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满天星的情人节
原来我肯定是一颗种子。
是在哪个时间，哪处空间开始有我呢？
这已经不重要了，我与很多和我一样是种子的陌生伙伴被装在一个玻璃瓶里运到那座陌生的鲜花大棚里。我们在车上颠簸了很久。要是有人问我从哪里来，我只能告诉他，我是从远方来的。因为我的车颠簸了很久，一定赶了很多路。
我真正想说的，是那一天，当我破土而出的时候，看见的那双苍老的手拿着的书，和一个老婆婆的脸。这是我第一次面对人间看到的东西。
这座鲜花大棚里，有无数争奇斗艳的花，它们都开得好好的。我是满天星，我也长得好好的。我能看见那个老婆婆是因为她的摇椅就在我旁边。那时她放下了手里的书，推推眼镜向我凑过来。然后嘴角浮起微笑。种下的种子发芽了，是该高兴。她的微笑让我想用力地长。长到花开时，她会笑得更开心。那样我也会开心，老人的笑是需要勇气的。那种残酷的轮回时刻都有可能悄悄降临，谁能从容？谁能笑？衰老还未到我们身上来，我们无法知道。看见老婆婆笑，我觉得她很好看。眯眯的眼睛。恬静的嘴角。
让婆婆高兴的不只是花儿的成长。还有大棚里的音乐。大棚里的许多角落都装着精致的小喇叭。婆婆每天都会来放一两个小时的歌，不知道她是要给我们听的还是要自己听的。一直都是古筝独奏。很悠远很辽阔的感觉，还有淡淡的忧伤。每当这样的音乐响起了，世界就突然变得很单纯，心间被无数的音符填满了，可是却有一种宁静，这种宁静像一扇门，门关起来了就忘了外面的世界，悠悠天地间只有一种情结在空气里漫漫缭绕。这种情结，是生命之于艺术的默契。那是种生命能承受的轻快。许多人始终无福消受。
婆婆也许把这情结和花当作自己的归宿了。一个明白自己归宿在哪里的人，才会这样从容地生活。
我就那样静静地长着，直到我自己的花儿绽放。日子和婆婆脸上的微笑一样。恬淡如歌。
直到有个很瘦的男孩到来，我才开始有自己的故事。
开始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大棚的门口，看着在摇椅上的婆婆和无数的鲜花。过了许久他又走了。婆婆听见他的脚步就转过头去叫他：“号子！侬要做啥？”
那个叫号子的男孩转了回来，他慢慢走到婆婆身边，样子很腼腆。婆婆笑着看着他，他伸手挠挠自己的头，说：“阿婆——能不能给我一朵玫瑰花？”
婆婆说：“你要玫瑰花做什么？”婆婆推了一下眼镜，“我知道啦，今天是情人节吧？哈哈，好样的啊号子。来坐下来谈谈。”婆婆伸手从旁边拿了张小凳子来叫他坐下。号子起先不肯坐，婆婆说你外婆在世的时候可是我的好朋友哦，你不当我好朋友吗？于是号子就很小心地坐下来。
号子的眼睛很小，脸瘦瘦长长的。细细的脖子上戴着一圈很白的项链，是银打的。婆婆知道这是号子外婆给这个可怜的没有爸爸的孩子打的护身符。号子非常安静，他的眼神也是一样的，总是看着地板。嘴唇也很薄，不爱说话。
号子不太自在地坐着。婆婆说：“怎么啦号子？告诉我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吧。”号子抬起头看着鲜艳欲滴的玫瑰花，没说话，但他小小的眼睛里渐渐发出许多光芒。他的嘴角浮起一个不易觉察的微笑。他看了婆婆一下说：“她的名字叫麦子，睡在秒针上。”
婆婆说：“叫什么？”
号子说：“她叫叶麦子。阿婆你知道吗？我每个晚上都睡不着——黑黑的房间里我一直听着秒针发出的声音——她给自己起的名字多好啊。麦子——阿婆，我真是海子的儿子吗？我从来没相信过妈妈——我也不相信自己。”
婆婆说：“号子慢慢说，别着急，慢慢说，把你要说的说清楚来，这样阿婆才能帮你啊。”
“我妈妈说是在一个破落的酒吧里怀上我的。我的爸爸就是海子。可是我问妈妈那个酒吧在哪里，她说已经倒闭了。我问她我爸爸给过她什么了。她说给了她记忆。阿婆我就这样来到人世了吗？这么不经意的——就来了，我一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可是我真的找不到证据啊，酒吧或者海子，什么也没留给我。海子死了，他的诗里没有我妈妈。也没有我。”
婆婆拿出手帕说：“别哭孩子。你这是怎么了。阿婆虽然不知道你的苦衷，可是你要记住啊，你现在可是花一样的年华。”
号子无声地落泪，婆婆帮他擦眼泪的时候他也一动不动的。
“海子总是写麦子——麦子能睡在秒针上。她能漠视时光，我却不能——我不能没有她。
阿婆给我一枝玫瑰花吧，十一点钟要到了。”号子说。
