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卷六十下 蔡邕列传 第五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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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邕字伯喈,陈留圉人也。六世祖勋,好黄老,平帝时为郿令。王莽初,授以厌戎连率。勋对印绶仰天叹曰:“吾策名汉室,死归其正。昔曾子不受季孙之赐,况可事二姓哉?”遂携将家属,逃入深山,与鲍宣、卓茂等同不仕新室。父棱,亦有清白行,谥曰贞定公。
      邕性笃孝,母常滞病三年,邕自非寒暑节变,未尝解襟带,不寝寐者七旬。母卒,庐于頉侧,动静以礼。有菟驯扰其室傍,又木生连理,远近奇之,多往观焉。与叔父从弟同居,三世不分财,乡党高其义。少博学,师事太傅胡广。好辞章、数术、天文,妙操音律。
      桓帝时,中常侍徐璜、左悺等五侯□恣,闻邕善鼓琴,遂白天子,□陈留太守督促发遣。邕不得已,行到偃师,称疾而归。闲居翫古,不交当世。感东方*[朔]*客难及杨雄、班固、崔骃之徒设疑以自通,及斟酌髃言,韪其是而矫其非,作释诲以戒厉云尔。
      有务世公子诲于华颠胡老曰:“盖闻圣人之大宝曰位,故以仁守位,以财聚人。然则有位斯贵,有财斯富,行义达道,士之司也。故伊挚有负鼎之衒,仲尼设执鞭之言,宁子有清商之歌,百里有豢牛之事。夫如是,则圣哲之通趣,古人之明志也。夫子生清穆之世,禀醇和之灵,覃思典籍,韫椟六经,安贫乐贱,与世无营,沉精重渊,抗志高冥,包括无外,综析无形,其已久矣。曾不能拔萃出髃,扬芳飞文,登天庭,序彝伦,埽六合之秽慝,清宇宙之埃尘,连光芒于白日,属炎气于景云。时逝岁暮,默而无闻。小子惑焉,是以有云。方今圣上宽明,辅弼贤知,崇英逸伟,不坠于地,德弘者建宰相而裂土,才羡者荷荣禄而蒙赐。盍亦回涂要至,俛仰取容,辑当世之利,定不拔之功,荣家宗于此时,遗不灭之令踪?夫独未之思邪,何为守彼而不通此?” “富而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周礼涤狼氏下士八人,执鞭以辟道也。
      ‘异哉!歌者非常人也。’命后车载之。”三齐记载其歌曰:“南山矸,白石烂,生不遭尧与舜禅,短布单衣适至骭,从昏饭牛薄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公悦之,以为大夫。矸音岸。骭音户谏反。百里奚,虞大夫也。史记赵良曰:“百里奚自鬻于秦,衣褐食牛,儙年而后穆公知之,举之牛口之下。”说文曰:“豢,养也。”
      胡老毝然而笑曰:“若公子,所谓鷪暧昧之利,而忘昭晢之害;专必成之功,而忽蹉跌之败者已。”公子谡尔敛袂而兴曰:“胡为其然也?”胡老曰:“居,吾将释汝。昔自太极,君臣始基,有羲皇之洪宁,唐虞之至时。
      三代之隆,亦有缉熙,五伯扶微,勤而抚之。于斯已降,天网纵,人纮□,王涂坏,太极汣,君臣土崩,上下瓦解。于是智者骋诈,辩者驰说,武夫奋略,战士讲锐。电骇风驰,雾散云披,变诈乖诡,以合时宜。或画一策而绾万金,或谈崇朝而锡瑞珪。连衡者六印磊落,合从者骈组流离。
