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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沉默在尖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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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把头扎在胳膊里,哭得抬不起头,女儿对者电话喊:'妈,他说天天想你,他整夜睡不着觉,他说俺出去找你去,他说去找你,他说他想你。 '

妈妈把手往玻璃上拍:'傻孩子啊,你上哪儿找妈妈

啊?我知道妈妈需要你,你也需要妈妈。 '儿子把头磕在玻璃上:'妈,你不要哭了。 '妈说:'不管咱再哭再难,咱要坚持下去,熬下去,听见了没?'

儿子说:'听见了。 '

旁边的女警背过身,用警服的袖子擦了一下眼。

每年的三八妇女节,这些女犯中或许有人可以因为平时表现良好而得到减刑,那样有生之年也许能够看着孩子长大,小豆对我说,她热爱这个节日,'但是,一年,为什么只有一个三八节呢?'

我想了解这些死去的男人,但是每家的老人都烧毁了跟死者有关的照片。从没人跟孩子们谈起父亲,被母亲杀死的父亲。

我问孩子:'有想过他吗?'

'有。 '

'想念什么呢?'

'他笑的时候……他给你一个微笑的时候,简直就像把世界都给了你的那种感觉。 '

她脸上的伤痕,是父亲用三角铁砸的,就在鼻梁和眼睛之间。我找到了小豆丈夫的哥哥,问他有没有弟弟的照片。这个男人叹口气,从门后边拽出一把扫帚,举起来,往中间那根粗房梁上一扫。飘下一张身份证,他拿抹布擦了一下递给我,眼睛一湿:'看吧,八年啦,没舍得扔,也不想看。 '

我很意外,这不是张凶恶的脸,这是一个看着甚至有点英俊的男人,笑容可掬。我问安华的孩子:'你知道你爸爸为什么会这样总是

喝酒,总是打人吗?''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有人链接他吗?''唉,不知道他。 ''你觉得他除了暴力之外,有没有其他能跟别人交

流的方式?''喝酒。 '他们几乎都是村子里最贫穷的人,几乎都酗酒,喝

的时候咒骂赚了钱的人,回家打老婆孩子。有人说:'这些人,只是农村的失败者,城市里没有。 '

二〇〇〇年我在湖南卫视时,主持过一个'年度新锐人物'的评选,'疯狂英语'的创始人李阳当选,节目散后,他在大巴车给满车人讲笑话,内容不记得了,但车内大笑的活力和气氛还记得。十一年后,他的美籍妻子 Kim在网上公开遭受家庭暴力的照片:体重九十公斤的李阳骑坐在妻子背上,揪着她的头发,在地上连续撞了十几下,头部、膝部、耳朵多处挫伤。

当天他们争吵的很久,Kim是美国人,原来是'疯狂英语'的美方总编辑,结婚后在北京带着三个女儿,两年来她的驾驶执照过期,教师执照作废,母亲在美国病了,要带孩子回去探望,但李阳全国各地演讲,说他没时间陪着她办手续:'我一个月只回来一两天,不可能办好这些事情。她觉得我不能感受她的感受,我在外面这么跑,冒生命危险,女人应该隐忍一点。 '

'这个说法是不是太大男子主义了?'

他打断我:'大男子主义也是这个文化给我的,不是我自己大男子主义。 '

吵了数小时后,他大喊'闭嘴'。Kim说:'我生活中所有的东西都是你控制,你不能让我闭嘴。'李阳说:'我当时想我就不能让她有反抗,我要一次性把她制服。'他抓住她头发摁在地上时,喊的是'我要把一切都

了结了',说如果再严重一点,'我可能会杀了她'。'坦白地说,那一瞬间是人性的恶?'我对李阳说。'是,人性的魔鬼,'他眼睛避开了,眯起来看向旁

边,又瞥向下方,'魔鬼完全打开了。 '

Kim之前一直不接受媒体访问,老范把女子监狱调查的节目视频发给她,她看完同意了。'我不知道在中国有那么多女人这样活着,如果我沉默,将来也无法保护我女儿。 '

