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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他的怀抱没有他的宽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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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熊猫,我一想到将来就替她头痛得要死,跑到农大学什么园艺,每天尽和花花草草打交道,混好了在大公园当个花匠,要不就去农村种地。妈的丫是一点也不急啊?成天游手好闲连个打算都没有,看来只好我为她负责了,我必须要混好,绝不能让我的熊猫饿着。老人说憨人有个愣头福,我觉得这话简直太衬熊猫了,明明有个聪明的脑袋瓜儿偏偏一直听天由命地混着,倒也没什么烦恼。真是福气,天给的福气,我们这些凡人再挣扎也得不到。
     
       有时我看着熊猫真觉得很妒忌,我的生活却是这么阴冷潮湿。
     
       我也很想能不再沮丧,我也很想他妈的能不忧伤。
     
       我不哭,难过的时候只用围巾围住头搂着肩膀闭起眼睛,看起来就像一只悲伤的鸵鸟。
     
       熊猫看着我发呆的样子有点不对劲,赶紧转移话题:“其实每天出来走走挺好的,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熊猫的口头禅就是“是不是”,中学时我们同班,每次她起身回答问题时都要小声问我“是不是?是不是”,老师怒了,“楚盼盼,独立回答问题!”
     
       熊猫慌忙答应一声,站直身子背书一样流利地答出完全正确的答案。
     
       那神态不止一次让我想起我们的初识,在幼儿园里小熊猫经常被男孩欺负,有一次发苹果,熊猫的大红苹果又被小胖抢走了,大哭不已。一边玩的我放下积木径直走到小胖面前,使出全身力量一把把他从椅子上推了下去,小胖子坐在地上咧了咧嘴不敢哭,我掰开他手指把苹果抢出来,递到熊猫面前。
     
       熊猫哭了。
     
       老师闻声而来:“怎么啦?怎么啦?”
     
       “她的苹果掉地上了。”我说,同时狠狠地瞪了小胖一眼。
     
       “那有什么好哭的?”老师不解地走了。
     
       自由活动时间我专心地蹲在草丛里寻找一种叫野葡萄的小果子吃,那是指甲大小的紫色浆果。熊猫怯生生凑到我跟前:“给你吃。”竟是那只原封没动的苹果。
     
       “我不吃这个,”我很不满她打搅我的工作,“你吃野葡萄吗?”说着递了一颗过去。
     
       “这个?”她犹豫了一下,“脏啊。”
     
       “那你用唾沫洗洗不就不脏了吗。”
     
       熊猫照做了,然后把果子塞进嘴里,羞怯地笑着:“挺好吃的,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从此我的生活中多了一个爱问“是不是”的女孩。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地道的天使。陪着我,一走十七年。
     
       别哭,亲爱的人,我们要坚强,我们要微笑,因为无论我们怎样,我们永远是这美丽世界的孤儿。
     
       雪花飘散,周围的景物一点点变白,老教学楼新刷的难看的粉红色涂料被纯洁的、一望无际的白色覆盖。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在这里我练出了三不沾的三分球,还背诵老泰的诗句给那个木头听,“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在你身边,你不知道我爱你。”那个傻子听完就傻呵呵地笑,还说不太懂,我当时还特阿Q地想,不解风情的男人多好啊,不会出去乱搞,狂有安全感。
     
       才说着不变不变已变,才说着永远永远已远。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难过,那我可以擦掉泪水假装青春少年样样红。可是整个运动场都白了,因为它们在伤心,它的悲伤铺天盖地。
     
       安慰一个悲伤的人容易,可是我该怎样安慰一个悲伤的运动场?
     
       我都已经陪了它这么久,可它还是在哭泣,那些我们曾一起抚摩过的白杨落满雪花,像个忧郁的姑娘……它难过,所以会有白头发。你知道吗?这一年我憔悴了很多,我长白头发了,我的眼睛总是深陷着,因为我睡不好。你知道吗?
     
       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我遇见你,你是把手放口袋里,还是会把我拥在怀里,你知道吗?
     
       我走到场地边缘,拂去单杠上的雪粒,一转身翻上去,用小腿钩住铁杠把自己倒挂起来。
     
       这一手是从《流星花园》里学来的,想哭的时候,就让自己倒立,眼泪就流不出来,注意力也可以分散到保持平衡上去,免得从杠子上掉下来。
     
       为了保暖我的头发披散着没有扎,倒挂的时候就一泻千里地垂下来,在风中一飘一飘吊死鬼一样。
     
       熊猫没有多话,爬上来在我旁边张望四方,望了一气没结果,也爬下来把自己挂着。这游戏我们很小就会,那时叫倒挂金钟。我们两个钟相对无语。
     
       QQ群里有高中同学提议聚会,我紧张地潜水看他们拟名单,拟来拟去,也没有看见我想看的名字。
     
       我讪讪地关机。
     
       是不是爱一个人,就一定要低到尘埃里去?
     
