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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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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童开学以后,恢复了教室,图书馆,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江洪波似乎也很忙,并不常找他。而且,他们的联络没有特别方便,就算江洪波雇个全职的秘书,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停拨打寝室电话,也未必能突破老大他娘和老三媳妇儿不相伯仲的电话攻势,而邹童从来也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因此每次见面,江洪波都要加一句:“真是,找您太不容易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江洪波总是有办法创造惊喜,以至于在他们约会的前几天,邹童几乎习惯性地会期待,会琢磨,他这次会带自己,做什么。这天,他从图书馆出来,五月初温柔的晚风,带来远处丁香花开的甘甜。严冬后暖和的天气,让人的心情象变魔术一样轻松起来,并且对寻找快乐,几乎产生了无法压抑的渴望。
      邹童低头走下长长的台阶,人来人往,成双结对,只有他是一个人,今天礼拜五,周书博要去他姑姑家吃饭。这倒挺好,邹童不怎么喜欢被他这么严防紧盯得,他还是不习惯与人过于接近。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间,哪个食堂都拥挤的很,邹童极端讨厌在队伍给人推来搡去,好像逃荒吃不上饭似的。因此,他打算先回寝室去冲个澡,等晚点儿再说,他还没觉得饿呢。
      “邹童!”
      江洪波的喊声从一侧传来,邹童特别吃惊,他记得上次两人出去的时候,江洪波说最近要去日本出差的。这会儿突然出现,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走路都不抬头,等着捡金子啊?”江洪波笑着说,语气轻松而愉快。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打电话去你寝室,他们说你在图书馆。”
      “图书馆好几个门儿呢。你不怕等错地方?”
      “我运气好,你看,随便选个门,就等到你了。”江洪波低头含笑看着他,“吃饭没?”
      “没呢,”邹童手指头抠着书包背带,“这才几点,还不饿。”
      “那先兜兜风,再去吃个饭吧!”
      江洪波的邀请,直接而简单,却又让人无法拒绝。
      车子顺着沿江路,向远方开去,落日就在不远的前方。邹童许久也没说话,他们之间,也许从来没有熟悉过,而今天,却显得格外生疏,停在紧靠江边的一处空地,江水在面前横过。车窗降低,放进爽朗的风,流水声扑面而来。江洪波掏出烟,眼神示意询问他是否介意,邹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你不说去日本出差吗?”邹童每次见他,都需要点时间缓冲,慢慢地习惯和接受他的存在,“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洪波拿烟的手,搭在车窗外,青色的烟雾从他脸侧的空气里,缓缓地升起来。
      “回来呆两天,下个礼拜再去。”
      “哦,听起来你们公司的出差预算很大,生怕把钱省下来,是吧?”
      听着他的挖苦,江洪波在心里不禁笑了,在日本的谈判进行得很不顺利,晚上在酒店,心里憋屈着,忍不住想着邹童的样子,就特别想回来。早知道回来也是被他拿带着刺儿的话掂来掂去,也是乐意,人有时候就是好日子过够,贱的。
      他跳下车,把手里的烟捻灭,对邹童说:“出去走走,然后吃饭去,有你爱吃的。”
      “这里?”邹童朝外看看,周围安静得连个傻鸟都不见,哪里有吃饭的地方,“我就是随便怀疑了下你们公司的预算,也不至于把我拐到荒郊野外,然后杀人弃尸吧?”
      “你想得真多!” 江洪波大声笑出来,走到邹童这边,给他开了车门,在他下车的瞬间,小声地说,“我怎么舍得杀你?”
      邹童黑黝黝的大眼睛狠狠瞪他:“可不好说,这年头变态又不带标签的。”
      “死刑犯行刑前还吃顿好的呢,怎么也会等到你吃饱,你有充分的时间逃跑。”
      江洪波说完,打了个电话,然后和邹童沿着水边,慢慢地散步而去,直到看见一个小巧的码头,那里停了只白色的船。一个服务生模样的人,走到他们跟前,问道:“江先生?”