片子里我问过这些女犯:'你们在法庭陈述的时候,

有没有谈到你们承受的家庭暴力?'每个人都说:'没有。 '没有人问她们。有女犯接受检察官讯问的时候,想要说说'这十几

年的咋过的',检察官打断她:'听你拉家常呢?就说你杀人这一段! '

Kim被打后曾去报警,有位男性以劝慰的口气说:'你指的,这儿不是美国。'她说:'我当然知道,但肯定在中国有法律,男人不能打女人。'他说:'是啊,你说得对,男人不能打女人,但老公可以打老婆。 '

李阳曾经在一个电视综艺节目上说过二女儿脾气不好,因为'可能她妈妈怀孕的时候我打过她',他做了一个抽耳光的动作,在场几位嘉宾呵呵一笑过去了,镜头前一位女学生对他说:'你能影响这么多人,在家庭里犯这么一点点错,Kim老师也会原谅你。 '

三十年前,'受虐妇女综合症'在北美已经从社会心理学名词成为一个法律概念,只要获得专家鉴定就可以获得轻判甚至无罪释放,但这在中古还不被认同。在女监片子的开头和结尾,老范用了同一组镜头,镜头摇过每个女犯,他们说自己的刑期:'无期,死缓,十五年,十五年,十五年……'

有人已经被执行了死刑。

Kim说:'我有钱,我可以回美国,这些女人呢?她们没有路了。 '

李阳说他对家庭的理解是'成功,一定是唯一的标准'。

'不是爱吗?'我问。

'真正的爱是带来巨大的成功。'他公开在媒体上说不爱妻子,结婚是为了'中美教育的比较',想把孩子作为英语'疯狂宝宝'的标签,是教育的实验品,他说:'那才是普度众生,一个小家庭能跟这个比么?'

我问他:'你跟你父母之间有过亲密的感觉吗?'

'没有,从来没有,我还记得在西安工作的时候我爸爸说,今天晚上就跟我睡一起吧。吓死我了,跟他睡一个床上,我宁可去死。断了,中间断掉了。 '

李阳四岁才从外婆身边返回与父母生活,一直到成年,都无法喊出'爸'、'妈'。传统家庭中的父母工作忙,对孩子严厉,他说小时候听得最多的词是'笨蛋''猪'。他童年口吃,懦弱到连电话响都不敢接,少年时期在医院接受治疗时,仪器出了故障烫伤皮肤,他忍着痛不敢叫出声来,一直到被人发现,脸上存疤至今,说:'自卑的一个极端就是自负,对吧?中国也是这样,中国是一个自卑情结很重的国家。所以自卑的极端是自负。 '

长大成人时他想强制性地接触这个自卑,以'疯狂英语'的方式勒令自己当众放声朗读,在后期,发展到让学生向老师下跪,鼓动女生剃发明志,率领数万名学生高喊'学好英语,占领世界'、'学好英语,打倒美帝

国主义'。我说这已经不只是学习方法,'你提供的是很强硬的价值观。 '

他说:'强硬是我以前最痛恨的,所以才会往强硬方面走,因为我受够了懦弱。'Kim说,在每次机场登机的时候,李阳一定要等到机场广播叫他名字,直到最后一遍才登机,这样'飞机上的人会知道他的存在'。

我问过安华:'你丈夫自己是施暴者的时候,你觉得

他是什么感觉?'以为她会说,是宣泄的满足。结果她说:'他总是有点绝望的感觉。 '小豆说:'有一次看电视突然就问,你爱我吗?我说

什么叫爱啊?我不懂,我不知道,他就对你‘啪’一巴掌,你说,爱我不爱?我不知道什么叫爱。 '

有时候,打完之后,他们也会摸摸这儿,看看那儿,问'疼吗',就是这一点后悔之色,让女人能够几十年吮吸着一点期望活下来。但是下一次更狠。

安华说:'我就知道他也挺可怜的。 '

'你觉得他自己想摆脱吗?'



