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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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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死了吧。”
      “我终归舍不得。”
      时间停留在刹那间,他模糊的笑容就在眼前。
      我完整如镜的记忆却开始了清晰的断层,视线跟着脸庞一起模糊掉。
      我听到辟啪清脆的声响,似竹节撞击又似骨节错位,刹那间怔住动弹不得,任由他的头缓缓靠倒在我肩膀上。
      “青商?青商……?”
      他仰脸看我,口中轻声道:“疼。”
      “没事的,没事的……”,我只管低声安慰,却不敢轻易推开他。颤抖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摸索,指下突然一空,我的心也跟着陷了下去。
      五指慢慢的顺着那空隙滑进去,最后,我赫然看到他胸口伸了出来了一只满是鲜血的手!
      我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五指赤红的哆嗦着。
      怔了好久,我才心惊肉跳的搂住他重复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他伸手指向白清遥:“小,飞?不要和他在一起,我不喜欢。”
      “好好,我谁都不在一起,我守着你,你守着我,就我们两个在一起,好不好?”
      他看我一眼并不回答,却仍断断续续的喋喋不休:“你要说话算话,懂么?你是我的,我的,懂么?我有东西,送给你。”他从腰里取出一个紫色的玉环,居然是从月牙湖里捞出来的福禄紫寿,小心的挂在我脖子上弯起眼睛:“送给你,好看。”
      我扣着嘴巴点头,眼泪大颗的滑下来,抚着他的脊背颤声道:“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浑身都疼,是不是看起来快要死了啊?”他微笑着端详着我道,清凉的眸子却不见悲伤,却反而浮着欣喜,尖尖的虎牙带着从未见过的俏皮。
      “胡说!”我硬咽:“你是妖怪,怎么会轻易死呢,再说,要是死,我也死到你前头。”
      我是说真的,我怕极了,我想拥抱他,想捏着他的脸撕烂他胡说八道的嘴。可我连大气都不敢出,每碰他的身体一下,心都跟着被猛扯一下。
      上次在月牙湖就失去他的恐惧,再一次从心底阴森森的冒了出来,我无法承受第二次。
      “你喜欢我么?”他弯起眼睛,脸部和唇色显得格外苍白,惹人心疼。
      “喜欢,一直都喜欢。”
      他咬唇偏头思索:“那我死了,你会不会很难过?”
      会,我想我会难过死过的……不过我死也不打算告诉他,咬牙横心道:“不会。”
      他困惑,用下巴抵住我的脸追问:“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我么?”
      我别过脸冷声道:“我不喜欢死人。”
      他很是失望:“可是如果真的死了,也没什么办法啊……”
      我伸手打他一个耳光,搂着他的腰哭出声:“混蛋!你骗了我那么多次,害了那么多人,还没赔礼谢罪怎么能死?你说过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我们还要一起去逛街,去玩儿,谁都不让欺负我,你忘了?!”
      “我好像……不记得了。”
      “可我记得!你欠我那么多,想这么一走了之么?”