      隆贵翕习,积富无崖,据巧蹈机,以忘其危。夫华离蔕而萎,条去干而枯,女冶容而淫,士背道而辜。人毁其满,神疾其邪,利端始萌,害渐亦牙。速速方毂,夭夭是加,欲丰其屋,乃蔀其家。是故天地否闭,圣哲潜形,石门守晨,沮、溺耦耕,颜歜抱璞,蘧瑗保生,齐人归乐,孔子斯征,雍渠骖乘,逝而遗轻。夫岂毝主而背国乎?道不可以倾也。
      韩诗亦同。此作“毂”者,盖谓小人乘宠,方毂而行。方犹并也。
      归反于朴,则终身不辱。”论语孔子曰:“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此为保其生也。
      “韂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雍渠参乘。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于是丑之,去韂适曹。”遗轻谓若□轻细之物而去,言恶之甚也。
      “且我闻之,日南至则黄钟应,融风动而鱼上冰,蕤宾统则微阴萌,蒹葭苍而白露凝。寒暑相推,阴阳代兴,运极则化,理乱相承。今大汉绍陶唐之洪烈,荡四海之残醔,隆隐天之高,拆戆地之基。皇道惟融,帝猷显□,汦汦庶类,含甘吮滋。检六合之髃品,济之乎雍熙,髃僚恭己于职司,圣主垂拱乎两楹。君臣穆穆,守之以平,济济多士,端委缙綎,鸿渐盈阶,振鹭充庭。譬犹钟山之玉,泗滨之石,累珪璧不为之盈,*(探)**[采]*浮磬不为之索。曩者,洪源辟而四隩集,武功定而干戈戢,猃狁攘而吉甫宴,城濮捷而晋凯入。故当其有事也,则蓑笠并载,擐甲扬锋,不给于务;
      当其无事也,则舒绅缓佩,鸣玉以步,绰有余裕。
      “振振鹭,鹭于下。”注云:“鹭,白鸟也。喻絜白之士,髃集君之朝也。”
      注云“水中见石,可以为磬。”言钟山多玉,泗水多石,喻汉多贤人。索,尽也,音所*(格)**[洛]*反。
      “夫世臣、门子,□御之族,天隆其祜,主丰其禄。抱膺从容,爵位自从,摄须理髯,余官委贵。其取进也,顺倾转圆,不足以喻其便;逡巡放屣,不足以况其易。夫*[夫]*有逸髃之才,人人有优赡之智。童子不问疑于老成,瞳蒙不稽谋于先生。心恬澹于守高,意无为于持盈。粲乎煌煌,莫非华荣。明哲泊焉,不失所宁。
      狂淫振荡,乃乱其情。贪夫殉财,夸者死权。瞻仰此事,体躁心烦。闇谦盈之暛,迷损益之数。骋驽骀于修路,慕骐骥而增驱,卑俯乎外戚之门,乞助乎近贵之誉。荣显未副,从而颠踣,下获熏胥之辜,高受灭家之诛。
      前车已覆,袭轨而骛,曾不鉴祸,以知畏惧。予惟悼哉,害其若是!天高地厚,局而蹐之。怨岂在明,患生不思。战战兢兢,必慎厥尤。
      “自然之质,各定其分,短者不为不足,长者不为有余,损益将何加焉?”
      言此无罪之人,而使有罪者相帅而病之,是其大甚。见韩诗。前书曰:“史迁熏胥以刑。”音义云:“谓相熏蒸得罪也。”诛,协韵音丁注反。
      “且用之则行,圣训也;舍之则藏,至顺也。夫九河盈溢,非一□所防;
      带甲百万,非一勇所抗。今子责匹夫以清宇宙,庸可以水旱而累尧、汤乎?
