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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新旧之间没有怨讼唯有真与伪是大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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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傍晚时分,史努比打来电话:'吃饭?'

'行。'我说,'我请你,正打算下楼吃呢。 '

他顺竿上:'不成,你做。 '

我气笑:'凭什么呀,只有方便面。 '

'不行。 '

'那就下挂面。 '

'挂面成。 '

朋友太老就是这样,连理都不讲。

只好去超市,买只鱼头、料酒、一袋木耳,走到市



场买点红尖椒,又返回身买了两只丝瓜与青椒。下完面,炒只蛋放在里面,再拍根黄瓜。他靠着门看,又伸手在灶上一抹。我从锅里拿剁椒

鱼头,白他一眼:'你再戴个白手套擦擦。 '他嘿嘿一笑:'怕你这两年忘了生活。 '吃完饭,我俩喝茶。他带着一点认真的苦闷,说看

一本杂志每期的最后几页,都很受刺激。那里的文章写自己父辈,大都说父母尽管

清贫,但是一生正直什么的,告诉了自己什么样的人生道理。

他说自己的父亲也老了,却是个不反思的红卫兵,老了对保姆还不好。他跟老朋友说话没有遮掩,带着困惑还有心酸:'难道就我爸跟别人不一样?'

我跟他说,恐怕是媒体选择的结果吧。七八年前看北京电视台一个谈话节目。一个小姑娘跟她的父亲,谈父女之间的沟通问题。谈到快一半,现场的嘉宾和观众就开始劝这个姑娘了,说你父亲是何等不易,你怎么能只看他的缺点呢,他养你这么多年你要尊敬他如何如何。女孩一直听着。后来她说了一句话:'我到这儿来就是来谈我俩之间的问题的,你这节目如果是非要听我跟我爸怎么好的,我也能给你谈成五好家庭。 '说完站起来走了。

陈虻有次骂人,就是骂这种选择。

记者拍了个片子,说一个中学老师辞掉工作,在家里收留了一些有智力障碍的孩子,为他们钉作业本,判作业,带他们去吃麦当劳,把家里床铺都腾出来让他们住。片子做得很动情。

陈虻说,他被那个钉作业本的动作弄得挺感动,但

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就问记者:'这老师收钱吗?'记者说:'两万到三万一年。 '他算了一下,收留四个孩子的话,怎么算一年也有

十万块,刨去给他们的花销还能挣几万块钱,远远高于他在学校当老师的收入。'当我不知道这样一个事实的时候,那个钉作业本的举动让我感动,当知道的时候,我觉得那叫省钱。 '

他接着问:'你为什么不告诉观众他收钱?谁教给你

的?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告诉观众?'记者沉默不语。他后来说:'其实谁也没教给他,但是在意识当中我

们所拍的片子就是要歌颂一个人物,对这个人物有利的

要描写,对这个人物所谓不利的就要免去,这就是一种观念,一种意识。 '陈蛇说得对,但是,'谁教给你的',这话问得,好

像他是外星人。他不管这些,不问你的成长史,也不同情你,只像把刀一样,扎进人脑子,直没人柄。

审个片子,他骂:'你是机器人吗?'

等你改完了,抖抖索索给他看,他看完温和地说:'你这次不是机器人了,你连人都不是,你只是个机器。 '还引申:'你们老说想去表达自己的思想,老觉得谁谁限制你们表达思想。我想问问,你有思想吗?你有什么思想我请问?真让你开始去想的时候,真让你拿出自己对问题看法的时候,你能有看法吗?'

钱钢老师是另一种风格,不训人,也不指点人,只是不论谁做得好,他总能看在眼里。

我跟他哭诉,说自己除了课本,只看过言情小说,脑中空空,敲一下都能听到回声。

他乐了,说不用急,好香是熏出来的。他写的《唐山大地震》,从来没要求儿子去看,连当中文章被收入香港学生的教材,他都觉得不安:'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需要强求,更不要变成强制。 '

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文化密码,在一定年纪的时候,自然会启动。

我苦着脸:'可我都这么大了。 ' 他笑,问:'你多大?'

