压倒在地,遭到激烈疯狂的侵犯。_
      「嗯……呜……」
      一点一点的,他额头抵在男人肩上,岔开的腿间对准了,极缓极缓的朝前推进。
      被弄松的甬道勉强纳入贲张的前端,渗出的稠液混着残余油脂成了润滑的媒介,他紧咬牙根努力又吞进了些,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极限,剧颤不止。
      相连的那处也是。震颤传到了内壁,以细微的波幅来回摩擦着只埋入一半的性器,引人发狂。
      全神贯注于接合那一点上的方柏樵并未留心,只惊惧的察觉体内辛苦衔着的巨物竟又持续胀大,却浑然不知他才是造成刺激的元凶。
      ……不知从何处,隐隐传来了苦闷的叹息。
      「快点,别磨了……」
      裴炯程连额上都冒起青筋,平日不易流汗的人,此刻却汗流浃背。
      他暴躁的挪了不久未动弹的躯体,不意在上头的方柏樵却因此霎时失去重心,差点整个人从旁边跌下,幸而被及时拉回。
      但同时,卡在穴口处不上不下的巨刃也深深没了进去,一下子直撞进最柔韧的底部——
      「啊——」遭撕裂的剧痛、擦过内壁上某一点的酥麻、猝然勃起迸射的快感,交织成意味不明的抽喊。
      其间隐隐夹杂一声闷哼,压抑中带着无限苦闷。
      「别以为这样就是最后了。」裴炯程徐徐吐息,说话也一样低缓,沙哑得几乎快听不见。「接下来?」
      在犹不放过他的男人催促下,方柏樵下意识掩住鲜红的脸,仿佛这样就可以减轻一点羞耻感的开始晃动起自己的腰,生涩而吃力的试图取悦体内那贪婪苛求的饿兽。
      「快点,再快点……」不耐那龟速的节奏,裴炯程不断低声催促,忽然狠狠拧了柔腻的双丘一把。方柏樵猝不及防,股间猛一收紧,两人都是一声低喊。
      「搞什么……明明技术逊到不能再逊……」裴炯程仰起脸,抬手覆住额,意义不明的喃喃抱怨。
      「快点啊!怎么又停了?」他瞪着整张脸埋进他臂里簌簌颤抖的人儿。
      满溢的焦躁……烦闷……自我厌恶……
      「……」
      「喂!」
      「可是……真的动不了了……」
      一声破碎呜咽,泪水终于涌出,滴滴答答掉落在男人早被冷汗浸湿的衬衫上。
      体内的起伏还在膨胀,光这样坐着就几乎要去他的命,这个过分至极的男人……他到底还想怎样?
      「……妈的,玩过头了吗?」
      与粗鲁言辞不合的低叹,在啜泣声中挫败响起。
      也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的裴炯程终于投降,扳起那张好久没被欺负成这般惨况的湿漉小脸,干燥的舌用力撬开紧咬的唇齿,索取混杂着咸味的润泽。
      「我一定是疯了,明明是要整你,结果根本是整到我自己……好了……别哭了……」
      裴炯程用另一手不断抹去那一大片一大片重复积聚的水渍,企图在另一波泛滥来临前,降低一点灾情。
      他维持下身相连的姿态抱起不断哽咽的恋人,将桌上杯盘一把挥开,轻轻将他放了上去。然后抓起两条浮软如泥的腿,架到自己肩上。
      「抓稳一点,我等一下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他慢慢说道,较一般常人白皙的皮肤,此时竟泛着异常的赤红。那双淡眸也是。
      从未见过此景的方柏樵,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怔怔的望着在水气中神态分外陌生的男人,竟隐约有种头皮发麻的不好预感升起。
      裴炯程抬眼搜寻了下,一时找不到合适物品。没多余时间磨菇了,干脆用自己的前臂充当咬布,塞入那微张的小嘴里。
      「……等一下如果真的受不了,就用力咬紧这个。」他依旧是慢慢的说。
      方柏樵含着他的手愕然瞧他,蓦地下身一阵剧痛,已被狠狠插入。
      裴炯程用力掐住他瘦实的臀压向自己,同时狠戾前顶,直顶到最极限。迅速的浅浅抽回后,立刻又更粗暴的顶进去。
