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卷五十二 崔骃列传 第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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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瑗孙寔*
      崔骃字亭伯,涿郡安平人也。高祖父朝,昭帝时为幽州从事,谏刺史无与燕剌王通。及剌王败,擢为侍御史。生子舒,历四郡太守,所在有能名。
      舒小子篆,王莽时为郡文学,以明经征诣公车。太保甄丰举为步兵校尉,篆辞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战陈不访儒士。此举奚为至哉?”遂投劾归。
      莽嫌诸不附己者,多以法中伤之。时篆兄发以佞巧幸于莽,位至大司空。母师氏能通经学﹑百家之言,莽宠以殊礼,赐号义成夫人,金印紫绶,文轩丹毂,显于新世。
      后以篆为建新大尹,篆不得已,乃叹曰:“吾生无妄之世,值浇﹑羿之君,上有老母,下有兄弟,安得独洁己而危所生哉?”乃遂单车到官,称疾不视事,三年不行县。门下掾倪敞谏,篆乃强起班春。所至之县,狱犴填满。篆垂涕曰:“嗟乎!刑罚不中,乃陷人于藊。此皆何罪,而至于是!”
      遂平理,所出二千余人。掾吏叩头谏曰:“朝廷初政,州牧峻刻。宥过申枉,诚仁者之心;然独为君子,将有悔乎!”篆曰:“邾文公不以一人易其身,君子谓之知命。如杀一大尹赎二千人,盖所愿也。”遂称疾去。
      浇音五吊反。□音许既反。
      建武初,朝廷多荐言之者,幽州刺史又举篆贤良。篆自以宗门受莽伪宠,臱愧汉朝,遂辞归不仕。客居荥阳,闭门潜思,着周易林六十四篇,用决吉凶,多所占验。临终作赋以自悼,名曰慰志。其辞曰:
      嘉昔人之遘辰兮,美伊﹑傅之□时。应规矩之淑质兮,过班﹑倕而裁之。协准矱之贞度兮,同断金之玄策。何天衢于盛世兮,超千载而垂绩。岂修德之极致兮,将天祚之攸适?
      愍余生之不造兮,丁汉氏之中微。氛霓郁以横厉兮,羲和忽以潜晖。
      六柄制于家门兮,王纲漼以陵彁。黎﹑共奋以跋扈兮,羿﹑浞狂以恣睢。
      睹嫚臧而乘衅兮,窃神器之万机。思辅弼以偷存兮,亦号咷以詶咨。嗟三事之我负兮,乃迫余以天威。岂无熊僚之微介兮?悼我生之歼夷。庶明哲之末风兮,惧大雅之所讥。遂翕翼以委命兮,受符守乎艮维。
      恨遭闭而不隐兮,违石门之高踪。扬蛾眉于复关兮,犯孔戒之冶容。懿氓蚩之悟悔兮,慕白驹之所从。乃称疾而屡复兮,历三祀而见许。
      悠轻举以远遁兮,托峻峗以幽处。竫潜思于至赜兮,骋六经之奥府。皇再命而绍恤兮,乃云眷乎建武。运欃枪以电埽兮,清六合之土宇。圣德滂以横被兮,黎庶恺以鼓舞。辟四门以博延兮,彼幽牧之我举。分画定而计决兮,岂云贲乎鄙耇,遂悬车以絷马兮,绝时俗之进取。叹暮春之成服兮,阖衡门以埽轨。聊优游以永日兮,守性命以尽齿。贵启体之归全兮,庶不忝乎先子。
      “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跋扈,强梁也。恣睢,自用之貌也。恣音訾。睢音许维反。羿﹑浞已见上。
      胜曰:‘不为利*(齳)**[谄]*,不为威惕,不泄人言以求媚者。’去之。”介,耿介也。我生谓母也。歼,灭也。夷,伤也。言其母老,恐祸及也。 “谓饰其容而见于外曰冶。”
      “我欲与汝俱至老,汝反薄我使怨也。”又曰:“皎皎白驹。”谕贤人也。
