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秉持史德逆境潜心向学(9)

　　胡华住了一个多月医院，一直睡眠不好，血压偏高。医生诊断为大脑皮层过劳和血管神经症，兴奋和抑制失调。幸好他做了两件可遇而不可求的遂心之事，一是病友陈其瑗老人仔细阅读了《中国历史概要》。陈是民革元老、全国人大常委、政务院内务部副部长，文史大家。陈老向胡华、翦伯赞和邵循正三位作者提了十余处修改建议。二是6月14至15日，又向时任内务部部长的革命前辈谢觉哉老（也在此住院）做了口述历史的采访，谢老向胡华讲述了从大革命失败到西安事变的亲身经历，胡华做了详细记录。

　　6月20日，胡华于北京中苏友好医院办理出院。出院证明书载：“院方建议胡华赴疗养院治疗6个月，经复查后再确定是否进行工作问题。”胡华回到人民大学，于6月27日参加反右派运动，在学校党支部书记、总支委员大会上，听取胡锡奎副校长传达反右派斗争最近方针。一周后，胡华遵医嘱前往青岛疗养。

　　在青岛，胡华一边接受奴佛卡因平流电疗，一边下海游泳，同时进行《中国革命史讲义》的撰写和修改。7月9日，胡华听了山东省委书记谭启龙传达“反右派斗争情况”的报告。

　　8月下旬，湖南省委书记周小舟来到青岛疗养，他是在反右运动中，以“多日失眠，精神不佳”为由，向中央请求休养的。9月1日下午，周小舟邀国家经委副主任贾拓夫、林业部长张庆孚、建工部设计院长阎子祥和胡华一起，参观海军鱼雷快艇。3时40分出海，行驶70余华里至崂山尽处，离公海3公里处折回。

　　次日，胡华与周小舟一起下海游泳。9月4日9时，胡华继续与刘澜涛、周小舟、张庆孚、阎子祥等参观海军基地第五码头潜艇装备。9月5日下午，袁也烈参谋长接周小舟、刘澜涛、王彬、阎子祥、胡华等参观海陆空综合指挥所和海防炮阵地。袁也烈曾是北伐时叶挺独立团六连连长，胡华就此采访了袁也烈在独立团的亲身经过，并作详细笔记（1985年，胡华担任主编的《中共党史人物传》第25卷载入了《袁也烈传》）。9月6日上午，胡华与昨日诸位继续参观了驱潜舰与驱逐舰。下午，他又与周小舟下海游泳。晚，与周小舟、阎子祥看望翌日回京的朱理治、苏菲、李卓然等。

　　周小舟与胡华均在晋察冀抗日敌后坚持过最艰苦阶段的抗战，现于青岛相遇，二人以实事求是的共同秉性，便就现实反右运动斗争中的“过火”表达了各自的疑虑，周想从历史中寻找一些借鉴。胡华建议翻看《资治通鉴》有关记述。周小舟于是就地从青岛图书馆借来《资治通鉴》等史籍。周读后，以史为鉴，有所启发，认为在现实斗争中，用莫须有的罪名，随便将自己人划到敌人营垒中去的做法，是十分令人担心的。10月1日，国庆节的早晨，周小舟约胡华畅谈，周对胡华讲：“毛主席的工作方法是一个时期抓住一个中心工作干到底。从最小的现象，来提升到理论高度。”周又讲：“省的中心问题还是农村问题。”当天10时半后，胡华为张稼夫回京送行。当晚，胡华出席了在栈桥交际处举行的国庆联欢会。次日晚，胡华还参加了工休人员的联欢会，并应邀上台表演了舞剑。

　　胡华在青岛疗养院还遇到了华北大学故人、历史学家赵俪生。赵虽然摆开作画的摊子，要在此寄情山水，但却不甘寂寞，投出了一篇题为《放的关键在于领导》的文章发表在《青岛日报》。该文对1955年的肃反运动和知识分子政策进行了评论，甚至点名攻击高教部和赵所在的山东大学负责人。胡华看到这篇文章，便来看望赵俪生，对赵文没有反对，也没有肯定，只是惋惜地向赵表示：“你这么聪明，也被‘阳谋’的炮弹击中了。”赵俪生后来就是由这篇文章开始，最后被划为右派。9月初，中国革命史研究室龚古今专程来探望胡华，二人相见，胡华十分高兴。龚向胡华介绍了学校的运动情形，并告知高教部政治教育司委托、由胡华主持的中国革命史教研室编制的《中国现代革命史参考图表（草稿）》定稿，这套挂图将由高教出版社分成四卷出版，其中第一、二卷于1958年1月出版。

　　9月4日下午，胡华、龚古今下海时遇到了瞿独伊。她1928至1938年在苏联，1950年又赴苏，今年刚刚回国。胡华就此与瞿独伊聊起了她的经历与瞿秋白、杨之华的革命往事。