      他手忙脚乱的捂住我的眼:“别哭,你别哭……”
      我的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稀哩哗啦的往下掉,哭的一塌糊涂。
      我抓住他手,越来越紧,完全都不会想是否会弄疼他。
      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要,只要他平平安安的活着,留在我身边就好。
      可这个梦想对现实来说,还是太奢侈了。
      “我不会死的,只是暂时离开罢了,你懂么?不准忘了我,不准随便和别人在一起……除了我,不准想着任何人。”他吻着我的下巴低声叮嘱,语气天真霸道。
      我想说你如果敢走,我就在第一时间把你忘掉,去找东方磊,去找白清遥,随便找一个什么人把属于你的记忆通通毁掉……
      狠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没出息的化成了含糊的哽咽:“好,只要你不死,我什么都答应你……”
      “这个小白脸看起来也不像好人,不要和他在一起,他会吃了你的,真的……你要相信我的话,外面没有几个好人,你看我,你能看出我也吃过人了么?我却不会吃了你,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会让你上天堂也会让你下地狱……”
      他伸手指着小白脸向我解释,一脸真诚的诬陷抹黑着所有人,替我构建着心理防线。
      我点头,双手用力再用些力他搂紧:“我知道,我知道。”
      他满意的笑了,嘴角带着些狡狤:“那我就放心走了,你等着我,我会尽快回来看你”,说罢吻上我的眼睛:“你只要一直想我,我就会回来……"
      我不信,死死的咬住他衣领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胸口那么大一个洞,脸色都难看无半点血色,声音虚弱沙哑,还像留遗言一样叮嘱欺骗半天,你要我如何相信你会再回来?!我不放,死都不放……
      怀中突然一空,青商已经退到两步开外,笑眯眯的看着我挥手,指着胸口道:“这里只是破了洞,需要花好长一段时间修复,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记的我的话。”
      我上前伸手,他却后退两步不肯让我碰触,脸上只是挂着灿烂笃定的浅笑,清瘦的身影宛若一缕透明轻烟,吹吹就散。
      我再追,仍是触不到,不肯死心欲再追,肩膀突然被人抓住,白清遥在我身后冷冷道:“不要过去,那个妖怪元神都已散了,小心吸入腑中伤了身体。”
      “滚!”我甩开他,不顾一切的冲向青商。
      我追他便退,他退了我再追。
      跳入花丛,跃过假山,当我爬上墙头的时候,那缕青烟缓缓升腾,最后消失在天际。
      傍晚炫丽的晚霞,烧透了半个天空,血红的残阳,将万物的影子拉的格外冗长。
      我趴在墙头大哭:“青商,我等着你回来,你一定要说话算数!”
      回声说:“……说话算话,青商,我等你回来。”
      他走了很久,我还在原地痴等,幻想着有天他能回来,抱着我说爱我,吻着我的眼睛说永远不会再离开。
      大风扬起白乐宫墙外的黄沙,吹不走灰色的记忆。
      我等他,一如当初在醉仙楼等他回来。
      第一日,他未回来,失望。
      我开始回忆过去,憎恨自己。
      两年,连同他伪装陪在我身边的日子,也不过两年而已。我们原本相处的时间就短的可怜,我应该好好珍惜,每分每秒都应该温馨快乐的度过。
      可我都做了什么?
      用幼稚可笑报复手段,对他说最狠毒的话做最残忍的事笑看他嫉妒,一步步将他逼到生气,失忆,发疯,消失……
      我用一根叫做心胸狭窄虚荣的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爱情,谋杀了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
      我如果大度些温柔些,两人一定可以破镜重圆现在过着开心打闹的小日子……我该死。
      第二日,他仍未回来,失望。
      我知道自己不够好不求上进,可我只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同时也真心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夜深人静时能钻进被窝里聊聊天吵吵小架子,难道这也犯了什么错?
      如果有错,便惩罚我一个人好了!
      老天爷,求求你, 把青商还给我好不好?让他回来看我一眼,哪怕只有一眼,好不好?
      第三日,幻想。
      我摒弃了所有的希望,单纯依靠大脑幻想来替自己圆一个梦,这样,我才有等下去的勇气。
      苍茫的夜暮中,我感觉到青商在召唤我,一步步的朝我走来。
      最终,他却冲不破现实的魔障,始终停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对我微笑,我看的到,却触不到。
      不管他愿不愿意,他终还是再次抛弃了我。
      我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去爱,却仍做了那个站在原地看别人离开的伤心人,我上辈子一定做错了什么事情,我坚信。
      第四日,绝望。
      当我睁开眼睛时,惊讶的发现院中长满了竹笋。
      白乐宫风景如一潭死水,几十年不曾变过一草一木,此时离早春尚有时日。胸口的紫玉突然碎裂,就在我眼下,粉的连粉末都消失无踪。这些诡异的情形代表了什么,我不愿去想。
      被狗腿哭着从墙上扯下来时,我四肢已经僵硬拉扯不开。
      青商仍不回来,我只闻到满院竹笋散发着清新的嫩香,终于绝望。
      走出白乐宫,我望着满燕北的新绿,又忍不住哭出来,让狗腿把我放到最大的竹笋那里,吃力的用脸颊去贴上抚慰。
      近乎一模一样的形状,我睁疼了眼睛也辨不出哪棵与众不同,这便是所谓的报应么?
      上辈子吃了人,这辈子被人吃?
