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一夜的烟花
一点可怜的甜饼当然不能填饱肚子，根据我的提议，我们去了肯德基餐厅。我点了辣鸡翅、可乐、薯条和巧克力圣代，韩秋看了半天，只要了一杯汽水。
“你不喜欢吃肯德基吗？”我嘴里塞满了油炸鸡肉，含糊地问他。
“我只爱吃中式的快餐，比如牛肉拉面，绿色的葱花洒在热气腾腾的汤水上，别提多香啦。”韩秋砸巴着嘴说。
“啊，那怎么办？早知道不来这里了。你怎么不早说啊！”
“没关系，我肚子还不饿。”
“不行。”
我想了想，霍然站起来，把鸡翅、薯条打包，拉起韩秋就向外走。
“去哪儿？”
“去吃拉面。”
被烟熏得发黑的墙面，油腻的桌椅，昏暗的白炽灯，走了好几条街，才找到这么一个中式小吃店。
就这样，我咬着肯德基鸡翅，他稀里哗啦地吃着牛肉拉面。
我忽然觉得很温暖。
“给你做个选择题。”
我扳着手指：“A，一个人吃牛肉拉面，B，和展展一起吃牛肉拉面。你会选择什么？”
“我选择B。”
韩秋毫不犹豫地说。
我乐开了花，他接着贼兮兮地看着我：“因为你答应过买单的。”
我绝倒。
“你是个守旧的人。”
我一本正经地说：“很少有人会喜欢牛肉拉面胜过肯德基。”
韩秋表示同意：“我喜欢一切旧的东西。旧的东西才会让人怀念。”
我点点头，初中时，我常怀念童年的生活，觉得初中生活无聊透了，只想三年的时间可以早点过去。可现在上了高中，我却怀念起那时的生活，雷子考试作弊时我给他打的掩护，蕾丝中英夹杂的话，诗人每次读新作时，虽然听不懂，可我还是装模作样地为他鼓掌。
过去的东西，其实并不一定如何的好，但因为我们握不住了，所以才觉得怀念。总有一天，我也会同样地怀念现在。
“但如果没有新的，哪来旧的？”
我想了想，说。
他笑了：“你这话说得倒有点哲学味道。古时候有个叫恒冲的人，不喜欢穿新衣服，妻子送了一件新衣给他，恒冲很不高兴，把衣服退回，妻子对他说，衣不经新，何由得故？话虽如此，可我还是喜欢旧的，旧的食物，旧的习俗，旧的朋友，旧的时光。”
“那告诉我你旧的时光吧，我想知道，一定很有意思。”
韩秋的脸忽然红了，窘迫地低头吃面，过了一会，抬起头说：“你不是说要替我看手相的吗？”
我笑嘻嘻地说：“看手相可不能免费，这样吧，我们做一个猜谜游戏，如果你输了，就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我输了，就替你看手相。”
“一言为定。”
他正襟端坐，我轻轻摇了摇肯德基薯条包：“你猜猜，里面的薯条是单数还是双数？”
“单数。”
“错了。”
我得意地笑笑，把薯条一股脑儿地塞进嘴里，举起空空的薯条包：“一根薯条也没有，你猜错了。”
韩秋悻悻地说：“你可真会耍赖。”
“这是女生的特权哦。”
我吐吐舌头：“现在我要提问了。”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你最喜欢哪个季节？”
“你最喜欢吃什么零食？”
“你最讨厌什么样的人？”
“你最想得到的礼物是什么？”
我滔滔不绝地问，把韩秋的每一个答案都记在心里，以后，我要做他喜欢做的事，送他最喜欢的礼物，只要我可以做到。
“最后一个问题，告诉我，你，你喜欢，喜欢，什么样的，”
我鼓足了勇气，后面几个字，却像挤牙膏似的，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看，放烟花了！”
韩秋忽然指着外面，大叫起来。
璀璨的焰火盛开在夜空中，我们奔出店堂，仰头看，金色的，红色的，绿色的，桔黄的，亮得耀眼，仿佛五颜六色的流星，从头顶上轻轻擦过。
“好棒啊！”
我欢呼着，我们一路奔跑，跑到烟花最茂密的地方，站直了，并排站着，双臂伸向天空，似乎用手一抓，就能握住那满天的烟花。
我知道，有韩秋站在我的身边，我一定可以抓住。
烟花升起来，灿烂如同我们的笑脸。
“国庆节快乐，展展。”
韩秋温柔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你也快乐，韩秋。”
我低声说：“希望你会永远快乐，考上重点大学，会有一个很喜欢你，你也会很喜欢她的女孩子。”
城市里见不到流星，所以我对着烟花，悄悄地许愿，许一个我和韩秋的愿。
“其实，其实，”
韩秋垂下头，吞吞吐吐地说：“我有一个，一个暗恋很久的女孩子。”
我呆了一呆：“你说什么？”
他的脸被烟花映得通红，可是眼里闪着光。
“过去，她就住在我家的对面，隔着茂密的梧桐树，我常常趴在窗台偷瞧她，她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认真地念书。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长长的黑头发，她念书时，琅琅的声音就飘进我的窗户，像梧桐的叶子。”
我脑中一片空白，绚丽的烟花，在瞬间变得如此苍白，我想转头看他，可是我没有任何力气，我手脚麻木，几乎要喘不过气，只能呆呆地站着，仰着头，看着烟花一朵朵在空中消失。
我再也抓不住它们了。
“后来，她走了。我听说，她考上清华大学，去了北京。展展，你说我，能不能考上清华呢？如果你真会看手相，能不能告诉我，我会考上清华吗？我会和她在一起吗？”
“韩秋，”
我偏过头去，我知道我要哭了，可我硬是忍住，用力抓紧了裙角。
“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在清华的校园里与她相遇，我会听到她琅琅的念书声，会跟她打招呼。展展，那时候，我该对她说什么呢？”
韩秋低下头，露出了憧憬的笑容，周围有很多人，对着烟花欢呼，广场上的钟声，悠悠地敲响，仿佛一个盛开的祝福。
这一刻，我的心，突然觉得生疼生疼。
“展展，我的愿望，会实现吗？”
隔了很久，他问道。
“对着烟花许愿吧，你会实现的。”
过了很久，我用很轻的声音回答。眼泪，终于还是一滴一滴地流下来。可是韩秋看不见，他抬头看着烟花，他在微笑，他的笑仿佛梦幻的烟花。
“我一定会考上重点大学的。”
“是的，你会的。”
我闭上眼睛，泪光中的烟花，是那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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