'当然想摆脱,因为他说过,我也不希望这个事发生。他说我自己也控制不了我,我干嘛非伤害别人啊。 '她说,'所以我自己矛盾得不行,想离开他又离不开他。 '

我问过 Kim:'李阳的生活中,他跟谁亲近?'

Kim怔了一下,说:'最亲近的吗?不认识的人。他站在台上,他的学生特别爱他,两个小时后他可以走,是安全的,没时间犯错误。 '

李阳说每天早晨,起床后的半个小时'非常恐怖,非常害怕。觉得工作没有意义,活着没有意义'。他给Kim发过短信,'我揪你头发的时候,看到有很多白发,就跟我的白发一样。 '他说内心深处知道妻子的很多看法是对的:'我是尊敬她的,所以每次她指责我,我才真的恐惧,恐惧积累了,就会以暴力的方式爆发。 '

打过妻子后,他没有回去安慰,却主动去看望了父母,第一次带了礼品,表示关心。我问:'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心理补偿吗?'

他想了一下,说:'……是吧,是。 '

'那你认为你现在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吗?'

他眼睛又再眯缝起来,避开直视,忽然有点口吃起来:'我肯定需要帮助。此时此刻我需要婚姻方面的帮助,如……如……如何有效地去解决抑郁症的帮助。 '

我们采访前,Kim刚把三岁的小女儿哄睡着,这个孩子在父亲殴打母亲时,挣扎着往外拉父亲的手,被甩开,之后一直做噩梦,哭着说:'妈妈对不起,下次我用筷子、用剪子(拦住)呢。'Kim头摇得说不下去,想把哭声抿住,脖子上的筋脉全部凸起。她搂着女儿,对她说:'可以狠爸爸错误的行为,不要恨爸爸这个人。 '

在女监的那期节目里,零下二十度,坐在冰雪满地的院子里,父亲死去,母亲在狱中,安华的女儿小梅说:'一个人他的心再硬,也有自己心底的一角温柔。 '

'你觉得你爸爸有吗?'

她想了很久,一字一顿地说:'有,只是还没有被他自己发现而已。 '

我看到院里厨房的水泥墙上用红色粉笔写着几个字,'让爱天天住我家'。是她写的,这是前一年春节联欢晚会时一家人唱的歌。十四岁的小梅喜欢这歌,她轻唱:'让爱天天住我家,让爱天天住你家,拥有……拥

有……拥……'她张着嘴,发不出声音,眼泪一大颗一大颗砸在裤子上。这些孩子会长大,他们会有自己的家庭——那会是什么样子?小梅的姐姐十六岁,她说:'我再也不相信男人,他们只有暴力。 '他的哥哥从探视室离开就又走了,妹妹在身后喊'哥,哥'。

他头也不回就走了,不知道跟什么人在一起,睡在哪里,吃什么。那晚,他和母亲一起用绳子把父亲捆起来的,刀砍下去的时候他在现场。

他将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我们紧接着去做下一期,流浪少年犯罪调查。没有完,完不了。

我和编导小仲去了登封。十几个少年组成的盗窃团伙,领头的十五岁,最小的十岁,都辍学,是王朔小说里打起架来不要命的'青瓜蛋子'。

他们打架,有时是仇,有时是为了挣钱,有时只是娱乐。除了刀,他们还用铁链,用自制的布满钢针的狼

牙棒——因为那样伤人的时候血流出来的'效果'更好。

我问打架最恨的那个:'你不怕死?'

