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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他的怀抱没有他的宽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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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长春已是次日下午六点,我们顺利返校,起驾回宫——我们的教学楼是伪满的皇宫之一,溥仪当年的行宫,现在也雕梁画栋很有看头,只是年久失修,天花板上不时往下掉白灰。
     
       回到寝室,立刻被围在中间。老三小狗一样在我包上嗅了一会儿:“鱼片在哪儿?交出来!”
     
       日子还是那么重复地过着,自习,吃饭,睡觉,间或看着她们的幸福生活。李明雨陪老马去上重修课,老马大步流星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比她低五公分的李明雨提着书包一溜小跑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每次看见马老佛爷和小李子都很想乐,觉得回到了原始社会母系氏族;晶晶和师大才子Rufus幸福地依偎在食堂相互喂饭,全然无视墙上的《大学生行为准则》;企鹅的大款男友送了一最新款手机给她做生日礼物,我们叹为观止;老四在自习室扎了下来,夜半来天明去,随风潜入夜,自习细无声,我已经把这孩子忘得差不多了;老六年纪尚幼未经人事,每天只要租一沓艳情口袋小说,就自己看得很开心。
     
       唉,不说也罢,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朱自清先生说得好,“热闹是她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我仍然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偶尔上网码点字,编几个肥皂剧来打发时间。每天晚上结束一天的无聊课程之后我总会摸出一枚硬币:如果正面朝上,就去打球;如果反面朝上,就回去睡觉;如果立起来——就,就,就去自习!
     
       这样平淡的生活没能持续多久,情人节那天我被许同学拉到文化广场闲逛,孰料被无数手持玫瑰的卖花小女孩围追堵截:“哥哥买枝花送姐姐吧?”
     
       “不要不要。”
     
       “买一枝吧就一枝,哥哥买一枝吧,送给漂亮姐姐,情人节怎么能不买花啊?”
     
       我当时就晕了,你当我姐姐行不行?这么小就干涉姐姐的终身大事?我二话没说转身狂奔,许磊立刻跟上,我俩一路仓皇逃窜,几次险遭不测。好不容易逃到校门附近,正在面对面地喘气,黑暗中一个柔弱细嫩的小声音响了起来:“哥哥买枝花吧?”
     
       老许喘着气问:“要不买一枝吧?报上说这些小孩卖不完花会挨打的。”
     
       “……”
     
       爱谁谁,反正你掏钱。
     
       是夜,我尴尬地提着一枝蔫不唧的玫瑰出现在众多同人祝福的眼光中,就此在舆论中正式告别了王老五时代。
     
       老许倒是心花怒放像了却了一桩心事,说到底他还是个比较淳朴的小孩儿,看着我手里蔫头蔫脑的玫瑰他的眼神有点变化:“晓蓓。”
     
       “啊?”
     
       “晓蓓。”
     
       这人今天不正常:“有话快说,没话拉倒。”
     
       “……那就算了。”
     
       我不是不知道,话讲到这个份上,不明白的是傻子。好歹大家也是受过教育的人了,不必非把自己整得像琼瑶阿姨的言情剧一样。
     
       我知道老许每天拨出宝贵时间陪我不是无目的的,他兼着三个家教,还是学院的年级负责人,平均每天要开两个会,哪那么多时间陪我打牙摞嘴?他是个精明孩子,做什么事都很有计算。不过话说回来,老许是帮了我不少——且不说每天占座、打饭,光每天听我发牢骚就不是一般人忍受得了的。考高数前一天我在地质宫复习,中午懒得回寝室趴桌上打了个小盹儿,前后不过二十分钟,醒来一看手机不见了。一起自习的同学帮我打电话给老许。老许当时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人家补课,接到我的电话二话不说抄起他那辆破自行车往回狂蹬,二十分钟就回到了朝阳区。长春路面起伏多,他的车没有刹车,回来以后腿磕碰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拉着眼泪鼻涕的我的手柔声道:“不哭,啊?”
     
       我当时还在感冒,鼻子塞着透不过气,线性代数也让我愁肠百结,一闻此语更是委屈得一塌糊涂,呜呜呜哭了半小时。老许好言相劝,不见成效。正在他黔驴技穷的时候我一抹脸坐了起来,咬着牙开始看书。
     
       “你没事啦?”他试探性地问我。
     
       “不就一破手机么?我就不信我还赚不回来了!”
     
       许多天以后他还喜欢回味那一幕,笑着说:“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倔。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我都拿你没办法了。”
     
       那些天我几乎有点离不开他了,心里憋屈着特别不是滋味,总得找个人倒苦水。一会儿抱怨现在大学生素质低下没人格;一会儿后悔当初干吗买那么贵的手机;一会儿又觉得校园110一无是处。骂几句就问问老许:“对不对?对不对?”老许嗯嗯啊啊地应着,唯我马首是瞻,让我得到了很大安慰。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踌躇了一下:“我想吃留学生公寓的石锅拌饭。你去不去?”
     