       我从来不曾爱得如此卑微。
     
       Everybody is somebody’s fool.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变成傻瓜的那一天。因为要成正果,必先经历八十一难,而天下又哪有不散的宴席?
     
       我们每天都赖在篮球场边,玩玩看看。球场上的人来了又走了,逝去的终将逝去,残存者仍要继续生活。熊猫每天不发一句怨言地陪我挨冻,好姐们儿。
     
       老许不时打电话过来,我不想让家人多想,草草聊几句便挂断。
     
       他很有耐心地细诉离别,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可是我说的他不懂,他说的我又不想听。
     
       有时听他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会突然觉得烦躁,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我该吃饭了,然后一身轻快地扔下电话。
     
       那一次我和熊猫在家里玩街霸,许磊突然打电话过来。我嫌烦,问问也没什么事,很快掐了。许磊挺委屈,又打了一次,大声问我:“你是不是不想理我啊?”我皱皱眉头想这人怎么这么烦,没说话直接把电话撂了。许磊不停地打来,我没有接,直接掐掉。
     
       我爸妈估计是看出了一点端倪的,有一次妈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谁啊这是?老打电话过来。”
     
       “同学。”我低头吃饭。
     
       妈扫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
     
       熊猫也看我,我低了头想想这半年的事情,忽然觉得很乱。我都干了些什么?
     
       老话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所以我感觉自己还没滋润几天的时候,寒假已经逼近尾声。老妈看我的眼神日益沉重,得空儿就拉着摸两把什么的,让我很不适应——高考那年差点逼死我,现在才良心发现?不过看在妈每天都变着法儿地做好吃的分上,我就原谅她了,学校哪能这么撒开了吃啊?
     
       最后那一夜妈摆的饭足可以撑死一只大象,而且饮料酒水全齐,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那么丰盛的菜肴反而搞得大家都很伤感。妈开始回顾我的成长史,两岁得肺炎时怎么输液,我怎么哭,她怎么心如刀绞……说得眼泪汪汪。爸一脸苦笑地连连抽烟,也没批评我消费超支的事,只说快吃快吃,还替我检查了好几遍行李。我喝了两杯也没人管,酒足饭饱后我趴在床上昏昏睡去,再一次重温了那个做过无数次的梦:脚下是一条极窄的小路,路两边是看不到的万丈深渊。我小心翼翼地走着,突然间一脚……醒来时爸正在喊我,老头在门外一个劲儿喊蓓蓓,蓓蓓,怎么的?怎么啦?我喘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说,没事,做了个梦。老爸唉声叹气地说,你刚才一直叫,一直哭,把你妈快吓死了。我心里一酸,心想,还得是亲生的,有爸妈疼。
     
       第二天上路前我接到老马的电话:“你干吗呢?快点儿回来,我们饿得不行了,多带吃的。”
     
       我笑:“我就回来了。”
     
       回家的路上,我像一只眼睛前挂着萝卜的驴子,只奔着往前走,磕掉大牙也不怕——死也要死在俺亲爱的家里。回校的路上,这些精神动力全没了,就觉得无聊真无聊,郁闷真郁闷。
     
       爸妈不顾我的反对跟到了车站,我上车后他们站在站台上看着我,风很大,爸的白发在灯下闪着光芒。
     
       “跟同学好好相处,该忍的就忍忍,有啥事跟大人说,啊?想要什么就告诉妈妈给你寄……”我妈眼睛揉得红红的。
     
       “妈,我没事,真的,你别瞎想,您电视剧看多了,哪那么多事儿啊……”我本来挺好,让她这么一哭也觉得鼻子酸酸的。
     
       车开的时候他们的身影渐渐远了,我贴在窗户看他们,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为止。无聊中从背包里翻出《红楼梦》细看,恰恰翻到写探春的那首“分骨肉”。
     
       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告爹娘休把儿悬念\/唉
     
       其实比起回家那趟车来,这趟要爽得多,人少一些而且等于是学生专列,大家斯斯文文聊了一会儿学习、专业之后就开始打瞌睡。有个医学院的师兄很严肃地讲现在毕业生的就业形势,从人才招聘会上卖不出去的毕业生说到校庆返校时装聋作哑不肯投资的老校友,概括说来就一句话——J大的学生基本上一毕业就失业,混下去需要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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