'七六年的。 '

他说七六年他二十三岁,去唐山采访大地震,写了一首诗,大意是:大娘坐在那里,路边架着锅,正在烙饼,她的面粉是从山东送来的,锅是从辽宁送来的,煤是从山西来的,油是从河南来的,全国人民都在关心唐山,在大妈的锅里,你看到了阶级友爱。

意思是,谁都有过年轻时候认识的局限。

我说那怎么办,我脑袋里旧思维习惯改不了,新的又不知道怎么形成。他只说,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看历史。

我不明白,我最痛苦的是怎么做新闻,为什么让我去看历史?

他说:'你只管用力把一个人、一件事吃透了,后面的就知道了。 '

过了几年,唐山地震三十年,我想去看看。孙冰川总监一开始没批这题,我理解,这种题不好做,收视也好不到哪儿去,还麻烦。

但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拿着报题单又去了他办公室。他在接电话,挥挥手让我找个地儿坐,过了一阵子,抬头看我愣愣地拿张纸还站着,叹口气,伸手把纸接过去签了。

后来有同行采访我:'你向台里报这个题时,是受什么驱动?'

我说:'三十年发生了不少事儿,我也三十了,就觉得这是我的历史,想知道。 '

她问:'那时候你应该是山西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女孩吧?怎么会觉得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呢?'

我跟她说:'我们会在‘九?一一’时做那么多报道,那是另一个民族的灾难,为什么对于我们自己的灾难反倒漠视呢?这一点我不明白。 '

她问:'那你以前为什么没这个想法?'

我被问愣了一下:'到了这个年龄,像有什么东两扯着你一样往回望。 '

钱钢带我去看唐山当年的空军机场,现在已经残破不堪。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凌晨三点四十二分,相当于四百枚广岛原子弹威力的里氏七点八级大地震,在距地面十六公里处爆发。百万人口的工业城市瞬间摧毁,二十四万人遇难。这个机场是几乎所有幸存者通往外界的希望,从市区到这里九公里的路上,车运的、走路的、抬着担架的……有人是用手抠着地上的石头,一点一点爬来的,地震发生时,很多人来不及穿衣服,有老妇人赤裸着身体,只能蹲着把一块砖挡在身前。

一天里,人们把卫生队附近一个发绿的游泳池的水都喝干了。

当年的女医生现已六十多岁,比划给我看:'从你坐的地方,往北四里,往西四里,全是人,躺在雨里,地上不是雨,是血水。走路的时候探着人过去,会动的是活人,不会动的就是死了。 '

她白大褂下摆被染成了红色,是被伤员和他们家人的手拽的:'医生,救救……'最后一瓶氧气,她给一个伤员用上。回来的时候,发现氧气瓶周围躺了六个人,每人鼻子里一根导管,都接在瓶子上,也不知道哪儿找来的。

我上中学的时候,家里有一本借来的《唐山大地震》。有个细节多年不忘,当时没有麻药,一位女医生给一个小男孩用刷子把头皮里的沙子刷出来。这个女医生就是她。

'四十分钟。'她说,'没有灯,用手电照着做的。 '

她一边掉眼泪,一边用刀背刮那些结了血痂的淤泥。每刮一下,小男孩的手和脚就抽搐一下。六岁的小男孩,一滴泪也没掉,不断地念语录:'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不怕牺牲……'

这些年,她一直惦记着他,想见他一面:'就想看看他的头皮好了没有,留没留疤。'但是,当年这里的人,都没有名字,没有照片。当时不允许拍摄任何影像资料,尤其是伤亡的人,医生也不能告诉家人这里的情况,'这是机密'。火车路过唐山,必须放下窗帘。

我问她是否把地震往事告诉她的后代。她说没有。

我问:'那到您孙女这一代,还会记得么?'

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摇摇头。

'您不怕被遗忘吗?'

