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史记》精华(33)
哙以吕后女弟吕须为妇[1]，生子伉，故其比诸将最亲。
先黥布反时[2]，高祖尝病甚，恶见人[3]，卧禁中[4]，诏户者无得入群臣。群臣绛、灌等莫敢入[5]。十余日，哙乃排闼直入[6]，大臣随之。上独枕一宦者卧[7]。哙等见上，流涕曰：“始陛下与臣等起丰沛，定天下，何其壮也！今天下已定，又何惫也！且陛下病甚，大臣震恐，不见臣等计事，顾独与一宦者绝乎[8]？且陛下独不见赵高之事乎[9]？”高帝笑而起。
写樊哙与吕后的非同一般的关系和激励病中的刘邦重振精神，治理好国家。
[1]女弟：妹妹。吕须：樊哙妻子，吕后执政时被封为临光侯。[2]黥（qínɡ）布：即英布，因犯法受黥刑（脸上刺字）而人称黥布。秦末率刑徒起兵，先投靠项羽，被封为九江王，后背楚降汉，被封为淮南王。高祖十二年举兵反汉，战败被杀。[3]恶（wù）：讨厌。[4]禁中：宫中。[5]绛、灌：指周勃和灌婴，二人均为刘邦重要将领。[6]闼（tà）：门。排闼：推门。[7]宦者：宦官，即太监。[8]顾：反而。绝：隔绝。[9]赵高之事：赵高，秦朝宦官，原为中车府令。赵高之事指秦始皇在沙丘病死以后，赵高串通丞相李斯发动宫廷政变，伪造秦始皇诏令，逼死公子扶苏，立胡亥为二世皇帝。后赵高又杀李斯，自己做了丞相，独揽大权，最后他又逼二世自杀，立二世侄子婴为皇帝，终为子婴所杀。
其后卢绾反，高帝使哙以相国击燕[1]。是时高帝病甚，人有恶哙党于吕氏[2]，即上一日宫车晏驾[3]，则哙欲以兵尽诛灭戚氏、赵王如意之属[4]。高帝闻之大怒，乃使陈平载绛侯代将[5]，而即军中斩哙。陈平畏吕后，执哙诣长安[6]。至则高祖已崩[7]，吕后释哙，使复爵邑。
写樊哙参与吕后谋杀刘邦妃嫔和儿子的活动，高祖知道后命令陈平斩樊哙，陈平怕吕后，只将樊哙押解到长安。高祖死后，吕后释放了樊哙，恢复了他的爵邑。
[1]燕：指燕王卢绾。[2]党：勾结。[3]即：如果。一日：一旦。宫车：皇帝在宫中乘坐的车，此处是皇帝代称。晏驾：古代皇帝死亡的讳辞。宫车晏驾，即皇帝去世的一种避讳的说法。[4]戚氏：戚夫人，刘邦的妃嫔，赵王如意的母亲。赵王如意：刘邦的第三个儿子，后被吕后所杀。[5]陈平：刘邦重要谋臣，后曾任丞相。句意是：于是派陈平用车送绛侯周勃去军中取代樊哙的将领职位。[6]执：逮捕。诣：到。长安：西汉王朝的国都，在今陕西西安西北。[7]崩：古代称帝王之死曰崩。
孝惠六年[1]，樊哙卒[2]，谥为武侯[3]。子伉代侯。而伉母吕须亦为临光侯，高后时用事专权，大臣尽畏之。伉代侯九岁，高后崩，大臣诛诸吕、吕须婘属，因诛伉。舞阳侯中绝数月。孝文帝既立[4]，乃复封哙他庶子市人为舞阳侯[5]，复故爵邑。市人立二十九岁卒，谥为荒侯。子他广代侯。六岁，侯家舍人得罪他广，怨之，乃上书曰：“荒侯市人病不能为人[6]，令其夫人与其弟乱而生他广，他广实非荒侯子，不当代后。”诏下吏[7]。孝景中六年[8]，他广夺侯为庶人，国除[9]。
写樊哙死后，其妻、子的命运和后代袭爵、失爵的情况。共写了四层意思。一、樊哙死后被谥和妻、子受封的情况。二、高后死，其妻、子被诛杀。三、文帝立，再封樊哙姬妾生的儿子市人为侯。四、市人死后其子他广代侯，后因他广被人告发不是市人的儿子而失去侯位和封国，成为庶人。