      惧烟炎之毁熸,何光芒之敢扬哉!且夫地将震而枢星直,井无景则日阴食,元首宽则望舒朓,侯王肃则月侧匿。是以君子推微达着,寻端见绪,履霜知冰,践露知暑。时行则行,时止则止,消息盈飻,取诸天纪。利用遭泰,可与处否,乐天知命,持神任己。髃车方奔乎险路,安能与之齐轨?思危难而自豫,故在贱而不耻。方将骋驰乎典籍之崇涂,休息乎仁义之渊薮,
      盘旋乎周、孔之庭宇,揖儒、墨而与为友。舒之足以光四表,收之则莫能知其所有。若乃丁千载之运,应神灵之符,闿阊阖,乘天衢,拥华盖而奉皇枢,
      纳玄策于圣德,宣太平于中区。计合谋从,己之图也;勋绩不立,予之辜也。
      □凤山翳,雾露不除,踊跃草莱,祗见其愚。不我知者,将谓之迂。修业思真,□此焉如?静以俟命,不斁不渝。‘百岁之后,归乎其居。’幸其获称,天所诱也。罕漫而已,非己咎也。昔伯翳综声于鸟语,葛卢辩音于鸣牛,董父受氏于豢龙,奚仲供德于衡辀,倕氏兴政于巧工,造父登御于骅骝,非子享土于善圉,狼瞫取右于禽囚,弓父毕精于筋角,佽非明勇于赴流,寿王创基于格五,东方要幸于谈优,上官暛力于执盖,弘羊据相于运筹。仆不能参迹于若人,故抱璞而优游。” 介葛卢聘于鲁,闻牛鸣,曰:“是生三牺,皆用之矣。”问之,如其言。晋太史蔡墨曰:“昔有董父,实甚好龙,能求嗜欲以饮食之,以服事帝舜。帝赐姓曰董,氏曰豢龙。”并见左传。奚仲,薛之祖也。世本曰:“奚仲作车。”衡,轭也。
      辀,辕也。
      “战于殽,晋襄公缚秦囚,使莱驹以戈斩之。囚呼,莱驹失戈,狼瞫取戈斩之,遂以为车右。”瞫音舒□反。
      ‘为弓亦彁矣。’对曰;‘臣精尽于弓矣。’献弓而归,三日而死。公张弓东向而射,矢踰西霜之山,集彭城之东,其余力逸劲,饮羽于石梁。”吕氏春秋曰,荆人佽飞入江斩蛟。前书,武帝时,吾丘寿王字子赣,以善格五待制。格五,今之□也。东方朔以善谈笑俳优得幸。班固曰:“朔应谐似优。”杜预注左传曰:
      “优,调戏也。”
      于是公子仰首降阶,忸怩而避。胡老乃扬衡含笑,援琴而歌。歌曰:“练余心兮浸太清,涤秽浊兮存正灵。和液畅兮神气宁,情志泊兮心亭亭,嗜欲息兮无由生。踔宇宙而遗俗兮,眇翩翩而独征。” 建宁三年,辟司徒桥玄府,玄甚敬待之。出补河平长。召拜郎中,校书东观。
      迁议郎。邕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多谬,俗儒穿凿,疑误后学,熹平四年,乃与五官中郎将堂溪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扬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邕乃自书*(册)**[丹]*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于是后儒晚学,咸取正焉。及碑始立,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两,填塞街陌。
      初,朝议以州郡相党,人情比周,乃制婚姻之家及两州人士不得对相监临。至是复有三互法,禁忌转密,选用艰难。幽冀二州,久缺不补。邕上疏曰:“伏见幽、冀旧壤,铠马所出,比年兵饥,渐至空耗。今者百姓虚县,万里萧条,阙职经时,吏人延属,而三府选举,踰月不定。臣经怪其事,而论者云‘避三互’。十一州有禁,当取二州而已。又二州之士,或复限以岁月,狐疑彁淹,以失事会。愚以为三互之禁,禁之薄者,今但申以威灵,明其宪令,在任之人岂不戒惧,而当坐设三互,自生留阂邪?昔韩安国起自徒中,朱买臣出于幽贱,并以才宜,还守本邦。又张敞亡命,擢授剧州。岂复顾循三互,继以末制乎?三公明知二州之要,所宜速定,当越禁取能,以救时敝;而不顾争臣之义,苟避轻微之科,选用稽滞,以失其人。臣愿陛下上则先帝,蠲除近禁,其诸州刺史器用可换者,无拘日月三互,以差厥中。”书奏不省。
      初,帝好学,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因引诸生能为文赋者。本颇以经学相招,后诸为尺牍及工书鸟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数十人。侍中祭酒乐松﹑贾护,多引无行趣埶之徒,并待制鸿都门下,□陈方俗闾里小事,帝甚悦之,待以不次之位。