她反问我:'不记得的事情多了,大饥荒你知道多少?反右你知道多少?'

我没说话。

她一笑,把话收住了。

我采访了一位摄影师,他是地震后唯一可以用相机自由拍摄的人,拍了一千多张,其中一张很著名,是孤儿们在火车上吃红苹果,孩子们都笑着。

他说其实当时车站上满满都是人,四千两百多个孤儿,每个孩子头上都别着小布条,布条上是遇难的父亲和母亲的名字。站台上拉着抱着的都有,哭声震天。

我说:'那些照片我可以看看吗?'他说:'……不知淹没在哪些底片里了,从没拿出来

过,我只拿出了笑的这张。 '我问,是不让拍么?他说不是:'是我自己当时的世界观。 ''这个世界观是什么?''就是要正面报道地震。"'你遗憾吗?''遗憾,因为灾难更应该反映的是人的本质。'有记

者看完这段采访,问我:'吃苹果的孤儿的照片也是真实的,为什么没有直击人的内心?'

我说:'那个刷头皮的小男孩的细节之所以让人记了

很多年,那个医生对他的情感之所以显得那么真实,是因为小男孩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是因为他的坚忍。西藏人有句话说,幸福是刀口舔蜜。唐山首先是个刀口,如果刀口本身的锋利和痛感感觉不到,后来的蜜汁你吮吸起来也会觉得少了滋味。 '

地震三十年,有一个唐山当地媒体组织的灾民见面会。我原以为钱钢老师会反感组织起来的聚会,但他没有。他见到当年的人,拥抱着,大力拍他们背。大家坐了一排,挨个按要求发言,到他发言,就诚恳地说两句。

可是我和老范有点犯愁,这种形式感太强的见面会,左绕右绕也绕不开安排的痕迹,要不要拍?如果拍了,怎么能用在片子里?只好作罢。

事后却后悔。

陈虻说过一个事儿。有个片子记录山东最后一个通电的村子,拍完编导回来说:'陈虻,抱歉,片子没拍好。 '

他说:'为什么?'

编导说:'因为当天来了另一个电视台,非要‘摆拍’。比如说农民家里白纸裹的那种鞭炮,只有半挂了,一直烤在炉台上,舍不得放,就等着通电这天。结果这些当地电视台的不干,觉得这不够气氛,愣要给人家买一挂红鞭炮,让农民拿一竹竿挑着、举着,他们就拍。农民被他们摆布得已经莫衷一是,不知道该怎么弄,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准确了,所以我们没有拍好。 '

陈虻听完说:'你为什么不把摆拍新闻的过程拍下来呢?'

大家都愣一下。

他说:'在认识这个事件的时候,有一个干预它的事件发生了,但你原本可以通过拍摄它,看到这背后更深刻的真实,你失去了一次认识它的机会。 '

见面会上,有位高位截瘫的女性被介绍是身残志坚的典型。会后钱老师带我们去了她家。

采访时,我才知道,地震后她脊髓断裂.定下婚约的恋人离开,她嫁给了另一位残疾人,医生说她不能生孩子,但她决定当一次母亲——'我要夺回地震从我身边夺走的一切'……小孩生下来了,但不到三个月就夭折

了,之后她三年没出门,把自己囚禁在家里。

见面会的当天,是当年她儿子夭折的日子。现场需要的,是一个抗震救灾的典型,她说:'无法表露一点哀伤。 '

我以为她会愤怒或者难受,但没有。她拿出当年写的书,说在那个年代她也曾经塑造过自己,捏造过情节。她在书里写,地震之后,哥哥看到她被压在木板下面动不了,却没救她,而是先去救别人。她疼得撕心裂肺,她哥哥却在救完三个外人之后才来救她……但真实的情况是,她哥哥当时非常着急,和别人一起把她抬上了担架。