[1]孝惠：刘邦的太子刘盈。公元前194—前188年在位。[2]卒：死。[3]谥（shì）：君主时代帝王、贵族、大臣等死后，依其生前事迹所给予的称号。[4]孝文帝：刘恒，刘邦的第四个儿子。[5]庶子：古时指姬妾所生的儿子。[6]不能为人：指没有生殖后代的能力，即患有不育症。[7]诏下吏：诏令官吏处理。[8]孝景：景帝刘启，是文帝的太子。公元前157—前141年在位。[9]国除：废除封国。
曲周侯郦商者[1]，高阳人[2]。陈胜起时，商聚少年东西略人[3]，得数千。沛公略地至陈留[4]，六月余，商以将卒四千人属沛公于岐[5]。从攻长社[6]，先登，赐爵封信成君。从沛公攻缑氏[7]，绝河津[8]，破秦军洛阳东[9]。从攻下宛、穰[10]，定十七县。别将攻旬关[11]，定汉中[12]。
写郦商在秦末农民起义中起兵的情况，归属刘邦后所立下的三次战功和受封情况。
[1]曲周侯：是郦商生前的最后封号。曲周：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北曲周。[2]高阳：古地名，在今河南杞县西。[3]少年：青年人。东西：四处。略：带强制性争取。[4]陈留：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南开封东南陈留镇。[5]岐：古地名，在今河南开封陈留镇附近。[6]长社：古邑名，在今河南长葛西。[7]缑（ɡōu）氏：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南偃师东南。[8]绝：断绝，封锁。河津：指平阴津，在今河南孟津东，是黄河重要渡口之一。[9]洛阳：古都邑名，在今河南洛阳东北。[10]宛：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南南阳。穰：古邑名，在今河南邓州东南。[11]别将：部将。旬关：古关名，在今陕西旬阳东。[12]汉中：古郡名，因地处汉水上游而得名，治所在今陕西汉中东，辖境大约包括今陕西秦岭南部和湖北西北部。
项羽灭秦，立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商爵信成君，以将军为陇西都尉[1]。别将定北地、上郡[2]。破雍将军焉氏[3]，周类军栒邑[4]，苏驵军于泥阳[5]。赐食邑武成六千户[6]。以陇西都尉从击项籍军五月，出巨野[7]，与钟离战[8]，疾斗[9]，受梁相国印，益食邑四千户。以梁相国将从击项羽二岁三月，攻胡陵[10]。
写从项羽立刘邦为汉王到刘邦击败项羽一段时间内，郦商所建立的战功和受封赏情况。
[1]陇西：古郡名，治所在今甘肃临洮南。都尉：比将军略低的武官。[2]北地：古郡名，治所在今甘肃宁县西北，辖境包括今甘肃平凉和宁夏固原一带。上郡：古郡名，治所在今陕西榆林东南，辖境包括今陕西北部及内蒙古黄河河套南部地区。[3]雍将军：指雍王章邯的将军。焉氏：古县名，治所在今甘肃泾川东。[4]栒邑：古县名，治所在今陕西旬邑。[5]泥阳：古邑名，在今甘肃宁县东南。[6]武成：古县名，治所在今陕西华县东北。[7]巨野：古邑名，在今山东巨野。[8]钟离：项羽的重要将领。[9]疾斗：疾，猛烈。疾斗，即战斗十分猛烈。[10]胡陵：古县名，治所在今山东鱼台东南。