      “是,”江洪波点了点头,冲邹童神秘地一笑,“走吧!”
      船停靠在江心一处小岛上,被郁郁葱葱的林木覆盖着,从岸上看来,根本不知道这上面有人有物。因为不通车,稀稀两两的行人,休闲地步行,鹅卵石铺着小路,从小码头一直延伸到岛中间,竟是家类似农家风格的餐厅。
      他们坐在靠水的一桌,这会太阳下山,水面上来的风,开始凉了。邹童仔细地看着菜牌,能感觉到江洪波的眼光时不时扫过来,就算不抬头,他的脸还是情不自禁地热起来。
      “这里的菜怎么没价钱?”邹童问。
      “慈善机构开的,食物都是有机食品,接受捐款。”
      “哦,那我们俩吃一顿,要捐多少?”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管这个?”江洪波眼了含着笑意,让他整张脸庞都特别饱含温柔情愫,“赶紧趁机会吃点好的吧!”
      那顿饭吃得真是很开心,江洪波吃饭没有一点邹童讨厌的坏习惯,而且他也不象周书博那么罗嗦,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总是拿捏得很准确,又不带混出来人那种市侩和圆滑。虽然,两人已经上过床,如今这么侃侃而谈,却自然而纯洁,路上那点尴尬和陌生,无声地消融,无意间,邹童再次有被靠近的温暖感觉。
      吃过晚饭,他们借着清凉的夜色,在小岛上四处走了走。拥挤不堪的现代城市,跟这里隔离得远远的,只能听见水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宁静隽永。
      “晚上不回去行吗?”江洪波问。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邹童没给他情面。
      “那不得你乐意?”
      “都给你拐上岛了,就算不乐意,我还能自己游回去?”
      “呵呵,”江洪波忍不住笑,“你说话就不能婉转点儿,给人留点面子?”
      “给你面子的人还少啦?……”
      邹童的话,只说了一半,因为江洪波高大的身影朝他逼近,他们近近地,面对面站着,呼吸象带着磁性,紧紧地把他们吸引在一起。江洪波微微低头,试探地,捕捉住邹童的嘴唇……月光穿越重重枝叶,斑驳地,笼罩着他们拥抱的身影。
      窗户留了道小缝儿,风悄悄地溜进来,空气被冷和热,交替地切割着。邹童赤裸身体趴在床上,外面月光一直摇曳不停,夜风在林间呢喃,因为开着的窗户,显得格外贴近,好像就在床边儿。
      江洪波从他身后抱着,怀抱炽热得似乎能灼伤两人紧贴的皮肤,嘴唇轻轻地,沿着邹童的发际和耳朵的轮廓,一路亲到他的脖子,他们刚刚亲热过,这样的吻,象故事落幕前,迎面一阵春风……他不是那种事后立刻抽身的人,会用很多小动作,表示他的满足和喜悦。
      “喂,”邹童见他好一会儿没动静,轻声地问:“睡着啦?”
      “没呢,”江洪波立刻回答,手掌搭在邹童平坦的小腹上,摸着他的小肚脐,“干嘛?”
      “没事儿,就问问。”邹童喜欢这里的床单,是香香软软的法兰绒,枕头新得好像从没别人睡过。“这里人真少,不是就咱俩吧?”
      “有可能。”江洪波抬手拢了拢邹童的头发,“这不是对外营业的地方,常来的,也就是那么几个,都有数儿的。”
      “哦,你……还挺明目张胆的啊!”
      “他们不会往那里想,”说着话,他自然问起来:“你年纪不大,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gay的?”
      “谁说我是gay?”邹童扭头,冷静看着江洪波的脸色瞬间变了好几回。
      “你……你不是?”
      “我也没说我是啊!”
      “……”江洪波将信将疑地盯着邹童,“你的意思,你喜欢女人?”
      邹童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是什么表情?”
      江洪波见被取笑,脸上挂不住,欺身压住:“你挺有本事的,还忽悠我?”
      “谁稀得忽悠你?”邹童认真地说,“我没跟女人做过,不知道喜欢不喜欢。你呢?”