婆婆说好吧，我给你三朵玫瑰花。她在摇椅背后的桌子上拿了把剪刀。慢慢靠近那些开好的玫瑰。慢慢地剪下来。婆婆要把刺剪掉的时候号子对她说帮我留着吧。阿婆说那你小心些拿着。她找了张包装纸像花店里的老板那样把花包好，然后递给号子。
我看见号子的嘴角又浮起了一个微笑，这一回，微笑大大的。婆婆抬头看着他也笑着。号子要走的时候婆婆叫住了他，婆婆想起了什么，她想起的只是个普通的常识，可是这对于我却是命运的改变，我因此能走到花棚以外的世界，我因此看见了这个大城市里的许多情人，我也因此感到我从远方颠簸而来，不虚此行。
婆婆把我剪下来，插到号子手里的玫瑰丛中，我是白色的，玫瑰是红色的，我是小朵的，玫瑰是大朵的。婆婆说，看，生动多了，生活是要找些东西来衬托的。要快乐点，孩子。号子用力点一下头就走了。
这是我和婆婆的永别。我会永远记住婆婆的。我知道她一定目送了号子很久，直到瘦瘦的号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我一路想着婆婆，我不舍得离开她。她的那些流逝的时光里一定有很多被珍藏的记忆。我很想知道，我的一生那么短暂，我想听别人的故事，这样我就会觉得我的生命长一些。
可是我再也看不到她了。号子带着我和他的三朵玫瑰花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的终点站旁边就是地铁的起始站。号子下了车。今天阳光灿烂。地铁站的外围有很多青烟在冒着，那是许多新疆人在卖羊肉串，还有人卖烧饼，不冒烟的小贩是卖盗版CD的。今天是情人节，所以又多了一种小贩，他们是卖花的。号子从这些时刻警惕着城管的小贩丛里穿过去。身边不断响着他们热情的叫卖声。
我看见了许多年轻的脸孔。说：“过来看看吧。过来看看吧——”
号子低着头没理会他们的叫唤。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情人。也许没有。因为他们是穷人。穷人没有人喜欢。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是怎么了。
这个时代是怎么了呢？
我怎么也想不透的。我不该想这样的问题。
号子用左手拿着三朵玫瑰花和我。他把我们靠在胸前。靠近心脏的那个地方。如果是在他睡不着觉的深夜里，我们准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地铁站很嘈杂。号子在队伍的后面等着买票。轮到他的时候，他说，到人民广场。他的声音太小了，售票的女人没听清，不耐烦地问他到底要多少的。号子又说了一次，到人民广场的。他还伸出了三个指头：要三块钱的票。
上了地铁了。车厢里的人不多。
号子看着窗外。很快地铁就进入了地底下。窗外的一切突然就都不见了。变成黑黑的一片。
这趟车在土地的身体里，在城市的脚下，飞速向前。坐在号子旁边的是两个女孩，她们也是花一样的年华，洁白的皮肤，明亮的眼睛，干净的衣服。
开始我没注意到她们，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听见她们也说起情人节来，其中一个长头发的拿着很多羊肉串，她把其中的一半递给另外一个，说我们快吃了吧，呆会儿人多了就不好下嘴了。说完她们嘻嘻的笑着。
你到底有找到男朋友没？今天不老实交代我可不理你了。
没有啦。我哪像有秘密的人，你真是的，才半年没见，你就把我的脾气忘光了。
哈哈，我随便说说啦。
不过，我今天做了个决定。
什么？
要是我有了男朋友，我要先揍他一顿。
哇！不会吧？为什么啊。
谁叫他不早点出现，害我等了这么久。
——
车里的人没几个是相互认识的，大家安静地坐着，没人交谈，许多人听这两个女孩子说的话不出声地笑着。号子没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地铁一站一站的逗留，然后又离去。车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号子看到一个老人上了车就把位置让给了他，站到车门旁边。再过两站就到人民广场了。车门要关了，发出了关门警报声，几个很匆忙的人又挤了进来，她们撞到号子了。号子往后退了一步，一不小心踩上背后的脚。号子看了看，是一双很干净的皮鞋。油亮油亮的。皮鞋的主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满脸的疲惫，头发却很精神地竖着。他穿着西装，很整齐。号子刚想道歉，那个男人就说了：我真受不了你。号子就把嘴巴闭回起来，什么也没说。他面前是几个肥胖的女人，占了很大的空间，背后是那个受不了他的男人，因此他没有任何可以调整自己的空间。