      篆生毅,以疾隐身不仕。
      毅生骃,年十三能通诗﹑易﹑春秋,博学有伟才,尽通古今训诂百家之言,善属文。少游太学,与班固﹑傅毅同时齐名。常以典籍为业,未遑仕进之事。时人或讥其太玄静,将以后名失实。骃拟杨雄解嘲,作达旨以荅焉。其辞曰:
      或说己曰:“易称‘备物致用’,‘可观而有所合’,故能扶阳以出,顺阴而入。
      春发其华,秋收其实,有始有极,爰登其质。今子韫椟六经,服膺道术,
      历世而游,高谈有日,俯钩深于重渊,仰探远乎九干,穷至赜于幽微,测潜隐之无源。然下不步卿相之廷,上不登王公之门,进不党以赞己,退不黩于庸人。独师友道德,合符曩真,抱景特立,与士不髃。盖高树靡阴,独木不林,随时之宜,道贵从凡。于时太上运天德以君世,宪王僚而布官;
      临雍泮以恢儒,疏轩冕以崇贤;率惇德以厉忠孝,扬茂化以砥仁义;
      选利器于良材,求镆□于明智。不以此时攀台阶,窥紫闼,据高轩,望朱阙,夫欲千里而咫尺未发,蒙窃惑焉。故英人乘斯时也,犹逸禽之赴深林,鰦蚋之趣大沛。胡为嘿嘿而久沉滞也?”
      僚,官也。言法三王而建官也。 说苑曰:“所以尚干将、莫邪者,贵其立断。所以尚骐驎者,贵其立至。必且历日旷久,丝牦犹能栔石,驽马亦能致远。是以聪明敏捷,人之美材也。”
      荅曰:“有是言乎?子苟欲勉我以世路,不知其跌而失吾之度也。古者阴阳始分,天地初制,皇纲云绪,帝纪乃设,传序历数,三代兴灭。昔大庭尚矣,赫胥罔识。
      淳□散离,人物错乖。高辛攸降,厥趣各违。道无常稽,与时张□。
      失仁为非,得义为是。君子通变,各审所履。故士或掩目而渊潜,或盥耳而山栖;或草耕而仅饱,或木茹而长饥;或重聘而不来,或屡黜而不去;或冒纮以干进,或望色而斯举;或以役夫发梦于王公,或以渔父见兆于元龟。若夫纷□塞路,凶虐播流,
      人有昏垫之□,主有畴咨之忧,条垂藟蔓,上下相求。于是乎贤人授手,援世之灾,跋涉赴俗,急斯时也。昔尧含戚而嚱陶谟,高祖叹而子房虑;祸不散而曹、绛奋,结不解而陈平权。
      及其策合道从,克乱弭冲,乃将镂玄珪,册显功,铭昆吾之冶,
      勒景、襄之钟。与其有事,则褰裳濡足,冠挂不顾。人溺不拯,则非仁也。当其无事,则躐缨整襟,规矩其步。德让不修,则非忠也。
      是以险则救俗,平则守礼,举以公心,不私其体。 牵于上流而饮之。见庄子及高士传。
      “帝曰:咨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有能俾乂。” “今圣上之育斯人也,朴以皇质,雕以唐文。六合怡怡,比屋为仁。壹天下之觽异,齐品类之万殊。参差同量,坏冶一陶。髃生得理,庶绩其凝。
      家家有以乐和,人人有以自优。威械臧而俎豆布,六典陈而九刑厝。济兹兆庶,出于平易之路。虽有力牧之略,尚父之厉,伊、嚱不论,奚事范、蔡?夫广厦成而茂木畅,远求存而良马絷,阴事终而水宿臧,场功毕而大火入。方斯之际,处士山积,学者川流,衣裳被宇,冠盖云浮。譬犹衡阳之林,岱阴之麓,伐寻抱不为之稀,蓺拱把不为之数。悠悠罔极,亦各有得。彼采其华,我收其实。舍之则臧,己所学也。故进动以道,则不辞执珪而秉柱国;复静以理,则甘糟糠而安藜藿。 言所求之物既止,不资良马之力也。 “柱国,楚官,犹秦之相国也。”
      “夫君子非不欲仕也。耻夸毗以求举;非不欲室也,恶登墙而搂处。
      叫呼衒鬻,县旌自表,非随和之宝也。暴智耀世,因以干禄,非仲尼之道也。