'不怕。'他头一昂。

他不是不怕,他连生死的概念都没有,所以也不会有悲悯之心。

我找到了他的父亲。离异多年的他,早有了新家,从没想过儿子在哪儿。他是个司机,开辆面包车,车厢里污秽不堪,挡风玻璃上溅满了鸟屎,座位边上满是滚倒的翠绿啤酒瓶和空烟盒,收音机的地方是一个洞,底下是一个烟灰托,里面的黑灰已经长时间没倒了,载满了不带过滤嘴的皱巴巴的黄烟头。

他一边接受采访一边对着瓶口喝啤酒,笑起来一口黑黄的牙:'等他回来,我捆起来打一顿就好了。 '

他们去找那个十岁的男孩。到了村里,推开那扇门,我对带路的村支书说:'走错了吧?这地方荒了很久了。 '寒冬腊月的,院子里都是碎瓦和杂草,房子里的梁塌了半边,除了一个已经被劈开一般的衣柜,一件家具都没有。

'应该就是这儿啊。'他也疑惑不定。

我们转身往出走的时候,从门扇背后坐起一个人:'谁呀?'

小男孩就睡在门背后,靠门板和墙夹出一个角来避寒,脚边是一只破铁锅,下面垫着石头,锅底下是烧剩下的草,连木头都没有,他劈不动。

他父亲已经去世两年。

'怎么不读书呢?'

村长说:'学校怎么管他呀?咱农村又没有孤儿院。 '

民政一个月给三十块,他笑了一下,'买方便面他也不够吃。 '

'村里不管吗?'

'怎么管,谁还能天天管?'村长指着锅,'这都是偷来的。 '

小男孩抱了捆柴草回来,点着,满屋子腾一下都是烟,他低着头,一句话不说,把手伸在那口锅上,靠那点火气取暖。

村长叹口气,说:'你们中央电视台厉害,我看那上头老有捐钱的,看能不能呼吁一下,给他捐点钱,啥问题都解决了。 '

警察告诉我,他们想过送这些孩子回学校,但学校没有能力管他们,更不愿意他们'把别的孩子带坏'。

他们流浪到城市,从捡垃圾的地方,从火车站……聚集起来,他们租了一间房子,住在一起,很快就可以像滚雪球一样多起来。干脆不要床,偷了几张席梦思垫子,横七竖八在上面排着睡。生活的东西都是偷来的,那种偷简直是狂欢式的,在那个城市里,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制造了两百多起盗窃案。十岁的那个,负责翻墙进去打开门,他们把床上的大被单扯下来,把家电裹起来,拿根棍子大摇大摆抬着出门,然后打车离开。

他们每个人有十几个手机,大家最恨的那个男孩说:'用来砸核桃。 '

'我们是小偷中的小偷。'他很得意。

白天他们在家里看武打和破案片,'学功夫',说整个城市里最安全的就是他们住的这个小区:'兔子不吃窝边草嘛。 '

他们把偷当娱乐,刚偷过的人家,一天后再去偷一次,第三天,再去偷一次。

一个得不到爱、得不到教育的人,对这个社会不可能有责任感。

案子破了,他们被抓住了,但是都不到服刑年纪,全放了。

那个喝酒的父亲答应我去见见孩子,见到后倒没动手打,而是打量了一下儿子——离他上次见,过了几年了。他好像突然知道儿子是半个成人了,上下打量一会儿,忽然把儿子揽到一边,避开我,搂着儿子肩膀说了几句,又打了一个电话,他们父子很满意地对视笑一下,转身对我说:'记者,走啦,去办点事儿。 '

那笑容让我心里一沉。

领头的那个孩子,我们找了很久才找到他家,他是捡来的,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也就不再管他去哪儿了。

'能不能找点他小时候的东西我们看一下?'我问他的养母。

'都扔了。'她说得很轻松。

我听着这句话,一下子理解了'抛弃'这个词。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只是一个记者,采访结束就要离开。

那个父亲双亡的十岁孩子,最后一次偷窃,他分了一千多块,回来后都给了小时候养过他的老人。采访完我们留了些钱给村里人照顾他,走了几步,我回身把这孩子叫到门后,给了他一百块钱。