      “我什么?你问我和女人做没做过,还是说我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gay的?”
      “就顺便都回答得了。”
      江洪波躺回去,从床头抽出烟:“你抽不抽?”
      “不抽,”邹童说,“我不找死。”
      江洪波没把的话往心里去,他以为邹童的意思是吸烟有害健康,所以不想抽。
      “我初三的时候,第一次有明显的印象,会被男生吸引,后来也和女人玩过,结果更肯定自己是喜欢男人的。”
      江洪波不是那种侃侃而谈的人,他说话点到为止,不太深入讨论,你得自己去琢磨他的意思。邹童借着夜色,努力辨认着黑暗里他的轮廓,空气中,是苦涩的烟草味道……那瞬间,他有点怦然心动的错觉。
      坐在宿舍里,邹童盯着桌子上的手机发呆。那是本来和谐愉快的周末约会里,非常不成功的收尾,江洪波拿出来送他的时候,邹童第一感觉,是愤怒。他不理解,江洪波为什么突然好端端地,要送他东西,弄得他们之间,好像存在某种高低的利益关系,这让他恼火心烦。
      江洪波没有想到他会生气,他以为象邹童这么大的男孩子,都是很喜欢手机的,还特意选了最贵的一款,带很多独特的游戏功能。于是,他反复地解释,这就和吃饭是一样的,没有任何额外的含义,“只是希望能比较容易地找到你,逃过你们寝室老三的围追堵截,”最后,江洪波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哄他,“难道你不想再见到我啦?”
      想,邹童诚实地跟自己说,很想。
      门锁被打开,邹童连忙把手机揣到口袋里,周书博走进来,见到他,奇怪地问:“人在干嘛锁门啊?”
      “随手锁的,忘了。”
      “吃饭没?我都要饿傻了,大脑严重供血不足。”
      邹童被他的危言耸听逗得笑出来:“你吃饱了也不聪明啊,血液都忙着去消化,大脑更加缺氧了。”
      “对哦!你说得有道理,”周书博把书包扔到自己的床上,他知道邹童不喜欢别人把东西乱放到他的地盘,“那更要吃了,反正都是笨蛋,好歹要当个吃饱的。”
      邹童把打包带回来的菜拿出来,他回来前,江洪波带他吃的一家河鲜,非常好吃。他以前好似很不习惯吃淡水鱼,觉得带着土腥味儿,但今天尝的几道菜清淡,却很鲜美,江洪波见他喜欢,点多了,两个人根本吃不完,便宜了周书博这个嘴馋的。
      “这家店很贵呀!”周书博看见打包的塑料袋上有名字,“我那天经过,门前停的都是豪车,谁带你去的?”
      “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哪那么多废话呀?”
      “那是,那是,有好吃的这么想着我,咱是好哥们。”
      周书博吃的不亦乐乎,然而心里的疑问,随着邹童手机响起来,持续升级了。邹童似乎更加尴尬,匆忙到门外,跑去阳台,才敢接听:“干嘛呀?”
      “你的课本忘在岛上了,他们刚来电话,我去帮你拿回来?”
      “先放你那儿吧,下回给我就行,我和同学借用就好。”
      “干嘛借用啊?又不麻烦,我拿了就给你送去。”
      “你到了给我电话吧,我去学校外面找你。”
      江洪波不明白他怎的又突然戒备森严的,只好依照他说的去做。
      邹童回到寝室,周书博还在吃呢,头也不抬地问他:“你买手机了干嘛怕我知道啊?”
      “谁怕你知道了?”
      “那你跑那么远接?还怕我偷听呀?”周书博抬头,并没有邹童担心的酸溜溜,反倒坏笑不停:“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啊?买了电话方便说情话,你在爱情上还挺舍得投资的么!谁呀?哪个系的系花?”