她拿出书来给我看,不掩饰,也没辩解。

去唐山之前,我对这段历史了解很少,我是带着逆反、带着'认识历史,吸取教训'的预设去的。但她是活生生的人,一边把头发编成辫子,一边带着点羞赧问我:'这样上镜行吗?'我端详一会儿,把口红给她,让她涂上一点。我问她采访前要不要先去上个厕所,她挺平静地说:'瘫痪后小便失禁是感觉不到的,常常是裤子尿湿了才知道,来不及,只能在轮椅里坐深一些。 '

罪是她受的,但她没有痛恨过去,连底掀翻。她一直留着七十年代与恋人的通信,怕这些信腐坏,就把信剪下来贴在本子里,在旁边手抄一遍,这样想看信的时候,就不必翻看原件了。十年前她与恋人重见,男人看到她坐在轮椅上的模样,放声痛哭,她反过来安慰他。三十年来,她承受这一切,就像接受四季来临。

采访这样的人,如果只是为了印证自己已经想好的主题,这个主题不管多正确,都是一种妨害。谈了一个多小时后,她说:我接受了这么多采访,但我从来没这么谈过。

我只是一直在听而已,听我从没经历过的生活。

她说地震后躺在地上,天上下着雨,她渴极了,张开嘴,接雨水喝。她的手碰到一条大腿,还以为是死人呢,沿着那条腿往上摸,摸到腰上才发现是自己的身体,腿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她抬头看四周:'我觉得我已经破碎了,和唐山一样。整个都拾不起来了,我后来所做的不过是把我一点点捡回来然后拼凑在一块,跟唐山一样。 '

我小臂上全是碎鸡皮疙瘩,就像那雨水也浇在我的身上。

唐山的节目播了。有记者问我:'这样的节目有什么呢?不过是把我们对灾难的想象具体化了。 '

我说:'钱钢在八十年代已经意识到文学的本质是人,灾难的本质就是灾难。过了二十年,我们又重新回到这个轨迹上。换句话说,钱钢在八十年代所做的那些努力,放到现在也并不奢侈。 '

还有人在节目留言里问我:'有那么多人民更关心的事,为什么要做陈年的旧事?'

是,土地拆迁,医疗事故,教育腐败……哪一项都是'人民'更现实更切身的问题。为什么要去掀动陈旧的历史?

很多人也问过崔永元这问题。

二〇〇八年,他离开了新闻,去做口述历史的工作,访问当年参加过抗日战争的中国老兵。走之前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这时代太二,我不跟了。 '

有一年他去日本 NHK电视台,密密麻麻的中国影像资料。操作的小姐问他看什么?他说看东北。问东北什么,他说看张学良,'张学良调出来了,最早的是九?

一八事变三天后的九月二十一日,三十分钟,张学良的演讲。我记得很清楚,里面说了一句,委员长说,两年之内,不把日本人赶出满洲,他就辞职。这是张学良演讲里说的,我当时很受刺激。 '

他的刺激是,我们也是电视工作者,但没有这样的资料,'而且这三十分钟拿回来,谁也不会把它当回事'。

他跟我说:'是林语堂还是陈寅恪说的,这个民族有五千年历史,非常了不起。他说,不管怎么个混法,能混五千年就了不起。我觉得他一针见血。这个民族浅薄,没有文化,不重视历史。我说这个话根本就不怕得罪谁,就这么浅薄。 '

中国这些参与历史的人很多已死去,有的正在老去,正在失去记忆。'不能再等了。'他说。

他做历史: '《论语》都是孔子死三百年以后才成书的,已经都不对了,再心得一遍,不知道说的是谁的事。我们做口述历史这件事,就是直接听孔子说……世世代代老听心得,进步速度会非常慢。 '

他采访的是参加抗日战争的国共老兵,题目叫《我的抗战》,'我们总说国家要体面,如果生活在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都灰头土脸的,我不相信这个国家会体面。所以我建议多用‘我的’,少用‘我们的’。'

二〇一〇年我主持《我的抗战》发布会时,他已经采访了三千五百个人,有时候一个人采访一个多月,一百多盘带子。收集的口述历史影像超过了两百万分钟,收集的纪录影像也超过两百万分钟,收集的历史老照片超过了三百万张。两年花了一亿两千万,这些钱都是他自己筹来的,到处找,'最感兴趣的投资人是我们抗战的对手,日本人。 '