　　10月22日青岛市委滕京禄书记到疗养院传达10月9日在北京闭会的八届三中全会精神，强调把反右派斗争进行到底。10月29日，胡华搬至正阳关路16号住，继续修改《中国革命史讲义》的稿子。他在这里赋诗《咏紫薇花》：

　　阵阵海风送爽来，满园紫薇花盛开。

　　东风桃李应逊色，当知清秋春犹在。

　　1983年7月14日，因主持《中共党史人物传》第13、14两卷的审稿会。胡华再次来到青岛正阳关路，回忆起1957年与周小舟、刘仙洲、侯德榜、陆维特等在此疗养交谈的情景，即兴赋诗《重游青岛正阳关路》：

　　谈騭旧友多作古，昔年胡君今又来。

　　琼楼空伫临碧海，对此思绪一泫然。

　　胡华经过较长时间的疗养身体有所好转，《中国革命史讲义》的撰写工程也暂告一段落。入冬后，他回到了北京。

　　进入1958年，胡华开始担任历史系的中国革命史教研室的教学和行政工作。

　　反右派的运动仍在校园里进行着，主要是辩论处理右派的政策和具体进行定性处理。胡华在去年运动的主要阶段因病而置身“校外”，一时还没有立刻跟上“运动形势”。但上班后，校园里散布着一些对胡华进行人身攻击的谣言，宗生、何戊双两位挚友担心运动仍在继续，如节外生枝，会对胡华在政治上不利，遂告诉胡华要向组织申明事实和态度并提出制止。这暗流的涌动是源自一位革命队伍中的“左派”史学家。去年9月初，他也到青岛疗养院疗养，胡华像对待其他老同事一样，也很客气地与他一同到哲学家艾思奇住处聊聊天，共同讨论一些理论问题，时时还招呼他一起散步、活动，看看电影。回京后，这位早已调离中国人民大学的“老资格”竟无中生有，向学校组织写来揭发胡华的“资产阶级作风的材料”，并煽动一些人在校园内传播关于胡华的“是非”。因为何戊双等的告诫，1月7日，胡华不得不向组织写出书面申明：“……说我在青岛疗养院‘送往迎来’，‘穿得很漂亮，像花花公子’，我坚决要求调他来和我对质，请他拿出事实来，我在什么地方‘送往迎来’违反了原则？我又怎样穿得很漂亮，像花花公子？青岛疗养院有党组织，有很多一起休养的党的干部，可以调查。他和我住在一个楼，为什么当面一个字不提，背后暗箭伤人？我进城九年来，除了进城时公家给我发了一套呢制服已穿破外，只有一套蓝哔叽制服、一套黑蓝呢制服，两套制服不算多吧？可以搬出来，看看我是怎样‘穿得很漂亮’居然‘像花花公子’。”李新曾在其回忆录里评价这位“老资格”，“爱耍小聪明，有时还爱投机。

　　所以我们虽然关系亲密，但对他并非毫无防备”。

　　3月6日，胡华参加扩大的校务会议，听胡锡奎副校长传达“反浪费、反保守”运动的文件精神。此后，在“双反”运动中，胡华在学校有关会议上作了“关于革命史教研室的跃进情况和对政治理论课改革的意见”的发言，检讨了教研室存在的官气、暮气、骄气、书呆子气等。在3月17日的历史系“烧领导”的批评与自我批评会和4月12日党小组会上，胡华均作了自我批评的发言，他说：

　　“同志们给我写了大字报，给我提了很好的意见，对改进我的思想和作风有很大帮助。”他还表示：1.烧掉名利思想；2.烧掉官气和书生气；3.烧掉骄气；4.烧掉暮气。并且谈了今后努力方向和红专规划，请同志们帮助。

　　1958年7月1日，中国人民大学中共党史系宣告成立。以“中共党史”命名一个系，这在当时是全国高校中的“唯一”。从事党史教学和研究的教师们自然是欢欣鼓舞。胡华满怀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代表中国革命史教研室在成立大会上讲话：“今天，在党的生日，我们中国人民大学两个崭新的系——中共党史系和马列主义基础系宣告成立，并且把研究班有关分班合并到系里，这在我们人民大学建校史上，是一件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事件，是值得我们热烈祝贺的。

　　“我们知道，根据中央的规定，人民大学今后的一个主要任务，是培养全国高等学校政治理论课的师资。我们这两个系，是四门政治理论课当中的两门，在今后人民大学的发展当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这两个系的成立，是在原有历史系的基础上的一个新发展，一个大跃进。这是符合于全国社会主义建设大跃进的新形势的一个跃进，符合于全国人民需要的一个跃进。