      三下、四下……来回次数急速累积,深埋入甬道的男人连一点喘息余裕都不给予的,猛力往前不断冲撞起来。
      「嗯、嗯!嗯嗯——」
      相较于刚才的自己摆动,男人的力量完全是压倒性的恐怖。方柏樵被撞得几乎整个人都翻了过去,不过才插个几下,就觉得下半身已经快被弄坏。
      压在身上的野兽像发狂了一样,毫不知节制的残暴强索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如此凶猛攻击的泪水汹涌而出,所有叫喊全化作了男人手臂上的鲜血。
      尽管那处被折磨得厉害,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知觉,邻近因不久前刚射精过而颓靡的欲望,还是在没有任何抚触的情况下,不可思议的充血胀立起来。
      几下加大加深的抽送过后,濡湿的顶端已濒临迸发边缘,随着肉体剧烈摇晃前前后后摆动。不过被男人腹部轻轻扫过,就尽数飞溅而出。
      「嗯……呜……」
      体内的高潮造成那处的猛烈痉挛收缩,而这只会更刺激那个彻底失控的男人而已。他不想这样,可是情势已非他能控制……
      忽然,喉间发出低咆的男人直起了身,抽回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臂,拿下肩上的双腿用力朝两边扳开,无视髋关节发出的哀鸣,用不可思议的最大极限角度牢牢将自己钉在桌上,一挺身,再次长驱直入,横冲直撞。
      「……」
      就算这包厢的隔音设备不佳也无妨。因为实在被戳刺得太厉害,瘫在桌上任男人摇晃的方柏樵浑身发软,已陷入半昏迷状态,连呜咽都吐不出来。
      兽性经催化后,只会越发野蛮,不可理喻。_
      尽管如此,当男人俯下头粗暴堵住他的唇,熟悉的气息与血腥味混杂着灌入他口鼻时,他还是不由自主的伸长手揽住男人的头和颈项,迷乱的回应。
      就像多年来在床第之间,他早已习惯如此的动作一样。
      当初会挑上这幢邻近恋人工作医院的大厦,就是看在它门禁管制森严,因格局大,户数也少。刻意强调的隐密性,让一只闲杂苍蝇都很难飞得进来。
      但,凡事总有例外的时候。
      「Surprise!」
      盛装贵妇手上挂满大包小包,笑咪咪的站在门口优雅挥手。一身华丽的蕾丝洋装,只差没再撑把小洋伞、戴顶大宽帽来做更完美的衬托。
      「碰!」一声巨响,大门随即在笑颜前几公分的地方重重摔上。
      「死小子!」美妇登时变脸,开始狂按门铃,按了几秒后发现电源被切断,又转而拍打门扉,搅了半天,脸色难看的男人终于又来开门。
      「吵死了!」
      「干嘛?火气这么大?」
      一踏进屋内,美妇的气质笑容又瞬间恢复,边细声抱怨「重死我了」,边把手里七、八个袋子一古脑儿往男人身上塞去,然后自行在沙发上落坐。
      「好渴,给我一杯水。台湾的天气真够热的。」
      「裴胤心,我现在没空陪你玩,闹完了就快滚!」
      美妇斜斜睨去一眼,也不奢望自小就不知「家事」两字怎么写的幺弟能沏茶、倒水、送点心侍奉她,索性自己去开冰箱,翻出一瓶饮料解渴。
      「隔了这么久才又来开门,我是不是打断了什么『好事』?你跟你家那只正在恩爱吗?」裴胤心掩嘴笑了一声。
      「恩你妈个头。」裴炯程狠狠瞪她:「我打电话下去,骂那个放疯女人进来的管理员一顿。」
      「哼!房客的大姐来找,他哪有不放人的道理?这座楼又不是监狱。」裴胤心不悦的揉揉手臂道:「那管理员够尽责了,我的人全给挡在了楼下,害我得一个人提着所有东西上来,你还有什么不满?」
      她碎念着,忽然环顾起屋内四周:「奇怪,都进来一段时间了,怎么一直没看见柏樵?他真的不在啊?」
      裴炯程面部青筋一跳。「妈的,『柏樵』两个字是你可以擅自叫的吗?」
      厚脸皮的老女人!她敢讲,他都不敢听。
      「是是,只有你可以叫,行了吧?」裴胤心翻翻白眼。「其实我来也想见见他,他真的不在?」
      「……他还在睡。」
