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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每个人都有秘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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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逃掉了周末的钢琴课,背着小小的画板来到蒋幂和我说的那个山丘上。
     
       它在学校后门不远处,临靠一片河堤,抬头,可以看到长乐最漂亮的天空。
     
       我爬上那个山丘的时候,想起蒋幂在中考结束后的操场上问我:“唐云朵,你的秘密是什么?”
     
       我矢口否认,她不信地看着我说:“少骗人了,所有人都有秘密,你怎么会没有?”
     
       我的秘密是什么呢,我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云朵,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夏时他们的教学楼,楼前飘扬着漂亮的五星红旗,空气里漫出潮湿的气息。夏时第一次带我来“天翼”上学的时候,就是这个气息,混杂在长乐这个雨水充沛的城市里,有一种莫名的湿冷。那天夏时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云朵,有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怕。”
     
       夏时的秘密是什么呢?是这个他独自常常跑来的小山丘吗?离天空那么近,抬头就看到纯白的云朵。
     
       我望天望到脖子酸的时候,夏时突然站在下面冲我喊:“唐云朵,你给我滚下来!”
     
       他的声音真大,脸揪成一团,像一只老虎一样凶恶。我保证,他平时绝对不是这个样子,他恼羞成怒的原因是我没有去上钢琴课。
     
       我冲夏时做鬼脸:“我才不下去,笨蛋才下去。”
     
       我安安心心地站在山丘上望着天,望着水,想象自己是一只漂亮的白天鹅。
     
       蒋幂说我有无可救药的间歇式自恋,这是小女生的表现。
     
       我才不是小女生。我心里反驳,但是我知道,我在夏时的眼里,永远就是一个小女生。我喜欢画画,喜欢看小说,喜欢买糖果,做事情丢三落四。这些,都是小女生才会做的事。
     
       “唐云朵,你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夏时声音提高了八度,他仰头的眼睛有深深的金亮,雪白的衬衫吹打着他嫩白的皮肤,没扣严的衣领被风吹得露出了好看的锁骨。薄薄的嘴抿着。他就连生气,都这么好看。
     
       我蹲着,俯视他,恐吓地说:“你别上来哦,我会拿石头砸你的。”
     
       他才不管我,气急败坏地冲上来,那速度,完全可以参加奥运会。
     
       我以为他会骂我,我心平气和地看着他,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裤腿两边。
     
       他的眼睛里有愤怒,干净的头发在眼前形成冷冽的姿势。
     
       “为什么不去上课?”
     
       “我讨厌那个钢琴老师,她总拿红指甲戳我脑袋。”
     
       “她说你学琴不认真,弹着弹着就会笑起来。你那个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梯子,云朵,雨。”
     
       夏时沉默,冷峻地看着我,伸出手来,拉过我放在裤腿边的手。
     
       “回家了。”他的声音是凉的。
     
       他的手出了很多细汗,我知道他在紧张,他怕我干坏事,怕我走丢,他像一个父亲一样怕我受到伤害,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
     
       他的眉头深锁,好像有一辈子愁不完的事,他把这些事都藏得很深,谁也看不见。
     
       我坐在自行车上,他载我,他的背好冷,我抱着他的腰,把耳朵贴上去,他皮肤的温度透过衬衫传递到我的脸上,他的身体那么僵硬,我知道他生气了。
     
       “哥,对不起。”我说。他没有应我。
     
       “哥,那个山丘能看到最蓝的天和最漂亮的云朵。”
     
       “哥,你心里的秘密是什么?”
     
       “哥,你别生气了……
     
       我闭着眼,自己一个人小声地呓语,夏时的车穿过长乐安宁的街道,他的背真温暖。链条的声音像这个城市的一把环形锁,把我和夏时两个人紧紧地拴在一起。
     
       [2]丢失的戒指
     
       长乐是一个沿海城市,充沛的雨水,潮湿而温柔的空气,随处可闻到清新的芬芳。我在这个城市和夏时生活了两年,也是仅存于我脑海里快三年的时间,那么鲜明地在我灼热却又空白的脑袋里,装进了满满的幸福回忆。
     
       我想这一切都和夏时有关。
     
       夏时是我三年前醒来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我所有空白记忆中,唯一熟悉的画面。
     
       有些滑稽的情节,我在一场车祸之后,丢失了所有记忆。
     
       唯一记住的,只有夏时的温暖和他眼角温柔的笑容,他一身白衣胜雪,他忧伤的眼睛望着我,他说:“云朵,我是你哥哥。”
     