'你知道阿姨为什么给你钱?'我轻声问。'知道。'他低着头,'因为我可怜。 ''不是,这是你劳动所得,你今天帮我们拿了很多

次带子,很辛苦,所以这是你自己挣的。我要谢谢你。 '他抬起头,羞涩地笑了一下。他们租过的那个房子,收拾得还算干净。和所有十

三四岁的孩子一样,墙上贴着明星的照片,窗台上放着整整齐齐的十几个牙缸,他们每天早上排好队去刷牙……他们把这个房子叫'家'。

二〇一一年,我遇到一位律师,她告诉我采访过的女犯的消息,安华在各方帮助下,已经减刑出狱,再嫁

了人。小豆在监狱里精神失常。

二〇一〇年,中国法学会再次公布了《家庭暴力防治法(专家建议稿)》,建议建立家庭暴力庇护场所、向家庭暴力受害人签发保护令,这只是一个建议稿,至今仍只是全国人大法工委的预备立法项目。

在'两会'上,我曾去找过关心此事的代表委员,担任警察职务的男代表说,现在刑法里已经有人身伤害的定罪了,'如果男性对女性造成人身伤害,那就按现有的法条来判,为什么要为了家庭暴力再去立法?'

一位女性代表说:'家庭的事情,不可能像一般的人身伤害那样处理。 '

现场有些争起来了:'你们这么说,只因为你们也是女人。 '

'不是女人才关心女人,是人应该关心人。'这位女代表说。

李阳最终没有去做心理治疗,也没有回去陪伴家人,他的时间用来接受各种媒体的采访,准备成为'反家暴大使'。

两个月后,Kim申请与他离婚。

他曾经对 Kim解释说:'这是中国的文化。 '

Kim说:'这不是中国的文化,人是一样的。我觉得中国人,美国人,所有人,我们的相似之处远多过不同,我们都爱我们的孩子,我们都需要快乐的家庭,我们都希望更好的生活。如果他的梦想真的是让中国更好、更国际化,我希望他能从自己做起。 '

去采访 Kim前,我做完采访提纲,合上笔记本,按习惯想一想,如果我是她,交谈时还需要注意什么。

奇怪的是,那一小会儿闭上眼的沉浸里,我想起的却是自己早已经忘了的事,中学时有天中午上学路上,那个小混混喝了酒,从身后把我扑倒了,磕在街边的路沿上,我爬不起来,被一个烂醉的人压着,是死一样的分量。旁边的人嬉笑着把他拉扯起来,我起来边哭边走,都没有去拍牛仔服上的土。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最难受的不是头上和胳膊上的擦伤,也不是愤怒和委屈,是自憎的感觉——厄运中的人多有一种对自己的怨憎,任务是自我的某种残破才招致了某种命运。

我带了一束花给 Kim。

她接过报纸包的百合花,有点意外,找了一会儿才找出一只瓶子插上,又拿出几个大本子给我看,里面是一家人的合影,李阳与她合作录的英语磁带,写的工作便条,还有一页,夹着某年结婚纪念日她提醒李阳买的玫瑰花——虽然是秘书买来送到的——花朵是完整的,每片叶子都用塑料膜小心地压平保存着,旁边是一家人的合影。'我要记得,我当时为什么要这个男人。 '

这些早就干枯失血的花瓣给我一个刺激,人是一样的,对幸福的愿望一样,对自身完整的需要一样,只是她生在这儿,这么活着,我来到那儿,那么活着,都是偶然。

万物流变,千百万年,谁都是一小粒,嵌在世界的秩序当中,采访是什么?采访是生命间的往来,认识自己越深,认识他人越深,反之亦然。做完女子监狱那期节目的年底,评论部让每人写一句话印在内部刊物上,代表这一年里自己对工作的认识。我没思量,有一句话浮上心头,以前我会顾忌别人怎么看,会不会太文艺腔,但这次我径直写了下来:'他人经受的,我必经受。 '



大概是一九八〇年,我和妹妹柴敏,在纺织厂的照相馆里拍下的照片。我妈在工厂的理发店给我烫个卷毛,隔了这么多年,脑袋上包个黄色蛇皮袋的烫热感还有,是文明让人不舒服的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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