      游不伦党,苟以徇己,汗血竞时,利合而友。子笑我之沉滞,吾亦病子幥幥而不已也。先人有则而我弗亏,行有枉径而我弗随。臧否在予,唯世所议。固将因天质之自然,诵上哲之高训;咏太平之清风,行天下之至顺。
      惧吾躬之秽德,勤百亩之不耘。絷余马以安行,俟性命之所存。昔孔子起威于夹谷,晏婴发勇于崔杼;曹刿举节于柯盟,卞严克捷于强御;范蠡错埶于会稽,五员树功于柏举;鲁连辩言以退燕,包胥单辞而存楚;唐且华颠以悟秦,甘罗童牙而报赵;原衰见廉于壶飧,宣孟收德于束脯;吴札结信于丘木,展季暛贞于门女;颜回明仁于度毂,程婴显义于赵武。仆诚不能编德于数者,窃慕古人之所序。”
      三北已塞,灭世断宗,于孝未终”也。
      “卑辞厚礼以遗之。”句践乃命大夫种行成于吴。膝行顿首曰:“句践请为臣,妻为妾。”吴王乃赦越王。越王反国,拊循其士。范蠡曰:“可矣。”乃伐吴。
      吴师败,越复栖吴王姑苏之山也。
      魏人有唐睢者,年九十余矣,西见秦王。秦王曰:‘丈人忙然乃远至*(魏)*此,*[魏]*来者数矣,寡人知魏之急矣。’唐且曰:‘夫魏,万乘之国也。称东藩者,以秦之强也。今齐、楚之兵已在魏郊矣,大王之救不至,魏急,且割地而约从。是王亡一万乘之魏,而强二敌之齐、楚。’秦王悟,遽发兵救魏。”尔雅曰:“颠,顶也。”华颠谓白首也。
      罗曰:“借臣车五乘,请为张唐先报赵。”不韦乃言之于始皇,召见,使甘罗于赵,赵襄王郊迎。事见史记。童牙谓幼小也。
      “昔赵衰以壶飧从径,馁而不食,故使处原。”见音胡殿反。 元和中,肃宗始修古礼,巡狩方岳。骃上四巡颂以称汉德,辞甚典美,文多故不载。帝雅好文章,自见骃颂后,*(帝)**[常]*嗟叹之,谓侍中窦宪曰:“卿宁知崔骃乎?”对曰:“班固数为臣说之,然未见也。”帝曰:“公爱班固而忽崔骃,此叶公之好龙也。试请见之。”骃由此候宪。宪屣履迎门,笑谓骃曰:“亭伯,吾受诏交公,公何得薄哉?”遂揖入为上客。居无几何,帝幸宪第,时骃适在宪所,帝闻而欲召见之。宪谏,以为不宜与白衣会。帝悟曰:“吾能令骃朝夕在傍,何必于此!”
      适欲官之,会帝崩。
      窦太后临朝,宪以重戚出内诏命。骃献书诫之曰:
      骃闻交浅而言深者,愚也;在贱而望贵者,惑也;未信而纳忠者,谤也。三者皆所不宜,而或蹈之者,思暛其区区,愤盈而不能已也。窃见足下体淳淑之姿,躬高明之量,意美志厉,有上贤之风。骃幸得充下馆,序后陈,是以竭其拳拳,敢进一言。
      传曰:“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毝。”生富贵而能不骄毝者,未之有也。今宠禄初隆,百僚观行,当尧舜之盛世,处光华之显时,岂可不庶几夙夜,以永觽誉,弘申伯之美,致周邵之事乎?语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昔冯野王以外戚居位,称为贤臣,近阴韂尉克己复礼,终受多福。郯氏之宗,非不尊也;阳*(侯)**[平]*之族,非不盛也。重侯累将,建天枢,执斗柄。
      其所以获讥于时,垂愆于后者,何也?盖在满而不挹,位有余而仁不足也。汉兴以后,迄于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已。书曰:“鉴于有殷。”
      可不慎哉! 窦氏之兴,肇自孝文。二君以淳淑守道,成名先日;安丰以佐命着德,显自中兴。内以忠诚自固,外以法度自守,卒享祚国,垂祉于今。夫谦德之光,周易所美;满溢之位,道家所戒。故君子福大而愈惧,爵隆而益恭。
      远察近览,俯仰有则,铭诸几杖,刻诸盘杅。矜矜业业,无殆无荒。如此,则百福是荷,庆流无穷矣。