       他是我哥哥,他叫夏时,我是他妹妹,我叫唐云朵。
     
       我们一个跟爸爸姓,一个跟妈妈姓。爸爸很早过世,妈妈在当地的国际财经报供职。常年不在家。
     
       我和妈妈的关系很一般,或许是我记不起她的原因,又或许,她很少在我面前笑。她永远穿明黄色和淡紫色的衣服,唇上一抹嫣红,瞳孔明亮,面孔细致,冷漠得像小龙女刚遇到杨过的样子。
     
       我不习惯叫她妈妈,我在我的日记里叫她,唐欣,叫她秋菊,不是唐伯虎里面的秋菊,只是因为她很喜欢秋菊,在室内养了很多盆。色彩斑斓。她很爱护它们,像爱护自己的小孩。
     
       “你喜欢画画?”夏时在我吃鸡蛋水饺的时候问我。
     
       我在倒番茄酱,番茄酱弄到手上,夏时拿纸巾帮我擦手,鸡蛋水饺还在我的嘴里咀嚼,厨房里的灯照在夏时头上,形成天使的光圈。
     
       “我什么都不喜欢。”我敷衍地回答夏时。
     
       “我该拿你怎么办?”夏时帮我倒番茄酱,无奈地看着我。
     
       我喜欢看他无奈的样子,把眉头锁得紧紧,嘴巴一撇一撇,眼睛有温润的光,卷翘的睫毛在灯光下一抖一抖,冷峻的侧脸微微露出好看的弧度。我觉得夏时是“天翼”中学里最好看的男生,虽然蒋幂说我这叫妹妹眼里出帅哥哥,但是夏时的帅,是所有女生见过之后都公认的。
     
       “我的戒指掉了。”我岔开话题。那是一个一直套在我手上的戒指,旧金色,没有任何纹路,只是一个圈。内侧刻了我名字的“Y”。从我醒来,它就在我手上,是为了遮挡我无名指内侧的一道疤痕,夏时说那是我小时候放烟花的时候炸到的。
     
       我弄丢了它好几天,我不敢和夏时说,其实是高二的学姐从我手上抢走的。我怕他去找她们。
     
       “掉哪里了?”
     
       “不知道,可能是太滑了,从手上脱掉了。”我撒谎骗他。
     
       夏时静默了,拿着我吃好的碗去水池旁边。我坐在红木凳子上,看夏时的侧脸,他的手很灵活地在水中操作,身体稍微弯着,个子高得快要撞到消毒架子,灯光下,他的脸有一丝沧桑和忧伤。
     
       [3]小照片里的男人
     
       唐欣很快知道了我没去上钢琴课的事,她拖着行李走进家门,她说:“云朵,你和妈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不上钢琴课。”
     
       “头痛。”这是我惯用的理由。
     
       “这个借口已经不新鲜了。”唐欣把菊花茶泡进热水里,杯子在手中摇了摇,那些液体随着她手指上淡紫色的指甲油滚动出舒张的面孔。
     
       我倔强地低着脑袋,不知道回答什么。
     
       “你别学夏时那一套。不好好上钢琴课就是不可以。”唐欣有点生气,她曾经告诉我,弹钢琴是培养一个女生的气质,我从小就学,绝对不能因为失忆而放弃。
     
       “我知道了,妈妈,下次不会了。”我乖巧地回答。我和夏时不一样,我很怕唐欣生气,每次只要唐欣露出生气的迹象,我马上就和她道歉。
     
       “妈妈不是骂你,妈妈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地学习钢琴,你也知道你成绩不好,学好钢琴以后还是可以有别的出路。”唐欣开始和我和颜悦色地说。
     
       夏时正好从超市买完东西回来,看到我站在客厅,低头和唐欣说话,他愣了一下,把东西一放,声音有些上扬地问:“你骂云朵了?”
     
       “你那什么态度。”唐欣把杯子狠狠地放在玻璃桌子上,因为激动,水溅出来。
     
       “哥,妈妈没骂我。”我赶紧解释,我不知道夏时为什么和唐欣会闹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他对她一直怀有深深的戒备和敌意。
     
       “我早就和你说过,如果云朵犯了错,你可以骂我打我,但你就是不能责备她。”
     
       “我是她妈妈,我为什么不能责备她?”唐欣的脸涨得通红,血管都看见了。
     
       “你还记得你是她妈妈吗?你有尽过做妈妈的义务吗?”夏时一字一句狠狠地说。
     
       “夏时,没想到你是这么想我的,你真让我失望。”半晌,唐欣说了一句。然后甩门进去。
     
       夏时拎起东西去厨房,转脸像没事一样问我:“云朵,你想吃什么?哥给你做。”
     