      我恨那只掌握命运的手,我诅咒他烂掉多过一刻都不要!
      青商……我的青商,你就在这里面对不对?我大声叫你,你应一声让我认出你好不好?
      青商,青商……
      “狗腿,我没用,我连自己的爱人都认不出……”
      “老爷,老爷,您别急,您究竟看了什么呀?”
      “竹子,竹子,你没看到,满地的竹子,里面有一棵是我的,可是我认不出了怎么办?怎么办?”
      “老爷醒醒,您醒醒啊!一地乱石头,哪里来的什么竹子,您看花眼了吧……我背你回去好不好,咱们回去好不好?回陵南,咱们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好不好?”
      我固执的推开他的手,抚摸着竹子低声道:“你说,会不会是这个?”
      狗腿也哭起来:“老爷,您别吓我,那,那,那分明是块石头啊!”
      “胡说!明明是竹笋,我感到它动了,真的!一定是了,一定就是它了!青商……”
      我把它圈在怀里,将头埋在沙堆里,像驼鸟一样屏紧呼啄。
      我想做一块石头抑或是微不足道的水滴,守着他挡掉些许风沙,滋润他死了自己也好,就此长长久久,再也不要分开。
      许久后,我在狗腿惊叫中醒来,感到自己伏在他背上,四周皆是呼啸横吹的风声。狗腿侧身带着我翻了个跟头,最后倒在沙丘中,我脑袋顶着一块硬石,登时昏睡过去。
      迷糊中,感到脸前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狗腿死死拖着我行走,举步维艰,好大一次风彪,不知道那些竹笋会不会有事……
      半昏半醒被狗腿拖回了月牙湖,清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开门去看外面,连绵黄沙,平坦如席,不见半点绿色影子。
      我听到自己心弦格崩格崩断掉的声音。
      “竹笋呢?”我疯狂追问狗腿。
      他目露恐慌:“老爷,您别吓我,别再胡言乱语了……我去找馆长,您等着,一会儿就回来。”
      我来不及阻止,只看到他飞跑在沙地上离开,两排凌乱的脚印缓缓延伸开来。
      我缓缓在门口蹲下来,对着沙子发呆,难道是我自己看错了??那些竹笋也是凭空幻想出来的?
      不,不……我扣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口干舌燥喃喃自语:“不,青商,一定回来了……一定就在燕北,那些竹子,也一定存在……绝不是眼花看错……”
      馆长来了又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木然的躺到床上,一闭眼,就看到青商不停离开的背影,一遍又一遍的撕裂着我的心。
      开始频繁的做一个梦,梦里,燕北的沙地里会长出一双手,抚摸我的脸,最后,从梦境走出来我完完整整的青商。
      我病了,一种名为相思不得的病,无医可寻,无药可治。
      累计前世,我一共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招惹了真正的爱情。
      遇到一个人,喜欢了,被骗了,原谅了,离开了。
      开心过,悲伤过,绝望过,一切都成了空。
      从此我的眼中,却多了一种被称为成熟的伤痛。
      燕北的第二个春天姗姗来迟。
      没有人知道,过去的两年时间,曾被人将将日子分段反反复复的咀嚼过,和青商相处近两年的光阴,已被我的折腾的支离破碎,再记不起真实的样子。
      一场春雨后,我执拗的扛起了铁锹,狗腿跟着像条尾巴帮忙,说我得了失心疯死活不肯离开。
      去年种下的那些胡杨,经历了严冬的摧残已死了十之八九,却好歹还有活着的。
      我从来都不会被轻易打倒,属于见到棺材不躺进去咽气都不会绝望的那种,纵使消沉纵使绝望,只要有一点光,一点希望,我都不会轻易放弃。
      含了青商的那片神秘竹林,固执的被我相信它一直存在着,只等这地方有绿草,阳光,还有水,它就一定会出现,长出我的青商来。
      这件事成了我心口的一个秘密,使我每日奔走在丘陵黄土之间,起早贪黑无怨无愧。