到站的时候号子松了口气，他抬手看了看手表，然后随着出站的人群拥出出口。
今天的人民广场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并没多见几对情侣。号子低头看着太阳底下自己的影子。进了人民公园。他在里面走了几圈，看见一棵树下有个穿着粉红色衣服的女孩，她染着黄色的头发，号子想向她走过去，可是却止步了。他看了好几回手表终于走了过去。
那个女孩扑哧地笑了出来。
号子脸就红了。他怯生生地问她：你是麦子吗？
那个女孩笑了，她说，我是稻谷。
于是号子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黄头发的女孩说，你爱我吗？
号子看了她一眼然后问她：你是不是麦子？
女孩点头说是，我就是啊。你爱我吗？
号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女孩有点不耐烦了。说，你到底爱不爱我？
号子只好点点头。
那女孩向他走近了些，说，你快跪下来对我说爱我，我就是你的情人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号子突然很镇定，他说你别反悔哦。于是就跪了下去，他抬头，很生硬地对她说出了那三个字。女孩说，花呢？玫瑰花呢？
号子把花递给她，那个女孩哈哈大笑。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地大笑着。
然后旁边的花圃里跳出一个男人来，他和她一样，金黄的头发。那个男人打扮得很时髦。他手里拿着一台DV，他拍着号子和麦子，说真是一部好戏啊。很有纪念价值哦。
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他慢慢地站起来。
只见麦子走到那个男人旁边，亲了他一下。把玫瑰花递给他。
号子突然一阵眩晕。
那个男的朝号子走来。又回头问麦子说，他叫什么来着？
麦子大声说，叫号子。
黄头发说，耗子兄，请原谅，首先我呢不是猫也不是小狗，所以你就不用怕我了。
说完他和麦子同时大笑起来。
男的接着说，麦子过来，来个特写。号子兄弟，事情是这样的，麦子呢是我多年的情人。我们不太喜欢老套的情人节，于是她就和我打赌说能找到不花钱的玫瑰送我。我以为她要自己种呢。哈哈。没想到这个不听话的家伙搞起欺骗来了。不过你要相信我们不是坏人哦。嗯。
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我们就是铁打的兄弟了。
号子看着他们，表情复杂。
男的说，哎，真对不起啦。麦子太顽皮了，请你原谅。我知道是她爱我才会骗你的。回头我一定教训她。
过了许久，号子仍像一段木头一样呆着。
情侣互换了一个眼神，男的就说，我们走了，再见啦。对不起哦。
他们收起DV机，走了。
号子毫无表情地叫道，把花还给我。
他从没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过话呢。麦子把花放在地上，安静地看了看号子，见他没反应就拉着男人的手跑了。
号子弯腰去拣花的时候听见麦子他们发出的笑声。震天动地的笑声。刺痛人的耳朵。
我感到号子握住我的手捏得紧紧的。不知道玫瑰的刺是不是刺进他的手掌了。他在草地上坐下。面朝天空。阳光太刺眼了。号子闭上眼睛。他又哭了，我才知道闭着的眼睛也会流得出眼泪。号子的眼睛闭得很紧，那些眼泪是怎么流出来的呢？
这种无声的哭让人捉摸不透。过了很久——也许并不怎么久，因为阳光还是很灿烂的，号子站了起来，他把我们放在草地上就走了。走了几步又回来把我们拿在手里。他大概要回家了。出了公园门口往地铁站走回去。街上的人比来的时候多了很多。有的来，有的回，两个方向的人交织着。街就是这样变热闹的。号子走自己的路。走得很慢。他什么也不在乎。只有手始终捏得紧紧的。过了不久，他的手突然松了。往下垂去。我们这些刚才还面朝天空的花朵们，立刻看见了生硬、灰色的路面。
我的身子远远没玫瑰那么长，号子每走一步，我就往下滑一点。我就要掉下去了，可他还是全然无知。
我真的掉在地上了。号子真的没发现。我看见一只一只的脚在我面前晃着。号子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人群里。那么消瘦的身子，是很容易让人找不着的。
我躺在街上，想，我最终将被踩成污泥。