      「咦?还在睡?怎么可能?现在都快中午了呢,他应该是早起的人吧!」裴胤心一脸狐疑的道,忽然暧昧笑了起来。「呵,该不会是你又『做』了什么,才害他睡到现在?」
      「干你屁事。」裴炯程用力一拳敲在桌上,决定他的忍耐,到此为止。「高兴了没?哈啦够了就快走,不送。」语毕便转身径自上楼。
      「喂!等等。」裴胤心喊住他,指指她带来的那些礼物。「这是我送你们两个的,每一样都要拆开来看喔!保证惊喜不断。」
      「……看起来就不像是正经玩意。」色彩鲜艳的纸袋上印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图腾,亏她有脸拎着上来。
      「我刚去了英国,在一家很有名的情趣用品店买的,很多名人都在那家店一败就数十万呢!感情再好的夫妻在一起久了难免也会腻,要有点变化来增加情趣,我瞧你们不也七、八年了?就算你那方面功夫再厉害……」
      「滚!」裴炯程忍无可忍的吼,干脆亲自提起大姐的荷叶边衣领往门口拖去。
      「对了,还有,」被推出门缝的前刻,裴胤心像想着什么似的又道:「有个白色的小袋子,得要你自己来拆,知道吗?」
      「啊?」
      「我先走了。」裴胤心抿嘴一笑,摆摆手娉然离去。
      「……弄什么玄虚。」
      看来,这应该才是老女人来的真正目的吧。
      裴炯程皱起眉,目光投向那堆袋子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大哥过世前,在苏黎世银行替我留了个保险柜,我前一阵子才亲自去看过,在里头发现这个盒子。这是他在你母亲去世后就一直珍藏的,他送给我和我老公,算是默认了我的婚姻。现在,我把它转送给你们……」
      隐约的异响传入敏锐的耳里。裴炯程抬起头朝声源处望去,将纸条和东西随意往口袋一塞,立即举步上楼。
      「先别下来。」他走进房,将床上的人又按回去,竖起枕头让他靠着。「你是被吵醒的吧?」
      「还好……都这么晚了,我早该起来了。」方柏樵咳了一声,面容仍有些苍白。
      「我好像听到你姐姐的声音……」
      「是她没错。」裴炯程倒来一杯温水,伸手探探他的额头。
      「怎么了?我又没生病。」方柏樵拿下他的手,随即被反握住,掌心交叠搁于床上。
      「昨晚有发一些烧。」裴炯程顿了下,低声道:「你那里一直在流血。我差点就要call老二过来了。」
      「别……」方柏樵一惊,直觉收紧交握的手,苍白的肌肤有了些血色。「你没真的让你二哥过来吧……」
      这样的话,他以后都不敢见裴医师了。
      「真有状况的话,叫他总比叫别的医生好。虽然那家伙都四十几岁了还是光棍一个,也挺可疑的就是。」
      「可疑什么?」莫名其妙瞥去一眼,方柏樵将话题又转回家里的访客上。「你大姐呢?」
      他该下去好好招呼的,自上次墓园一别,就不曾再和她见过面。
      「早让她滚了。不然你以为这屋子能这么安静。」裴炯程将他的手提起,端在掌心里细细审视。
      这是一只不多肉的手,纤长的五指略带骨感,比女孩子粗不了多少。他记得老二曾说过,这样的手通常很巧,天生就是当外科医生的料。
      「裴?」
      「……没事。」他将手轻轻放下,忽道:「我昨天那样对你,你不生气?」
      「那个……别再提了。」方柏樵垂下眼睫,一想起昨晚的荒唐,手就微微发软,差点握不住杯子。
      「没什么好气的……被你吓到倒是真的……我还以为你想要杀了我。」说到最后,还是有些怨慰。
      裴炯程低笑一声,拧拧他的脸颊。
      「除非我想自杀,才会连你也一起杀了。」见怀里人闻言,脸色立即微微的睁大眼瞪来,他颇感有趣的一扬嘴角。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自杀是闲人才有的权利,他没那种美国时间。
      「那……」方柏樵有些吃力的咽下最后一口水。「所以……你答应我了?」
      他都做到这种难堪地步了,「诚意」……总该够了吧?