　　“持怀疑态度的人曾说，我们人民大学没有条件办历史系，历史系应该取消。

　　现在，我们要响亮地回答：历史系不是取消，而是扩大，是把两个专业发展成了两个系，今后还要继续扩充和发展！还有些同志曾怀疑，历史系能不能办得好。

　　现在。我们可以肯定地回答，这两个系一定能够办好，而且立志要在今后三五年内彻底抛掉教条主义，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同志们，新生的事物，虽然看起来暂时还面临着不少困难，但它终是向前发展的，不可战胜的，一定要胜利的。三十七年前，我们的党成立的时候，只有几十个人，在社会上是相当孤立的，反对的人、怀疑的人、不了解的人很多，而敌人又是如此的强大。但这几十个人，凭着他们对马列主义真理的确信，凭着他们冲天的勇气，什么帝国主义、封建买办、军阀官僚，完全不放在眼里。经过百折不挠的斗争，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人民群众的拥护，终于发展成为领导六亿人民走向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强大的党。现在，我们在和过去时代完全不同的良好条件下，在党的领导和支持下，创办这两个系，只要我们师生共同努力，我们完全有信心、有决心把这两个系办成为完全适合于党的要求、适合于人民需要的系，完全可以培养出大量的又红又专、合乎规格的理论人才来。

　　“现在，我想谈谈关于中共党史系的问题。党的八大二次会议强调指出了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重要意义。事实证明，通过党史讲授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这是一个好的经验。培养党史教员，党史的宣传员，这是党交给我们系每一位同志的光荣的、神圣的任务。我希望我们每一位同志都不要辜负了党对我们的培养和期望，立志使自己成为一个好的党史宣传工作者。为了做到又红又专，我们首先需要的是实际锻炼，只有经过阶级斗争、生产斗争的实际锻炼，才能使自己的思想感情起变化，才能真正领会马列主义真理，才能真正学得进去。在过去一年的整风反右派斗争中，我们经过了阶级斗争大风浪的锻炼，收获是很大的。

　　马研班革命史分班的同学还进行了一个时间的生产劳动的锻炼，他们今后的学习，会进步得更快。现在本科同学面临的任务，就是到生产劳动中去锻炼，我们预祝你们经过半年到一年的锻炼，成为一个各方面更健全的劳动者，胜利归来。我们来向同志们学习。

　　“至于我们中国革命史教研室，首先，我们要通过劳动锻炼、参加基层工作、进行社会调查访问等方法，来改造我们的教师队伍。我们要打破迷信书本的习惯，把研究书本和研究实际问题结合起来。我们现有教师33人，除已有一部分下放外，今年还准备三分之一教员下放劳动。计划在五年内，除抗战前工作干部外，全部轮流一遍。

　　“其次，我们今后准备在中共党史系开这样几门课，主课是中共党史，采用专题讲授形式，着重讲党的路线和历史经验。再就是准备中国工运史、中国现代政治思想史、中国现代史这三门课。这些课，除本校教员自己讲为主以外，还准备请校外专家来讲。此外，党史系今后要开的课程还有社会主义史、中国现代哲学史、经济史、现代修正主义批判等课。

　　“为了彻底克服教条主义，贯彻理论联系实际的方针，我们今后在教学中，贯彻这样一些方针：一理论和当前革命形势、阶级斗争实际相结合，和同学思想实际相结合的方针。二、课程内容贯彻革命的批判的精神，贯彻厚今薄古、古为今用方针。今后我们的课程中，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将占三分之一。三、贯彻教员进行教学工作和做同学政治思想工作相结合的方针。”

　　“大跃进”年代的新学年开始了，中国人民大学招生近3000名，全校贯彻教学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教员半教半工、学生半工半读。各系做出下厂、下乡的安排。9月23日胡华在中共党史系新生欢迎会上发言：“现在我们国家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事业的跃进是非常快的。钢铁今年翻一番达到1070万吨。明年再翻一番可能达到2700万吨左右。这是苏联致力钢铁凡40年才达到的。我们11年就达到了。到1962年，再翻一番，我们就可能达到年产1亿吨钢，可以赶上美国了。在人口到7亿时，我国就可以年产7亿吨钢。每人每年可以平均一吨钢。粮食今年估计产七八千亿斤，每人1000多斤。到后年，1960年每人可以有2000斤粮食。

　　同志们，党和毛主席提出来的‘苦战三年’是有极大的意义的，不仅对中国有战略性的重大意义，对世界共产主义运动也是有战略性的重大意义。回想20年前，日本帝国主义年产400万吨钢就发动七七事变，耀武扬威，拿着飞机大炮、三八大盖来欺负我们。我们现在能产1000万吨钢了，我们是非常兴奋的。从前，我们总以为在中国实现共产主义社会是比较遥远的将来的事。现在呢？共产主义就要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人民公社就是通向共产主义的道路，人民公社就是不久将来的共产主义社会的基础。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历史任务就是树立共产主义思想，研究共产主义社会，为共产主义社会而奋斗。具体地说，就是参加和研究人民公社运动。人民公社发生和发展的历史和经验，是为世界共产主义运动通向共产主义道路提供了一个范例。这在中国历史上和世界历史上都有着划时代的巨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