      及宪为车骑将军,辟骃为掾。宪府贵重,掾属三十人,皆故刺史、二千石,唯骃以处士年少,擢在其闲。宪擅权骄恣,骃数谏之。及出击匈奴,道路愈多不法,骃为主簿,前后奏记数十,指切长短。宪不能容,稍簄之,因察骃高第,出为长岑长。骃自以远去,不得意,遂不之官而归。永元四年,卒于家。所着诗、赋、铭、颂、书、记、表、七依、婚礼结言、达旨、酒警合二十一篇。中子瑗。
      瑗字子玉,早孤,锐志好学,尽能传其父业。年十八,至京师,从侍中贾逵质正大义,逵善待之,瑗因留游学,遂明天官、历数、京房易传、六日七分。
      诸儒宗之。与扶风马融、南阳张衡特相友好。初,瑗兄章为州人所杀,瑗手刃报仇,因亡命。会赦,归家。家贫,兄弟同居数十年,乡邑化之。
      年四十余,始为郡吏。以事系东郡发干狱。狱掾善为礼,瑗闲考讯时,辄问以礼说。其专心好学,虽颠沛必于是。后事释归家,为度辽将军邓遵所辟。
      居无何,遵被诛,瑗免归。
      后复辟车骑将军阎显府。时阎太后称制,显入参政事。先是安帝废太子为济阴王,而以北乡侯为嗣。瑗以侯立不以正,知显将败,欲说令废立,而显日沉醉,不能得见。乃谓长史陈禅曰:“中常侍江京、陈达等,得以嬖宠惑蛊先帝,遂使废黜正统,扶立簄孽。少帝即位,发病庙中,周勃之征,于斯复见。今欲与长史君共求见,说将军白太后,收京等,废少帝,引立济阴王,必上当天心,下合人望。伊、霍之功,不下席而立,则将军兄弟传祚于无穷。若拒违天意,久旷神器,则将以无罪并辜元恶。此所谓祸福之会,分功之时。”禅犹豫未敢从。会北乡侯薨,孙程立济阴王,是为顺帝。阎显兄弟悉伏诛,瑗坐被斥。门生苏只具知瑗谋,欲上书言状,瑗闻而遽止之。时陈禅为司隶校尉,召瑗谓曰:“第听只上书,禅请为之证。”瑗曰:“此譬犹儿妾屏语耳,愿使君勿复出口。”遂辞归,不复应州郡命。
      久之,大将军梁商初开莫府,复首辟瑗。自以再为贵戚吏,不遇被斥,遂以疾固辞。岁中举茂才,迁汲令。在事数言便宜,为人开稻田数百顷。视事七年,百姓歌之。
      汉安初,大司农胡广、少府窦章共荐瑗宿德大儒,从政有夡,不宜久在下位,由此迁济北相。时李固为太山太守,美瑗文雅,奉书礼致殷勤。岁余,光禄大夫杜乔为八使,徇行郡国,以臧罪奏瑗,征诣廷尉。瑗上书自讼,得理出。
      会病卒,年六十六。临终,顾命子寔曰:“夫人禀天地之气以生,及其终也,归精于天,还骨于地。何地不可臧形骸,勿归乡里。其赗赠之物,羊豕之奠,一不得受。”寔奉遗令,遂留葬洛阳。
      瑗高于文辞,尤善为书、记、箴、铭,所着赋、碑、铭、箴、颂、七苏、
      南阳文学官志、叹辞、移社文、悔祈、草书埶、七言,凡五十七篇。其南阳文学官志称于后世,诸能为文者皆自以弗及。瑗爱士,好宾客,盛修肴膳,单极滋味,不问余产。居常蔬食菜羹而已。家无担石储,当世清之。
      寔字子真,一名台,字符始。少沉静,好典籍。父卒,隐居墓侧。服竟,三公并辟,皆不就。
      桓帝初,诏公卿郡国举至孝独行之士。寔以郡举,征诣公车,病不对策,除为郎。明于政体,吏才有余,论当世便事数十条,名曰政论。指切时要,言辩而确,当世称之。仲长统曰:“凡为人主,宜写一通,置之坐侧。”其辞曰:
      自尧舜之帝,汤武之王,皆赖明哲之佐,博物之臣。故嚱陶陈谟而唐虞以兴,伊、箕作训而殷周用隆。及继体之君,欲立中兴之功者,曷尝不赖贤哲之谋乎!凡天下所以不理者,常由人主承平日久,俗渐敝而不悟,政寖衰而不改,习乱安危,怢不自鷪。或荒耽嗜欲,不恤万机;或耳蔽箴诲,厌伪忽真;
      或犹豫歧路,莫适所从;或见信之佐,括囊守禄;或簄远之臣,言以贱废。
      是以王纲纵□于上,智士郁伊于下。悲夫!