      又市贾小民,为宣陵孝子者,复数十人,悉除为郎中﹑太子舍人。时频有雷霆疾风,伤树拔木,地震﹑陨雹﹑蝗虫之害。又鲜卑犯境,役赋及民。六年七月,制书引咎,诰髃臣各陈政要所当施行。邕上封事曰:
      臣伏读圣旨,虽周成遇风,讯诸执事,宣王遭旱,密勿祗畏,无以或加。
      臣闻天降醔异,缘象而至。辟历数发,殆刑诛繁多之所生也。风者天之号令,所以教人也。夫昭事上帝,则自怀多福;宗庙致敬,则鬼神以着。
      国之大事,实先祀典,天子圣躬所当恭事。臣自在宰府,及备朱衣,
      迎气五郊,而车驾稀出,四时至敬,屡委有司,虽有解除,犹为簄废。故皇天不悦,显此诸异。鸿范传曰:“政悖德隐,厥风发屋折木。”坤为地道,易称安贞。阴气愤盛,则当静反动,法为下叛。夫权不在上,则雹伤物;政有苛暴,则虎狼食人;贪利伤民,则蝗虫损稼。去六月二十八日,太白与月相迫,兵事恶之。鲜卑犯塞,所从来远,今之出师,未见其利。
      上违天文,下逆人事。诚当博览觽议,从其安者。臣不胜愤满,谨条宜所施行七事表左:
      一事:明堂月令,天子以四立及季夏之节,迎五帝于郊,所以导致神气,祈福丰年。清庙祭祀,追往孝敬,养老辟雍,示人礼化,皆帝者之大业,祖宗所祗奉也。而有司数以蕃国簄丧,宫内产生,及吏卒小污,屡生忌故。窃见南郊斋戒,未尝有废,至于它祀,辄兴异议。岂南郊卑而它祀尊哉?孝元皇帝策书曰:“礼之至敬,莫重于祭,所以竭心亲奉,以致肃祗者也。”又元和故事,复申先典。前后制书,推心恳恻。而近者以来,更任太史。忘礼敬之大,任禁忌之书,拘信小故,以亏大典。礼,妻妾产者,斋则不入侧室之门,无废祭之文也。所谓宫中有卒,三月不祭者,谓士庶人数堵之室,共处其中耳,岂谓皇居之旷,臣妾之觽哉?自今斋制宜如故典,庶荅风霆醔妖之异。
      二事:臣闻国之将兴,至言数闻,内知己政,外见民情。是故先帝虽有圣明之姿,而犹广求得失。又因醔异,援引幽隐,重贤良﹑方正﹑敦朴﹑有道之选,危言极谏,不绝于朝。陛下亲政以来,频年醔异,而未闻特举博选之旨。诚当思省述修旧事,使抱忠之臣展其狂直,以解易传“政悖德隐”之言。
      三事:夫求贤之道,未必一涂,或以德显,或以言扬。顷者,立朝之士,曾不以忠信见赏,恒被谤讪之诛,遂使髃下结口,莫图正辞。郎中张文,前独尽狂言,圣听纳受,以责三司。臣子旷然,觽庶解悦。臣愚以为宜擢文右职,以劝忠謇,宣声海内,博开政路。
      四事:夫司隶校尉﹑诸州刺史,所以督察奸枉,分别白黑者也。伏见幽州刺史杨□﹑益州刺史庞芝﹑凉州刺史刘虔,各有奉公疾奸之心,□等所纠,其暛尤多。余皆枉桡,不能称职。或有抱罪怀瑕,与下同疾,纲网□纵,莫相举察,公府台阁亦复默然。五年制书,议遣八使,又令三公谣言奏事。是时奉公者欣然得志,邪枉者忧悸失色。未详斯议,所因寝息。昔刘向奏曰:“夫执狐疑之计者,开髃枉之门;养不断之虑者,来谗邪之口。”今始闻善政,旋复变易,足令海内测度朝政。宜追定八使,纠举非法,更选忠清,平章赏罚。三公岁尽,差其殿最,使吏知奉公之福,营私之祸,则觽醔之原庶可塞矣。 五事:臣闻古者取士,必使诸侯岁贡。孝武之世,郡举孝廉,又有贤良﹑文学之选,于是名臣辈出,文武并兴。汉之得人,数路而已。夫书画辞赋,才之小者,匡国理政,未有其能。陛下即位之初,先涉经术,听政余日,观省篇章,聊以游意,当代博弈,非以教化取士之本。而诸生竞利,作者鼎沸。其高者颇引经训风喻之言;下则连偶俗语,有类俳优;或窃成文,虚冒名氏。臣每受诏于盛化门,差次录第,其未及者,亦复随辈皆见拜擢。既加之恩,难复收改,但守奉禄,于义已弘,不可复使理人及仕州郡。昔孝宣会诸儒于石渠,章帝集学士于白虎,通经释义,其事优大,文武之道,所宜从之。若乃小能小善,虽有可观,孔子以为“致远则泥”,君子故当志其大者。 六事:墨绶长吏,职典理人,皆当以惠利为绩,日月为劳。曪责之科,所宜分明。而今在任无复能省,及其还者,多召拜议郎﹑郎中。若器用优美,不宜处之冗散。如有衅故,自当极其刑诛。岂有伏罪惧考,反求迁转,更相放暛,臧否无章?先帝旧典,未尝有此。可皆断绝,以核真伪。
      七事:伏见前一切以宣陵孝子*(者)*为太子舍人。臣闻孝文皇帝制丧服三十六日,虽继体之君,父子至亲,公卿列臣,受恩之重,皆屈情从制,不敢踰越。
      今虚伪小人,本非骨肉,既无幸私之恩,又无禄仕之实,恻隐思慕,情何缘生?