底下人笑。

我说:'很多人觉得这些事应该是搞研究的人来干。 '

他一笑,多么熟悉的嘴角一弯:'他们在评职称,还有更紧要的事。他们评完职称也会想起来干,不着急,谁想起来谁干。 '

有一位电视台的同行,站起来请他谈一些对当下电视台纪录片的看法。

'我对电视台的使命和节目编排没有什么想法,我也不愿意想,因为那样可能会耽误我干正事。我有那个时间,就能多采访一个人,多整理一些材料,这样可能更有功德。我现在想,我二〇〇二年为什么得病,就是老想不该想的事,现在为什么快乐,就是不想那些事,只想怎么把该做的事情做好,这一点可能更重要。 '

他在台上冲我笑,说:'柴静那时候总看到我忧郁的样子,不开心,但是她最近看到我,我很高兴。 '

二〇〇二年时,他不大上'实话实说'了,有一些传闻,说的人都欲言又止。有次大伙在食堂吃饭,他坐下自自然然地说'我的抑郁症',场面上静得有点异样。

有天我坐在电脑前,办公室门一响,小崔进来了。我很意外:'你找谁?'

'找你。'他拉过一把蓝布工作椅,坐我对面。

我们对坐着聊天,同事路过说:'嗬,真像调查的采访。 '

这不像普通办公室里的闲谈。他一句寒暄没有,谈的是都直见性命的事。这些话题我不陌生——让人失望的现实,缺少良知,缺少希望,玦少坚守的人……这些话,很多人在摄像机的红灯面前说,很多人在文章里说,很多人在喝酒后说。他是在一个平凡的下午,坐在一个并不熟络的同事面前谈这些。他说话的样子,就好像,

就好像这些东西都是石头一样,死沉地压着他,逼着他。

我隐隐地有些不安。我只能对他说我们需要他,不是因为他有名,或是幽默,而是他代表着我心里评论部的'独立精神和自由思想',这是那块牌子上'前卫'两个字在我心里的意义。姚大姐过来找我问个事,他立刻起身走了。

临走拉开门,又回身说了声'谢谢'。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有点心酸。

他说现在一遍遍看自己片子里的这些抗战老兵:'我每看这个,就觉得自己非常渺小,我们受那点委屈算个屁啊。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九死一生,家破人亡,多沉重的词啊,对他们来说小意思。受尽委屈,有误会,没有钱,半辈子吃不饱饭,儿女找不到工作,女朋友被人撬走,邻居一辈子在盯着你。当我每天看他们经历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我这个年龄经历的所有事都特别淡。 '

看片会上,拍《我的团长我的团》的康洪雷坐在底下,他说拍该剧之前自己只知道抗战时国民党的将领杜聿明、孙立人,他们确实战功赫赫,很有名,有文字记载。'可下面的士兵就没有人知道了。我和兰晓龙开车沿着昆明一路走,一个一个采访,越了解浑身越颤栗,越颤栗就越想了解。 '

他拍《激情燃烧的岁月》之前,听父亲说了快五十年往事,每次回家都要说,采访后,才发现这些国民党老兵和他的父辈完全不一样,'他们从来不说。越不说我越想知道,于是我们利用各种技巧,各种各样的方式,一点点地知道。 '

采访完,他和兰晓龙回到酒店,相对号啕。'之后我们在想,哭什么呢?是哭这些老兵壮丽的往事和寂寥的今天,还是哭什么?后来发现,我们哭我们自己的无知,自己的可怜。我们快五十岁了,中国抗战这么大块波澜壮阔的史实,你居然丝毫不知,你不可悲吗?所以,就有了《我的团长我的团》。观众可以说好,可以说不好,但就我个人来说,我快五十的时候,做了《我的团长我的团》,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

会上有观众发言,很动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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