       “哥,你不应该对妈那样。”
     
       夏时把大排从盒子里拿出来故意无视我的话:“大排面怎么样?裹上一层苏打饼干煎的大排可好吃了。”夏时从来不愿意和我讨论妈妈的事。
     
       夏时嘴上总是要和唐欣顶嘴,但是我知道夏时心里是很在乎唐欣的。他知道唐欣喜欢菊花,在唐欣离开的时候,每天都帮她照料菊花;唐欣喜欢吃话梅,喜欢吃苹果,他在唐欣回来之前一定买好放在茶几上。他爱唐欣,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造成他和唐欣隔阂的事情是什么呢?我每次问,他都说,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事。
     
       谁是小孩子?他也只不过比我大一岁而已。为什么他要把所有的事都放在心里呢。
     
       夏时做大排的时候我在捞面条,他把大排用刀背拍松,再把苏打饼干揉成粉末,裹在大排上面,随后下锅炸,整个厨房弥漫一股香味。唐欣本来要给我们请个保姆,是夏时拒绝了,夏时说他不喜欢陌生人煮的东西,唐欣没有办法,只好随他去。
     
       面做好的时候,我看到夏时夹了两块大排放在一碗面上,随后又炒了一碟生菜。他放在一旁,端起另一碗给我:“云朵,这个给你吃。”
     
       我指指那有两块大排的面问夏时:“这个是给妈妈的吗?”
     
       “随便你。”他转身去捞面条,口气已经软了。夏时就是嘴巴倔,心肠软得很,我呵呵笑了两声过去端起面,我说:“哥,我替妈谢谢你。”
     
       推门进去的时候唐欣已经卸了妆,露出白净的皮肤,在镜子前面梳头发,她有些发愣,眼圈红红的,她和夏时闹成这样,她肯定也很难过。
     
       “妈妈,吃面,夏时煮的面。”
     
       “放着吧。”她看面一眼,眼里的悲伤少了一些。
     
       我帮唐欣梳头,她的发丝黑亮,又细又长,放在手里心,有馥郁的芳香,她是那么漂亮的女人,可是她不化妆的时候总显得那么哀伤和疲惫。
     
       “云朵,妈妈平时真的对你关心不够,你会怪妈妈吗?”唐欣吃了一口面,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妈妈,别说傻话了,我怎么会怪你呢,是云朵不好,让夏时误会你了。”我乖乖地把头梳放回盒子里。
     
       “不怪你,是我没做好。”她放下筷子,哀伤又浮出来了。
     
       出门的时候,我转头,看到唐欣拿打梳妆台的音乐盒,从盒子里拿出一张小照片,隐约的我能看出那是个男人的脸,梳妆台上翠绿的灯光把一切都模糊了,那个人是爸爸吗?是唐欣一直不愿提起的男人吗?
     
       [4]有怪癖的唐云朵
     
       这个7月,我刚从初中毕业,唐欣给我交了赞助费我才上了“天翼”高中。我一直觉得我对不起唐欣对我的宽容,她从来不要求我好好学习,她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把琴弹好。乖乖听话。
     
       蒋幂说十六岁的女生,应该要知道收藏自己的秘密,也应该找一个喜欢的男生。要不然青春岁月就是可耻的。所以她在暑期找了隔壁一个中专毕业的哥哥去看电影的时候,我在家里“可耻”地抵抗燥热,家里的空调坏了,打了好多个电话去都没人来修,我热得半夜拿席子在客厅打地铺,开着大大的窗户,耳朵里塞着“林肯公园”的歌。
     
       睡醒的时候,看到窗户下有烧成灰烬的蚊香以及盖在肚子上的蓝色毯子,夏时靠在对面,抱着枕头,头微微地侧着,露出好看的侧脸和尖尖的下巴。
     
       我想起我们刚来长乐的时候,我有隐隐的头痛,那些痛生生切开我的脑袋。我比任何人都感到恐慌,陌生的环境和不熟悉的人以及脑子里空白的记忆都凝聚成了巨大的恐慌膨胀在我的身体里。
     
       同学们并不喜欢我,高年级的学姐也看我不爽,她们大多数都是夏时的追随者,她们觉得我占用了夏时学习以外的所有时间,所以常常用尽一切方法整我。
     
       所以我被关在学校厕所里导致无法上课的情况经常发生,夏时知道的时候,放学跑去把那几个学姐拉出来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他的台词我现在还记得:“唐云朵是我最亲的人,没有人能取代她的地位,谁再敢欺负她,我不仅会从心里厌恶这个人,而且会用尽我所有的方法让她不好过!”
     