      而髃聚山陵,假名称孝,行不隐心,义无所依,至有奸轨之人,通容其中。*(恒)**[桓]*思皇后祖载之时,东郡有盗人妻者亡在孝中,本县追捕,乃伏其辜。虚伪杂秽,难得胜言。
      又前至得拜,后辈被遗;或经年陵次,以暂归见漏;或以人自代,亦蒙宠荣。
      争讼怨恨,凶凶道路。太子官属,宜搜选令德,岂有但取丘墓凶丑之人?其为不祥,莫与大焉。宜遣归田里,以明诈伪。
      “祖谓将葬祖祭于庭,载谓升柩于车也。”
      书奏,帝乃亲迎气北郊,及行辟雍之礼。又诏宣陵孝子为舍人者,悉改为丞尉焉。光和元年,遂置鸿都门学,画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其诸生皆□州郡三公举用辟召,或出为刺史﹑太守,入为尚书﹑侍中,乃有封侯赐爵者,士君子皆耻与为列焉。
      时妖异数见,人相惊扰。其年七月,诏召邕与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华﹑太史令单扬诣金商门,引入崇德殿,使中常侍曹节﹑王甫就问醔异及消改变故所宜施行。邕悉心以对,事在五行﹑天文志。又特诏问曰:
      “比灾变互生,未知厥咎,朝廷焦心,载怀恐惧。每访髃公卿士,庶闻忠言,而各存括囊,莫肯尽心。以邕经学深奥,故密特稽问,宜披露失得,指陈政要,勿有依违,自生疑讳。具对经术,以皁囊封上。”邕对曰:“臣伏惟陛下圣德允明,深悼灾咎,曪臣末学,特垂访及,非臣蝼蚁所能堪副。斯诚输写肝胆出命之秋,岂可以顾患避害,使陛下不闻至戒哉!臣伏思诸异,皆亡国之怪也。天于大汉,殷勤不已,故屡出祅变,以当谴责,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今灾眚之发,不于它所,远则门垣,近在寺署,其为监戒,可谓至切。蜺墯□化,皆妇人干政之所致也。前者乳母赵娆,贵重天下,生则赀藏侔于天府,死则丘墓踰于园陵,两子受封,兄弟典郡;续以永乐门史霍玉,依阻城社,又为奸邪。今者道路纷纷,复云有程大人者,察其风声,将为国患。宜高为堤防,明设禁令,深惟赵﹑霍,以为至戒。今圣意勤勤,思明邪正。而闻太尉张颢,为玉所进;光禄勋姓璋,有名贪浊;又长水校尉赵玹﹑
      屯骑校尉盖升,并叨时幸,荣富优足。宜念小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避贤之福。
      伏见廷尉郭禧,纯厚老成;光禄大夫桥玄,聪达方直;故太尉刘宠,忠实守正:并宜为谋主,数见访问。夫宰相大臣,君之四体,委任责成,优劣已分,不宜听纳小吏,雕琢大臣也。又尚方工技之作,鸿都篇赋之文,可且消息,以示惟忧。诗云:‘畏天之怒,不敢戏豫。’天戒诚不可戏也。宰府孝廉,士之高选。近者以辟召不慎,切责三公,而今并以小文超取选举,开请托之门,违明王之典,觽心不厌,莫之敢言。臣愿陛下忍而绝之,思惟万机,以荅天望。圣朝既自约厉,左右近臣亦宜从化。人自抑损,以塞咎戒,则天道亏满,鬼神福谦矣。臣以愚赣,感激忘身,敢触忌讳,手书具对。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祸。愿寝臣表,无使尽忠之吏,受怨奸仇。”章奏,帝览而叹息,因起更衣,曹节于后窃视之,悉宣语左右,事遂漏露。其为邕所裁黜者,皆侧目思报。