项羽既已死，汉王为帝。其秋，燕王臧荼反[1]，商以将军从击荼，战龙脱[2]，先登陷阵，破荼军易下[3]，却敌，迁为右丞相，赐爵列侯，与诸侯剖符[4]，世世勿绝，食邑涿五千户[5]，号曰涿侯。以右丞相别定上谷[6]，因攻代[7]，受赵相国印。以右丞相赵相国别与绛侯等定代、雁门[8]，得代丞相程纵、守相郭同[9]、将军已下至六百石十九人。还，以将军为太上皇卫一岁七月[10]。以右丞相击陈豨[11]，残东垣[12]。又以右丞相从高帝击黥布[13]，攻其前拒[14]，陷两陈[15]，得以破布军。更食曲周五千一百户，除前所食。凡别破军三，降定郡六，县七十三，得丞相、守相、大将各一人，小将二人，二千石已下至六百石十九人。
写项羽死、刘邦立为皇帝后的一段时间内，郦商立功受赏的情况。先分叙六次立功和三次受封的情况：第一次是击破臧荼军，升右丞相，赐爵列侯并与诸侯剖符。第二次是攻占上谷和代取得成功，受赵相国印。第三次是与周勃等平定了代和雁门，俘虏了丞相、守相、将军以下数百人。第四次是为太上皇做警卫工作一年零七个月。第五次是击陈豨。第六次是随从高帝击黥布，破布军，汉王为之增加食邑到五千一百户。文章最后将所有战功作一归纳。
[1]臧荼：原为燕王韩广部将，曾跟从项羽入关，被封为燕王，后归刘邦，高祖五年因叛汉被俘。[2]龙脱：古地名，在今河北徐水西。[3]易：易水，在河北西部。[4]剖符：把表示凭证的符分成两半，朝廷和诸侯各执一半，以示信用。[5]涿：古邑名，在今河北涿州。[6]上谷：古郡名，治所在今河北怀来东南。[7]代：古郡、国名，治所在今河北蔚县西南。[8]雁门：古郡名，治所在今山西右玉南。[9]守相：代理丞相。[10]太上皇：刘邦的父亲。[11]陈豨：刘邦将领，汉初任赵国的相国，统率赵、代的军队。高祖十年勾结匈奴叛汉，战败被杀。[12]东垣：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北正定南。残：毁坏。[13]黥布：原名英布，因犯秦法受过黥刑（脸上刺字），故叫黥布。秦末率刑徒起兵，先依附项羽，被封为九江王，后反楚降汉，被封为淮南王，高祖十二年反汉，战败被杀。[14]前拒：前沿阵地。[15]陈：“阵”的古字，阵地。
商事孝惠[1]、高后时，商病，不治[2]。其子寄，字况，与吕禄善[3]。及高后崩，大臣欲诛诸吕，吕禄为将军，军于北军[4]，太尉勃不得入北军[5]，于是乃使人劫郦商[6]，令其子况绐吕禄[7]，吕禄信之，故与出游，而太尉勃乃得入据北军，遂诛诸吕。是岁商卒，谥为景侯。子寄代侯。天下称“郦况卖交”也[8]。
写郦商父子被迫参加了消灭吕党的斗争。先介绍在吕后执政时郦商得了病不能理事，而其子况与吕后的侄儿禄是好朋友。次写吕后死后大臣想要诛杀吕党，但吕禄是北军的统帅，太尉周勃进不去。再写大臣们使人劫持郦商，要他儿子去把吕禄骗出来。吕禄相信了况的话，与他一块到外面游玩去了，结果周勃进入北军，杀了诸吕。而郦商也就在这一年病逝。最后写人们因此批评郦况出卖了朋友。
[1]事：侍奉。[2]不治：不理事。[3]吕禄：吕后兄吕释之的儿子，吕后时被封为赵王，后为周勃等人所杀，当时掌管北军。[4]军：驻军。北军：汉代守卫京师的部队之一，因驻守长安城北，故称北军。[5]太尉：秦、汉时的最高军事长官。勃：周勃。[6]劫：威逼，胁迫。[7]绐（dài）：欺骗。[8]卖交：出卖朋友。
孝景前三年[1]，吴、楚、齐、赵反[2]，上以寄为将军，围赵城十月，不能下。得俞侯栾布自平齐来[3]，乃下赵城，灭赵，王自杀[4]，除国。孝景中二年，寄欲取平原君为夫人[5]，景帝怒，下寄吏[6]，有罪，夺侯。景帝乃以商他子坚封为缪侯，续郦氏后。缪靖侯卒，子康侯遂成立。遂成卒，子怀侯世宗立。世宗卒，子侯终根立。为太常[7]，坐法[8]，国除。