      「答应什么?」
      不冷不热打个太极回去,将空了的水杯拿走,裴炯程又取来药膏,不由分说一把掀开棉被,露出底下的光裸身子。
      「还是会痛吧?脚打开,我再帮你涂些药。」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方柏樵猝不及防,下意识收紧了腿微微挣动起来。
      「喂,有人要亲自服侍你你还不要?舔都已经舔过了,别跟我说你还会害臊这个。」
      「裴炯程……」方柏樵一阵无力,真的被男人那张嘴打败。双腿不争气的一软,立即被轻易扳开。
      粗鲁的挖了一大团药膏,伸指进去涂抹的动作倒是意外轻柔。耐心的一点点前进,反覆兜转、按摩。
      「行……行了吧……」就那么一小点地方,哪需要搅上这么久?
      「还没。」裴炯程故意在他早已熟知的某一点上多揉压几下,才缓缓退出。「可以了。」
      全身紧绷的神经登时松弛下来,方柏樵急于将腿合拢,却被动作更快的男人探手向上,一把箝住了早已贲起的某处。
      「不过,好像换你这里『不行』了?」轻弹了下,裴炯程用另一手摩挲着那颤抖的窄腰,示意他放松。
      「不用紧张……好好享受。」
      「嗯……唔……」
      压抑的低喘中,湿润水泽声隐隐响起,逐渐加入间断的闷吟。掌握主导权的男人刻意将过程延长,方柏樵掩住脸,弓着腰无力靠坐在床头不断细细颤抖,有种仿佛快要融化在男人口中的奇异幻觉。
      水到渠成的轻轻一吸后,裴炯程等待那阵僵直、痉挛、抽搐皆归为平静,才将疲软的性器自唇间轻吐而出。
      「这是补偿昨天的安眠药。」他拉下他化为泥滩的软绵身子,重新覆上棉被。
      「……再睡一下。」
      再次睁眼时,四周皆被浓重黑幕笼罩着,霓虹灯与车灯交织,闪闪烁烁。
      微眯的眼默然看着窗外不断急甩向后的街景。过了数秒,霍地睁大。
      「怎么回事……」
      方柏樵惊愕的转头,瞪向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悠闲开车的男人。
      熟悉的车座、熟悉的驾驶者,外头的道路他也认得……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你睡那么沉,就没叫你,直接带你上车。」驾车的男人淡淡丢来几句解释。
      「你……」
      这算什么?再一次对这男人的任意妄为无言,方柏樵认命的将视线投向前方,早已在反覆的训练中学得如何快速接受事实。
      「这样比较节省时间。在车上你也可以继续睡,储蓄体力。」男人毫无愧意的继续说。
      「……我真的睡那么熟?」居然连被人搬来搬去都没感觉,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个方向……是要去机场吗?」
      「趁你考完,出国晃几天。我护照都带了,衣物用品在当地买就可以。」眼角瞥到身旁人在一愣过后,眉头微微皱起,裴炯程道:「怎么,你有安排事情?」
      「没有……你呢?不用上班?」……怎么可能?