      初,邕与司徒刘合素不相平,叔父韂尉质又与将作大匠*(杨)**[阳]*球有隙。球即中常侍程璜女夫也,璜遂使人飞章言邕、质数以私事请托于合,合不听,邕含隐切,志欲相中。于是诏下尚书,召邕诘状。邕上书自陈曰:“臣被召,问以大鸿胪刘合前为济阴太守,臣属吏张宛长休百日,合为司隶,又托河内郡吏李奇为州书佐,及营护故河南尹羊陟、侍御史胡母班,合不为用致怨之状。臣征营怖悸,肝胆涂地,不知死命所在。窃自寻案,实属宛、奇,不及陟、班。凡休假小吏,非结恨之本。与陟姻家,岂敢申助私党?
      如臣父子欲相伤陷,当明言台阁,具陈恨状所缘。内无寸事,而谤书外发,宜以臣对与合参验。臣得以学问特蒙曪异,执事秘馆,操管御前,姓名貌状,微简圣心。今年七月,召诣金商门,问以醔异,赍诏申旨,诱臣使言。臣实愚赣,唯识忠尽,出命忘躯,不顾后害,遂讥刺公卿,内及宠臣。实欲以上对圣问,救消灾异,规为陛下建康宁之计。陛下不念忠臣直言,宜加掩蔽,诽谤卒至,便用疑怪。尽心之吏,岂得容哉?诏书每下,百官各上封事,欲以改政思谴,除凶致吉,而言者不蒙延纳之福,旋被陷破之祸。今皆杜口结舌,以臣为戒,谁敢为陛下尽忠孝乎?臣季父质,连见拔擢,位在上列。臣被蒙恩渥,数见访逮。言事者因此欲陷臣父子,破臣门户,非复发纠奸伏,补益国家者也。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得托名忠臣,死有余荣,恐陛下于此不复闻至言矣。臣之愚□,职当咎患,但前者所对,质不及闻,而衰老白首,横见引逮,随臣摧没,并入坑埳,诚冤诚痛。臣一入牢狱,当为楚毒所迫,趣以饮章,辞情何缘复闻?死期垂至,冒昧自陈。愿身当辜戮,□质不并坐,则身死之日,更生之年也。惟陛下加餐,为万姓自爱。”于是下邕、质于洛阳狱,劾以仇怨奉公,议害大臣,大不敬,□市。事奏,中常侍吕强愍邕无罪,请之,帝亦更思其章,有诏减死一等,与家属髡钳徙朔方,不得以赦令除。*(杨)**[阳]*球使客追路刺邕,客感其义,皆莫为用。球又赂其部主使加毒害,所赂者反以其情戒邕,故每得免焉。居五原安阳县。
      邕前在东观,与卢植、韩说等撰补后汉记,会遭事流离,不及得成,因上书自陈,奏其所着十意,分别首目,连置章左。帝嘉其才高,会明年大赦,及宥邕还本郡。邕自徙及归,凡九月焉。将就还路,五原太守王智饯之。酒酣,智起舞属邕,邕不为报。智者,中常侍王甫弟也,素贵骄,臱于宾客,诟邕曰:“徒敢轻我!”邕拂衣而去。智衔之,密告邕怨于囚放,谤讪朝廷。内宠恶之。邕虑卒不免,乃亡命江海,远迹吴会。往来依太山羊氏,积十二年,在吴。 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初,邕在陈留也,其邻人有以酒食召邕者,比往而酒以酣焉。客有弹琴于屏,邕至门试潜听之,曰:“□!以乐召我而有杀心,何也?”遂反。将命者告主人曰:“蔡君向来,至门而去。”
      邕素为邦乡所宗,主人遽自追而问其故,邕具以告,莫不怃然。弹琴者曰:
      “我向鼓弦,见螳蜋方向鸣蝉,蝉将去而未飞,螳蜋为之一前一却。吾心耸然,惟恐螳蜋之失之也,此岂为杀心而形于声者乎?”邕莞然而笑曰:
      “此足以当之矣。”
      中平六年,灵帝崩,董卓为司空,闻邕名高,辟之。称疾不就。卓大怒,詈曰:
      “我力能族人,蔡邕遂偃蹇者,不旋踵矣。”又切□州郡举邕诣府,邕不得已,到,署祭酒,甚见敬重。举高第,补侍御史,又转持书御史,迁尚书。三日之闲,周历三台。迁巴郡太守,复留为侍中。
      初平元年,拜左中郎将,从献帝迁都长安,封高阳乡侯。