如果我是一朵玫瑰，我躺着的姿势会很显眼，人群里一定会有人把我拣起来。我也许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可惜我是一棵又瘦又小的满天星。没有任何光彩，灰暗的就像路面一样。没有人会在乎我。
隐约觉得，离去的号子也是这样的。这样的人生没有光泽。
但这样平静地绽放也好。
我就这样等着被踩成泥土。
朝我走来的是个小女孩，还有她一左一右牵着的爸爸妈妈。小女孩很可爱。可是按照她的步伐，我就是死在她脚下的。我这次人间之旅怎么会断送在那样天真无邪的脚步下呢。一家子靠近我了。爸爸妈妈聊着天。小女孩停了下来，她抽出了一只手，蹲下来看了看我就把我拣起来。
她抬起头看高大的爸爸和妈妈，说：“花儿。”
妈妈说：“脏，宝贝。快扔了。”
爸爸说：“喜欢就让她拿着吧，小欣都有爱心。”
妈妈说：“你真是的，我们又不是拣垃圾的。路上的东西也随便拣，像什么话嘛。会生病的。”
爸爸说：“看你说的那么严重。这明明是咱们小欣心地好。我敢和你打赌，别的小孩不会去拣这朵花。”
“好了，好了，吃饱了撑着似的。打什么赌，你今天神经短路还是怎么着。”
“你看你，动不动就发火，就不能平静地说说话吗？”
“是是是，我错了，我没教养好了吧，我有洁癖好了吧，就你最懂得带小欣。你看看你，一年到头几天在家。”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嘛？怎么扯到这事上去了。再说了，你以为我愿意吗？还不是工作上的需要。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就纳闷儿，你们女人怎么年纪越大越不懂事理了，理解知道吗，我要的是理解。”
“那你就去找一个能理解你的吧。”
一家子的脚步突然全停了下来。
小欣叫道：“妈妈。”
妈妈一把将她手里的满天星抢了过来。并顺手甩出去。我挂在路边的一棵小树苗上。是棵铁树。小欣哭了。
她的爸爸很生气，但立刻自制住了。
他平静地说：“你别把气发在孩子头上，有什么话到家里好好说吧。”
他把小女孩抱起来走了。妈妈也跟在后面。
我心里很愧疚，都是因为我他们才吵架的。
街上的热闹让我无法静下来想想这些刚刚发生的事。我那时能做的就是，数着从我面前经过的人有多少是牵着手的。当我数到十一的时候有个姑娘吸引了我的视线。她看上去很可爱。
有条马尾辫，眼睛很大，她穿着一身的阿迪，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走路的姿势很有趣，带着微笑，手臂大幅度地摆动着。她的脑袋很不安分，左顾右盼的。像要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一样。
她从我身边走过去，过了几秒钟又折了回来。站在铁树前看了好久才走。大步流星地。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她手里牵着一个男孩子，虽然是长头发的，但看上去很有风度。
他们是跑着来的。大口大口地喘气。
姑娘说看，铁树开花，一千年才一次呢。我们好幸福哦。
男孩子往前凑，看了一会儿，伸手把我提起来，对他身边的女孩说，你好笨啊小朱。这花哪是铁树开的啊。这是满天星。我外婆的院子里都是这种花。
满天星？好可爱的名字哦。虽然我犯了个可爱的错误，可是我因此知道这个可爱的小花了。
呵呵。是我先发现的，给我！
给你就给你，拿去吧。
谢谢你哦。小朱接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男孩说，谢什么呢。我就当喂猪了。这么笨。以后怎么办。
小朱说，以后你没钱花了可以把我卖了。一斤八块钱，呵呵。
她一手牵着男孩，一手拿着花。在街上走着。我陪着他们，可心里一直惦记着号子。号子是在回家的车上了吧，希望他没踩到另一个男人的皮鞋。那句“我真受不了你”是很会伤人心的。
看着眼前这对幸福的恋人，我觉得世界是不公平的。有些人痛苦地活着，有些人无忧无虑。
我们到了一条步行街，这里大概是市里最繁华的了。人潮如织，熙熙攘攘。
有家商场门前摆了个漂亮的舞台。有个身材高挑的主持人在上面。是手机促销活动。舞台前围了很多人。主持人说谁要是上台来唱首歌就有机会免费得到一部手机。那个叫小朱的女孩要男孩上去唱。男孩起先说，我们不是有手机了吗？有什么好唱的。说完想了想又改口道，好啊。你为我加油。
他走上舞台。小朱立刻大叫，王小军我爱你，王小军我爱你。她旁边的人纷纷朝她看来。她对大家说，你们不认识他吗？他是我们市里刚走红的歌手。