      「不然你以为我之前是在勤劳什么?该解决的都解决了,公司里那群老头还不怕死的罗唆没完,直到我抓老二回去才肯闭嘴。」
      「……原来如此……」难怪他这些天忙成这样……
      几天两人都有空的假期,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是如此难能可贵。
      「我已经在布局接班人了。日后这个家族集团会走上让贤不让子的路,谁鬼叫都没用。」一席会让企业界砸碎无数镜片的话,裴炯程说来仍是平淡似在说天气。
      「过个几年,谁有本事,就会浮出台面。所以……你再忍耐一下。」
      「嗯……」模糊应了声,方柏樵别开脸去,让夜幕悄悄掩去自己被看穿后,无防备的表情。
      车子沉默的继续飞驰,等心不在焉的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窗外的风景不知何时,已由车水马龙变成一块被铁丝网围起的静谧小篮球场。
      「还记得这里吧?」
      「当然……这里是我家附近,从小到大不知道来过几回了。」也是他第一次遇到某人的地方……
      不甚明白裴将车子开来这里的用意为何,方柏樵有些赧然的别开脸,咽下了未出口的话。
      上身微探向前,他隔着车窗,远眺隐隐掩映在树影间的篮框架,忽地有股极怀念的感触涌上喉头。
      从四岁,第一次拿着比自己的头大上三倍的篮球,试图在父亲的搂抱下将球放进那圆框;到十八岁,第一次在这里瞧见某人使用超乎寻常的力量,在他面前重重把球灌了进去,几乎连整座篮球架都要为之倾倒……
      许许多多回忆,不知不觉都被压缩了起来,埋藏在那小小圆圆的框子里。
      「可以自己走下车吗?」
      「没……没问题。」他婉拒男人环来的手,小心翼翼跨下车来,缓步行至铁网架旁。
      隔着菱网,可见里头约莫有三两个着制服的小学生,正围着篮框玩投篮,偶有喧哗呼喝声传来。
      这里……也是满载着幽微回忆的地方。
      明明是充满难堪震愕的苦涩往事,如今想起,却带着点不可思议的淡淡矛盾甜意。他的初——
      「碰!」
      篮球砸地声突然直贯入耳膜,也断了他的冥想。方柏樵微吃一惊,半敛的眼倏地睁开来,正好瞧见一名小朋友正奔过来拾球。
      视线无意间与那双清澈单纯的大眼对上,他竟无法自抑的双颊窜起高温。不必照镜也自知脸庞想必是赤红如火,幸好灯光幽暗,应该看不太分明……
      「干嘛,又在发呆?」温热的男性气息忽然自耳后袭来,带点不怀好意的戏狭。
      「……在回味那个吻吗?」
      「你!你少……」
      心思被当场揭穿,大片红潮霎时哗啦啦直涌上耳根,连言语都碎不成句。方柏樵忍不住将脸埋入了肩窝,这下真的就算周遭再暗,都无法掩饰他的困窘了……
      「都过了这么多年,怎么你的心思还是一样好猜?逊毙了你。」男人叹息。
      微湿的触感滑过耳廓、脸颊,停驻在唇上轻轻吮磨,连同自背后紧实包缚住自己的怀抱,如大海般,深远而辽阔,沉重却温暖,不留一丝缝隙的密密将他围绕。
      言语一时成了多余,球场人声仿佛也不复存在。直到球场内最后一个孩子也被母亲唤了回家,他们都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没有变过。
      「……怎么会忽然想来这里?」方柏樵低声打破寂静。
      「直觉。再说也想不到其他地方了。」
      「什么?」
      「没事!对了。」裴炯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意从口袋里掏出一样物事,塞到他手里。
      「给你。」
      「裴?这是……」方柏樵愣看那方方小小的东西一会儿,又转头怔怔看他。
      「一个小礼物。打开袋子看看,里面有附一把钥匙,可以打开盒子。」
      「喔……嗯。」他脑袋有些空白,一时不太能思考,只好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照办。
      拆开布囊,里头是一只精致的金属制方形小盒。小归小,重量倒沉。微僵的手捏着钥匙费了番功夫才打开来,只见内面裹着质地细软的黑色绒布,一对款式相同、只大小有区分的指戒静静嵌于其中。
      「……这个……」半晌,他勉强收拾起百般情绪,清清喉咙道:「应该不是你买的吧?」
      虽保存完好,但看得出已有一段岁月痕迹。
      「家传的……」
      「家传的?」他更惊讶了。
      「……开玩笑的,其实也不算。」裴炯程耸耸肩,语气模棱两可,似乎不太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正那不重要。我本来就想要一对这种玩意了,现在有现成的,更好。」