       这是我对他的第一次邀请。如果说以前他陪我吃饭时,在我眼里就像饭店的侍者一样无可无不可,那么从这一天起,他至少可以算个奶妈了。
     
       老许是很细腻的一个人,可以一点一点帮我分析,这件事干得好,就该这样;那件事做得急躁了,要是这样这样处理会更好……既顾全了我的面子又很实在地说明了问题。有这么个奶妈倒也不错,我想。
     
       但从此便常在众目睽睽中接到他的电话:“下课了吗?我在食堂门口等你。”
     
       老许这厮,其实颇有策略。
     
       饭后,我喜欢歪在座位上不动,老许催促:“该走了。”
     
       我盯着桌子:“谁收碗?”
     
       “好了好了,我收我收。”
     
       “不行,这么让你收,你回头又说我欺负你,咱们公平点,猜拳。”
     
       “……随你便。”
     
       “石头剪子——”
     
       “布”脱口前我大喊一声“美女”,两眼看着老许斜后方六十度,老许回头张望,当然什么也没有。
     
       他嘟囔着,“老玩不腻”,一边收拾碗筷。
     
       如果一次赢不了,还可以要求三局两胜,再不行就五局三胜,七局四胜,八局五胜……老许烦不胜烦,“将来我们在一起,你是不是就管生孩子?”
     
       “当然不是啊!”我吃得头都不抬,“生孩子是你的事!我就管赚钱养家!”
     
       “我……”,老许欲哭无泪,“我也想为你分担,但是生理条件不允许啊……”
     
       “谁说不允许?我前天看报纸还见个法国爷们儿生了呢。”我努力咽下最后一口碴子粥,“要相信科学啊同学。”
     
       有时我看着老许在我眼皮前面忙忙碌碌,觉得他像只小工蜂,又像只小奶牛。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勤劳勇敢善良,三从四德,端庄贤淑……一个传统中国妇女应该具有的优良品格他身上没有一样找不出来的。老马时常说我“拿着豆包不当干粮”。
     
       但是……但是……难道我只因为他爱好洗碗就跟他死磕一辈子么?
     
       其实我衷心希望他将来前程似锦,我好去吃大户,被抛弃的时候还有个可以借来依靠的肩膀。
     
       老马早已有言在先,“小资会和小农谈恋爱?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黑暗的,未来是没有的,分手是必然的。”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老许淳朴,你们这群愚昧的女人知道什么?”我打开老许室友送的电子贺卡,刘巧儿与赵柱儿,猪狗牛羊,锅碗瓢盆,大红大绿,喜气洋洋。
     
       城市男孩子失之油滑,让人不敢轻信,农村孩子好啊,发贺卡都这么踏踏实实让人看着放心。
     
       老二老三老四老六一群人闻风而动,叽叽喳喳劝我改嫁,“你是不知道,我们家我爸那村儿里亲戚一来就大模大样往床上一坐!两瓶香油能蹭一个月,你还得伺候着,我妈都让烦哭好几回了。”
     
       “这算什么啊?我妈就一她们村儿北京办事处!不管什么事儿都得去给人家疏通!好像我妈国务院似的谁都能管。老麻烦了!”
     
       “那算啥呀?!我表姐才冤呢,要什么样儿的没有?就图我姐夫人品好嫁过去了,房子首付全是我姐家的钱。她婆婆一开始就看她不顺眼!就他们家那二亩地!还嫌我姐没钱没正式工作!我小外甥女儿刚出生我姐婆婆就喊我姐夫另找一个,‘给妈找个能生儿子的。’我姐月子里硬是哭着回娘家了!”
     
       “晓蓓”,五双神情严肃的眼睛盯着我,“你能保证生儿子么?”
     
       我怒不可遏,“你们这群肤浅的女人!”
     
       事实证明,我才是肤浅的女人,嘴上很硬,貌似强势,其实处处被狡猾的老许牵着鼻子走。
     
       不知从何时起,我发现我们已经成为公认的情侣。
     
       我很害怕,立刻警告过老许,不要对我动心,“你要是爱上我,你就是瞎了眼”。
     
       老许懒得理我。我很生气。
     
       认识老许之前,我一直对那些动辄吵架的小情侣不以为然,认为那是恋爱的最低境界。
     
       认识老许之后,我才发现还有更糟糕的可能,那就是:对方像个小资青年一样,使劲装淡定装品位,绝不跟你吵架。你跟斗鸡一般斗志昂扬散落一地鸡毛,他像老僧入定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实在烦了,回答你四个字:有意思吗?
     
       他的舆论造得很到位,在他看来,我已经是瓮中之鳖。
     
       我固然不是好女孩,老许也铁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时我一个人在空旷的大教室里自修一天都不觉得孤独。可是有时,在生病发烧的黎明,在一个人看夕阳的黄昏,在网上潜水到深夜时,会突然疼痛,发现自己早已被寂寞吞噬。那种寂寞深入骨髓,铺天盖地。
     
       如果我现在死去,明天世界是否会在意?
     
       黑暗给人安全的错觉,因为看不到绝望的脸,我不确定我是否爱他,但眼下我需要这么一个人……我知道,有人是在意我的。
     
       为了填充寂寞而产生的感情,不是好的感情,可是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的怀抱没有杨琼的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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