      自汉兴以来,三百五十余岁矣。政令垢翫,上下怠懈,风俗雕敝,人庶巧伪,百姓嚣然,咸复思中兴之救矣。且济时拯世之术,岂必体尧蹈舜然后乃理哉?期于补□决坏,枝柱邪倾,随形裁割,要措斯世于安宁之域而已。故圣人执权,遭时定制,步骤之差,各有云设。不强人以不能,背急切而慕所闻也。盖孔子对叶公以来远,哀公以临人,景公以节礼,非其不同,所急异务也。是以受命之君,每辄创制;中兴之主,亦匡时失。昔盘庚愍殷,迁都易民;周穆有阙,甫侯正刑。俗人拘文牵古,不达权制,奇伟所闻,简忽所见,乌可与论国家之大事哉!故言事者,虽合圣德,辄见掎夺。
      何者?其顽士闇于时权,安习所见,不知乐成,况可虑始,苟云率由旧章而已。其达者或矜名妒能,耻策非己,舞笔奋辞,以破其义,寡不胜觽,遂见摈□。虽稷、契复存,犹将困焉。斯贾生之所以排于绛、灌,屈子之所以摅其幽愤者也。夫以文帝之明,贾生之贤,绛、灌之忠,而有此患,况其余哉!
      *(故宜)*量力度德,春秋之义。今既不能纯法八*(世)**[代]*,故宜参以霸政,则宜重赏深罚以御之,明着法术以检之。自非上德,严之则理,宽之则乱。何以明其然也?近孝宣皇帝明于君人之道,审于为政之理,故严刑峻法,破奸轨之胆,海内清肃,天下密如。荐勋祖庙,享号中宗。筭计见效,优于孝文。及元帝即位,多行宽政,卒以堕损,威权始夺,遂为汉室基祸之主。政道得失,于斯可监。昔孔子作春秋,曪齐桓,懿晋文,叹管仲之功。夫岂不美文、武之道哉?诚达权救敝之理也。
      故圣人能与世推移,而俗士苦不知变,以为结绳之约,可复理乱秦之绪,干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围。 尚书曰,苗人逆命,禹乃舞干羽于两阶,七旬有苗格。前书,高祖被匈奴围于平城,用陈平计得解。言干戚之舞,非平城之所用也。
      夫熊经鸟伸,虽延历之术,非伤寒之理;呼吸吐纳,虽度纪之道,非续骨之膏。
      盖为国之法,有似理身,平则致养,疾则攻焉。夫刑罚者,治乱之药石也;
      德教者,兴平之梁肉也。夫以德教除残,是以梁肉理疾也;以刑罚理平,是以药石供养也。方今承百王之敝,值□运之会。自数世以来,政多恩贷,驭委其辔,马骀其衔,四牡横奔,皇路险倾。方将柑勒鞬辀以救之,岂暇鸣和銮,清节奏哉?昔高祖令萧何作九章之律,有夷三族之令,黥、劓、斩趾、断舌、枭首,故谓之具五刑。文帝虽除肉刑,当劓者笞三百,当斩左趾者笞五百,当斩右趾者□巿。右趾者既殒其命,笞挞者往往至死,虽有轻刑之名,其实杀也。当此之时,民皆思复肉刑。至景帝元年,乃下诏曰:“*[加]*笞与重罪无异,幸而不死,不可为*(民)**[人]*。”乃定律,减笞轻捶。自是之后,笞者得全。以此言之,文帝乃重刑,非轻之也;以严致平,非以宽致平也。必欲行若言,当大定其本,使人主师五帝而式三王。荡亡秦之俗,遵先圣之风,□苟全之政,蹈稽古之踪,复五等之爵,立井田之制。然后选稷契为佐,伊吕为辅,乐作而凤皇仪,击石而百兽舞。若不然,则多为累而已。