      以至于很多年后,朱雀都在流传着一个传奇,燕北县令包小飞凭借一人之力不辞劳苦感动上苍,最后使燕北大地回春,福泽四邻。
      他日我低官厚禄只手遮天,再回想这个黑色讽刺的传言,却只有满腹的心酸痛楚。
      改变燕北的过程,就是一场辛酸无比的噩梦。围观的人浑然不觉得,最多同情。做的人却身心俱累,日夜承受着死去活来的双重折磨。
      柔软的手长起了厚茧,胳膊上伤口被伤疤层层覆盖。
      吃不好,馆长来去三个时辰送来的饭菜,到时已经干如铁球,只得将馒头砸碎了就着冷水送服。
      天气干燥睡眠不足,嘴角三差五的烧起水晶泡,缺水时渴极了只有去刨些湿土掩在鼻端轻嗅。
      有时走的太远,晚上不能回月牙湖,便枕着沙丘入眠,看黑夜逐将天地万物吞噬,心才觉得有些许恐怖的凉意。
      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一停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胸口闷的喘不过气。
      夜里有时会抱着胳膊偷偷的哭,一入梦便梦到往事铺天盖地袭来,仿佛再也不能醒来。不得不在天不亮时便捧着小树苗、水桶四处奔走。
      我就这样忙忙碌碌走走停停,在这片焦灼贫瘠的土地上变的又黑又瘦。
      燕北的风沙陵南的回忆洗掉最后一点少年的稚气,我疲惫机械的穿行在丘陵中,被现实逼到疯狂成长。
      小白脸偶尔会神出鬼没的来,放下酒对饮两杯便自行离开,彼此一言不发。
      他派人偷偷帮我植树苗,派人守护灌溉,我通通知道,却不肯和他讲话,青商离开的原因,虽不能说是他推波助澜造就却也脱不了干系。
      横竖一条命,我连自己都保不了还有心事去管别人么?遇上了半仙儿,便是我们之间有缘份,倘若我活着一定想办法去找他帮他。
      倘若我或他其中一人死了,那说明彼此情份尚强,万事自有规则强求不得,左右都要先自己过的顺心才好。
      青商走后我便我已看透,从此心如止水无牵无挂。想通后,和他那一晚春宵,自是当了做场梦,被遗忘在脑后再也不曾想起。
      他或许心有愧疚,也未曾再提。
      第二年刚立春,燕北地皮便开始泛起浅黄,我站在月牙湖的高石上,欣喜若狂。
      几个月后,果然一片新绿,绿洲虽然像秃子头上的疮疤,却已让人足够欢喜。
      我睁大眼睛四望,果然感觉到地表下那层竹笋蓄势待发,又是激动的手舞足蹈。
      和凌喜洋立下的三年约定,因一向说话不算话习惯了早已忘记,我的辛苦努力,都只为自己而已。
      不管多久,三年,五年,抑或是十年一辈子,我一定要让这里绿新繁荣,花开遍地,用来迎接我的青商。
      三年,改变的远远不止是燕北,我也变的几乎面目全非了。
      学会了拼酒,烧酒大口灌入喉中眉头不皱,酩酊大醉大醉后对着月亮引亢高歌。
      会有意无意调侃白清遥的小丫头甚至他的老婆珍若,对上他满身冰寒煞气面不改色。
      改穿青衣,我日日见衣如见青商,以慰相思。
      用牛皮绳将疯长的头发草草束起,任由它杂草丛生。
      甚至还蓄起了胡子,对着水面常被自己疲惫陌生的面容吓到。
      “何苦这般苦自己,人死如灯灭无知无觉,纵使你拼命辛苦,他也不可能再看到,值么?”
      有人将我酒辟手夺走,丢一句冰冷的话语。
      “值。”我肯定的问答,两年来首次开口和他说话,怔了下低笑:“不苦,我心甘如饴。一难受,我便回想过去的事情,想起他扯下嘴角我都能开怀上半天,便已足够幸福。”
      “你要一辈子都活在记忆自欺欺人之中么?”一向都不喜欢多说话的他居然开始追问。
      我抢过酒壶,对着自己额头乱发缓缓吐气:“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别再来了,我只是个又脏又丑的穷鬼,什么都给不了你。不仅如此,我还是牛皮糖类。受不得别人丁点好,如果粘上人任都都无处可逃,你是有家室的人了,玩不起,懂么?
      他低眼扭开我的手,小口饮两口酒冷冷道:“晚了。”
     
      第四话: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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