      董卓宾客部曲议欲尊卓比太公,称尚父。卓谋之于邕,邕曰:“太公辅周,受命翦商,故特为其号。今明公威德,诚为巍巍,然比之尚父,愚意以为未可。宜须关东平定,车驾还反旧京,然后议之。”卓从其言。
      *(初平)*二年六月,地震,卓以问邕。邕对曰:“地动者,阴盛侵阳,臣下踰制之所致也。前春郊天,公奉引车驾,乘金华青盖,爪画两轓,远近以为非宜。”
      卓于是改乘皁盖车。
      卓重董邕才学,厚相遇待,每集燕,辄令邕鼓琴赞事,邕亦每存匡益。然卓多自佷用,邕恨其言少从,谓从弟谷曰:“董公性刚而遂非,终难济也。吾欲东奔兖州,若道远难达,且遯逃山东以待之,何如?”谷曰:“君状异恒人,每行观者盈集。以此自匿,不亦难乎?”邕乃止。
      及卓被诛,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叹,有动于色。允勃然叱之曰:“董卓国之大贼,几倾汉室。君为王臣,所宜同忿,而怀其私遇,以忘大节!今天诛有罪,而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即收付廷尉治罪。邕陈辞谢,乞黥首刖足,继成汉史。士大夫多乡救之,不能得。太尉马日磾驰往谓允曰:“伯喈旷世逸才,多识汉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着,而所坐无名,诛之无乃失人望乎?”允曰:“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蒙其讪议。”日磾退而告人曰:“王公其不长世乎?善人,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废典,其能久乎!”邕遂死狱中。允悔,欲止而不及。时年六十一。搢绅诸儒莫不流涕。北海郑玄闻而叹曰:“汉世之事,谁与正之!”兖州、陈留*(闻)**[闲]*皆画像而颂焉。
      非独指武帝之身,即高祖善家令之言,武帝筭缗、榷酤之类是也。班固集云:“司马迁著书,成一家之言。至以身陷刑,故微文刺讥,贬损当世,非谊士也。”
      其撰集汉事,未见录以继后史。适作灵纪及十意,又补诸列传四十二篇,因李傕之乱,湮没多不存。所着诗、赋、碑、诔、铭、赞、连珠、箴、吊、论议、独断、劝学、释诲、□乐、女训、篆埶、祝文、章表、书记,凡百四篇,传于世。
      论曰:意气之感,士所不能忘也。流极之运,有生所共深悲也。当伯喈抱钳扭,徙幽裔,仰日月而不见照烛,临风尘而不得经过,其意岂及语平日幸全人哉!及解刑衣,窜欧越,潜舟江壑,不知其远,捷步深林,尚苦不密,但愿北首旧丘,归骸先垄,又可得乎?董卓一旦入朝,辟书先下,分明枉结,信宿三迁。匡导既申,狂僭屡革,资同人之先号,得北叟之后福。属其庆者,夫岂无怀?君子断刑,尚或为之不举,况国宪仓卒,虑不先图,矜情变容,而罚同邪党?执政乃追怨子长谤书流后,放此为戮,
      未或闻之典刑。
      居一年,胡夷大入,丁壮皆战死者十九,其子独以跛之故,子父相保。见淮南子也。
      赞曰:季长戚氏,才通情侈。苑囿典文,流悦音伎。邕实慕静,心精辞绮。
      斥言金商,南徂北徙。籍梁怀董,名浇身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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