居然有人说认识，说认识的人说她家里还有刚买的王小军的专辑。小朱忍住没笑，她说我们一起为他加油吧。于是她们一起叫起来。起先叫的人不多，后来居然全场跟着叫起来。台上的王小军惊奇地看着台下，然后有模有样地鞠躬。他知道是小朱搞的鬼。
他开始唱歌了。
我不知道那首歌叫什么，但我永远记住了歌词。因为，我觉得那歌词似乎是为我而写的。
不知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
也不知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
我从远方赶来
恰巧你们也在
多么好的一首歌。我一阵一阵地心酸。台上的王小军多么可爱。
唱完的时候，主持人问了很多问题。有些很有趣，有些很无聊。后来问的全是关于手机的。
等问完了主持人就问观众，王小军唱得好不好。大家都说好。主持人又问，要不要送他一部手机。大家说要。于是主持人把手机递给他。王小军笑嘻嘻地说感谢大家的支持。我现在想请大家帮个忙，帮我喊一句话，喊三遍我就闭着眼睛把手机抛给你们。看你们谁能得到手机。大家说好不好。说完拍了拍装着手机的盒子。
人们说好。
王小军说，那我喊一遍你们就跟着喊一遍。他清了清嗓子，喊了出来：“朱柳青，我爱你。”大家都不知道朱柳青是谁，但不少人还是喊了，等第二次的时候几乎大家都喊了。叫小朱的女孩一脸的幸福，像要溢出来一样。小军在台上狡黠地看着她，对她眨眼睛。等三遍叫完的时候他果然闭上眼睛将手机抛向人群。然后他和主持人握了握手就下来了。
离开那里的时候，他们的手紧紧地牵着。
小朱突然流泪了。
王小军说，你怎么啦，哭什么啊笨蛋。
小朱泪水汪汪地看着他，扑到他怀里去。
他们走累了时，就在江边的草地上坐着，那时候已经临近黄昏，江边上有很多出来散步的老人。
小朱说，我最近很怕一件事。
男孩说，怕什么？
我怕我会很快就老掉。
你别老是瞎想。我们正年青呢。
那些老人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也说过你这样的话。可是他们还是老了。
哈哈。说你笨还真笨得要命，人哪里有不老的。笨蛋。
女孩良久没说话。她从大书包里拿了本书出来。
是杜拉斯的《情人》。我突然想起，那天我初次来到人间的时候，婆婆手里拿着的书，不也正是这个书名吗？我感到很惊讶。也很幸福，莫名的幸福。
她把它递给他。
男孩一脸的无辜，说，你前几年送我的还没用光呢，怎么又送这本书啊。
这次不一样了。你回去的时候才能看。仔细看有很大不同的。小朱神秘地说。
然后他们回各自的家了。小朱临走之前把我夹在书里。书轻轻合上的时候，一股油墨的气息把我围住了。
我喜欢这种味道。
王小军回到家里就翻开书到处找小朱说的不一样的东西。他把我拿在手里闻了闻，接着找。
后来他在正文的第一页里看到有一行字被红色的笔加了下划线。那句话的旁边是小朱作的眉批。她写道：王小军，将来你也要记得这样对我说我哦。
那句被她用红色笔画出来的话是这样的：——而我是想告诉你，依我看来，您现在比年轻的时候更漂亮，您从前那张少女的面孔远远不如今天这副被时光损坏的容颜更使我欢喜。
王小军微笑了。
他把我放在那一页，然后把书合上。
然后我的故事就结束了。
然后我短暂的一生就结束了。
可我很满足。我想起了婆婆。想起了号子。
想着这一天所有的事情。
这一切难道还不够我去细细回味吗？
作者简介
新概念作文大赛是文学界和教育界的首次联手，它的发展方向与全国教育大会所倡导的\"创新及提高综合素质\"的教育方针是一致的。它在激发学生的创造力，提高中国学生对中国汉语文学的热爱和兴趣，激励有才华的青年一代参予竞争等方面，取得了社会（公众和媒体）认可的积极效果，同时对高校选拔文科人才及中学语文教育改革起到极大的的推动作用，被誉为：中国语文的奥林匹克大赛。
新概念作文大赛是文学界和教育界的首次联手，它的发展方向与全国教育大会所倡导的\"创新及提高综合素质\"的教育方针是一致的。它在激发学生的创造力，提高中国学生对中国汉语文学的热爱和兴趣，激励有才华的青年一代参予竞争等方面，取得了社会（公众和媒体）认可的积极效果，同时对高校选拔文科人才及中学语文教育改革起到极大的的推动作用，被誉为：中国语文的奥林匹克大赛。
陈吉文，男，获第七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笔杆子当腿，以文字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