      黄帝素问曰:“人伤于寒而转为热,何也?夫寒盛则生于热也。”度纪犹延年也。
      言鸟伸不可疗伤寒,吸气不能续断骨也。
      音达来反。皇路,天路也。
      出为五原太守。五原土宜麻枲,而俗不知织绩,民冬月无衣,积细草而卧其中,见吏则衣草而出。寔至官,斥卖储峙,为作纺绩、织□、綀缊之具以教之,民得以免寒苦。是时胡虏连入云中、朔方,杀略吏民,一岁至九奔命。寔整厉士马,严烽候,虏不敢犯,常为边最。
      以病征,拜议郎,复与诸儒博士共杂定五经。会梁冀诛,寔以故吏免官,禁锢数年。
      时鲜卑数犯边,诏三公举威武谋略之士,司空黄琼荐寔,拜辽东太守。行道,母刘氏病卒,上疏求归葬行丧。母有母仪淑德,博览书传。初,寔在五原,常训以临民之政,寔之善绩,母有其助焉。服竟,召拜尚书。寔以世方阻乱,称疾不视事,数月免归。
      初,寔父卒,剽卖田宅,起頉茔,立碑颂。葬讫,资产竭尽,因穷困,以酤酿贩鬻为业。时人多以*[此]*讥之,寔终不改。亦取足而已,不致盈余。及仕官,历位边郡,而愈贫薄。建宁中病卒。家徒四壁立,无以殡敛,光禄勋杨赐、太仆袁逢、少府段颎为备棺椁葬具,大鸿胪袁隗树碑颂德。所着碑、论、箴、铭、荅、七言、祠、文、表、记、书凡十五篇。
      寔从兄烈,有重名于北州,历位郡守、九卿。灵帝时,开鸿都门榜卖官爵,公卿州郡下至黄绶各有差。其富者则先入钱,贫者到官而后倍输,或因常侍、阿保别自通达。是时段颎、樊陵、张温等虽有功勤名誉,然皆先输货财而后登公位。烈时因傅母入钱五百万,得为司徒。及拜日,天子临轩,百僚毕会。
      帝顾谓亲幸者曰:“悔不小靳,可至千万。”程夫人于傍应曰:“崔公冀州名士,岂肯买官?赖我得是,反不知姝邪!”烈于是声誉衰减。久之不自安,从容问其子钧曰:“吾居三公,于议者何如?”钧曰:“大人少有英称,历位卿守,论者不谓不当为三公;而今登其位,天下失望。”烈曰:“何为然也?”
      钧曰:“论者嫌其铜臭。”烈怒,举杖击之。钧时为虎贲中郎将,服武弁,戴鹖尾,狼狈而走。烈骂曰:“死卒,父檛而走,孝乎?”钧曰:“舜之事父,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非不孝也。”
      烈臱而止。烈后拜太尉。
      烈有文才,所着诗、书、教、颂等凡四篇。
      论曰:崔氏世有美才,兼以沉沦典籍,遂为儒家文林。骃、瑗虽先尽心于贵戚,而能终之以居正,则其归旨异夫进趣者乎!李固,高絜之士也,与瑗蝰郡,奉贽以结好。由此知杜乔之劾,殆其过矣。寔之政论,言当世理乱,虽□错之徒不能过也。
      赞曰:崔为文宗,世禅雕龙。建新耻洁,摧志求容。永矣长岑,于辽之阴。
      不有直道,曷取泥沉。瑗不言禄,亦离冤辱。子真持论,感起昏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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