      “没有的事儿,你别扯了。”
      周书博憨厚,但不傻,他感觉得到邹童最近不对劲儿,那款彩屏的手机,是见都没见过的高级品,还有那个打包回来的饭菜,真的是城里很奢侈的一家店。但他这个人,天生比较豁达,凡是会往好的地方想,说不定邹童有个大款亲戚啊,你看他那模样,也许他妈妈以前是什么电影明星也不一定。
      然而,很快,他为邹童创建的所有假设,都伴随着拉风的卡迪拉克豪车再次降临校园,而一一破灭了。
      第二天,周书博买了苹果香蕉,打算和邹童分着吃。提着回宿舍的时候,一眼就瞅见那辆SUV,男孩子没有不喜欢车的,并且他对车的主人记忆犹新,还不等他反应,邹童从学校里面走出来,坐进那辆车里,半天功夫才下来,手里多了课本。车上的人跟着,送邹童进了学校,才返身开车离开。
      正是去年他们见过的那个大款,江洪波。
      食堂四楼是小厨,做的东西不象其他食堂那么粗糙,白菜帮都不切,菜虫还在叶子里睡觉,充当着那个菜里唯一的蛋白质,用周书博的话说“哎哟,这是荤菜啊,他们当素菜卖都要赔本了!”
      邹童和周书博周五晚饭会过来“改善”。他们合打几个菜,不过,大部分都进周书博的肚子,他就是特能吃,最近相当见胖,脸都圆了。今天吃饭,他话倒不多,或者说,这一个礼拜,他的废话都明显“减产”。
      “最近怎么蔫了?”
      “没呀!”周书博狡辩,“我是集中精力,把好饭好菜消灭了再说!”
      邹童也把周书博的脾气摸透,也不想非要拱他承认,于是换了话题:“我说你得减肥啊,脸都赶上肩膀宽了。”
      “嘿嘿,”周书博厚脸皮地自我解嘲,“那好,长得跟麻将似的,我是‘发财’!”
      邹童恨他不争气,还是忍不住把“红烧小排”推到他面前,周书博吃东西很香很高兴,让人感觉减肥就是犯罪。他有时候无法理解周书博快乐的满足,好像生活于他,是多么享受的一件事。这也正是邹童喜欢周书博的地方,他能把复杂的世界简单化,就好像某些人热衷于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邹童,问你个事儿啊!”他们把餐盘送到水池那里,周书博走在他面前,头发剪得太短,都有些露头皮,“你要是不高兴,就当我没问吧!”
      “干嘛呀?有胆子问,还怕我生气?”邹童就知道他是憋不住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儿……”周书博果然退缩了,“算了算了。”
      “你他妈是不是男人?”邹童伸肘给周书博一下,“吞吞吐吐的,有病呀?”
      他们下楼梯的时候,周书博见周围也没什么人,才说:“那个……你,你是不是认识江洪波?”
      “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周书博故做轻松,从实说了:“那天我看你上了他的车。”
      外面天黑了,空气却还带着阳光的温度。邹童穿的白色衬衣,挽着袖口,露着他细长细长地一截胳膊。食堂前的路灯光晕里,隐约能看见细碎柳絮,随风漂泊,若有若无。邹童揣手耸肩,自顾自地朝前走……周书博有点后悔那么冒昧地问出来,他连忙紧跑两步,跟上去。
      “嘿嘿,我真得减肥哈,看咱俩明明一般高,你瘦就显得细长,我多吃亏呀,以后麻烦你努力监督我。”
      “你不是特爱当‘发财’吗?”
      邹童也不再跟他生气,说着话,侧头冲他冷不丁地笑了下,周书博觉得自己的心脏跟触电一样,停跳了好几拍,真是见鬼了。
      “以后别那么乱笑了啊。”他对邹童说。
      “怎么了?”
      “有点象……”周书博做好逃跑的准备,“有点象只狐狸精!”
      “去你妈的!”邹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周书博一路逃窜,进寝室楼的时候,身子不灵巧,撞在门上,抱怨着:“什么破门,这么窄。”
      “是你太宽了!”邹童追上他,再补上几脚。
      他们在走廊里一路疯闹,回到寝室,提上暖壶去打热水。昏暗的水房里,邹童忽然说:“我们是朋友,”他再强调,“江洪波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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