写郦商子孙袭爵位的情况。本段着重写了郦商儿子寄的两件事：一是孝景前三年七国之乱暴发，郦寄围攻赵城，打了十个月都未攻下，结果还是其他将领平定齐国后前来助战才拿下来。二是郦寄想娶景帝王皇后的母亲平原君为妻，触怒景帝，侯位被夺。其次，文章还写了景帝为了续郦氏后另封商子坚为侯，传至第三代因犯法失去封国等情况。
[1]孝景：即汉景帝刘启。前：景帝的纪年分为前、中、后三期，前期七年，中期六年，后期三年。在位共十六年。[2]吴、楚、齐、赵反：指吴、楚、赵、胶东、胶西、济南、淄川七国发动的武装叛乱。[3]栾布：原是彭越的家人，后为臧荼的将领，文帝时担任燕国的相国，景帝时参加平定七国之乱，因功被封为俞侯。平齐：指平定了齐地的胶东、胶西、济南、淄川等诸侯国。[4]王：指赵王刘遂，刘邦的孙子。[5]平原君：景帝王皇后的母亲臧儿的尊号。[6]下寄吏：把郦寄交给官吏处治。[7]太常：掌管宗庙仪礼的官员，为九卿之一。[8]坐法：因为犯法。
汝阴侯夏侯婴[1]，沛人也[2]。为沛厩司御[3]。每送使客还，过沛泗上亭[4]，与高祖语，未尝不移日也[5]。婴已而试补县吏[6]，与高祖相爱。高祖戏而伤婴，人有告高祖。高祖时为亭长，重坐伤人[7]，告故不伤婴[8]，婴证之。后狱覆[9]，婴坐高祖系岁余[10]，掠笞数百[11]，终以是脱高祖。
先介绍夏侯婴的出生地和工作，然后写他与刘邦的亲密关系。主要记叙了高祖因开玩笑而伤夏侯婴之事。高祖因此被人告发，按律应从重治罪。高祖不承认有伤人事，夏侯婴亦出面证明，结果案子反了过来，婴坐了牢，挨了打。
[1]汝阴侯；夏侯婴生前的最后封号。汝阴：古县名，治所在今安徽阜阳。[2]沛：古县名，治所在今江苏沛县。[3]厩（jiù）：马厩，泛指牲口棚。司御：掌管养马驾车的人。[4]泗上亭：即泗水亭，在今江苏沛县东。当时刘邦担任泗水亭的亭长。十里一亭，亭长的辖区有十里。[5]移日：形容时间很长。[6]试：试用。补：充任。[7]坐：特指办罪的因由。重坐伤人：意即因伤人而办罪者应从重。[8]告：上告，此处略相当于申诉。故：原因。此句的意思是：刘邦向官府申诉他没有伤人的原因。[9]狱覆：案子翻了过来。[10]坐：由于。系：关押。[11]掠笞（chī）：用竹板、木棍或鞭子打人。
高祖之初与徒属欲攻沛也[1]，婴时以县令史为高祖使[2]。上降沛一日[3]，高祖为沛公，赐婴爵七大夫[4]，以为太仆[5]。从攻胡陵[6]，婴与萧何降泗水监平[7]，平以胡陵降，赐婴爵五大夫[8]。从击秦军砀东[9]，攻济阳[10]，下户牖[11]，破李由军雍丘下[12]，以兵车趣攻战疾，赐爵执帛[13]。常以太仆奉车从击章邯军东阿[14]、濮阳下[15]，以兵车趣攻战疾，破之，赐爵执珪[16]。复常奉车从击赵贲军开封[17]、杨熊军曲遇[18]。婴从捕虏六十八人，降卒八百五十人，得印一匮[19]。因复常奉车从击秦军雒阳东，以兵车趣攻战疾，赐爵封转为滕公。因复奉车从攻南阳[20]，战于蓝田、芷阳[21]，以兵车趣攻战疾，至霸上[22]。项羽至，灭秦，立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婴爵列侯，号昭平侯。复为太仆，从入蜀、汉[23]。
写夏侯婴跟从刘邦从沛起兵到刘邦立为汉王这段时间内立下的战功和升迁晋爵的情况。记叙了他随着战功的增加，由七大夫逐步升为昭平侯的整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