      他将怀里人翻转过来,伸出手,从盒子里拈起较小的那枚戒指。
      「你手指比较细长,应该可以戴得下。左手给我。」
      「嗯……」
      方柏樵依言伸手过去,安静由男人握住他无名指,没太多阻碍便将那小环很快推了进去。
      他还看着那银白的光晕微微出神,忽然另一只手伸来,覆于其上。他抬眼看了看不发一语的男人,默默低下头去,也将另一枚指环取出,戴在与他相同的那一指上。
      十指忽然变得笨拙起来,试了两、三次才顺利套上。他难为情的垂下眼。
      越想要自己镇定,身体就越不听使唤。他的手颤抖得如此厉害,那人一定也察觉到了……
      「戴了就不要再拿下来。」似乎是相当满意,裴炯程执起成对的图腾眯眼端详一会儿,忽然凑近嘴边,轻吻了下。
      「这太醒目了……」会害他被众人的问号淹没的。方柏樵考虑过后,决定日后还是将它用绳子串起,挂在脖子上好方便随身配戴。
      「就是要显眼才好。以后再遇到苍蝇,连话都不用跟他们多说一句。」
      套在指上的环,是约束,也是身心皆有所属的证明。
      「……」
      再也忍不住胸中翻腾多时的某种情动,他微垫脚跟,凑在高了近二十公分的恋人耳边,用轻颤的唇低语了句。
      「什么?你刚才有说话吗?」
      过了一晌,男人低沉的轻笑响起,惹来他着恼的直视。
      「……没听见就算了。」
      「可以再说一次。」
      「你的听力不是很好?」
      「好是好……老是这么小声,你是说给蚂蚁听啊?」
      喃喃抱怨着,裴炯程张开双臂,将比平时更加热烫的柔韧身躯深拥入怀。
      「我也是。永远……」
      尾声
      「对了,那我去服役,应该也没问题了吧?」脑子清明下来后,方柏樵再次忆起此事。正驾车驶在高速公路上的裴炯程闻言,掉过头来瞪他一眼。「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结论?」
      「咦?可是昨天你明明说……」
      「我说过什么?我不记得了。」
      「……裴?」方柏樵不敢置信的睁大眼。「你怎么……」
      「我怎样?」裴炯程朝窗外一瞟。「机场要到了,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那个待会再谈。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明明说好……」_
      「这个比较重要。讲英、法、德、义、日、韩或西班牙文的国家都行,要去哪个由你决定,快想一个出来。」
      「……」方柏樵闭上口,一阵气结。「……我决定?」
      想当然尔,这男人一定是拿了护照、皮夹就出门,别说行李没带半样,连要去哪里都是到了机场再决定。
      虽然裴说有让他二哥回来帮忙顾着工作岗位,但他还是有种公司上下将会一片鸡飞狗跳的预感。
      裴炯程慷慨点头。「你说个地方,有签证、语言能通的都行。」
      「好吧……那我想去布吉纳法索。」
      车内沉默了一阵。
      「那是什么鬼?」他皱眉问道。
      「西非的一个国家,讲法语,也可以办落地签证。我有一位学长在那边义诊一年多了,看他来信,似乎是过得相当充实愉快……我一直想去看看他。」
      「姓苏的家伙对不对?」一有线索,记忆便很快的被唤起。
      「别开玩笑了,那种五百只蚊子里就有一只疟蚊,五个人就有一个爱滋病患的地方,你想都别想。再说不是还得两个礼拜前先接受防疫注射,才准入境?」啧,什么鬼地方!
      「你记得真清楚。」方柏樵有些惊讶。「你看过我放在桌上的那本杂志?封面是学长的那个。」
      「……随便翻翻罢了。」他还想这小白脸怎么有点眼熟。「哼,这么急着想去见他?学长学长,喊得倒亲热。」
      「不然我要怎么喊?」方柏樵愕然的张了张嘴,不知这男人是在吃哪门子醋。
      「……而且我跟学长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你应该也知道他……」
      「好了!闭嘴,睡你的觉。」
      「机场不是快到了,还睡什么?」他没留心男人投来的狠瞪,想了想又道:「听说政府今年推出一个方案,服非洲外交替代役三个月,可以抵兵役一年。裴,你觉得……」
      「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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