       夏时愤怒的时候眼珠瞪得很大,额头上的青筋全暴起,冷峻的脸像埋了冰霜一样,语言非常有震慑力。我就站在他的旁边,微微抬头看他的侧脸,那么清晰地印在我的记忆里。
     
       那是关于保护的记忆,非常笃定的爱。
     
       从那次之后,我决心改掉惊恐的毛病,我试图让自己和同学多接触,试图慢慢走出失忆的阴影。我不希望夏时这么多的努力,都看不到成效。
     
       我有一个非常不好的症状,总被噩梦惊醒。在梦里一个银白色的厨子上有一只小小的热水壶,热水壶突然炸裂,碎片化成晶莹的水珠朝我扑过来,冰冷蚀骨。场景很简单,可是就是那种氛围太可怕。我每每从梦中惊醒,就干坐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一看就一个晚上。第二天眼睛红得骇人。
     
       后来我发现,我只要光着脚丫坐在客厅窗户下的墙壁上,那种冰冷的恐慌就会逐渐消失。夏时有一次半夜起来看到了,过来抓起我的手问:“怎么冻成这样,快回房间去?”
     
       “让我坐着吧,这样我才会睡得好。”我央求他。
     
       夏时没有强迫我,他从房间里拿了被子出来给我盖着,然后把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好好睡吧云朵,哥哥陪你。”
     
       夏时一直是我的陪伴,多年以后我只要想起夏时的名字,就觉得他不仅仅只是一个哥哥的代名词,他也是我所有的劣性品质的成就者,我丢三落四的坏毛病他宠着,我时好时坏的臭脾气他惯着,我调皮捣蛋的小任性他受着。
     
       他长胡子的那一年,我非要帮他刮,在卫生间里捣腾得鸡飞狗跳最后终于以流血告终。所有人都在感慨他脸贴了一个大胶布的时候,我非常内疚地帮夏时打扫房间。
     
       虽然我不记得我十三岁以前的记忆,但是我一直坚定的相信这么多年来,我所有的坏习惯,都是夏时造成的,我一直就是一个这么自私的小孩。而夏时,就是那个永远没办法和我撇清关系的哥哥。
     
       我们的关系,是掌心脉络之间的一种交汇,永远也不会分开。
     
       [5]做一个寄宿生
     
       中考过后我申请学生宿舍,夏时不同意,唐欣很高兴,她说:“你别成天和你哥哥黏在一起,他应该有他自己的生活。”
     
       我想住宿舍的原因是想让夏时赶快丢下我这个包袱,我觉得我带给他的一直都是沉重的压力。所有人都在背后说他是二十四孝哥哥,我讨厌他们这么说夏时。
     
       另一个原因,我不想让夏时再陪我坐在客厅的窗户下面喂蚊子,我为了让夏时安心,开始吃安眠药,药是从蒋幂那个医生爸爸那里开的,白色的颗粒,在手心里滚来滚去,吞进肚子,就让我每天一觉睡死,精力充沛,我必须要做给他看。
     
       夏时很满意我的好转,同意了我住校的事,像个老人一样叮嘱我住校事宜。那几天他总是笑呵呵的,连楼下公园的小京巴都感染了他的兴奋对着我跳来跳去。
     
       我看到夏时这么高兴,我突然有些难过,我好像生病了,失忆让我变笨变奇怪,我觉得我像一个怪物,正在畸形地成长,而且在拖累夏时的人生。
     
       我长得黑黑瘦瘦,和夏时一起出门别人都说:“这是你远方亲戚吧?”我耷拉着脑袋,我很失望。夏时会认真地纠正他们:“这是我亲妹妹,叫唐云朵。”
     
       我有时候觉得我和夏时不是亲生的,他那么优秀那么好看,像古代里的贵公子,怎么晒都不能让他变黑,而我只要在海边站半天,第二天黑得能去拍包青天。他成绩优异,做事得当,整洁干净,各种比赛的重点培养对象,而我连做一个曲线方程都要望天望地最后以空白告终。东西常常丢三落四,每天都在回忆中过生活。夏时偶尔叫我唐小糊涂。我真是个糊涂虫。
     
       我常常问自己,我是怎么长到十六岁的呢,蒋幂说这是一个有待研究的科学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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